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刻,一切静寂无声。
塔楼边的长廊上玻璃窗连绵不绝,温暖的光芒照耀进里面的长廊,勾勒出一块块规则的光暗交错线条。
“扑啦啦——”
伴随着拍打翅膀的声音,一群群的白鸽在阳台上争相打闹和低头叼取玉米粒。
远方传来的年幼的牧师学徒在花园里嬉笑的声音,因为过于遥远,那幼童的笑声若有若无,消散在空气里时,就像是一串清脆的铃音。
“哒、哒、哒……”
伴随着魔龙皮长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响声,年轻的黑暗法师从长廊的尽头大步走来,瞬间击碎了教堂里安静宁和的气氛。
窗口上的白鸽群也霎那间感觉到了危险气息,拍打翅膀迅速远走。
阿芙拉看了一眼那些有洁白翅膀的飞禽。
白鸽们唯恐避之不及,前仆后继的落在了远方的飞扶壁上,瑟瑟发抖的不敢再靠近阳台。
阿芙拉收回冷淡的目光,继续向前走。
她今天穿了简洁的黑色双排扣长袍,腰部用秘银腰带束起,悬挂的魔药药水和卷轴就挂在腰带上,诡秘的色泽与秘银特有的银白色交织,散发出阵阵隐蔽的魔力波动,在无形当中震慑所有感知灵敏的生物。
长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就是安格斯暂时居住的地点。
因为已经吩咐过其他人的原因,所以教堂的牧师们通常不会踏入这间房间打扰银发青年,连带着外面的一片长廊也空寂无人。
走到门前,阿芙拉伸手在厚重的门扉前轻轻敲了两下,就在第三下还没有落下来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当然不是银发青年的声音,而是更加柔美动听的少女声音,因为强行忍耐的原因,听起来沙哑而断断续续。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扇门并没有关严,在交界处刚好露出一道缝隙,阿芙拉稍微侧了侧身,就能从门缝里看见里面的景象。
房间里面,银发青年正在与莫妮卡说话,不知道过程当中起了什么样的冲突,让莫妮卡正在哭泣。
年轻的精灵小姑娘跌倒在了柔软丰厚、花纹精致的地毯上,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哭,只是亡灵并没有眼泪,她就算是这样难受,哀嚎到嗓音嘶哑,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为什么?”莫妮卡问道。
紧接着,就是冷淡而动听的青年嗓音传来。
“莫妮卡,离开吧。”银发青年说道。
“因为我是亡灵?”莫妮卡问道。
“不是这个原因。”银发青年又说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将莫妮卡从地毯上托起来,那力道并不粗暴,体贴的近乎温柔。
莫妮卡愣了一下,动作僵硬的抬起头来,眼底带上了一点光芒。
但很快,一个银白色传送门就在她的身体旁边打开了,在半空当中发出嗡嗡作响声音,明明罗斯洛丽安是禁止传送法术的地区,可银发青年依旧在这里轻易的使出了空间类魔法。
门的背后,是城里一处僻静的街道。
“离开吧。”
银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很冷漠。
莫妮卡死死的盯着这个传送门,眼底的光又暗淡下去,半响,才惨淡的一笑,用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莫妮卡冷冷的说道。
紧接着,她昂起头,像是要维持那一点仅剩的尊严一样,大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阿芙拉一直没有离开,只是在莫妮卡走出来之前后退几步,站在阳台边缘,就好像看风景一样。
莫妮卡没有想到长廊里居然会有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飞快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点点头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阿芙拉默默地看着这个精灵背影。
她大概能猜出一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可怜的精灵被祂无情拒绝了。
……
房间里面,银发青年坐在宽大桌子后的椅子上,正在翻看几张羊皮书信、繁杂的地图与魔法资料。
等她走进来后,银发青年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抬头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阿芙拉问道:“是什么东西?”
银发青年手腕一挥,一块指节大小、无色透明的棱形水晶就悬浮在了掌心中央。
这块水晶的横切面并不规则,就像是从天然的矿脉里取下来以后,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一样,不过最独特的,还是水晶中央正滚动着的淡绿色液体。
那种淡绿色无法形容,像是春日里嫩芽抽出了第一片叶片、像是凛凛寒冬里种子落入大地、像是万物生长枯萎又复苏,像是……生命?
几乎就在给银发青年拿出水晶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就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窗边一排装饰的绿植,也在这短短几秒间无声抽出了花苞。
阿芙拉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后退一步,问道:“冕下,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她的心里有一点猜测,但又不敢肯定。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样的恩惠也太重了。
她已经有意无意的亏欠了太多对自己好的人,然而每一个都无力报答、承担不起。
“一种世界树生长初始之时,在精灵国度的地下矿脉凝结成的液体,可以延长寿命,众神之间,通常叫这种液体为生命之水。”银发青年说着,手指轻轻一握。
透明水晶无声的碎裂开来,淡绿色的水滴挣脱束缚,又在即将坠落的那一瞬间被强行凝固成一团,悬浮在半空当中,等待着对面人类少女的撰取。
只要她引用下生命之水,那么不仅可以补足以往献祭的寿命,甚至还可以像其他的九阶强者一样,拥有长达几百年的生命力。
“给你。”银发青年最后说道。
祂的声音很平静、很寻常,就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可是阿芙拉却做不到像银发青年一样等闲视之,理所当然将这份赠礼接过来。
她知道这份礼物有多重。
这很重要,所以拒绝也显得格外艰难,阿芙拉挪开目光,看着的脚下的羊毛地毯,刻意不去看银发青年和他手上的生命之水。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阿芙拉低头说道。
安格斯没有预料到她会拒绝,脸上微露惊愕之色。
“也许你自己不知道,阿芙拉,你的生命力比起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而言都很弱,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年。”安格斯提醒道。
死亡之神能够察觉到的事情,祂自然也能够察觉到。
在神的眼中,面前少女的生命力微弱摇曳如同风中之烛,如果放着不管,几乎在转瞬之间就会消失。
阿芙拉看向窗外遥远的风景,眨了眨眼睛,忽然微笑说道:“我知道。”
只是二十年对她而言,已经算是遥不可及。
她要做的事情,很快就能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不论是好是坏。
银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手执着的没有收回去。
阿芙拉也没有伸手接过生命之水。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风声、鸟鸣、叶片被拂动的沙沙作响声。
“你很讨厌我?”安格斯忽然问道。
阿芙拉目露惊愕,回头说道:“怎么会!冕下,我对您绝无此意。”
“不必对我使用敬称,其实我更希望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安格斯停顿一下,又说道:“……我前几天去寻找生命之水,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那么这份生命之水在我手中也毫无意义。如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要想尽办法与我毫无关联?”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芙拉没有再推拒下去,微微低头张口,动作缓慢的近乎迟疑。
只是她心里很疑惑,这样重的恩惠,以后该怎么报答他?
安格斯向前走了一大步,扶住了她的肩膀,在阿芙拉犹豫的一瞬间,让悬浮的生命之水落入她的口中。
生命之水的效果非常卓越。
几乎在水滴落入咽喉里的一瞬间,阿芙拉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散开,连带着精神都在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个过程当中,银发青年离她很近,几乎只要一抬头,就可以见到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以及肩头传来的温暖触感。
阿芙拉蔚蓝眼睛一眨不眨,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发青年有细密花纹的的白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尤利尔对自己说过的话。
——难道你真的一点看不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喜欢你?
精灵不可思议的语调似乎还回响在耳畔,让阿芙拉下意识的按压了一下眉心,几乎无法在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盯着祂的面孔看。
如果没有尤利尔的那些胡言乱语,那么现在她一定不会想歪。
“……我想问一下,您、你刚才为什么要拒绝莫妮卡?她是个好女孩。”阿芙拉说道。
“我不喜欢她。”银发青年说道。
祂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那么您有喜欢的人了吗?”阿芙拉问道。
“有。”安格斯说道。
在银发青年看不见的地方,阿芙拉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尽量平静的问道:“哦,是谁?”
安格斯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阿芙拉尽量轻松的说道。
显然这样轻松的态度无法骗过银发青年,祂感觉到了她瞬间紧绷起来的精神,于是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安格斯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可不好,他并不希望伤害到面前的人类少女,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阿芙拉,今天莫妮卡来找我说爱我之前,以为我也喜欢她,至少心生好感,否则不会那样帮助她。但事实上,我只是习惯了帮助一些人而已……”银发青年斟酌言语,尽量委婉的说道:“……我很惊讶会让莫妮卡产生那样的误会,使她伤心,所以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祂会帮助、欣赏、喜爱很多人,但是那与爱情无关。
就好像阿芙拉一样。
祂也爱她,但那爱如同爱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如同爱众生。
阿芙拉默默的听着。
“如果说私人的爱情,那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安格斯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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