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崇祯内心的想法,由李家父子出面来与辽贼议和,对于朝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以李家父子手中掌握的兵马钱粮,实际控制着的沿海沿江商路航线,以及两广福建、山东登莱、以及老巢南中等处广大地盘强悍实力,只怕朝中文官,各处带兵将领对于这次议和之事也不敢多加评论。
何况,在崇祯看来,黄太吉不和他这个大明皇帝谈议和之事,而是转而向李守汉提出议和,愿意充当李家治下的一个藩属。这从某种角度上也可以彰显出他这个天子的至高无上地位!你不配与朕对等议和,只能是做朕驾前臣子手下的藩属而已!
这件事,只要是事后翰林院等处的笔杆子们笔下妙笔生花一番,后世史家评说,那个能够不说崇祯帝英明神武?至于说会不会让李家在这次议和当中又一次的坐大,这点,被他自动忽略了。在他和王德化、王承恩二位大太监看来,李公爷父子在钱粮兵马地盘生意赋税上的兴趣,要比如今金銮殿上那把硬邦邦的椅子来得大多了!
“大伴儿,朕早已下旨意给礼部,命他们速速拟定一个美号给李爱卿,为何这许多日子了,一直未见动静?难道让朝野上下议论,说朕有功不赏吗!?岂不是令功臣和各军将士寒心?!”
朱由检想起了被李守汉拒绝的荣国公封号一事,对礼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表示颇为不满。
“奴婢这就去严词督促他们!”这几年,太监们的气焰也是有所抬头,虽然仍旧没有当年九千岁魏公公在时的实力,但是,朝中文官却也不敢小觑了这群皇帝的家奴了。何况,如今这群家奴在李守汉从中牵线搭桥之下,与朝中的勋贵隐约有联手迹象。两大集团合伙大作特作生意,每天银元哗啦啦的如同流水一般进来。
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加,对于那些朝中整日里板着个脸做出一本正经正人君子相。下朝之后却是急切切的在自家书房里同书童和丫鬟一起唱一出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的文官们,王德化等太监们自然是百般鄙视。
“也不要只靠礼部!翰林院那些人,每日里总是号称自家是饱学之士,朕倒要看看。这群饱读诗书的家伙,不能给朕的臣子拟出一个美号来,还有什么面目汗颜自称饱学之士!”
一番做作下来,崇祯对自己的两个大伴儿说出了内心的真实目的。
“如今给辽东的军饷筹划的如何了?”
“回皇爷的话,原定于五月拨付给辽东各镇兵马的今年二三月的军饷。共计一百四十八万银元,户部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前日来了咨文,想从内府之中商借二十万元,可以从登莱海关商税之中抵扣。”
“哼!这群家伙,倒是打得好如意的算盘。告诉他们,垫钱可以,这笔军饷,朕要派别的用场,暂且请辽东军马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们也饿不死!”
自从当初议定在登莱天津等地开设海关收取关税之后,崇祯的内府之中充盈了许多。几处海关在南粤军明里暗里的支持下。都被太监们掌握。但是,一百多万银子的军饷,在崇祯看来也是一笔大钱了。
“皇爷的意思是打算将这笔军饷挪作他用?”王承恩眼睛微微放出些光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笔钱是不会给辽东了。只怕皇帝会用来拨给京营新军,让他们加快训练新兵的速度。三大营的新军,如今完全都是在太监和勋贵们的掌握之中,那些在山东同李大公子手中偷师成功的种子,眼下都在新军之中将他们的心得与经验传授给那些在京畿各处招募来的良家子弟。
“正是!朕打算将这笔军饷交给眼下在陕西的孙传庭!让他务必于麦收时节出潼关与盘踞河南的李自成罗汝才所部流寇决战。不可令河南之地在流贼手中太久!”
却原来是要移花接木,拆了东墙补西墙。趁着眼下辽东方向大战方歇,吴三桂忙着整顿营伍。消化吞并杂牌部队之后的胜利果实,黄太吉为了议和,表达诚意,同时也无力对明军发起新的攻势的暂时平静阶段。崇祯准备利用这个极为宝贵的空档期,用这笔军饷来令在陕西练兵数月的孙传庭,火速出潼关去对付李自成!
今年河南的气候很是令明朝廷的官员们气愤,自从李自成盘踞河南之后,河南居然冬天下雪,春天下雨。而且蝗虫什么的也不怎么出现。那些盘踞各地州县的流贼,你说你不杀人放火算什么流贼?居然督促各地百姓和随军行动的流民、饥民,赶快种麦子,种高粱。
眼看已经快要到了麦收季节。河南腹地这块纵横千里的粮食产区,只要能够收一季麦子,那李自成的实力还得了?只怕南面的湖广,西面的陕西,东南方向的凤阳等地都将被他占据!
“奴婢等这就去传旨户部,令他们将此项款项拨付给陕西孙传庭孙大人。”
“不!”崇祯制止了王德化的话头,他也是了解了户部那群钱耗子的本性,这一百五六十万银元要是有他们拨出,只怕层层盘剥侵蚀下来,最后到了孙聋子手中的时候,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大伴儿,你前日说山西商人在京城开的买卖铺子里有经营汇兑的?在京城存入款子,便可在与他们有联号的商铺之中取出?只需要付些汇水银子?”
东厂打事件的番子,每日里会将京城之中发生的大事小情,收集整理上报,然后逐级汇总报到东厂提督太监,俗称厂公的太监面前。王德化和王承恩会根据崇祯的心情择机有选择的向他禀告一二。
至于说这种市井当中发生的新闻,则是可以作为一些新鲜事物随时上报给崇祯,供他新鲜一下,解解闷儿的。
但是王德化等人却没有想到,崇祯却对此事一直记在心里,在今日这个时候抛了出来。
“交给山西商号去汇!给孙传庭下一道旨意,军饷到了,务必出潼关与闯贼、曹贼作战!”
稍稍沉吟了一会,崇祯对王承恩低声言道,“李国公父子与建奴议和之事。朕可以假作不知。但是,却也不肯令他们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崇祯的想法,两位王公公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便叩头之后离开,各自去安排。
当晚。王承恩回到自己的府中,在书房之中梳洗已毕,有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奉上香茶,他喝了两口,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闭目养神。
“老祖宗。李公爷公馆里的提塘官到了。”
“把那几份题本准备好了。”
听了随身太监的通报,王承恩哼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做好准备。
按照崇祯的意图,王承恩命东厂和几个心腹太监找了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命他们利用他们手中闻风奏事的权力,上本弹劾李守汉、李华宇父子二人,告他们一个未经许可,擅自与东虏议和的罪名。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罪名纯属是彻底扯淡,不要说他们与东虏议和不过是在皇上开出的路上被迎面奔跑过来的黄太吉撞上了。就算是他们和当年的袁崇焕督师一样,与东奴信使往返,讨论议和之事。你又能把他们父子如何?
派锦衣旗校把此刻在广州的李守汉,在济南的李华宇锁拿进京问罪?简直是胡说八道,只怕这道旨意还没有出朝阳门,京城已经是粮食价格飞涨,运河漕运截断了!
与其把自己陷入被动,倒不如用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来给自己谋取些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
王承恩就是要落实崇祯的旨意,用这些被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舆论,来给当下正在南苑兵营编练的京营新军弄到些钱粮器械。
同各镇将领。各处总督、巡抚一样,李守汉同样在京城之中有公馆,负责传递朝中文书,结交官员勋贵。同时,处理一些杂项事务。算得上是他的一个驻京办了。
这位提塘官,也算得上李守汉的心腹,在京城之中的红人之一。
“雷大人,桌上那几份文书,麻烦你看一下。”王承恩自然懒得和这位姓雷的提塘官多废话。而且二人又是彼此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这位雷大人,可以在王承恩府上直接登堂入室,大小执事人等都不会阻拦。
草草的看了几眼那些弹劾李家父子如何不法,如何有不臣之心,如何擅自与辽贼议和举动的文书,雷提塘官嘴角冷笑一声,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将文书放下。
“公公也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议论?我家主公向来是忠心为国,别人不知道,公公总是晓得的。”
“咱家自然知道国公爷的一番苦心,所以才在司礼监命人将这些弹劾文本一律压了下来,不曾令皇爷知晓。你也晓得,如今各处军情大大不利,皇爷火气很大。若是被他知晓了,只怕对国公爷有不利之举。”
“老子怕你个锤子!”雷提塘官心中不屑的骂了一句,“你有本事就敢对主公和大少帅动一根手指头试试看?!”心中咒骂,但是脸上却依旧是满面带笑,“公公如此错爱,我南粤军上下自然都是承情之至的。”
“你且把这些文书拿回去,送与你家国公看看。将京城之事告诉国公爷,免得有旨意到了问话,命他明白回奏的时候他有些慌乱。”
“另外。”王承恩觉得,自己的示好之举已经够了,下面还是谈价钱讲斤斗的时候了。
“如今京营新军正在编练,粮饷器械无一不缺。你问问你家主公,若是有余的话,不妨暂且调拨一二到京师以解燃眉之急。”
“我去你个阉货!忙了半天,还是为了要东西!”
走出王承恩的府邸,雷提塘官在马上不住的暗自骂道。
他与王承恩两个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最后以南粤军报效朝廷五千人的刀枪军服,一千副甲胄,一千支火铳和五十发子药,另有十五万元的军饷,一万石粮米作为军粮的条件,算是用来感谢朝廷对于南粤军的宽宏大量。
“你们几个不要回公馆了,直接到朝阳门码头去,看看有没有今晚到天津的漕船,把这几份文书给主公送去。顺便到济南面见大少帅,将京城之中这群蠹虫又打算敲咱们竹杠的事情向他禀告一二,请大少帅定夺!”
作为报复,雷大提塘官打算今晚连夜就去找吴良辅那个货。将永乐大典一气弄走他几千卷再说!
一场关于议和的风波便这样随着大小太监们将一箱箱的永乐大典从皇史宸中借着夜幕掩护搬运出来运到了筒子河内的小船上,而变得无声无息了。这些永乐大典几经辗转便出现天津泥沽的海船上,浮海扬帆南下了。
初夏的广州虽然不像春天那样繁花似锦,却也绿意盎然,不时能够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盛开的花草。从越秀楼向山下望去,更是花团锦簇。如果用望远镜向远处望去,珠江两岸的稻田也是在扬花吐穗,绿油油肥壮的稻子令在稻田内忙碌的农人不时的在黧黑的脸膛上欢喜的笑出声来。
偶尔有顽皮的孩子,高举着从稻田泥水里摸到的鱼蟹,欢喜的在父母身旁大呼小叫着,引得大人们一阵阵责骂嗔怪。不过,眼前丰收在望,好光景就在眼前,又有谁会和几个调皮的孩子一般见识呢?
不过这无边的美景似乎没有给李守汉带来好心情。此时的他,坐在原本是眺望风景的栏板前,正一边轻抚一个女子的头发,一边低声劝慰着说:“好了,别哭了,该骂的我骂了,该准备的我也准备,你就放心好了。”
此时,这个女人依偎在李守汉怀里,满脸都是泪痕。像一个小姑娘跟父母撒娇一般,完全看不出,这是曾经的女中豪杰,达斡尔人中骄傲的白杨——傲蕾一兰。为李守汉添了一个儿子的傲蕾一兰。身材丰腴了些,少妇风韵愈加浓了不少。只可惜,脸上的泪痕让她显得有几分憔悴。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还没有无线电,黑龙江索伦人兵败的消息还是以惊人的速度送到了广州。收到报告的李守汉,气的一脚踢翻了桌子,不过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发出来。傲蕾一兰就闻讯晕倒,搞的李守汉只好先去看望傲蕾一兰。等傲蕾一兰醒了,更加麻烦了,这个脾气火爆的鄂伦春女子干脆命身边的陪嫁婆子开始收拾行装,说要回黑龙江去收拾残兵败将找黄太吉拼命,弄的李守汉哭笑不得。
没办法,李守汉只好耐心的跟傲蕾一兰说一点常识:第一,黄太吉平时都躲在沈阳,你去黑龙江找他绕远了;第二,李华宇就在山东,要报仇找他调动点兵马渡海东征更加方便一点。傲蕾一兰听完点点头,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呆萌呆萌的表示要去山东参加李华宇的讨伐军。
李守汉顿时满头的汗水,心说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人要是昏了头,猪的智商都比人高。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李守汉也不管傲蕾一兰是否能听进去,就是一番大道理好好劝说,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咱们南粤军刚刚将自己大后方内忧外患算是平定下去,实在无法分身,不过只要一有空,黄太吉就跑不掉的。
一面安慰傲蕾一兰,李守汉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解嘲:“活该!谁让你娶了这么一个野蛮女友?还是一个比你女儿还小的小女友!你不哄怎么行!?”
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傲蕾一兰北上的念头。不过傲蕾一兰依然不依不饶,她认定此次战败,李沛霆和隆盛行绝对是罪魁祸首,如果他们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发生此事?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预言师灵的多,虽然只是瞎猜,但是居然直接命中真相。只不过,这种东西显然不能让李守汉信服,当然,李守汉只是不能因此给李沛霆定罪,但是,一顿臭骂还是可以的。
于是,一封满载着李守汉各种怨气怒火的书信,由南中的快船搭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
回信,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看完了李沛霆的回信,李守汉却沉默不语了。因为根据李沛霆的讲述,虽然不能说隆盛行毫无过错,但是,主要责任绝对是索伦人。
在信中,李沛霆大吐苦水,说自己所处的环境异常险恶,首先是商队武装薄弱,而且缺乏足够坚固的堡垒,现有的堡垒都是用松木做了简单的防火建造,只能防御一般的野蛮部族袭击,所以,实在没有力量去打击建奴。而且商队的大敌还不是建奴,而是罗刹人。
罗刹人虽然没有建奴那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军队,但是凶狠贪婪却不亚于建奴,且又有火炮相助,威胁比建奴更大!虽然说最近罗刹人整体上非常消停,但是侦骑一直没断过,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商队武装的主要力量被用来防备从西面不断侵袭过来的罗刹人,实在没有余力用来对付南方的建奴。
其次,李沛霆诉说隆盛行所处的地位尴尬。隆盛行虽然跟黑龙江各个部族关系甚好,他们也大多给隆盛行的伙计和掌柜以头人的待遇。可是,李沛霆等人毕竟不是他们的头领。因此,遇到大事,隆盛行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就说此次与辽东反贼作战,自己是极力反对,但是人家大头领不听,非要出战,自己也实在没办法。因此自己还要执行主公的另一个命令,那就是充分尊重这些部族的头领,不要以人家的顶头上司自居。
至于具体的作战过程,李沛霆更是详细的讲述了一番。根据李沛霆的讲述,再结合李守汉自己的认识,最终李守汉只能认定这叫人力有时而穷。应该说,就索伦人那点本事,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了。初期能够有计划的撤退诱敌,之后改为规模较大的伏击,一直到鄂瓜多尔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之后,这些蛮子才得意忘形,这都已经有了点封建军队的意思了,甚至比起明军来也是不相上下的。至于最后阶段,也算是预料之中。要说还是比预料的要好,首先博穆博果尔等几个大头人都跑了出来,其次鄂瓜多尔还击伤了黄太吉,最后商队武装表现也算不错,及时的干预追击,阻拦清军的追击部队于黑龙江岸边,并且寻衅对清军进行了炮击,而且还沿河追着清军开炮轰击,甚至夺回了大量马匹装备物资。应该说,表现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一幕,李守汉却联想到了旧中国的一幕,某五常之一的军舰在扬子江横行无忌,浪沉渔船,撞毁货船,与北岸的军队进行炮战,差一点引起了又一次的武装干涉。额,这是错觉吗?嗯,一定是错觉。
好不容易摆脱了脑海中一个场景的纠缠,李守汉接着往下看。在后面的内容中,李沛霆提到将与索伦人合作开发金矿,以尽快让他们恢复元气。同时计划扩充商队的武装,除了防御辽东反贼可能的进攻之外,更重要的,是震慑罗刹人。根据李沛霆的报道,自从三岔河口事件之后,罗刹人明显增加了侦查频率,甚至尝试抓舌头,幸好商队早有防范,所以,罗刹人不仅没赚到便宜,还被我方击毙数人,俘获一人。但是,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让贼天天骚扰,还不如我方扩充军备,然后搞一次演武,罗刹人若是老实就算了,要是不老实,直接灭了丫的。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李守汉亲自定夺。因此,李沛霆最后强调,到底如何处理,请主公尽快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