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兄弟们顶不住了,赶快通知八大王张献忠,让他率军直扑兰草川,督促曹艹和革里眼那群家伙,从贺疯子那里撕开口子,沿着兰草川灌出去,进了河南就好办了!”
李自成将头上的旧毡帽紧紧的捏在手中,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盯着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官军旗帜,耳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高一功!”高迎祥喊过自己的侄子,“你去西营八大王那里,告诉他,赶快让他的四员大将全军压上去,协助老曹撕开口子,大家进了河南,开的城池和寨子,我高迎祥让他西营先拿头一份!”
高一功带着十几个亲兵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卷着一阵烟尘往居中策应的西营张献忠营地奔去。
“列阵!准备迎击!”
安排了督促突围的信使,高迎祥翻身上马,指挥自己的老营人马列开阵势,开始阻击左光先的追兵。他很清楚,要是不把这群家伙先行击退,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李自成夫妇也率领着自己的残余部众紧挨着郝摇旗所部列阵。刘宗敏在自己的认旗下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的摇旗那一身精良的盔甲,“老郝,什么时候得的这身?”
“就刚才!从左光先的侄儿身上扒下来的!就为了这,老左跟老子死拼了十多里路,后来把他侄儿子的尸首还给他,这才不追老子了!娘的,为了这身盔甲,害得老子手下十几个兄弟阵亡,不过,还是值得的!老刘,接着!”
寒光一闪,郝摇旗将那柄呲铁钢打造的宝刀连刀带鞘抛了过来,刘宗敏看也不看,伸手一揽一抓,那刀便如同被他饲养熟了的鸽子一样温顺的躺在他的手里。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来鉴定这口刀,刘宗敏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家伙。
“咱老刘现在知道为什么那群狗东西那么卖力!咱刘爷的脑袋要是能够换这样的刀也算是值了!银子有地方找去,这样的宝刀,怕是有银子也没有地方去找!”
“捷轩哥,这刀,我送你了!”郝摇旗在不远处吆喝了一声。
“这怎么好?!”
“捷轩,摇旗兄弟一番好意,你就只管收下,一会有那该死的鬼,撞到你的刀下,你再抢一柄回来送给摇旗兄弟就是了!”
在自己认旗下的李自成,笑呵呵的为两个闯营的悍将打着哈哈。
很快,以左光先为主的明军西线部队便压了过来。
同秦兵中其他部队不太相同的是,左光先的部下都是甘肃、宁夏等处的骑兵,同以陕北延安府为主的农民军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多年来几次交战,左光先的部队都是将农民军虐的迭起。两家一见面,公仇私仇顿时交织在一起、毫不废话,人马便冲杀在一处。
高迎祥指挥着老营人马直奔左光先的家丁,只要杀散了这些人马,左光先便不战自溃了,而左光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也立刻指挥着家丁迎着高迎祥的骑兵扑了上来。
两座小土山中间的平川上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在巨大的物质利益诱惑面前,明军士兵和底层军官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将农民军的骑兵分割包围,而陷入包围圈的农民军士兵,则是不断地奋力砍杀着,同时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眼前的敌人,抱着多砍死一个就多捞一个的想法同官军生死相搏。
混战中,时而是单独交锋,形成将对将、兵对兵的厮杀;转眼之间,可能因为某一个头领或者偏将被对方包围,他的家丁或者是亲兵一拥上前,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混战局面。混战一阵之后,将对将和兵对兵的局面重新出现。有时是左光先逼着高迎祥后退几步,有时则是高迎祥逼着左光先后退几步,两方面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都在消耗中忍耐,看究竟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胜利的天平似乎逐渐向左光先的那一方缓慢的倾斜。
高迎祥很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时间和空间都不属于农民军,拖久了对他不利,而且,他手中只有这点本钱,一旦拼光了,别说在山头林立矛盾复杂的农民军中发号施令,只怕是一个地保都能收拾了他!还是想法子先击退眼前这股官军,然后再迅速东进突围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挥起手中的长剑。“退!”
见高迎祥的骑兵迅速向东退去,不由得官军阵营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到底是流贼坚持不住了!咱们赢了!
见农民军退却时不断的将金银器物锦绣绸缎皮袍丢在地上,有些官军按捺不住了,跃马便朝前追赶过来。
如果是戚继光时代的明军,见到这样的情景,还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等到把对手打败之后再行打扫战场,可惜,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支戚家军也消失在了浑河岸边。
“有敢擅自行动者,斩!”
左光先毕竟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将领,看见高迎祥的人马虽然在后退时丢下了不少财物,但是部伍不乱,心中正有些疑惑,见部下军官有些按捺不住对于财货的贪婪,便出言恫吓,准备制止这种混乱。
但是,军令发出时,已经有两个千总带着二三百骑兵冲了出去,别的军官见状,唯恐自己抢不到,便也纵马而出,一时间,左光先部阵型大乱!
“不好!”
左光先见状,心知不妙,与流寇作战,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农民军正面硬抗,打不过官军,便佯装败退,并且沿途丢弃金银财帛,官军追赶溃兵,加上因争抢金银财宝起的纷乱,便丧失战斗意志,部队没有了阵形,陷入混乱之中。而农民军便会利用这个几乎突然返身杀回以,官军在混乱之中,便要吃大亏。以往官兵每每在流寇这招下被杀得大败可谓是屡试不爽。
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迎祥又把这招法宝祭了出来!只要能够击退左光先,保住本钱突破潼关,损失再多的金银财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到了河南到了南直隶再去抢就是了!
正当官兵低头捡拾那丢弃在地上的财货之时,一声铜锣声响起。
“给老子放箭!”
农民军阵中,从高迎祥以下,包括高桂英在内,所有的人拉开强弓向猬集在刚才战场上抢夺财物的官军射去!无差别的漫射,给官军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但是更大的打击是制造了混乱,让刚才还能够与农民军血战肉搏的官军登时变成了溃兵。
“杀!”
刘宗敏和郝摇旗两员悍将,见官军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苗头,此时不追杀,更待何时?
各自摇动着手中的兵器,率领部下直奔官军杀了过来。
刘宗敏的马快,挥动着新得的宝刀斩了两个拦路的左光先部下骑兵,直奔他的帅旗而来。
“不好!”
见刘宗敏率人直奔自己而来,左光先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慌,正要呼喊家丁上前拦阻,眼睛的余光中见有人朝他拉弓放箭,急忙低头伏在马背上,紧紧的抱住了马脖子。
一箭破空,掠过左光先的盔缨正中他的战马屁股上,那马吃疼不过,前蹄一抬,“希律律”一声惨叫,将左总兵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几个家丁急忙上前救护,又有人牵过马来请左大人重新上马,只是在这一瞬之间,刘宗敏已经率人扑到面前,两名家丁急忙上前拦阻,被刘宗敏一刀一个斩落马下。
“摇旗这个家伙果然没有说错,好刀!”刘宗敏口中赞了一声,直奔十几步之外的左光先而去,只要斩了他,西线的官军就会崩溃,那么,农民军就可以将主力投入到对付贺疯子的战斗上。
趁着官军的队形混乱,刘宗敏连着劈死两个家丁,又一刀刺穿了一个军官的胸膛,距离左光先又近了几步,但却再也无法靠近,左光先身边聚集了数十个家丁,各自挥舞刀枪,死战不退,跟随刘宗敏突入的几十个农民军骑兵也纷纷被刺死或者是砍落马下。
“嗖!”
在另一边奋力死战的郝摇旗,瞅空朝这边射了一箭,恰好将左光先的掌旗官射落马下,他手中的帅旗随之落地。
“左光先死了!左光先死了!”
摇旗身边的骑兵都是和他从南到北打仗打老了的,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已经极其敏感,见左光先的帅旗落地,立刻齐声高喊,在官军惶惶不定的士气上又添加了一把火。
如果是一般的明军将领,在这样情形下很容易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只能是回马先逃,然后再想办法慢慢的召集溃散的士卒。即使他不率先逃跑,只要他惊慌失措,也会影响自己的部队,进而在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的战场情势上制造更大的混乱和麻烦,令部队陷入瓦解、溃散的境地。但是我们之前说,左光先的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部队的训练和纪律也较之明军其他部队较为严格。尽管从马上摔下来的他又惊又怕,浑身疼痛,见高迎祥不断的挥兵掩杀,仍然能够在马上大声呼喊着招呼部下进行迎战,表现得异常骁勇。
他手下的将士们看见主帅如此,也迅速的从混乱中渐渐摆脱出来,缓缓的重新集结起来,对农民军进行反击。
不过左光先同农民军都不再进行进攻,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双方都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希望且战且退,保存住实力、拼死守住、不要溃败。这种战斗实际上就是退却时进行的掩护姓进攻,双方都在竭力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不断地进行反扑。
但是,各自主力的阵型却是距离越拉越大。
“闯王!左光先那个驴球子终于退了!”
指挥着部下草草的打扫了一下战场,将那些战死者身上的衣甲剥下,特别是左光先部的几十个家丁,他们身上的盔甲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宝物。为了干掉这些人,几乎农民军要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他们的盔甲,手中的兵器,都成了众矢之的。
李自成命人将盔甲收好,捡了几副血污不是很多的送到了高迎祥面前,随着送来的还有十几匹缴获的官军战马。
“这里不便久留,趁着官军暂时退却,我们向东,去和八大王、曹艹等人汇合,尽快的撕开口子,到了河南,兄弟们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看了看李自成送来的战利品,高迎祥很是满意。
一声令下,高迎祥所部闯营的近万人开始迅速的向东移动,直奔此次的突破口,兰草川方向而去。
云架山,又名文显山,属于蟒岭山系的一部分。位于豫陕交界,陕西省洛南县东部。整个山区地跨(陕、豫)两省三县(洛南、丹凤、卢氏),面积数十平方公里。云架山东接箭杆岭,下临兰草川,南连高耀子,远眺蜡台峰,西接干江河,北近真人沟,通往洛阳的大道像彩带般飘过山脚。
而兰草川便横亘在这条大道旁。
要想突破这里,先要拿下云架山。云架山源自蟒岭,山脉介于豫陕边界。山上有石砌山寨一座,东、北、西各辟有寨门,筑有碉楼,城墙周围有口径2尺大的炮眼10个,城墙高约丈余,依山而建。云架山东箭杆岭上的铁锁关更是雄关险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山脚下的千年古道,对于明军和农民军来说战略意义非同寻常。
要想通过这里,必须先要攻克在这千年古道两侧山头各个庙宇,击溃驻扎其中的贺疯子贺人龙所部。否则,要想通过这条大道进入河南的卢氏、宝丰等地,是比登天还难!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徐老虎长征经过此地,也是颇为费了一番周折,才突破这重重关隘,击溃了民团和西北军的围追堵截,进入了陕西丹凤县。
而另外一个著名的事件,曾经让刘邦那个老流氓绝了改立太子念头的商山四皓,便是隐居在这山中。
不过,此时的云架山却是丝毫没有高人隐士的那飘然出尘的气象,而是人喊马嘶,搅扰非常。
沿着瓮沟河,罗汝才的曹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过天星惠登相、花关索王光恩、兴世王王国宁等各营的兵马、眷属,还有裹挟来的饥民,纷纷在河边取水饮马解渴。几万人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各种声音在山谷中形成嘈杂的混响。
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别部署在两侧山上的各个庙宇中,彼此用旗号和号角声互相呼应,离得近的额,干脆就是互相高声喊着,打着招呼。
“伙计们,把守得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回答:“把守得好!”
“把守得牢不牢?”
“把守得牢!”
熟悉的陕北口音沿着山坡飘荡下来,传到几个正在河边饮马的农民军耳中,他们恨恨的朝着山上啐了一口,“娘的!别得意!等大掌盘子的们商量好了,咱们就给你们点辣的尝尝!”
他们口中的大掌盘子的,就是他们各家的首领们。
这几股农民军的首领,此事正齐聚在瓮沟河边高窑村的关帝庙中,商议如何才能突破对面贺疯子的阻击。
“说说吧!各位当家的,咱们已经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够从陕西到河南,就看咱们的了!”
大殿中,给关老爷这个老乡上的猪头三牲还在冒着热气,作为陕西人的大同乡,关二哥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这群农民军希望能够得到武圣人的保佑。
这里东连卢氏县官坡镇,南与丹凤县峦庄镇和庾岭镇相接壤,西接三要镇,北临王岭乡,是洛南县的东大门,同时,也是河南卢氏县的西大门。而兰草川和云架山、铁锁关等处,则是这扇门的铁锁。
作为这一路农民军的领袖,外号曹艹的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逐一扫视着坐在大殿内的各家农民军的头领。
“曹帅,贺疯子那厮可是不好对付啊!”外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作为实力和资历都毫不逊色曹艹的人物,率先发言。
革里眼的外号由来,源于他的身体特征。革里,是陕北土语中的一种小动物,眼神不好,应该是属于鼹鼠之类的动物(大家是不是想起了黑猫警长里的那个?)而贺一龙,恰恰是个近视眼。所以,便以这个特征作为自己的匪号了。
“而且,洪疯子亲自在潼关督战,悬了重赏,据说贺疯子只要守住这兰草川大道,便可以实授一镇总兵!”
“贺疯子为了升官,早就憋红了眼,而且这地形对他有利,这一仗只怕不好打哦!”
同革里眼关系一直不错,二人时常并肩作战的老回回马守应也为把兄弟帮腔。
曹艹的小眼睛在老回回、革里眼和报号左金王的贺锦身上来回的看了几眼,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不错!这地形是对他有利,但是,这一仗,也是要换个打法!”
他的笑声令众人有些惊讶,难道这个曹艹也和那个戏文里的曹艹一样,笑话别人不会用兵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