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二表哥考中贡士。”王姑娘柔声说道。
会试得中后被称之为贡士,殿试之后如无意外所有贡士都会成为进士或同进士,殿试跟会试相隔时间也不长,一般人在春闱榜单出来后就称得中者为进士,官员或读书人家里可不敢这么胡乱叫。王家家世虽一般,但也是书香门第,就连王姑娘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自是不会叫错。
尹皓生不知王姑娘是刻意等在这里,还是真的与他偶遇客套几句,应对的方式却是一样的。
“侥幸而已。某还要为殿试做准备,告辞。”
尹皓生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走了,哪怕他面色温和,但他大步流星的样子却丝毫没给她留脸面。王姑娘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眨眼就快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恨恨地扯了一下帕子,她心下暗暗骂了几句。
狂什么狂,不过是个贡士,还不知会不会落到同进士那里,白家跟圣上是结了仇的,指不定他考中后就被派去边远苦寒之地当县令了!到时候白家这些产业,不还得归到侯府来。
这样想完,王姑娘又觉得尹皓生没什么好的,可她终归是舍不得侯府富贵的日子,就她现在客居的院子就快比王家整个祖宅都大了。到底是爵位在身的人家,格局就比普通人家不同,能挑中王氏不过是她为了守孝退了亲事得了个孝名,王姑娘自认为比王氏要好上许多,可惜没有这样的时运。
越想越气,她的脚步也快了不少,走到转弯处意外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王姑娘发觉对方是个男子,顿时脸上通红,微一抬眼后才发现是尹皓然。
“大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怯怯说道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脸上不由更红了,心里也多了一抹深思。
尹皓然微微一笑,看她的目光也多了些意思。
府里没有什么秘密,尹皓然跟王姑娘撞到一块儿的事,陈氏很快就知道了。她看尹皓然晚上人是宿在她屋里心却像是挂在别处,心里就有几分不快。
“夫君,今个儿怎么不宿到兰姨娘那里,莫不是又看上别的什么人了?”
夫妻俩已经睡下,屋里也熄了灯,尹皓然转头依稀能看到枕边人的轮廓,用不着烛火他也能想到她脸上的表情。
“你又听到什么闲话了?”他淡淡地问,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
“还能是什么闲话,府里也就一位客居的姑娘,可惜人家是冲着二弟来的,又姓王。”
“姓王有什么不好?”
“你……”
陈氏顿时恼了,怎么听他这意思还真动了心思,果然老子儿子一个德性都是多情种。
“要是她也能出个儿子来才热闹。”尹皓然幽幽地说。
“热闹个……”
陈氏话没说完,心里马上想到了什么。是了,要是王姑娘生了儿子肯定要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别看姑侄俩现在挺好的,为了各自那点东西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有热闹看也挺好。”陈氏说着,不由笑出声来,可一想到院里又要多个女人终究有几分膈应。
“你现在还是把心思放在早点让二弟完婚上吧。”
尹皓生有这么一个娘在,就是再能干也爬不到他头上,不像王氏的儿子,被安国侯偏宠着,现在敢抢他儿子的东西,将来说不定还会抢别的。与其防着尹皓生,还不如防着那个小的。继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记得小时候白氏那恶妇让人把他推进湖里的绝望,要不是他命大,又有外祖家和祖母护着,都不能安然长大。
老夫人防着白氏,却没有拦着尹皓然跟尹皓生接触,他也知道当时年纪小小喜欢分东西给别人吃的尹皓生不是坏的,但是长大了,人都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尤其白氏还是因为他到了婚期才不得不病故。尹皓生知道这件事,尹皓然不信他能放下仇怨跟他们相亲相爱,却也没法在他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对他下手。
早点成亲也好,就是李家的家世还是太好了些,尹皓然暗暗叹气,很快就睡着了。
尹皓生那里睡得也早,其他人的打算都与他无关,只别搅了他的亲事就好。
隔天,礼部的官员上门来通知殿试相关事宜。高中的贡士在殿试之前要量体裁衣以便朝廷帮着准备进士服,还得跟礼部的人学几天规矩,免得进宫殿试里行差踏错。
交接清楚后,尹皓生送走了礼部的官员,看天色还早,就去了李府一趟。
李府的人昨天也都收到了消息,李承德还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酒,也是白日他要上值没在家,不然定有许多话要嘱咐尹皓生。
尹皓生好运地躲开了未来泰山的唠叨,却没能躲开李老夫人的嘱咐。
当年李承德考中进士时,李老夫人别提有多高兴,差点就去买两个美妾以慰李承德这些年苦读的辛苦,幸好她和李承德都还没有完全失了理智,这事终归没成,家里倒是忙乱了好几日才平复下来。听说尹皓生高中,李老夫人感觉又回到那个时候,当然美妾的事她自主忘了,殿试相关准备的事她没忘。
其实这些嘱咐,尹皓生已经听师长说过一遍,也许过几天礼部的官员也会再说一遍,可李老夫人要说他也只能听着,时不时还要捧上几句。直说了一个时辰,李远英才找到机会让尹皓生脱身。
“祖母一定很喜欢你。”李远英不禁说道。
就算他对长辈心怀敬畏,在她们唠叨的时候还是会有几分无奈,没法像尹皓生这样一直好脾气陪着,
“我一向有长辈缘。”
尹皓生打趣了一句,李远英一笑,越发跟他亲近了。知道尹皓生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见李萸,李远英主动帮着把李萸约到花园来。
尹皓生刚进府不久,李萸那里就收到了消息,她当即就想要不要出去避几天,她暂时还不想跟尹皓生见面。
这些天她总能听到尹皓生的消息,明明她也没有问,她们却说个不停。看旁人的意思是真觉得她和尹皓生即将成亲,好像连尹皓生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萸想不通里面这些弯弯绕绕的,她先前已经立场坚定地拒绝过尹皓生好几回了,他当时是听进去的,还说要退亲只是要等等,怎么等着等着就成这样了?
难不成是她太优秀了?
想到这个,她咧了咧嘴,没法主动去否认自己的优秀,可一想到因为这个惹来麻烦,又觉得自己的这份优秀有点让她承受不起。
虽是如此,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故意把自己的优秀藏起来,她都已经很低调了。尹皓生也没有亲眼见识过她的英武,就只看过她饭量大,要是他看到她跟湍杞道人打斗的场景,岂不是更对她神魂颠倒。也许是她打退鬼王的英姿太深入人心了,她也得承认那时她是挺帅的,也挺能吓退普通人的。
从这一点上,她倒是挺佩服他的勇气的,其他普通人看过她动手,都会避得远远的不敢再跟她接触,也只有尹皓生竟然会被她迷住了。
魅力太大也是种罪过呀,李萸无奈地想。
既然尹皓生是因为她的身手看上了她,她靠武力把他吓走是不行不通了;他也知道她的饭量,还帮她找过药材,她也没法用养她费钱这点吓退他;那她还能怎么说,说他太普通配不上她?
这事她心里想想就好,要让她真的跟尹皓生去明说,她又觉得烫嘴说不出口。
就算没什么可行的拒绝方法,让她避而不见,她也觉得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怕了他呢。该害怕的是他才是,她有什么可怕的?
在房间大马金刀地坐着等了许久不见尹皓生来后,李萸又有一点烦躁,难不成他是真的怕了?怕了还敢来李府来,都来李府还不来见她,这是想干嘛?她就没见过同门的师兄弟去看中的异兽家门口走一圈最后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怂就别来,来就操起武器上呀,如果不是对象是她,李萸都想出面鼓动尹皓生几句,现在她只能安静如鱼,还得猜测尹皓生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小姐,公子今日花园的景致不错,劝你过去看看,莫要一直闷在屋子里。”秋桐进屋说道。
“知道了。”李萸皱眉应道,实在不喜欢出门不直接说出门,非得扯个由头,还来说她闷在屋里,她倒是想去街上逛逛,不是规矩不准她去嘛。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瞧着像是个晴天,抬头却不见太阳,还有阵阵寒风,把好不容易盼来的春暖都吹跑了。花园里有一些常绿植物,开花的花木却少。李萸来也不是来赏景的,不在意花园景致如何,也不怕乱吹的风,只要不是下雨天,她都挺乐意出门。
尹皓生已经是亭子里等着她,在某一段时刻,他以为她不会来了,甚至不会再理会他,两人的亲事也将在她的坚持下被解除……只要考虑到最差的可能性,在听到李萸出现在花园时,他便已经满足,不管她过来说什么,他也不会有什么怨怼。
李萸有时说话是挺损,许多人都见识过,不过现在她还想不好要跟尹皓生说什么,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来拒绝了。
无奈地朝天空看了一眼,她懒懒坐了下来,没有开口。她就不说话,看看谁尴尬。
尹皓生看她大马金刀地落了座,一手随意放在石桌上,一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哪怕她坐的是普通的石凳,还是坐出了顶位宝座的气势来,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该笑,看李萸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收敛了神色,他倒是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见她目光落在桌面上也不朝他看,又有些想笑。
“我上榜了。”尹皓生忍不住想说点什么逗逗她。
“嗯。”李萸应了一声。
这事她昨天就听说了,还听好几个人来跟她说,还有问她讨赏的。又不是她得中,她们向她讨什么赏?最终她也没赏什么,倒是于姨娘挺乐呵,悄悄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送来秋水院。众人也知道两人还没有成亲不能太张狂,再说府里还有一个没中的,还是收敛些好,有桌酒席吃就很满足了。
“之后就是殿试,殿试之后就要跑官。”
李萸也不懂这些,也没法装听不到,这怎么装,谁不知道她听力过人。
“嗯。”她又应了一声。
“你觉得将来是留在京城好还是外放去些小地方好?”
这个问题李萸没法答,谁知道哪里好,再说了,要是答了不就像是跟他在商量将来要如何,她才不上这个当。
尹皓生没等到她应声,就继续答道:“留在京城日子能好过些,京中的吃穿用度,别的小地方是比不上的,还能跟家人多亲近。不过也有坏处,京城规矩多,像你这样喜欢出门的,在京城一定呆着也不自在吧?要是去了边远的地方,就不怕这些,也没有人认得你,你穿着男装想上街就上街,想上山就上山。”
李萸的睫毛动了动,觉得这事听着有些吸引人。
“听说深山里灵气要比京城充足,对你的修行是不是更有帮助?”
“嗯。”
“可惜伯父任刑部尚书,无法离开京城,许是等将来远英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他会主动求外放给远英让路。朝中一向是如此,父子不可都在京城任要职。”尹皓生猜她不知道这些,大概也没有什么兴趣,粗粗说了几句就转了话题。前面本也不是他真正想说的,他想说的是:“幸好你还可以出嫁,等你嫁出李府,便不用再守那么多规矩了。”
不得不说,不用守规矩这点非常吸引力,但是李萸也不傻,她就防着尹皓生又给她一通说,然后她就稀里糊涂的上勾了。
“你是不是想说只有嫁给你,才可以不守规矩?”
尹皓生也没有退缩,笑着问道:“不然呢,你觉得还有谁能像我这般爱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