二月份比较短,距离《我是传奇》开拍只剩下一星期,江川却在这时候又对剧本提出不少修改建议,迈克尔真有些抓狂。
“这里是好莱坞,我们的工作方式是工业化的,一旦开拍就得按流程走,不能随意再修改剧本了!”
这当然是胡扯,好莱坞边拍边改剧本的事情多的是,创作这种事情就没有不可修改一说。
其实江川故意的,虽然要求的改的地方并不多,但都比较敏感,没早点提出来就是不愿意花时间扯皮。
首先是涉及宗教的东西尽量都拿掉,别把上帝掺杂在剧情里。
迈克尔坚决不同意:“这是我们的信仰,没有信仰的人在末世环境里无法坚持下去。”
江川很早就知道,激怒一个西方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和对方讨论信仰,他无意争吵,直接就事论事:“如果在剧情里搞这套,其实是挖坑埋自己,男主参与的生化试验导致了人类的这场灭顶之灾,然而他在末世的三年里实际上在继续做类似的试验,未有丝毫真正的悔改之意,这恐怕不是一个虔诚的人该有的觉悟。”
“另外男主为了寻找抗体,三年中肆意捕杀了上百名夜魔人,差不多一星期就杀一个,要知道这些夜魔人之前都是普通人类,如果男主坚信这种变异疾病是可以治疗的,那么他们就是未经治愈的病人,怎么可以随意捕杀病患?”
迈克尔似乎没有想到过这些,一时有些傻眼。
“原著小说诞生五十年了,电影改编过两次,难道就没人意识到将这些病人当作魔鬼是错误的吗?
我记得你们的信仰里有八宗罪之说,这些显然犯了傲慢和滥杀之罪。”
迈克尔辩解:“做这一切是为了更崇高的目标,是为了拯救人类。”
“当初也是为了开发拯救人类的抗癌症药物,才导致的变异,动机同样崇高。”
实际上正常的科学实验都是从动物做起,但小说和剧本都是直接抓夜魔人做试验,男主一开始就与这些人类试验的受害者势不两立,这是思想上的局限性。
江川继续道:“男主三年间伏击抓获了一百多名夜魔人,用来做残酷的试验,药物用下去往往几秒钟就死了,这个如果不改掉,这部作品的格调就高不了。”
迈克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另外男主三年间伏击抓获了一百多名夜魔人,怎么会始终没有发现他们仍拥有情感和沟通能力?
男主作为医生、科学家应该特别善于观察,夜魔人聚集在一起,有首领听指挥,说明他们是有沟通组织能力的,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不考察其是否残留意识?何况这些生物原本是人类。
然而剧情中并没有体现出男主应有的智慧,直到最终也没有醒悟,还非要与夜魔人首领同归于尽。”
迈克尔有些萎了,叹了口气:“实际上小说写到最后一刻,男主意识到夜魔人是智慧生物,代替了人类,并没有同归于尽,而是自杀了。”
江川看了小说,男主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人类被上帝抛弃,才绝望自杀的。
自杀违背教义,是无法进入天堂的,终究还是宗教味道很浓。
他说完马上就坚持:“结尾绝对不能用小说的,自杀不可接受。”
实际上原作电影和目前版本的剧本中,男主都是与夜魔人首领同归于尽,同样属于自杀,为什么就变得可以接受了呢?
江川判断,这种自杀被赋予了等同于干掉魔鬼的特别意义,于是自杀也就变得值得。
实际上捋一遍就会发现,男主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先是参与生化试验,而后因为内疚留下来寻找抗体。
留下来的过程中杀了一百多夜魔人继续做实验,最终在夜魔人首领的女儿身上做成功了。
然而他无法理解夜魔人首领营救女儿的行动,用埋藏的炸药炸死了不少夜魔人,最后还拉响了手雷,与首领及其女儿同归于尽了。
细数整部电影,男主除了孤胆留在纽约显得很英雄之外,其实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是明智的。
而夜魔人除了感染了男主的狗激发了更多仇恨,整部电影里也看不出做错了什么。
江川问迈克尔:“我是传奇,到底传奇在哪呢?
个人英雄主义,为了人类能够继续作为上帝的宠儿而不惜一切,就可以成为传奇?”
这里面恐怕有价值观的根本性问题,迈克尔也不好回答,有点不知所云:“他在纠正错误,恢复上帝原来的安排……当然,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只不过我们不能把人类的过失也理解为上帝安排……”
“夜魔人的错就是不该被感染,不该变异,不该变得古怪而不像正常人类,这就是他们被肆意捕杀的理由?”
迈克尔被问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说:“我们西方人不是这么理解问题的,没人会像您这样分析,这个故事几十年来一直受欢迎,男主被视为英雄。”
想了想他又补充:“普通观众看电影也就是娱乐消遣,没人会想得这么深入。”
江川摇头:“别拿一亿五千万投资赌博。”
实际上江川也不打算大改,这只是个自我救赎的故事,在西方的文化氛围下主要拍给普通西方观众看的,真没必要太较真,只要调整一些细节,再安排一个大多数人都更容易接受的合理结尾就行了。
之所以否定这么深,无非是让迈克尔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别干涉创作自由,尤其是江川打算删改一些内容时,大家都睁只闭只眼互相配合工作,别整天大惊小怪,真较真起来剧本都得重写。
接下去三天编剧们也加入讨论,最终被江川说服,给予了他相当大的修改权限。
前提是尊重宗教和文化习惯,保证突出男主的英雄主义。
至于如何结尾,江川可以在原剧本之外,作主另外拍一个版本,最后通过试映来确定公映版本。
这个安排倒是和原作电影一样,也是拍了两个结尾,看来当时也是争议比较大,大家都作了妥协,不过最终上映的还是同归于尽版。
如此一来江川接下去拍摄就有了很大自由发挥空间,不至于缚手缚脚,他希望自己设计的结尾能够被采纳上映,同归于尽版太差劲了,必须放弃。
经过前后半年的准备,风和日丽的三月一日,《我是传奇》在华纳位于环球影城后面的七号摄影棚开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