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她稍微犹豫了一下。
那夜吴王的提议,她到如今都没有答复。
李桑桑悄悄站了起来,随着宫女一同走出了舞榭。
她走到了一处临水的亭子,半边放下卷帘,半边开阔,能避人视线又不过分私密,她往里走了一些,看见高樟正负手站在那里。
宫女悄悄退去,李桑桑行礼:“吴王殿下。”
高樟虚虚扶起她:“不必多礼,”他看着李桑桑的脸,问道,“三娘子,那日本王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吗?”
李桑桑顿卒,眉间蹙起,隐隐含着春愁一般。
高樟忽然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本王知道一些事情,太子是不是暗地威胁过你?”
李桑桑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樟,脸色渐渐发白。
高樟没有注意到李桑桑的不对劲,他看着粼粼湖水在阳光下泛金,说道:“后来,因为太子没有再提老师谋逆一事,你对他心生感激?”
他回头看李桑桑的时候,李桑桑已经镇定下来。
她拂了鬓边的碎发,笑道:“吴王殿下,您在说什么呢?”
高樟肃然说道:“你是闺阁女子,根本不知道太子那般的人,会怎样唐突,不要和他来往,他……不要轻信他。”
李桑桑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似乎并不知道她和高桓的究竟来往到了哪一种地步。
李桑桑轻声问道:“为何?”
高樟望着李桑桑,说道:“这件事本不应外传,但本王觉得,你应该知道。”
“当初,徐后构陷本王和母后谋反,宫里腥风血雨了一阵子,长安人人自危,事情越闹越大,连老师都被连累。之后,你也知道了,一切都消弭无踪。”
高樟提起这腥风血雨的过往,语气很是淡然,他直视着李桑桑,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太后娘娘发话,定下所谓的‘谋逆’只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宫里宫外再不许提及此事。因此,太子那日在李府搜到的老师和本王的信,并没有派上用常”
秋风萧瑟,李桑桑身上顿时冰寒刺骨。
她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打了寒噤。
“三娘子?”高樟皱眉,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事。”李桑桑掐着手心,对着高樟笑了笑。
高樟有些不忍心逼问,但已然说到了这里,他不得不继续问:“你想嫁给太子吗?”
李桑桑缓慢地摇了头。
高樟脸上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他又问:“那你,想要嫁给本王吗?”
李桑桑低头半天不语,很久后,她极缓慢地抬起了头,用她春水一般的目光依依哀求:“我……我想回家。”
高樟怔了一下,然后久久没有言语。
李桑桑以为高樟不会在说话了,她小声告退,高樟依旧没有反应。
李桑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高樟忽然说话:“其实,”他顿了一下,“你知道你为何入选吗?”
李桑桑也很疑惑,论家世她其实是远不够格的。
高樟说:“因为华阳公主。”
李桑桑显而易见地惊讶:“华阳公主?”
然后她想到了那日,她故意让高檀撞见了她和高桓的事。
那时,因为父亲的药引,她想要设法留在高桓身边的,本只是第一步的布局,没有想到实际上已经发挥了这样大的作用。
高樟说道:“所以,若你想要离开,去找皇妹吧。”
高樟说完,直接了断地走了。
李桑桑独自站在风中,沉默着思索了半晌。
宫女找了上来:“三娘子?许久了,我们走吧。”
李桑桑握住宫女的手:“我想见华阳公主。”
……
“你不想入东宫?”
含凉殿西偏殿里,高檀惊讶地看着李桑桑:“可是那日,你明明……他明明……”
“殿下,其中缘由我暂时解释不了,但是,我不想入东宫。”
高檀看着玩伴有些憔悴的样子,语气轻缓地说道:“好吧,这件事,我会同母后说的。”
两个少女絮絮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听见外头叠声地互相问:“娘娘在哪里?”
高檀和李桑桑互相望了一眼,高檀走了出去,说道:“怎么了?”
宫人忙不迭地行礼,接着又是忙不迭地说话,七嘴八舌的。
“太子殿下带着姚家娘子去了灵圃,说是带姚娘子去看那小白狮子,没想到笼门没关,那白狮子跑了出来,将姚娘子咬得浑身是血。”
高檀嫌恶地抽出帕子,掩了掩鼻子:“还活着吗?”
宫人说:“就是胳膊咬伤了,好大一个血口子。”
宫人不敢说的却是,据说太子殿下就含笑看着白狮子扑食,宫人都被吓傻了,一半被白狮子,一半被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着姚娘子哪里得罪了他。
事情发生的快,只有旁观的几人看出了太子殿下的不寻常,连姚娘子自己,被救下后还直往太子殿下身边躲。
这等事,他们自是不敢提的,连对着公主都不会提。
高桓在做下这样的可怕之事后,优哉游哉,骑着照夜白在长安街上晃了一圈,独自回了东宫。
方才踏入丽正殿,丁吉祥禀告道:“少詹事大人等候殿下许久。”
太子少詹事姓林名晏,是高桓自小的伴读。
林晏走进来,他是个读书人,行动间有些儒雅风度,一进来,他就说道:“今日灵圃之事,殿下是怎么想的?”
他语气中略带指责,若是旁人,这时候高桓老早就发火了。
怎么想的……
李桑桑等人在行酒令的时候,高桓就坐在卷帘后面。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宫美人处十分。
然后李桑桑站了起来……
姚五娘的小动作被高桓一眼看穿,他甚至好整以暇地准备看高樟的戏,哪里知道,等李桑桑站起来的时候,他血气直冲脑门。
余光发觉徐皇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低头,才看到手上起了青筋。
既然已经看出了破绽,自当表演一番。
他打破了杯盏,气急败坏走了出去,有几分是演,有几分是真心,他自己都疑惑。
姚五娘挤走了李桑桑,要做太子良娣。
他就带走了姚五娘,冷眼看她在白狮掌下挣扎。
胳膊受伤了,没有几个月好不了,太子大婚在即,太子良娣可不会单单等着姚五娘。
林晏皱眉:“你何必要对付一个小娘子?”
高桓冷哼一声:“姚氏先前在卫国公府就敢给孤下药,这次不算冤枉她。”
林晏叹息一声:“但是,她是姚公公的孙女。”
高桓笑了笑:“母后这事做得有些短视。”
林晏问:“此话怎讲?”
高桓说:“母后一心想要在东宫放下姚公公的人,好在父皇那里有个耳目,这事父皇焉能不知?”
林晏若有所思:“所以,殿下是为了打消圣上的疑心。”
高桓道:“孤敢作践姚氏,父皇看来,姚公公和孤必然会有嫌隙,这样,他才能放下心。”
林晏又问:“那姚公公……”
高桓自嘲笑道:“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往后,总会有我们这些小人沆瀣一气的机会。”
林晏沉思片刻,丁吉祥小跑进来:“殿下,圣上召见1
丁吉祥神色紧张,高桓却表情轻松。
高桓就要走出殿门,林晏赶了几步上前,问道:“殿下打算怎么说?”
他本意是问高桓如何解释灵圃的离谱行径,求得天子轻拿轻放。
高桓却说:“就说,孤看不惯姚氏,想换一个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