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靡靡,余音绕梁。
不远处的天使雕像还手持竖琴摆着指路的造型,遥遥一指,竟是正好指向那一处灰烬,那身红影最终的消失在了雪地之中,留下一地的残余,大雪洋洋洒洒遮盖了一地的灰烬,鹅毛的大雪纷飞,飘散在雕塑上,冻结的冰泉上,不经意的冬风微停,悄无声息。
渡站在雪地之中凝视那一处曾经的有过的灰烬,内心一阵翻转化为一声轻叹。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念了几句,就算现在渡不了她,也还能安慰一下她的逝去的亡魂。
“不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吗,不用再步入轮回,承受这个世界的丑恶。”
大雪纷飞的时刻,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稍显稚嫩的男声,低沉沙哑却带有一□□人的甜腻,像是含了一颗略微香醇的蜜糖,独特的香甜诱人却又回味悠长。
声音出自她身后的走廊,渡睁开眼没有转过头去,古井般枯寂的瞳孔始终直视前方,她抬脚就向前走去。
“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古堡内还有能见到鬼魂的人,说说你是谁。”
身后的男声还在继续,可渡的脚步却一刻没有停歇。
“你再走一步我打断你的腿。”凉悠悠的一句不轻不重,却正好迫使前方径直而去的身影顿住。
渡有些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双眼,她已经恭敬的转身鞠躬:“少爷。”她深深鞠躬的倒影投射在雪地上,头颅低垂,始终未曾抬起半分。
过了许久,也没收到半分指令。
亚莲轻悠悠的瞥了眼低垂的头颅,精致的娃娃脸难得面无表情,懒懒的倚在走廊的柱子上,灵活的比划着手上那把精致的小刀:“跪下。”
渡依言屈膝,膝盖刚刚弯起一个弧度,就感觉到外力的一阵猛击,渡猝不及防的被一脚踏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凛冽的风声,和划过眼前的一束骇人冷光。凭借灵敏的反应,渡翻身就要躲开,然而那把精致的小刀却骤然停在了她的眼睛处!
“是你?”好看的碧绿猫眼骤然眯起,于此同时渡穿过刀背的寒光,同时对上那双略微惊讶的猫眼。
是你。
那日的溪畔,那日的丛林,那日的木屋,还有那日的少年。
她或许能忘了那个村落中所发生的一切,却不能忘记那个噩梦般的人。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望溪村落的路口,红衣的新娘,哭泣的女孩儿,崩溃的男人,还有……
叶凡。
几不可查的眯起双眼,那双古井般枯寂的双眸仿佛一个漩涡要将人吸个透尽。
仿佛变脸一般,前一刻还面无表情的少年下一秒立刻挂上了腻得死人的微笑:“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笑得亲切,似乎真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般嘘寒问暖。
只是那把精致的小刀却意外的更加贴近了几分。
渡冷眼看着那张精致到极点的面容只觉身后汗毛根根竖起,低声说道:“我是您的仆人。”
他笑得更开心,将脸贴近两分,浑身散发处诡异的气息:“姐姐也真是,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也算是我的恩人,我得好好招待你啊。”
“少爷言重了。”
他笑得甜腻:“不严重,倒是姐姐,怎么好好的客人不当,非得来当仆人?”
渡没有回答他。
他也不急,饶有兴趣的拿着那把精致的小刀在她的脸上游移,笑意盎然的样子似乎手里是拿着上好的珠宝:“让我猜猜,难不成姐姐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有。”
他似有所悟点点头:“没有啊。”
“宝石?玉器?名画?”似乎刚刚渡的否定并没有影响到他,而他刚才的低语也只是一场幻境,他依旧比划着小刀,自言自语:“还是……你在找巴托里之门。”
凛冽的冬风忽地刮起满地的白雪。萧瑟的寒风在一瞬间肃杀骇人,空气凝滞在此时,少女眼中的黑暗仿佛要将人溺毙。
少年却轻笑一声,他掂了掂手中的小刀,原本单纯甜腻的笑容竟然变得几分诡异:“我,猜,对,了。”
“那只是传说。”
“却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东西。”他俯瞰她,“怎么,你想长生不老?”
“我倒是有个办法……”他突然凑上前,凑到渡的耳前低语,可下一句话却再也没有说出来,他的手猛然抬起,然而伴随着话落的还有一闪而逝的冷光,直直冲着下面刺去!
无暇的雪白骤然染上鲜红,只在一瞬间,点点散落,绽放出朵朵猩红的梅花。
粘稠的液体顺着白刃流淌而下,精致的匕首刺透了白皙胜雪的手掌。渡的手死死挡住了原本朝着她眼睛扎去的匕首,于此同时,那双弓成爪型的手也仅离那双碧绿的猫眼只有分毫的距离。
“哼哼哼哼。”一连串低沉的笑声从少年的喉间溢出,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少女微眯的眼角。
“就差一点呢,姐姐。”他的眼睛笑成月牙状,小巧的虎牙咧开在外。“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渡没有回答他的话,黑如深渊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他,随着周围凛冽的寒风一起,肃杀萧索。
她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良久的肃静,谁也没有在说话,这场较量无声无息地在两人之间展开。少年看似笑意吟吟,只是眼中一片冰凉。冰冻三尺,又淬了毒液。
只是对上无声无息的黑洞,任何的怨毒都能被吸入其中。
两人的头上都已经积了厚厚的积雪,亚莲耸耸肩,甩了甩头,嬉笑着从渡的身上起来。干净利落的一刀拔起插在她手中的匕首,鲜血瞬间又散落一地。
“明天起你跟佩斯一起服侍我。”亚莲站起的身子高高俯瞰着地上的她,脸庞隐藏在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停留的时间不长,说完转身就走,却是带着看好戏一般戏谑回头:“我很期待之后的日子。”
你可别这么快就被我玩儿死了啊……
来日方长,要弄死你,很容易。
苍白的雪地里,只剩下少女晃晃悠悠起身,不顾地上散落的鲜血,她捂着手与少年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在空荡的走廊中,恍惚看着手上硕大的洞口,刚才涔涔的鲜血已经凝固在外,那只残破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长生啊,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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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身形修长,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金丝的边框眼镜,步伐稳健走在前方。他的眼睛目不斜视,只望着前方大门的方向,只是嘴里却是不停地开开合合:“少爷每天会赖床半小时,你只需要在半小时之后再去叫他,少爷不喜欢浅色的衣服,以后女佣拿衣服过来要先筛选一遍,少爷不爱喝牛奶,不爱吃鸡蛋,不能吃坚果,早上的面包要烤得焦黄,不能太凉,不能太烫。每天你先检查一次再给少爷。他发脾气的时候别说话,别多嘴,他高兴的时候更别说话,别多嘴。每天晚上睡觉前把少爷的洗澡水放好,恒温38°。睡前点好熏香,别放玫瑰精油,少爷讨厌玫瑰。少爷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出卧室,房间得在他回来之前你自己打扫好。”
说话的期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前,站定半刻,他转头冷漠看了她一眼:“都记住了吗。”
一旁的渡默然点头。
佩斯有些怀疑挑眉,却是没有尤其表现出来,实则内心却是冷笑一声。记住也好,记不住也罢,始终活不过今天。
房门被他缓缓推开,厚重的大门内,是少年犹在睡梦中的容颜,没了昨晚那般诡异的笑容,只有无害朦胧的睡姿。
双手并拢侧放在头颅边上,睡得香甜。
佩斯三两步上前一把将窗帘拉开,窗外冬日的暖阳瞬间倾泻而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大床上的少年有些懵懂的揉了揉眼。
”少爷,您该起床了。”佩斯恭敬的站在床边,而渡犹还站在门外。
“恩。”带着浓厚的鼻音,少年蹭了蹭枕头,继续沉沉睡去。
“半小时后我再来叫您。”少年没有应答,无知无觉的继续睡着。
佩斯使了个眼色,渡了然点头,先行一步踏出房门。随后跟来的佩斯将房门带上,正好遇上门外与渡同住一屋的室友,安妮。
“佩斯先生,渡小姐。”她有礼貌的一一叫着,随后站在门前,等着两人吩咐。
“先下去准备拿早餐吧,少爷一会儿就起。”
“好的。”
陆续有女仆抬着衣架上来,佩斯熟练的挑起一件件的衣服查看,又拿起领带仔细摩挲,最终选了一套,收好站在门前。
弄完这些,半小时也很快就过去了。
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佩斯拿着衣服有条不紊的走上前,再次恭敬的叫着床上仍然沉睡的少年。
“少爷,到点了。”醇厚的声音带着磁性,悦耳舒适。少年慢悠悠坐起身子,迷迷瞪瞪揉着眼睛。
起床,穿衣,穿鞋,佩斯都为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对待精致的艺术品一般仔细认真。金色的阳光洒满室内的叠影,倒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亚莲似乎还未完全醒来,双眼还氤氲着水雾,清澈如溪的碧绿眼眸仿佛浮起一层雾气。跟着佩斯径直走到盥洗室,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站在房门前的渡。
就好像他压根儿就忘了昨天的事。
亚莲出来的时候,渡已经替他试好了餐桌上食物的温度,顺从替他拉开椅子,低眉垂眼站在一旁当着透明人。
洗漱完毕,似乎神清气爽许多。亚莲端坐在餐桌前有条不紊的进行用餐。
咬了一口面包,又吃了几片西红柿,一切似乎进行得非常的顺利。
“啧。”直到他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从嘴里吐出一颗乳牙大小的籽。“咯牙。”
吐出籽的那一刻他是面无表情,转而却托腮含笑地看着一旁站着的人:“我咯着牙了。”
佩斯有些无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亚莲自觉张开的红唇,里面28白牙颗颗白皙,没有半分损伤。
“少爷,牙齿完好。”
“可我咯着了。”
“那您想怎么办?”
亚莲偏头想了想:“今天心情不错,就只把榨汁的牙全拔了吧。”他语气轻松地似乎只是在腔调他今天心情不错。
“好的。”没有多问,佩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松开放在亚莲脸上的手,起身利索的就往楼下走去。
留下渡跟着这个小少爷寂静无声的共处。
“坐下一起吃。”小少爷扬扬下巴,示意站在一旁的渡。
“不敢。”
亚莲放下刀叉,托腮看着她,眼里是闪烁的笑意:“坐下。”
这小少爷真是……
沉默地拉开凳子,渡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听话的乖宝宝一般正襟危坐。眼睛却始终低垂看着桌面。
而她盯着的桌面上却赫然多了一份煎蛋。渡轻轻皱眉,她刚刚检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有蛋的啊。
“吃。”
然而盘子里却并没有刀叉。
渡盯着那盘煎蛋没有动作。
“啊呀,我倒是忘了,姐姐的手受伤了啊。”他装作恍然大悟,殷勤的递过手中的刀叉,却没有直接交给渡,而是自己动手,将那颗煎蛋剖开。
煎蛋外熟里生,剖开那一刻煎蛋内腥黄的液体四溢而出,灵活的刀叉几下比划,将原本好好的煎蛋搅得个稀巴烂,看起来没有半分的食欲,倒像是一样不明的呕吐物。
他似乎心满意足了,笑容满面的将刀叉递给她:“吃吧。”
渡却面无表情的接过,这个结果倒是让亚莲吃了一惊,猫眼泛了一丝的冷光,却很好的收敛住了,看着渡包着纱布稍显不便的手,吃惊道:“呀,姐姐你的手怎么伤得这么重。”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好奇似的左右翻看。
渡任由他翻看,为了掩人耳目,她得装作与普通人无异的样子。轻轻收回包着纱布的手,对着已经烂成一团的鸡蛋戳了两下。
耳旁却传来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不觉得可怜吗。”
渡戳蛋的手稍顿。
“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成人口腹,我虽然不喜欢吃它,却能让他生让它熟。”他又转头看渡,脸上的笑容甜的腻人,“你该庆幸,我今天端上来的不是人肉。”
渡抬眼看他。
“哦,吃过吗,其实就跟鸡蛋一个味儿,又腥又臭。”
他神秘兮兮地靠近她,嘴角裂开一个奇异的弧度:“你说,你会不会成为下一次的早餐?”
“不生不熟,被人搅一搅就烂了。”
“还是我不吃,最后只能丢给狗的东西。”
说到最后他似乎很开心,咯咯的笑着。笑得前仰后翻,最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个人嗤嗤的笑着。
渡已经皱眉看他了,却始终没有答话。她的沉默让得不到答复的少年停止了笑声,伏在桌前,头埋在臂弯,半晌没有动静。
“为什么不说话。”阴沉的声音从少年的臂弯里传出来。他突然抬头,碧绿的眸子盛着怒气,直视着对面那双幽深的黑眸。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林子里的时刻,同样的眸子,不论他怎么卖乖都没有半分答复。
明明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的是他精致极美的脸庞,却愣是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他真的立刻,马上就要挖了这双眼睛!
“少爷。”门口却陡然响起佩斯的声音。震怒之下回神,亚莲猛然转头看他,只是表情已经一瞬间变得像只温顺无害的绵羊,“如何了。”
“29颗,一颗不剩。”他的手上还托着托盘,上面盖着一层鲜红的布料。可不用掀开,在场的人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29颗人的牙齿,就因为一颗桔子籽被人一颗不剩的拔掉。
就连一旁的安妮都被吓得不轻,死死的捏住自己的裙角,压抑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恩。”亚莲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坐了片刻不到,起身离开房间。
“我心情突然不好了,把他拉到后院喂托尼吧。”
“是。”依旧没有疑问,佩斯只低头应声。
而亚莲已经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佩斯和渡两人了。
渡向着佩斯点了点头,紧跟着就要出房门。
“我不知道你为何能活过今早,但我只能提醒你,做好本分。”擦肩而过之际,男人突然出声低语。
“否则,明天在托尼口下的人是你。”一直低垂的金丝边框突然抬起,泛着寒人的冷光。与亚莲如出一辙的冰冷一闪而逝。
站在房门前的渡,侧身回眸,只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除了早上的插曲,这一天过得异常的平静,亚莲一天忙着上课,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找她的麻烦。哪怕是吃饭时刻,他也像是把她遗忘在角落一般不闻不问。依旧只有佩斯一丝不苟的照料。
夜幕很快降临,她在亚莲回来之前依旧利索的将房间收拾好。将洗澡水调到38°恒温,只等最后亚莲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