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宸一身黑衣,神色冷俊,眼神在火光的映衬下幽幽沉沉,又显得明亮非凡。仿佛他眼里蓄满了沉甸甸的东西,催促着满楼风雨。叶宋刚想说话,冷不防苏宸便倾身过来,手扶过叶宋的后颈,直接将她整个人狠狠摁进怀里抱着。叶宋挣了挣,苏宸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像是要折断她的骨头一般,不容任何人抗拒,沉沉一字一顿道:“叶宋,你跑哪儿去了,这么多天了,不知道本王在找你吗?”
叶宋呼吸间就能闻得到苏宸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她用力地推了推苏宸的胸膛,却一点也推不开,不由正声道:“王爷请自重。”
“是本王错了。这件事是本王错了叶宋。”
叶宋一震,忘记了挣扎。
苏宸竟给她道歉?搞什么,这是破天荒都不会发生的事情好么,他何其自负,从来不会向人低头认错。
一旁的季林见状,也不好去拉劝。
苏宸脸蹭着叶宋的颈窝,干燥的唇在她脖颈的皮肤上有些刮痒,却是重重一吻,叶宋回过神刚要挣开,苏宸又道:“是我来晚了一步,那天我应该早些来的,我看到满地都是尸体想找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真是一个蠢女人!要是再找不到你,本王定要屠他戎狄满城,灭他戎狄子民。”
苏静在旁静静听着,手指微微弯曲,握成了松松的拳头。他仿佛能够感受到苏宸的愤怒和害怕,看着叶宋被苏宸抱进怀里的背影,心里沉堵得慌。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扯开他们呢?
在沙漠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俩都会忘了。
最终苏静转过身去走开,对那些抓了商队的士兵们道:“叶副将和我都没事,幸得他们搭把手才得以走出沙漠,不过是临时发生了些纷争,都没有什么大碍。放他们走吧。”
“说完了么?”叶宋平静地问苏宸,“说完了就放开我吧。”
“休想。”苏宸生怕自己这一松手,她又会越走越远了,忙又补充了一句,“叶宋,本王不强迫你了,你也不能立刻就推开本王。”
叶宋似笑非笑道:“不强迫?你现在不就是在强迫我?话不要说得这么好听,做却做不到。”苏宸一顿,叶宋手扶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这次却推开了,低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你看见了,我没事,不必担心。”
一行人很快整顿妥当,商队畏畏缩缩,官爷不走之前他们是不敢走的,只好个个垂着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他们要早知道救的苏静和叶宋,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女将军,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不轨之心。
叶宋招来赫尘,翻身骑上马,和着骑兵队伍一起,扬鞭而去。
等进了青山城以后,苏宸一步不离地跟在叶宋身边,话特别的多:“当时是贤王救你的?你们逃到了何处?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他转头看苏静,眯了眯眼,“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苏静一丝微不可查的怔愣表情被苏宸尽收眼底。苏静道:“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沙漠里找到了绿洲,得以存活了下来而已。”
苏宸一脸的不相信。
叶宋笑了一笑,睨苏宸道:“就是发生了点什么,与你何干?”
苏宸抿唇道:“迟早与本王有干系。”
这时叶修已经闻讯从青山城外其他搜寻方向急忙掉头回来迎接,叶宋他们前脚刚进城,叶修后脚便至。
“阿宋!”
叶宋调马回过头,见夜色下叶修带领众人策马飞奔,于跟前勒马停下。叶修是担心坏了,面色焦急,眼下总算见了叶宋安然无恙,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京去向老头子交代。
叶宋下了马,被叶修上前两步来,伸手就揽进怀。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头,道:“回来就好,差点吓死大哥。”
此刻的叶修,外着银冷色的铠甲,里有柔软的锦蓝色衣料做衬,英俊高大。他抱着叶宋时,微微弯曲着身,肩上细甲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若是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抱的是自己的情人,充满了温柔。
叶宋脸贴着叶修的胸膛,只觉万分安心,道:“我没事,大哥。”
随后叶修对苏静抱拳道:“先前是叶修有疏漏,以至于叫李故钻了空子,使得阿宋身陷险境。幸亏王爷及时赶到,救阿宋一命,王爷大恩,请受叶修一拜!”
说着叶修便深深一揖,被苏静抬起,道:“卫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同是为国效力,危难之际相互帮衬,是我职责所在。况且我与叶副将深陷沙漠,若不是有她出力,想必我也不会顺利。”
进了青山城,自然是要比城外的露天军营好太多。城里有热腾腾的洗澡水,和香喷喷的饭菜。
叶修他们暂且居于太守府。朝廷那边正派有新任太守,已赶往半路。
回到太守府以后,第一时间便是准备一大桶洗澡水,拎进房灌满了浴桶。叶宋随后进房,房中摆设简单,但用度一应俱全。叶修给她准备的这间房想必以前是间女子房,里面屏风、梳妆台以及铜镜,都有。
叶宋站在铜镜前照了照自己,除了脑后头发依旧是墨黑的以外,身上的衣服以及裸露在外的脸真是脏得可以。
浴桶里的水,热气缓缓蒸腾起来,将屏风上描绘的青山绿水图也薰得嫣然。
她转而走向浴桶,随手解了自己身上的脏破衣裳,丢在了地上。被衣裳遮住的皮肤,仍旧是光洁饱满,只不过前腰后背,尽管痕迹很淡,还是有累累伤痕。还有脖颈胸前,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那淡淡粉红色的痕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一垂头便看见了,伸手轻轻抚过,那晚已被她封锁至记忆深处的疯狂的场景,猝不及防地蹿了出来。
叶宋指尖一抖,连忙跳进浴桶,水花溅湿了屏风。她沉到水下,试图让自己的记忆也被这水给清洗一遍。
苏静回来以后亦是回房洗了个澡,身上的伤因在沙漠里只草草处理了一下,叶修便让军医再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该重新上药包扎的都重新上药包扎了。后有人来请苏静去饭厅用晚饭,他遣退了军医,换了身衣裳便出了房。
怎想在半路上,恰好看见了苏宸,堪堪转过回廊。他看着苏宸去的方向,好似是叶宋房间的方向……况且都吃饭了,这个时候他去干什么?
苏静脚下顿了顿,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果真,苏宸在叶宋的房前停了下来。房间里还亮着灯,有隐隐约约的水声传来。
苏宸刚抬手去推门,苏静便忽然出声道:“三哥。”
苏宸手在半空中凝住,循声偏头来看,见苏静从廊柱后站出,刚刚沐浴后头发还半湿着。轮廓在房内灯火的熏染下,明暗有致。
苏宸眉头一蹙:“怎的,你有事?”
苏静不喜不怒道:“这话,应是我问三哥。三哥找二小姐,有事?”
苏宸敛眉,半边唇角挑起一抹微冷的笑,道:“我找她有没有事关你何事?以前我记得四弟不是爱如此操闲心的人,突然这么关心你三嫂了?”
“三嫂?”苏静的眉头不咸不淡地扬了扬眉,道,“我也记得,三哥和三嫂不是早就和离了么。现在房内的应该不是王爷府的三嫂,而是将军府二小姐吧。”他不卑不亢地直视苏宸,“不光是我知道,全京城都知道,三哥这般强人所难是不是有点过了。”
苏宸唰地脸就沉下来了,上前一步,低低道:“三哥怎会让你失望,她迟早会是你三嫂。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她。”
苏静看着苏宸坚定的神色,忽而开口问:“她为什么与你和离?”
苏宸冷哼一声:“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苏静轻声道:“应是三哥做错了什么吧。三哥向来高傲,如若不是做错了,与她和离以后,也不会这般千里迢迢地追来,纠缠着不放。”
苏宸有片刻的无言以对,然后道:“既然你知道,这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身为旁观者,能不能不要再涉足进来。”他定定地看着苏静冷淡的双眼,“我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四弟对立,不然我是不会对你客气的。”说着抬手就去推叶宋的房门。
却不想,被苏静截住了去。
苏宸冷冷道:“放开。”
苏静垂眼,轻轻笑了一声,道:“你们的事情我是没有权利干涉,不过三哥还是老样子,做事总是想着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般二小姐恐怕不会领情。”他抬眼看着房门内的微微光亮,“听见水声了么,她在沐浴,三哥若是君子,就不该这个时候进去。”
叶宋和谁怎么样,这不关苏静的事。只不过,他只是不想看见,有谁为难她,也不想看见像上次那般叶宋差点遭了苏宸的欺负。他将内心里的烦躁不安统统用这个借口搪塞了。
苏宸咬牙,面色出现薄薄的愠怒,被截住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腕上的力道亦缓缓加重,道:“你究竟是凭什么站在这里这样跟我说话的?”
苏静依旧不温不火道:“强扭的瓜不甜,同样的道理,强人所难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过是想劝劝三哥,不必非得这样,凡事留点余地,换些温和的方式。”
“还用不着你来教吧”,苏宸怒起一把甩开他的手,“那我问问你所谓的君子之道,这几天在沙漠里,你和叶宋孤男寡女,都做了些什么?”
苏静安静地眨了眨柔光浅浅的桃花眼,笑道:“三哥对她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嘴上是这么说,可一些疯狂画面也是这般不经意间就重新闯进他的脑海,他皱了皱眉,极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他也不清楚是怎么的,就是不想让苏宸高兴,于是抬头看他道,“如果三哥觉得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如你所说,我们是孤男寡女。你姑且就认为我们做了什么好了。”
“你!”苏宸翻手为掌,就朝苏静劈来。
苏静起初只是左躲右闪,见苏宸的确是较了真儿想揍他,于是也不客气地三两下还了手。两抹黑影就在廊上你追我打,飘忽若魅。
叶宋在房里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匆忙伸手拉过屏风上的干衣服,转身出水披在身上,穿得十分利落,手指捻着腰带在腰间打了一个结,带着满身湿气便开门站了出去。
只见苏宸和苏静两个人从回廊打到了院子里。
苏宸正生气呢,叶宋还没出来时苏静一瞥眼便看见门扉上倒映着她的身影,结果将将在门打开那一刹那,苏静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有两分狐狸般的狡猾,突然就收手不打了。使得苏宸收手不及,一拳抡在了苏静的肩上,力道颇大,将他打得往后倒退两步,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了一缕血丝。
叶宋见状,本无意掺和兄弟二人的打斗,暂时更加不想与苏静有任何瓜葛,自从回来以后,她不曾跟苏静说过一句话,可也还是本能地跑过去自身后扶了苏静一把。
幽幽的女子香,瞬时就让苏静整个人都不自在。
苏宸更加是气得很了,道:“苏静,你来阴的。”
苏静微微挑眉,不说话。
叶宋很快便抽了手,与苏宸道:“贤王有伤在身,三王爷要与贤王较量,也应等他痊愈了再说。如此下重手,即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吧。”
苏宸道:“分明是他故意的。”
叶宋眯了眯眼:“那你也故意一个给我看看。”
苏静捂着胸口,顺了口气,闲淡地看了一眼苏宸,悠悠道:“不碍事,三哥可能是没把握好力道,一拳而已,歇几天就好。”
苏宸简直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