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返回玄武门,对李大器等人说明情况,便带了十余侍卫,快马驰出宫城。
李大器正在玄武门城头上亲自看管李安俨,他是不可能带兵押李安俨进宫的,皇帝那里不会允许。李鱼一走,玄武门便再度封闭,坐等天明。
华沐苑中,李世民听闻大局已定,甚是欢喜,回身见众人还侍立于雪中,人人披了一肩雪花,却也不敢拂去,便笑道:“尔等各自回去吧。”
众人不敢违拗,尤其是新晋的四位才人,今夜才是第一次见到自已将要侍奉的男人,皇帝这个头衔,足以弥补一个男人所有的缺陷,那是至上的权力、至高的地位带来的光环。
更何况李世民原本就身姿修长、人品英武,人近中年,英姿勃发之外,又添成熟威仪,俨然就是一个帅大叔,把几个小姑娘看得眼饧耳热,心头小鹿乱撞。不过,尤其如此,更怕让皇帝觉得自已轻浮。
所以皇帝旨意一下,几女不敢撒娇弄痴,马上乖乖听命,各自带着自已的宫奴侍婢退下。
李世民在亭中又踱一阵,直到心情平复,这才举步走出小亭。他的随行人马还有两位华沐苑的良侍连忙陪同。
李世民打个呵欠,对左右道:“就宿在华沐苑吧,一切待天明再说。”
身边大太监答应一声,便让良侍准备房间。
老良侍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便支应杨千叶侍候。
这一来杨千叶正中下怀,连忙拾掇出一座殿室,吩咐人搬来崭新被褥,又摆了几个火盆,待室中温暖如春,才向在厅中喝茶的李世民禀告。
“嗯!朕知道了!”
李世民点点头,目视杨千叶款款退下,才收回赞赏的目光,此女气质,真如美玉无暇。旋即他又呷了一口茶,这才举步踱入卧室。一直伴随身边的四名侍卫立即跟入,先将室内又查一遍,旋即退出,两人守住门口。两人退出,守在了唯一的窗子外面。
杨千叶将皇帝这边的安排情况告诉了老良侍,老良侍微笑道:“我等虽也在宫中,可要见皇帝一面也不易。这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老身年纪大了,只想安稳度过余年,这机会便让了给你郭良侍,好自珍惜。”
杨千叶自然明白这老良侍的意思。她也是刚入宫的秀女,姿容身段堪称上品,如果有机会在御前多露几回面儿,被皇帝惦记上了,那就有机会得到皇帝的临幸,从而从女官一跃而为有职级的妃嫔。
杨千叶若有这等机缘,全是她给予机缘,杨千叶发达了,自然也会对她有所回馈。如果杨千叶真是被选入中的秀女,不管能不能得到皇帝青睐,对这老良侍的好意,都得感激涕零。
只是杨千叶却是别有怀抱,此番入宫根本就是冲着取皇帝性命来的,是以脸上虽做出感激涕零之色,心中却是有些好笑。一番言语,哄得老良侍眉开眼笑,杨千叶适时打了个哈欠,老良侍看在眼中,便道:“去睡吧,警醒着些,早点儿起来,还得侍候皇上早朝。明儿这朝会,可是万万耽搁不得。”
“是!姐姐也早些歇息!”
杨千叶答应一声,便起身告辞。甫一回到自已住处,眼中便透出凛厉的光来。
片刻之后,华沐苑的良侍女官杨千叶,便已划身成为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蒙黑巾的蒙面人。在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口剑,一口磨得锋利的木剑。
她是无法把兵器带进宫的,在宫里也没机会拿到兵器,但……木剑一样可以杀人!
杨千叶稳了稳心跳,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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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鱼率领一队轻骑,一路上遇到褚龙骧部下的层层防御堵截,幸赖揣着皇帝御旨,这才得以出城。一俟出了城,才风驰电掣,直奔青华山。
苏有道亲自守在魏王府前,但是一队队官兵迈着矫健而沉稳的步伐经过,已经让他预感到了不妙。
如果侯君集依时进城,此时守军断然不会如此沉稳。
他们巡夜的人数骤增,频率骤增,但步履从容,有条不紊,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朝廷已有防范,而侯大将军并未攻城!
苏有道的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沉吟良久,还是对部下下了命令:“你们依旧守在这里,我去东宫看看!”
城中虽然戒严了,但苏有道自有手段,在四名近卫保护下,悄然赶向东宫。
东宫门前,褚龙骧率大队人马赶到了。
他刚一进城,就已派了一队人马赶往东宫,但只在距其两箭之地外的街上设防,直到接到李鱼从玄武门送来的消息,这才亲自率人赶往东宫。
褚龙骧一声令下,兵马四面合围,大街上黑压压一片,枪戟如林,不见其尾,步伐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地走向东宫,将东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东宫中自有人守夜,窥伺着四方动静,一见如此阵仗,只吓得亡魂皆冒,连滚带爬地便去向太子禀报。
褚龙骧到了宫门前,扳鞍下马,大步走到台阶之上,向那宫门呶了呶嘴儿,立即就有两名士兵冲上去,抓住兽环,用力拍打起来。
“什……什么事啊?”
许久,门里有人应答,声音微颤。
太子要反了,东宫的人已尽人皆知,如此情形下,忽然大军包围,外边传来拍门声,里边的人怎不惊骇莫名。
褚龙骧沉声道:“奉陛下旨意,玄武门守军、六率驻军、青华山驻军,蓄谋造反,陛下已然派兵镇压!为防不测,派臣褚龙骧,驻扎东宫,以卫太子周全!开门!”
里边的人被这一番话吓得屁滚尿流,说得好听,什么卫护太子周全,这是不想撕破面皮叫外人觉得难看罢了。明摆着就是说:“你的人已经被老子一窝端了,识相的,开门投降吧!”
那守门人战战兢兢地答了一句:“将军稍候,小的马上就去禀报太子。”一溜烟儿便跑。
褚龙骧冷笑一声,哪里会等太子做个决断,万一他想不开,畏罪上吊了怎么办?褚龙骧把手一摆,宫墙两侧,无数支飞抓便泼上了白皑皑的墙头,无数个矫健的身影,同时爬向宫墙……
苏有道赶到东宫附近,尚隔着三箭之地,就无法再前进了。
前方街道上,是肃立如林的士兵,枪戟在晨曦之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东宫已然被围了!
苏有道得出了这个令其心寒的答案,马上返身就走。
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青华山了。
东宫被围,说明玄武门那边已经失败,而东宫被围,则说明东宫六率必然也已被控制。青华山那边的大军迟迟不进京,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但是相比较而言,战功赫赫的侯君集还是比较叫人放心的。
以侯君集的战阵经验和军队的强大,苏有道不相信他会不战而败。
所以,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苏有道也不知道此时才去找侯君集,还来不来得及救出太子,但……他已别无选择!
青华山下,李鱼已经赶到了。
李鱼抖了抖肩上的雪,立即下马,奔向中军大帐。
李绩接到李鱼送来的消息,也是心中大定,马上派人前往正与之僵持的侯君集营中,欲与侯将军再度一见。
侯君集听了李绩还要见他的消息,登时心头一沉。
李绩不会无缘无故与之相见的,这说明城中已然传来了消息。
这消息是凶是吉,那还用说么?
但若不见,详细情形如何,他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沉吟良久,侯君集点了头。
两军之间,大雪之上,两员名将再度只人单马,相会了。
“我从京中出来前,陛下曾有一言。”
雪在半夜的时候停过那么一阵子,现在天色微曦,却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花纷飞中,李绩说了一句话。
侯君集勒着马缰,静静地听着。
李绩道:“陛下说,侯君集与国有功!故虽然谋反大罪,罪不及三族。”
侯君集听到这里,已然绝望了。
李绩在说善后之事,也就是说,京城中已然没有希望了?
侯君集紧紧抿着唇,半晌方沙哑着嗓子道:“我的父母、妻儿呢?”
李绩道:“皇帝仁慈,亦不忍杀。结局不过流放了吧。”
侯君集点点头,仰起脸儿来望着天,雪花扑在脸上,迅速就融化了,等他再抵下头时,仿佛满脸挂满了泪珠。
“我要回去,对众将士有所交代!”
李绩点点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侯将军若不降,李某就要发动进攻了!”
李绩说完,拨马便走。
侯君集沉默片刻,也是拨马就走。
风雪中,二人愈行愈远,但天,却已渐渐亮了。
“你回去,禀报陛下,此间已定!”
中军大营中,李绩笑着对李鱼说了一句。
李鱼欣喜道:“侯君集肯降了?”
李绩道:“他已别无选择。之所以要再拖一阵,是因为……”
李绩的神色一黯,叹息道:“那么多兄弟袍泽,明知道他欲何为,却都决定陪他决死一战。如今,他岂能不回去有所交代?”
李鱼道:“若其部将坚持,不会有所反复么?”
李绩一笑,道:“一军之帅,心志何其坚也。既已有所决断,岂会轻易更改?除非太子逃出京来,进了他的军中,否则,当不致有所反复。”
李鱼松了口气,道:“既如此,我这就……”
李鱼正要说这就回京禀报,忽地一骑快马飞驰如营,肩后小旗猎猎,并无人阻挡于他,因为这装扮,一看就是探马斥侯,有紧急军情禀报。
如今这个时候,人人草木皆兵,李绩和李鱼也不知道又出了何事,俱都心头一紧,向那斥侯望去,只见他驰到近处,滚鞍落马,就在雪中,单膝跪地,喘息着抱拳道:“大将军,有三骑快马,自京城方向而来,驰往青华山军中。请大将军决断!”
李绩的大军,屯守在青华山驻军的策翼。
李绩并没有正面布防,在其侧翼驻军,威慑才最大,侯君集绝不敢忽视这把插在侧翼的尖刀,毫无顾忌地冲向京城。
所以,通往青华山驻军的官道正途是空出来的,李绩这边也只是派了游骑探马在那厢监视,大军不敢轻易调动过去,以免引得正无比紧张的青华山守军误会,双方直接开战。
而今,却突然传来消息,有三骑快马正驰向青华山?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