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通过十二根旋转的膛线,宛如黑洞一样的炮口已经在步枪射击的距离内瞄准了都督府的大门。
“打!”声音还未落地就被几乎同时响起的更加剧烈的炮声给淹没了,刹那间橘红色的焰火绽放在古城的夜空之上。
“哪里打炮?”兴奋了一整天的陈树藩猛然从美梦当中惊醒了过来,久经沙场的他立刻分辨出这是炮声而不是雷声,疑惑间,他的脸突然变得煞白,这炮弹的落点分明就在极近之处,浑身颤抖的他,来不及穿衣抓住搁在一边的手枪就地一滚,一下子就藏到了红木大床的底下。“卫兵、卫兵、崔式卿!”
“都督,都督。”咣当一下房门被人踹了开来,当然不是陈树藩的叫声压倒了炮声,而是终于有人想起了这位领头人。“不好了,第二旅进西安了,警备团反水了,大炮就架在都督府大门口。”七八个黑影窜了进来,大呼小叫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床下的陈树藩。“都督快走,第二旅杀进来就来不及了。”
然而,在混乱中逃跑也是一种奢望,虽然第二旅由于兵力不足的原因,没能完全封锁住整个都督府,但是原本高大坚固的围墙却成了第四旅官兵们不可逾越的障碍。“轰!”一段围墙在大炮的直射下垮了下来,然而还没等第四旅的人冲了出去,北洋军的机关枪已经封闭的缺口,凡是想由此突出去的纷纷倒在了密集的子弹当中。
“我日绝你个何光夫,难怪这么骚情呢”陈树藩抬头看着天空,原本漆黑的夜幕已经被城内此起彼伏的闪光所点亮,显然第二旅对自己的攻击是全面而又致命的,再联想一下何偶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显然是陷入了一个致命的陷阱,但是令他想不通的是,戴季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西安,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而他派出去的郭坚怎么也音信全无了。“甭管了,生整也要整出条活路来。”陈树藩大喝着。“把房门拆了,蒙上被子,淋上水,给老子冲出去。”
陈树藩的主意显然还是蛮高明的,坚硬的木材配上吸饱水分的棉被,一个古典的复合装甲就此诞生了,若是第二旅只有步枪和黑火药的马克沁的话,势必会被奋力一搏的第四旅突了出去。可惜的事,戴季良为了彻底打掉陈树藩的指挥部,除了用在西兵营的六门75mm炮,其他所有的火炮都拉到这里。尽管这里最强的75mm炮连一门都没有,但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六磅炮也罢、两磅炮也罢,威力应该是等同的。随着一声令下,一门最轻便的两磅炮被推了上来,虽然不是现在欧洲战场上所常用的直射步兵炮,但在这个几乎是出膛即炸的距离里,一切还有什么区别呢?
“炮兵!”陈树藩急的直跳脚,原本他的部队就是在睡梦中被人偷袭,损失已经非常的巨大了,再加上刚才突围的损失,再不没有和第二旅炮兵相抗衡的力量的话,自己必然只有一条路可走。
“炮兵都在东兵营呢。”老同学刘世珑给出了让陈树藩错乱的答案,是的,有谁会把炮兵部署在自己的公衙和居所呢。“都督,还是想办法,推到一面墙吧。”
“那还愣着干什么。”陈树藩已经彻底晕了头。“赶快,赶快让人把墙扒了。”
“来不及了。”站在一旁观战的曾继贤直愣愣的看着远处,只见无数把雪亮的刺刀在熊熊燃烧的火光的照映下闪烁着刺骨的寒意,第二旅已经扑了上来。
“顶住!”陈树藩挥舞着手枪,声嘶力竭的呐喊着。“顶住,咱们东西两个大营的人马上赶来支援了。”黔驴技穷的陈树藩不得已使出来望梅止渴的最后一手。
然而,戴季良最拿手的就是火炮伴随冲锋,哪的反抗激烈,随行的火炮就朝哪开上一炮,这样的打击,是已经惊破了胆的第四旅上下无从抵御的。很快,有组织的抵抗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都督,怎么办?”被众人簇拥着退守到最后的防线里的陈树藩满头大汗,对手的大炮明确告诉在场的人,抵抗就是死。但若是不抵抗的话,对手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嘛?
“宝麟兄。”陈树藩左右看看,原来在身边的刘世珑、曾继贤等人已经失散得无影无踪了,只有老乡张宝麟还留在自己的身边,于是祈求着。“还请宝麟兄出面,这仗没法打了。”
张宝麟当然明白陈树藩的意思,但现在外面打成一片,出去的话的危险性实在太大了,然而陈树藩哀求的样子和往昔照顾自己的举动,不由得让他心软了起来。“总得准备块白旗吧,否则。”张宝麟没有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
“快,找一下。”众人无头苍蝇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然而急切间又怎么找得到,于是陈树藩一咬牙,解下了贴身的白色小衣,就这么光着膀子。“宝麟兄一切拜托了。。。。。。”
“晓攸兄,我那位同岁,你那位同学派人来请降了,你看怎么办呢?”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戴季良也幽默起来了。
“答应他,为什么不答应他。”马康回答的也妙。“一夜都督,传出去也是民国一大奇谈了,”说到这,马康认真起来。“旅长,张旅长和李过那边还打得热闹呢,陈树藩这块牌子咱们白用白不用。”
“朴初兄,你看呢。”戴季良征询着自己参谋长的意见。
“我看可以。”张自力点点头。“咱们的力量有限,不能浪费在第四旅的身上。”
“说得也是。”戴季良想了想,第四旅虽然被民党渗透的厉害,但战斗力却是不弱的,若能消化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消化也不一定要硬啃。“那么就请这位陈都督下手令停战吧。”
随着天色泛白,响彻了半夜的枪炮声渐渐的停息了,个别胆大的市民偷偷溜出巷角打探着,却骇人的发现,昨天还高扬的十八星旗再一次被五色的国旗所取代了。
“报告,旅长,我当面之西大营之敌已经全部缴械,”张宾南虽然也是旅长,但是在戴季良面前恭谨的有如一位小连长。“我部战死一百五十七人,负伤者正在统计。”当然相对于战果,北洋军方面的损失还是极小的。“我部俘获敌第四旅第二团、第三团及火炮营全部,敌战死约四百,负伤者也在统计当中。”
“报告,我团当面之敌为东大营内第四旅第一团第一营及附属机关枪连并杂牌民军三千人业已投降,我部伤亡合计约三百余人,敌预计在八百至一千二百之间。”两个兵营的损失相差这么多显然是因为民军缺乏训练,一开战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串的结果,当然李过的手下有没有滥杀俘虏和伤员,现在不是该关心的时候。
“我部也顺利接受各关各门,城内主要机关和电报局、铜圆局、捐税局、厘金局等也全部接收完毕。”很可笑吧,陈树藩不过刚过了一把都督大人的瘾,昨天接收的一切又转眼间落到了戴季良的手里,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很好,这场仗咱们算是搏赢了,”戴季良点点头,但是现在还不到弹冠相庆的时候,城外还有胡笠僧的左翼支队,虽然威胁不大,但毕竟也是威胁,除此之外,民党散落在全陕的反抗力量也是心头大患。“光夫兄,马上大索全城,陆都督造的孽不少,咱们不能再糟践北洋军的名头了。”戴季良这顶大帽子盖下来,顿时众人心头一颤,就听戴季良继续命令着。“凡是有谁敢借着兵火祸乱百姓的,无论官阶无论功劳一律就地格杀。”不过戴季良的显然还没有完。“封闭西安电报局,今天一天只管收不管发,另外,光夫兄,各门各关你也替我看紧了,今天一律准进不准出。”
“是。”何偶才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摆出老子是第一功臣的架势,只见他恭恭敬敬一礼,转身走了出去。也亏得陆建章心狠手辣将陕军裁剪得一干二净,这才使得除了陈树藩之外全陕没有一个人的资历可以和戴季良相抗衡的,现在陈树藩也倒了,戴季良当仁不让的成为北洋军在陕西的第一人。
“晓攸兄,麻烦你辛苦一下,今天下午就开往富平吧。”虽然原来中坚团的枪支弹药已经被民军瓜分干净了,但是这三千多人对于现在的戴季良来说却是难得的最可靠的补充力量,这股力量也只有让最嫡系的马康去带回来才让他放心。
“请旅长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马康点点头,对于这种有油水的差事,他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今天下午一时准时出发。”
“那好,我在西安静候你的佳音。”接着戴季良转向了张宾南。“宾南兄,敌胡支队就麻烦你来对付了。”
“为旅长分忧,张某责无旁贷。”张宾南也表态着,他这个旅长还等着戴季良扶正呢。
“很好,有了诸位的帮衬,咱们的团体才能兴旺发达。”戴季良站了起来,给在场的人一个庄重的军礼。“一切拜托了!”
天终于亮了,这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一切会如戴季良预期的那么美好吗?
第一集《师长》终,请看下集《西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