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慈悲的笑着，额头的朱砂在明火的光亮中红得似血。笑意没有到达他的眼底，眼底冰冷一片。他看着她，手还在她心脏处紧紧捏着。
“别动哦。”察觉到渡想动的意图，他浅笑的说道。
铁丝网内的火焰已经遮住了向阳开的人形，只有隐约中闪现昏睡的头颅。她睡得香甜，此刻已经没有了半分梦魇的动静。
铁丝网外，已经成一团血人的沈幼捷趴在地上无知无觉。
渡心脏被捏在叶凡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放了他们。”万物轮回，生死有命。沈幼捷跟向阳开根本阳寿未尽，他们不该死。
“哦？你现在已经无能为力到求我了？”叶凡另一只手渐渐抚上渡黑色瀑布般的长发，一把揪起，“我说过，你渡不了任何人。”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似情人间的耳语般轻柔。手中的力道却骤然收紧，渡感觉到疼痛，皱紧眉头。
她感觉到叶凡身上的怒意，可这股怒意从何而来，她不知道。
在头皮被扯紧那一刻，她似乎想起了杜峰的死。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被他挚爱的女人所杀。他们都不是被记载在生死簿上的男女，可却同时死于非命。
她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仅仅是替他实现最后的愿望。
无能，无力。
这种感觉，绝无仅有。
渡的眼神，那一刻透露出一瞬间的死灰。可在触及到沈幼捷的那一刻，又有一丝的波澜。那团血糊糊的已经看不清人样的东西竟然动了！
像新生的哺乳动物，懵懂的蠕动，动作缓慢而轻柔。却目标明确的抬手抓住面前的铁丝网。
“小……羊……”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听不出在说着什么，只有嘴唇浅浅的嚅嗫。
叶凡顺着渡的眼睛看去，似乎发现新大陆一般轻声一笑：“有趣，竟然还活着。”说着，他松开了手中的长发，将手从渡的身上抽出，血液顺着他纤长的手指滑落，像绽放的蔷薇，滴落在岸，朵朵艳丽。
他踏着步子一步步靠近那团鲜红，蹲下身子，浅笑依然：“你也算是执着的了，我帮你一把如何。”
那团鲜红突然激动起来，他双手抓着叶凡的裤腿，叶凡的裤腿上瞬间多了好几个血手印，他却半分不在意，怜悯慈悲的看着他，就像救世主。
那团鲜红有些激动，却说不清什么，只能依稀听出几个词。
叶凡大概也算是听懂了，无非是求他放过向阳开。
“放过她，可以，你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是令一边摊到在地的渡听得清楚。
渡跟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沈幼捷同时愣住，渡在心里向沈幼捷传音安抚着他，却只能看着他眼睁睁点下头去。
傻子……
那一瞬间，渡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她愣了愣，却发现这并不是出自她，而是脑海中另一个魂魄。
苏沁蕊。
我有办法叫醒那个女孩儿，你放我过去。
渡看了眼还在沈幼捷身边的叶凡，悄悄隐去了苏沁蕊的魂魄气息，悄悄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一丝浅得肉眼几不可见的红光闪过，直奔铁丝网后去。
铁丝网后，传来淡淡“咦？”的一声疑惑。
红影直奔火焰中女孩儿额头而去，稍纵即逝。
叶凡缓缓直起身子，逆光中，他的脸庞隐在黑暗，看不见他的脸庞。周身莫测的气息诡魅，没了慈悲的笑容，只感觉是个阴冷的恶魔。
他转身看向铁丝网内的火焰，热浪的气息吹起他额头的碎发，露出他慈悲的双眸，只是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分外妖娆。
只是火焰在他的瞳孔中渐渐熄灭，他缓缓眯起双眼，好整以暇的看着铁丝网内向阳开的身影渐渐清晰，她闭眼躺在木椅上，轻轻嘤咛，仿佛就要睁开双眼。
身上的衣物被烧得七七八八，除了手臂有轻微的烧伤，其余地方倒还完好。
向阳开的额头突然迸射一缕红光，红光盘旋在她的头顶，散发出奇妙的光芒。向阳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一声嘤咛，缓缓睁开双眼。
也就在此刻，一声尖利的喊叫突然在向阳开身后响起，声音尖细难闻。伴着尖叫，另外一缕更闪亮的红光陡然从向阳开身后扑了过来，与盘旋在上空的红光纠缠到了一起！
向阳开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红光扑过去那一刻，受惊吓的她轻呼出声。这一声也同样惊到了趴在铁丝网外的人，伏在地上轻轻颤抖，一个劲儿地抬手摇晃铁网。
向阳开看去，只见铁丝网上贴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只有嘴唇在不停的蠕动。白森森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吓得她又是惊声一叫！
安抚心绪良久，她渐渐听见铁丝网后依稀的声音：“小羊……小羊……”
“幼……幼捷？”这声音尽管沙哑难听，但这语调她却如此熟悉。
这样问了，她似乎更加确定了，眼睛瞬间模糊了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了过去。她趴在铁丝网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幼捷…？沈幼捷？”
那人张嘴艰难地说着什么。
“幼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了？”眼睛已经朦胧一片，泪光中，她只能模糊看清那双亮白的眼睛。
“疼吗，疼不疼。”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她终究是承受不住了，倒在铁丝网上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问他疼不疼。
那边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吱吱呀呀的说着什么，可她实在是听不清了。伸着耳朵贴在铁丝网上，却清晰的听见一声清冷的笑声。
那笑声稍纵即逝，却是寒入骨髓。
向阳开楞然抬头，正好对上那双不再慈悲的眼眸。
冷得似寒冬腊月的冰雪，又似尖刀，直直插入她的心肺。
“真是好情深啊。”转瞬间，他又笑开了。可却是回头嫣然笑去，他转头看向不远处趴着另外一人。
那人周围已经成了血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又是谁？”向阳开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她怕，她内心突然一阵惊慌。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令她惧怕的男人，她想不通这个和他们一同吃住，她视为同伴的男人为何会在这儿，又是以她完全陌生的姿态。
可周围的一切，却给了她极其不好的念头。
她看见叶凡抬步步步逼近趴在地上的人，她的心中慌乱如麻，却不知为何迟迟发不出声。她看见叶凡揪起了地上的人的头，他的脸上明明在笑，可她却感觉他发怒了。
直到看清地上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渡！”
这一声似乎惹恼了叶凡，他不耐烦的回头，一打响指。向阳开感觉身后一股阴冷而强大的力量骤然袭来！将她抓住，一把往身后的木椅上拉去，将她束缚在椅子上，起身不得。
铁丝网外的人见状急了，更加猛烈的敲打铁网。
“这局面你满意了？”渡的眼睛悄然闭上，她的耳旁响起他轻柔的声音。她却不再抵抗了。
“说过让你别动，可你总是不听。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我呢。”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说过，我就是你，我不会害你的。”
“既然这样，我只能让你受点儿苦头了。”他更加俯下身子，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别怕。”
“啊啊啊—————”话音刚落，渡突然响起猛烈的惨叫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原本还在向阳开身后纠缠的两道红光不约而同从空中坠落，两道纤长的身影倒在地上，难受至极地左右扭动。
惨叫声还在继续，叶凡将手抬在渡的头顶，从她的头上硬生生抽出一团浓黑似墨的东西，那东西巨大，每离开渡一分，渡的惨叫声越剧烈。
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苏沁蕊也更加难受。
她能感觉到那个女孩儿在脑海中给她提供的庇佑在轰塌，眼中突然浮现地狱之处，忘川之水剧烈的翻腾。无数的魂魄在嘶吼，在咆哮。
无数的魂魄又从忘川中挣脱，地狱之顶骤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四散的魂魄争先恐后涌了过去。
随着叶凡将黑色物质的抽出，渡终于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可片刻，所有人都看到诡异的一幕。无数的魂魄骤然从女孩儿未闭的双眼中挣脱了出去！女孩儿却躺在地上，再没了反应。
“渡，渡！”向阳开坐在椅子上着急地喊道，她看见叶凡手拿黑色物体笑意盈盈的样子，一手还抚在倒在地上的少女头上轻轻抚摸，似乎十分满意。
可渡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她还没死，她是不死的，可她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她感觉得到头顶有大手缓缓垂落，轻轻抚摸：“乖。”
她只能缓缓闭上双眼，悄然垂泪。
她，废了。
除了不老不死，她从此只是一个徘徊在人世间的一缕游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