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朱极搬家这件事情上,朱元璋显得尤其雷厉风行。
事实上他早已无法忍受每次想找朱极的时候都要往城外走一遭了。
不提那些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单就是自己的儿子每日里给别人磕头烧纸,这事儿搁在朱元璋心里就感觉膈应的慌,哪怕从情理上讲那是他老朱家的恩人。
吴王府毕竟是当年朱元璋住过的地方,在内府精心保护下,侍仪司只是简单地洒扫和粉刷,整个府邸便焕然一新。
日上三竿,跟着吕本将各种礼仪温习一遍之后,朱极便看到朱标带着几名人手匆匆赶来。
“有啥事直接让人接我到那院里去不就得了,还犯得着你堂堂太子亲自走一遭?你也不嫌晦气得慌。”
向朱极躬身一拜之后,见朱极边回礼便用抱怨的语气冲他说话,朱标嘴角只是含笑应着:
“大哥住得,小弟便来得,哪来晦气一说。况且,今日小弟前来,就是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的。”
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朱极眼珠子转了一下,心里慌的一批。
这小老弟,难道是想搞点孔夫子不提倡的?
瞄了朱标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两眼,略微比较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朱极表示,今天可能自己要栽了。要不,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
又看了朱标一眼,那诡异的目光硬是让堂堂太子都忍不住一哆嗦,说话的声音顿时都低了几分:
“父皇说,让你先去他以前的府邸住下。”
那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神态,顿时让朱极刚刚屏住的呼吸瞬间破功。
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朱极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顺势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挖个坑埋了起来。
这会儿他只能庆幸,自己跟徐达和冯胜练的武艺不到家。不然刚才绝对会非常自信地率先发难,然后给自己的小老弟一发亲切地击腹夹颈别肘。
真要那样,只怕刚刚在马皇后手里造就的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谊,又要变成塑料的了。
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八分真两分假的眷恋不舍,朱极有些感慨:
“就不能再缓一阵子?”
在朱极心里,养父母的活命之恩如今只能用守孝来报答,所以住在这里的日子不妨长一些,久一些。
虽然肯定不能守满三年,甚至在朱元璋的干预之下,肯定连一年都不会到。但至少守到五月,有半年之期也是好的。
站在他对面的朱标并不了解朱极的心思。
虽然他也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兄长人情味十足,可他也只能摇摇头。
他并没有告诉朱极朱元璋为了让他住进吴王府费了多少心思,也不会提满朝文武因此吃了多大的哑巴亏。
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一句诉说马皇后简单明了的慈爱,一句讲述朱元璋表里不一的深沉。
“兄长,母后一大早就出宫,说要为你准备几样小菜。我来时,父皇换了便装去那边等着了。”
朱极显然被打动了。
可他不知道,朱标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并没有跟他讲。
在刘伯温和吕本期待的目光中,朱极勉强点头答应。他也知道,今天哪怕不住进那什么吴王府,也一定要先去一趟。
载着朱极一行的马车中途取道在莫愁湖畔的小院里为朱极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裳。
短褐单衣换成了交领长衫,更填一双皂靴。似是为了照顾朱极的情绪,长衫依旧是素色麻制,只是较之朱极自己那身,显然精致了不少。
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这一身衣裳走入前院,一直等候的朱标三人眼睛也不由得一亮。
虽然身体略微有些单薄,但随着近来几个月跟随徐达习武,眉目间多少流露着英气。
再加上常年混迹在温饱线上,朱极的脸型也比老朱家标志性的圆脸多了几分瘦削,是以虽然如今他的脸膛依然黢黑,却也比朱标更显俊朗。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朱标有意与这位兄长拉近关系,口中念着王安石的诗句赞叹一句,边将朱极带到马车上,边笑着说道:
“兄长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父皇与母后见了想必定然欣喜万分。不过我等兄弟却要惨了,只怕今日过后,也要被送去习练武艺了。”
朱标虽然不胖,但常年养尊处优,显然也没有那么精壮便是了。
见小老弟说着这样的客套话,朱极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你怕什么,到时候直接告诉老头子,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想让你们习练武艺,他也跟着一起来,给你们做做榜样。”
听朱极说出这么个馊主意,朱标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一个爹生的,这大哥和兄弟们过得就是两种日子。
今天早上自家亲爹又抽了朱梓一顿鞋底子,原因就是他在学堂里睡觉。
朱梓啊,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家亲爹就能下这样的毒手。
可自己这位大哥,散漫自由也就不提了,跟自己老爹说话每一句都夹枪带棒的,愣是半点事都没有。
朱标敢肯定,自己真要敢像朱极这样跟自家亲爹说话,只怕今天早上落在朱梓屁股上的那顿鞋底子,马上也要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跑,还是受着,这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朱标苦笑着摇摇头。比不了,这待遇是真的比不了。
虽然,自己好像还是个太子的说。
见朱标愣是摇头苦笑不说话,朱极便知道想要坑这位小老弟要等下次了。
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朱极到底还是只能宽慰他:
“我听说老头子经常拿鞋底抽你,只要跑得够快,他那鞋底子就追不上你。所以,练一练还是有必要的。”
看到朱标脸色更苦了,朱极就知道这话说到了小老弟的心坎里。
两兄弟就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刻过去,哒哒的马蹄踏破京城的喧闹,在一片幽静中停下脚步,朱标总算从朱极那些放浪不羁的话里解脱:
“兄长,咱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