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这猴子难缠的很,蹲下来只到人小腿,但是力气大动作又灵敏。
山上的动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这黄毛猴子却能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想来没少做一些打劫之举。
李戾见了它,就跟见了老熟人一样,显然也被它欺负过,慌里慌张地把阿瑶拉到背后,冲那猴子嚷嚷,“小黄,你别吓她,她不经吓的。”
小黄不知是不是通人性,但显然并不听李戾的使唤,眯着眼睛就要往阿瑶身上扑。
阿瑶吓得暂停了呼吸,瞪着眼睛看着它。
周元连忙用弹弓打它,这猴子被打中了脑袋,挂在树上龇牙咧嘴。
阿瑶哪里见过这种野生畜生,以往只有赵书研喜欢这些玩意,但也只在房里养了只白猫,阿瑶见了觉得可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哄过。
可这猴子不仅外貌丑陋,还极为凶恶,不知为何总是想往她身上扑,阿瑶回过神来以后,吓得直掉泪珠子,脸颊变得红扑扑的,掐着掌心不敢说话。
周元和李戾将她护在身后,猴子扑上来就用弹弓打它,李戾也舞着身后的大锤,不让它近身。
没一会,这猴子就累了,蹲在树上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盯着阿瑶。
周元试探性地往山下的方向走了两步,猴子也只是挪了挪地方,显然已经累坏了。
周元就连忙护着阿瑶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阿瑶一直心有余悸,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吓得脸色发白。
李戾一直紧张的看着她,见她吓得发抖不知为何自己也两股战战,一路都在念叨,“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阿瑶只好打起精神,不停地回复他,“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周元心里也着急,怕把阿瑶吓出个好歹,因此抄了小路,下山比上山还快。
回了庄子,阿瑶已经好了许多了,见李戾愁眉苦脸,还反过来安慰他,“李大哥放心吧,我真没事了。”
阿瑶觉得自己是个还算坚强的小娘子,刚刚见了死人也没失态,只是那猴子出现得太过突然,比起吓到,她更多的是受了惊,胸口发闷,现在都还有些冒冷汗。
李戾以往不耐烦上后山,就是因为这里有群缠人的猴子,见了人就往人身上扑,扒拉东西,打也打不到,骂它也听不懂,招惹厉害了,你下次上山它专门盯着你折腾,实在是烦人。
现在还把阿瑶吓着了,李戾挠挠头,决定下次见了一定要把它逮住。
阿瑶又看向周元,踌躇道:“周大哥,那山上的人。”
周元明白她的意思,朝她一拱手,“我这就吩咐人去山上替那人收拢出个地方,叫他好好安息。”
阿瑶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嬷嬷给她送晚膳,阿瑶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再不像以前一样剩饭了,吃得直到了嗓子眼。
还叫柳嬷嬷误会了李戾和周元没有好好照看她,把她饿着了,悄悄把李戾召来教训了一顿。
谁也没想到,阿瑶当天夜里就发了烧。
柳嬷嬷半夜来阿瑶房里关窗子,就见小娘子梦魇了,满头大汗,眼角带泪,一声一声地叫着什么,可怜得很。
凑近了也听不懂,掀起床帘一摸额头,烫得不得了。
柳嬷嬷吓了一跳,把李戾从床上叫起来,“冯姑娘病了,你去前头镇上请个大夫来。”
李淮修出门办事,庄子上的大夫也跟着去了,剩下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学徒,处理一下伤口还行,柳嬷嬷哪里敢让他们给冯姑娘看病。
李戾听了一瞬间就清醒了,骑着马跑到山后边,一去一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拉了个长着长须白发的老大夫。
老大夫坐在马上,腰都要颠断了,颤颤巍巍地进房诊脉。
这大夫和庄子上也有些交情,见床上躺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小娘子也没多问,先给小娘子把了脉,思索一会便开了药方。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受惊了,再加上邪风入体,劳累过度,小娘子也不是铁打的,自然就病了。”
柳嬷嬷赶紧叫了个下人去库房里抓药,老大夫见状不由笑道:“庄主要办好事了?”
柳嬷嬷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
老大夫笑了笑也不多问,此刻已经到了子时,夜路多有不便,柳嬷嬷又招呼着安排大夫在庄子上过夜,自己去给阿瑶熬药。
李戾不敢一个人呆在阿瑶的房间里,只好眼巴巴地守在窗户外,扯着老大夫的袖子,“大夫,这一晚上能好吗?”
李戾生得高大强壮,从小到大都未曾生过什么病。
阿瑶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实在是把他吓着了。
老大夫扯不开袖子,只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不必担忧,让小娘子好生养着,用不上半旬就能好。”
李戾心里难过,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带她出去玩了。
第二天本该夜里归来的李淮修,一早就风尘仆仆地回了庄子,李戾苦着脸,殷勤地给他牵缰绳。
李淮修染了一身的雾水,赶了一夜的路却不见疲态,眉目间有些松散。
见李戾围着他转悠,李淮修看他一会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佩剑也扔给他,懒洋洋道:“冯姑娘呢?
听说你昨天带她出去玩了?”
李戾心里直打鼓,“她病了。”
李淮修动作一顿,从一旁的下人手中接了面具戴上,慢条斯理地问道:“病了,怎么病了?”
那张英隽清俊的面孔被遮去了一半,男人眉目间不经意地露出两分戾气。
李戾看得害怕,缩了缩脖子,“在山上给猴子吓的。”
李戾话只说了一半,没敢说还叫冯姑娘见了死人。
李淮修闻言低笑一声,“猴子?”
李戾低声嗯了一声,多的不敢再说了。
李淮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一群幕僚等着他们去书房议事,见状也安静下来。
李淮修忽然对身后等着他的幕僚们抬抬手,“诸位先生先去修整一番,等淮修处理好了再去请先生们。”
说完就翻身上马,纵着缰绳回了自己的院子。
几个幕僚不由面面相觑,过了会才相视一笑,“真是少年轻狂啊。”
庄主一向稳重,今个倒是难得地有了几分少年意气。
·
怕熏着阿瑶,李淮修换了身衣裳,勉强盖住了身上的血腥气。
李戾一直跟着他进了院子,李淮修叫下人从今天带回来的东西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一边问李戾,“你干什么了?”
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李戾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淮弟,你能把她哄好吗?”
李戾想得简单,阿瑶病了是因为受惊,受惊了叫人哄哄就好了。
女孩脸色煞白地躺在榻上,仿佛瓷器一般一碰就要碎了,李戾看着心里难受。
李淮修握住了那个黑檀木的盒子,妥善地放在袖口,闻言笑了笑,“我尽量。”
·
京城,镇南王府。
镇南王的书房中,几个身着便服的将军围坐在一起,镇南王相貌英武,年过五十看起来还是如同四十岁一般,随意地坐在主位上。
他手里拿着封信,角落里清晰可见的永弟亲启四个大字。
镇南王一目十行地看完信,掀了掀眼皮,笑道:“诸位怎么看?”
镖旗将军李忠岩大笑一声,用词也十分猖狂,“这狗皇帝现在开始攀交情了,以前把我们困在渝州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说法。”
镇南王名叫沈焦永,元帝这封信写得是情真意切,回忆了当初几个兄弟一起打天下的艰辛,信的末尾才表明来意。
叫镇南王出兵给他剿匪。
“陛下怕不是被那仙人哄得昏了头,脸皮也忒厚了。”
当初打完天下,元帝登基以后,二话不说就翻脸不认人,把同他出生入死的镇南王压在渝州替他守边疆,那时候哪里讲过什么兄弟之情。
元帝怕是现在还以为镇南王待他忠心耿耿,在边疆苦熬几十年也会一心向着他。
一旁一个书生样的男人也跟着笑,“今时不同往日,只要大哥想,这皇帝的屁股就不一定在龙椅上了。”
几人不知想到什么,相视一笑,眼神都火热起来。
镇南王眯了眯眼睛,随手把信扔在了一旁,“既然陛下下令让我等剿匪,自然要剿。”
李忠岩于是也不再笑了,正经道:“这土匪有些花样,下官上次就和世子在他手底下吃了亏。”
虽说最后目的还是达到了,但是难免让人觉得丢面子。
李忠岩在边疆战无不胜,素有威猛将军的称号,哪里能受得了被一群土匪耍了,这口气他是咽不下去的。
李忠岩面上一肃,起身躬身道:“还请王爷再给下官一个机会,定把那群土匪老巢都端了!”
镇南王就顺势任命他为副指挥使,又朝一旁招招手,“让世子进来。”
下人领命离去,没一会沈意行就跨步进了内厅。
男人穿了一身白袍,面如冠玉,品貌风流,让人见之就如沐春风,比起他英武不凡的父亲,他更像个喜爱弹琴书画气质出尘的读书人。
他见了镇南王也只弯了弯腰,淡淡道:“见过父王。”
镇南王抬抬手懒洋洋地让他坐在一旁,笑道:“我看你最近闲得很,派个差事给你做。”
“上次那群土匪,给你三天时间,我要见到那个头头的脑袋。”
沈意行闻言拧眉,面上闪过两分不耐,镇南王见状又玩味道:“你那个小未婚妻不是被掳走了吗?”
“你何必偷偷摸摸的,这就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让你救。”
沈意行冷冷地看他一眼,过了半晌,应下了差事。
镇南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便接着议事,沈意行也不想听,直接离开了。
几个将军看着沈意行的背影面面相觑,镇南王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沈意行才放松下来,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面色沉凝。
他不常回府,角落里只站了几个镇南王安排的面容姣好的侍女,见状也不敢打扰他。
过了许久,沈意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吐出一口郁气,“叫人把知夏带上来。”
侍女娇声应答领命而去,背影身姿妙曼,亭亭玉立。
沈意行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几分阴戾,他握住腰间的玉佩,指尖用力到泛白,想起阿瑶白皙的脸颊,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眼中阴霾尽散,又成了那个光风霁月的沈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