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倒被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吓得怔住,顿了一会才道:“你紧张什么?放心吧,跟你的宝贝没有关系,只是一位小姐托人给你送来一封请谏,被我半路劫下了。”
关千剑又一阵心头鹿撞:难道是云霓?还请谏,不会她和怀空好事将近了吧!
“是哪位小姐?”他仍然问得很急。
黑狐一手掩口,笑得前仰后合道:“看你这急色儿的样子,一听说是位小姐,激动得眼珠都快爆了。”
关千剑不愿被她戏弄,转身又走。
黑狐骂道:“小气鬼,有种不要来找我要!”
关千剑没有理会。冷凝问:“真有什么请谏,还是位小姐的?”
黑狐道:“看来你比他还紧张呢。姐姐有一句话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冷凝有恃无恐道:“你问吧。”心中却戒备起来。
黑狐看关不背影一眼,见他走得还不够远,压低声音道:“这美人计是师父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冷凝反问道:“这有分别吗?”
黑狐道:“看你一点都不避讳,这么说你果真只是在作戏?”
冷凝道:“作戏的又岂止我一个人?”
黑狐急道:“妹子,我可不是来和你争功的!……”
冷凝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你。”
黑狐惊道:“你是说他……”再找关不的背影时,他已隐没在桃花丛里。
冷凝道:“我是说每一个人。”
黑狐一脸白痴地摇头道:“我不明白。”
冷凝道:“你能明白就奇怪了,因为你从来不会思考男女以外的事情。——江湖上的人都有特定的目的,或是生存下去,或是更好的生存下去,如此而已。为了这个目的,我们难免要去接近那些对于达到目的有帮助的人,甚至不惜相伴终生……而这,就是命。”
黑狐以极快的速度转头,盯着自己的妹妹,眼睛睁圆。这代表她正重新认识一个人。她发现这个一向如此熟悉的人,原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是自己从来就不曾认清她,还是她悄悄改变了?她感到迷惑,也感到吃惊。
更令她惊奇的是,世上竟然有人这样想!对于我们正当年的女孩子来说,还有别的什么值得追求?除了爱情,还有别的什么目的能让一个人与另一个决心相伴终生?
“你的想法真离奇,”黑狐瘪瘪嘴。“你果然并不爱他?”
冷凝略带几分嘲讽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你教教我吧。”
黑狐苦口婆心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但这不是别人可以教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到那时,你就会后悔……也许你连后悔都没有经历过,那我告诉你,后悔是这世间最大的痛苦!”她似乎深有体会。
冷凝陷入深思道:“我想,我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即使会,即使感到痛苦,我也能咬牙挺过来,但如果不能做我两大决定的事,我情愿去死。因为无所作为,正是死的另一种状态。”
黑狐深感忧虑。她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越来越固执,心肠越来越冷,连她这个唯一的姐姐都无法改变她一分一毫。她叹气:“哎!……”然后低下了头。
冷凝笑道:“看样子,你很担心呢,老实说,你是为我,还是为他?”
看得出,黑狐被这句话咽住,她整个人像被使了定身法,不能动弹,只有在她低下的头颅下面,躲起来的一双眼睛,惊慌地左右移动。
冷凝得意非凡,脖子一拧,从下往上去找寻姐姐的眼睛,呵呵笑道:“看不出来,你也有不好意的时候,实在对不住,我本来不想揭穿你,但又不想再听你的劝告,我真怕自己耳根软,最终为了你而放弃计划……”
黑狐勇敢地抬起头,脸上恢复平静,笑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来劝你是一番好意,不想你误入歧途,你却担心我来抢你的生意,你姐姐我还没老,魅力有增无减,想找个情人,手指都不用勾一下,还用得着来跟你抢?”
冷凝冷笑道:“谁还不知道你的能耐?不过我听说你最要好的两个小白脸,都死在姓关的手上,——咦,真奇怪,你似乎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怨他,反而处处回护他,这件事,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黑狐道:“随你怎么解释。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走了。放心,不会再来打扰你,看你们能在这里耽多久。”
冷凝道:“希望你说话算话,你应该看得出来,这里不欢迎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呵呵,——咦?你不是要走吗?下山的路在左边,你往湖边去做什么?”
黑狐回头,向后退着道:“你放心吧,我捌不走他的,你也知道,他讨厌我,而且,我们两个比起来,一个天上的仙子,一个是海里的夜叉,他的眼睛又没瞎,自己会做出选择。”
冷凝道:“你既有自知之明,又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黑狐站定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件东西给他,要不然我才不犯贱呢!”
冷凝道:“不就是张请谏吗?你给我,我替你转交。”
黑狐笑道:“妹妹,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怎么突然这样患得患失的?一点都不自信了。我看若说你一点都不喜欢他,倒有些说不过去。”
冷凝扬起下巴道:“说我不自信,你也别自信得过头了,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黑狐道:“既是这样,你又怕什么?”
冷凝跑到姐姐面前,以挑衅的眼神看她,小声道:“不瞒你说,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你一心讨好别人,去向他告密。”
黑狐不屑道:“你太小看我了,我若想搞破坏,还不屑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不过,你是我亲妹妹,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一生幸福,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姐姐的挚爱,我也不会来和你争的。”
冷凝抓住姐姐的手,动情道:“你就当他是我真正爱的人吧!”
黑狐道:“但愿这是真的!”她返过手掌,握了握妹妹的手,转身走向对岸的小楼。
一个人因为两姐妹叙话而被支开,多少会有点受冷落的感觉。一受冷落就会无聊。关千剑在小楼前的台阶上坐下,默默希望她们尽快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样他就可以回到冷凝身边去。但是,她们好像可以一见面就谈一整天,一个走了,另一个还要追上去。
关千剑不想自己的心被无聊的情绪占据,那样是对生命的浪费。“多久没有好好练功了?”他想着,“有十天了!自从落在周四方和张六奇两个老小子手里,就没有拿剑的机会,面昨天又想着白狐的事,没心思练……趁这段空闲,何不拔出剑来?”
当手握住剑柄,他立刻跳起身来。不过这一跳不是任何招式,也不是练功的内容,而只是因为兴奋。就像一个诗人操起他的趣÷阁管,无穷诗意悬于趣÷阁端,争先恐后要化作文字落于纸上,而他眼中所见的一切,无不饱含深情,蠢蠢欲动;下趣÷阁之前,他忍不住要大吼一声。
关千剑眼上所见的,只有桃花。山风吹动,枝枒起伏,花瓣村落,纷纷扬扬。每一瓣,每一朵,似乎都化入剑意中,花不再是花,而是刺、削、劈、格……的一道道剑影。这一切都带领他走入新的天地,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师长,令他如坐春风,获益匪浅。
忽听有人叹道:“可惜,可惜!”
关千剑随着剑意回头,看到的是黑狐灿烂的笑脸。他不由皱起眉头,极不情愿地收剑,粗声粗气问:“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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