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动作太过突然,刹那间,黎焕竟没反应过来!
而衣领,已被唐俏儿彻底撕开,露出骨架精壮宽阔,肌肉线条漂亮又厚实的肩膀。
胎记……胎记!
她五哥后背左肩的位置,是有一块钱币大小,淡绯色的胎记的!
然而,唐俏儿眼底的希望之火刚刚燃起,又被狠狠地碾灭了。
黎焕的左肩处,不是胎记。
取而代之,映入她潮湿眸底的,一条足有两指之宽,狭长而狰狞的伤疤!
这条疤痕,如阴冷的蛇一路向下蜿蜒,残忍地贲张。
唐俏儿身为外科医生,亦曾作为无国界医生上过战场拯救伤员,可这条疤的严重程度,还是令她隐隐心惊!
她一眼便看出,这不是普通的刀伤。
这更像是经历过爆炸后,留下的创伤。
像是把一个体无完肤的人,由皮向肉,重新缝合起来了一样!
难道……
“呃——!”
下一秒,唐俏儿手腕剧烈吃痛,随即天旋地转。
待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黎焕发狠地压制在沙发上,一双皓腕被死死钉住,完全不能动弹。
“你想死?”
男人悬伏着她,下颌骨咬紧,眼底猩红的愤怒如同岩浆,快要滴进她噙着热泪的眸底。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凝视着这张脸,唐俏儿无法产生任何惧意,唯有深入骨髓的心痛,传遍颤栗的全身,“为什么……你身上……有这么严重的外伤?
是因为飞机失事吗?是吗?五哥……你疼不疼?”
你疼不疼?
温柔的诘问,令黎焕太阳穴处像被子弹贯穿般,痛得他眼神一阵恍惚。
——“五哥!”
娇脆清甜的声音,从遥远的脑海最深处,如缥缈的回声,幽幽地来,又幽幽地去。
唐俏儿轻轻啜泣,看到他失神的样子,泪如雨下。
她刚想抬起手,去抚摸他轮廓英挺的面庞,男人猛地松开,从她身上站起。
“再有下次,就是谢晋寰,也救不了你。”
黎焕冷冷撇下她,迅速从客厅中消失。
……
黎焕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门,魁拔的脊背重重倚靠在门板上。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摇头,唐俏儿的那一声“五哥”,却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我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我生来孤独,是先生给我新生。
是先生……”
他口中不断地喃喃,像是念着某种咒语,以此驱散干扰他意志的心魔。
可是,唐俏儿那一声关心,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透过层层阻碍,无可抵挡地抵达他心房处,轻轻叩响他钢铁所铸的心门。
这么多年,他遍体鳞伤,刀尖舔血。从不曾有人问过他一句:
疼不疼。
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亦从不在乎这种虚无的感情。
但有生以来,他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被人关怀着,是这样的,像胸口处凹陷进去了一块似的。
有一点暖,微微泛酸。
黎焕沉下呼吸,走到窗前,面对一轮冷月,他从胸膛处抽出挂在脖颈上的项链。
咔地一声细响,项链的机关弹开。
里面,是一颗深黑色的药丸。
他取出,送入口中,吞了下去。
耳畔,唐俏儿的声音,渐渐消弭,不见。
似乎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不再需要靠药物缓解头痛。
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有用得上它的一天。
……
另一边,书房中。
谢晋寰紧捏着手中的检查报告,俊秀的面靥惨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瑞凤眼红如泣血。
“谢先生,您现在的身体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私人医生站在他身边,斟酌着措辞,“岛上的医疗设备实在太有限了,甚至无法应对您发病时产生的突发状况。
我建议,您本月之内,尽快前往正规大医院进行治疗,兴许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谢晋寰扯动惨白干涸的唇,“积极治疗,我就能痊愈吗?”
医生垂下头,欲言又止。
“我这病,治不好了,甚至没有几天活头了,是吗?”
谢晋寰似笑非笑,一种掏空的虚弱感,交织濒死的恐惧感,形成无形的大网,将他束缚其中,无力挣脱。
“您别这么悲观,如果积极治疗……”
“你就告诉我,我还有多久?”
医生喉咙一哽,“至多……半年。”
“呵……”谢晋寰闭目,颤抖着笑了出来。
“您之前服用的药物,并没有什么治疗作用,而是一直都在掩盖您的病情,甚至……伤及您的脏腑。”
医生无奈地哀叹一声,“说穿了,就是慢性毒药,有极强的成瘾性,让您渐渐离不开它。
等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就像胰腺癌多数发现就是晚期,已经……”
没得救了。
谢晋寰低垂眼睫,将诊断报告用力揉成一团,死死攥碎在掌心里。
就像这样,这个噩耗便会随之粉碎,不存在了一样。
“所以,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落幕了?”
谢晋寰缓而僵硬地转眸,望向放置在窗台上,他悉心呵护,精心为唐俏儿培育的那支黑玫瑰,眼底蓄起支离破碎暗光,“果然,所得一切,冥冥之中,都有高昂的代价。
这近十年的前呼后拥,风光无限……都是一点一点,透支生命换来的。”
先生助他,他以为是知遇之恩。
其实,不过是把自己,典当给了恶魔。
“我,从来都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想起俏俏,他忽然眼泪夺眶而出,整颗心碎了一次又一次。
她恨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恨他心狠手辣,满手血污。
可若还是曾经那个软弱善良,清白无垢的阿晋,他又怎么可能,一步一步,回到她身边?
当个好人……
谢晋寰哭着失笑,神情痛苦到近乎扭曲。
曾经的我,光是做个人都用尽全力了,还当什么好人啊。
俏俏,你从小拥有一切,有把你宠上天的父母,兄弟姐妹,有与你共同进退的挚友。
可我呢。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所以,你永远不可能理解我。
但,谢晋寰还来不及过度悲伤,门外便传来佣人火急火燎的声音:
“谢、谢先生!不好了!唐小姐她启动了直升机,要从岛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