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进数日。
碎叶城一战的痕迹,已经被接连数日的风雪彻底掩埋起来。
若非是仍然弥留在南城门洞里的血腥味,很难让人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更少有人知,若无那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碎叶城很有可能已经毁于敌人的一把火里。
那是一支军队!
这是冯克等人的共同认识。
只有最是精锐悍勇的军队,才能有如此能让神佛畏惧的战力。
南城门一战之后,冯克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他数遍历朝历代。
从魏武卒开始,到本朝的太宗玄甲军,他承认这些曾经辉煌一时,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强悍之处。
但与当日南城门外的那些人相比,依旧是相去甚远。
战损过半,若非是敌人已经开始溃败逃亡。
冯克相信,那些人还要接着冲杀敌人。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只是,对方显然不愿意与碎叶城接触。
冯克也无可奈何。
但是,身为军阵碎叶城的封号将军,冯克心中的怒火必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安家!
当日南城门危局一结,冯克便亲自带着大队兵马将盘踞碎叶多年的安家团团围住。
不需要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叫阵。
从西城墙后调过来的投石机,疯了一样的将一块块巨石砸进安家老宅里。
直到整个安家老宅快要成为废墟的时候,冯克这才带着人冲进了安家老宅。
没有一个安家的人,能够从那座老宅中走出来。
上至妇孺老人,下至安家血脉。
即便是军中众将纷纷上前劝阻,冯克依旧倔强的命人执行了这条军令。
能不杀,但他偏要杀。
为的就是彻底震慑这座随时都包藏着狼子野心的城池,为的就是震慑那些城外胆敢无视大唐雄师虎威的歹人。
在城中被调集到南城门前,负责搬运清理尸骸的百姓传播下。
没有人同情安家的结局。
咎由自取。
这是碎叶城百姓,最近学到的一个知识。
用在安家的头上,很恰当。
李家自然是高兴的。
城未破,对头灭族。
但李家未曾有半分张扬,碎叶军此战一应封赏,都由李家一力承担,名头更是用了满城百姓感激碎叶军顽强守城御敌,避过了让自家有走向跋扈的可能性。
对于李家的识趣,冯克自然是顺心的很。
送往龟兹城的请功信上,李家一个协助御敌的功名,自然也少不了。
……
龟兹城。
有上万大军庇护,自是没有碎叶城的风雨飘摇。
又因为年关将至,城中多是唐人,自是少不了中原的风俗习惯。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新年的喜悦气氛。
城中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红底黑字的桃符对联。
梳着鬃角的孩童,在城中响起了声声爆竹。
满城一派祥和景象。
只是,从数百里外碎叶城送来的军报和请功信,却是让安西都护府上上下下,好一阵时日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上一秒,大抵临城的军报,让都护府的将军们跳着脚破口大骂,纷纷都要请命领军出征,杀尽胆敢触碰大唐胡须的敌人。
下一秒,洋洋洒洒的请功信,就让这些安西都护府的高层大佬们震惊不已。
三千碎叶军,顽强守城,不致一名百姓损伤,杀敌数钱,驱敌无数。
这等赫赫战功,谁也没有想到。
更何况,这份战功,还是在碎叶军需要守城的同时,还要应对被打开的南城门情况下。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第一时间写好奏章,派出军侯,八百里加急要在元日之前将战功送进长安城,送到圣人的御案上。
这是安西给天子圣人最好的一份新年礼。
更是能为安西带来无数功名利禄和封赏的新年礼。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更是寄希望于次,能让自己从这安西苦寒之地高升入京。
只是偌大的安西都护府、安西军内部,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
城外大营里。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今日正在城中与一干麾下饮酒庆功。
倒是副都护高仙芝,带着本部将领聚集在大营内。
“结合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况,那伙攻打碎叶城的人,很有可能是被最近新晋崛起的那人驱赶走的盗匪们聚集而成的……”
中军大帐内,长得并不好看。
或者说是长得很丑的封常清,指着沙盘上碎叶城的位置缓缓说道。
周围,副都护的本部将校们围聚沙盘边缘,目光在这个囊括整个安西的沙盘上仔细的打量着。
上方的高仙芝,依旧是鲜衣怒马,风姿翩翩。
见到眼前这位才智过人的副将所言,沉声开口:“他们想做什么?”
封常清指向碎叶城,再指龟兹城:“这些人,定然是以为,那位新晋崛起的……是我们安西军装扮出来的,所以攻打碎叶是为了劫掠财富,也是为了扩充势力……
若是他们一切顺利的话,如今就是在前来龟兹城的路上了。”
听到封常清接连两次提到那位如今在安西人人知晓的杀人魔王,高仙芝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只见他冷哼一声:“贼子大胆!这次说来,却是咱们替此贼挡了一枪了!”
封常清不敢言语。
一个能让城中婴儿止哭的杀人魔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崛起,而他们还毫无知晓,只能说明他们是废物。
高仙芝脸色阴沉:“贼子休要被某找到!若是被某寻到,某必亲自手刃之!”
封常清嘴角抽抽,这些日子安西军对那个崛起的杀人魔王调查良多,然而却无人知晓,这些人究竟是躲在了哪里。
其实这不能怪他们。
实在是安西太大了,安西西边整个西域更是大到让人畏惧。
封常清看了眼副都护,小声道:“眼下,属下倒是觉得,碎叶城一战,光凭他们自己,似乎并不可能挡住盗匪的进攻……”
高仙芝闻声,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在城中有内应的情况下,南城门被夺,若无外力,碎叶城不可能仓促之下夺回城门是吧。”
封常清点点头。
尽管碎叶城呈奏上来的请功信和军报写的很是详尽,但南城门一战却实在是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当时若是自己替代冯克,能否在城外敌人不断进攻,城中内应负隅顽抗的情况下,重新夺回城门。
封常清在心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答案是不可能。
没有一次是可能的。
除非是有一股外力,从城外而来。
从敌人的背后,像一把锥子一样狠狠的凿开敌人,至此城池内外会和,使敌人腹背受敌。
如此,才又可能将瓦解敌人的计谋。
高仙芝抬眼,看向账内众将。
这些追随他多年的麾下皆是目露赞同,高仙芝也在心中复盘一局,脸色便渐渐阴沉下来。
良久之后,高仙芝看向沙盘上,碎叶城的位置。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