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舰队航行于奥克尼群岛海面,为了免于潜艇的攻击,舰队刻板的以‘Z’字航线前进。只是,旗舰虽然威严强大,但一战后期的认知局限使得其最高航速只有可怜的二十三节,因此,整个舰队不可避免的只能以二十节的航速行驶。
“双伡全速前进!”命令在潜艇中下达,对潜艇而言,真正的机会仅在一瞬。冒着被对方护航驱逐舰发现的危险,两台电动机全速运转,它必须在舰队下一个‘Z’字转弯时抢占最佳进攻位置,这并非奢望——仿佛是命中注定,三十分钟后,舰队又一次的转向,战列舰高大的舰桥在潜望镜中越来越大,舰尾的米字旗随风飘扬。
“鱼雷一到四号准备。”艇长激动的下令,心跳声似乎要盖过吵杂的螺旋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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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雷的情况如何?”再一次回到U-38号的李孔荣一登艇即巡视全艇,他习惯从最前面的艇艏鱼雷舱开始。这里是由常香圻中尉负责——他是海军鱼雷营营长常朝干的侄子,李孔荣一直用不能给‘常家丢脸摸黑’这句话来激励他。
“报告艇长,一切正常。”常香圻立正敬礼,但这不是口头之词,他拿出了鱼雷日常检查表。U-38号共装备二十二枚鱼雷,这些鱼雷有十二枚置于艇内,另外十枚储存与艇身和上甲板之间,每天常香圻都要检查艇内的十二枚MKVIII型热动力鱼雷是否正常。
看着检查表上的记录,李孔荣点头:“虽然我们用的是故障最小的英国鱼雷,但还要注意检查,以免鱼雷出现问题。”说罢他又不放心的问道:“在美国的时候,这批英国鱼雷的抽查结果如何,是否有中而未爆的鱼雷?”
鱼雷一枚就要几万美元,可李孔荣要求每次来货都需抽查百分之五进行实弹射击,这种抽法让林献炘满心是血,可也不是没有道理,潜艇攻击目标的机会少之又少,仅仅因为几万美元而使鱼雷失的,那才是追悔莫及。
“报告艇长,抽查完全合格,三枚全部命中爆炸。”常香圻报告道。
“很好,稍息吧。”李孔荣把日常检查表还给了他,同时笑着对艇艏鱼雷舱的艇员道:“鱼雷是潜艇的命脉,鱼雷出问题,那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这次要干一票的大的,大家千万不要忙中出错。”
“是,艇长。”鱼雷舱住着的二十名艇员高声应命。
艇艏鱼雷舱检查完毕,走过士官舱室和军官舱室就是厨房,半路上艇的厨师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敬的礼依旧不标准,李孔荣亲自将他手置在正确的位置,然后微笑点头过去了,厨师他是很满意的。军官舱、艇长室、无线电室、控制舱,一直穿过动力舱走到最末端的艇尾鱼雷舱,这一次巡视才算完毕。
再次回到控制舱时,李孔荣忽然感觉少了什么,好半响他才记起林准被打发走了——按照林献炘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做航母舰长,所以李孔荣让他到通济号训练航母做大副。
此时潜艇正以常速航向北海湾,夜风从顶上的水密门灌进来,艇内一片清凉。看着正在计算潜艇配平的轮机长苏镜湖,李孔荣笑道:“尊之在的时候觉得烦,他走了又挺想他的。”
“呵呵。”拿着铅趣÷阁的苏镜湖只笑了笑没有答话,一边的刘永仁道:“尊之说是长官不要他,嫌他在这碍眼才要他走的,他说他回去也无所事事。”
“谁说无所事事?他回去是做通济号训练航母的副长,也要学开飞机的。”大家都清楚林准回去干什么,不少人还满心艳羡,李孔荣索性把话说开了,他道:“还有你们,美日开战后U-38号就让新人接班吧,全给我到航母上去。”
“到航母上……”苏镜湖配平也不算了,他关切道,“我们、我们真上航母?那这里怎么办?”
“花一年的时间培养一批新人接手,那时候太平洋上全是破交的美国潜艇,多这一艘不多,少这一艘不少。不出海都行。”李孔荣说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在开战前我们必须坚持下去,还要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敌人,北部湾就是第一仗。”
李孔荣没有忘记大家,几个人听完全笑眯眯不说话。良久刘永仁才说起正事:“长官,北部湾虽说是湾,可出口就只有一个,日军是否可能会在安南和海南之间布置防潜网?”
桌子上的海图标注这U-38的航线,它将绕过三亚,从南面而不是琼州海峡进入北部湾。即便如此,海南和安南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长,只有一百二十海里。U-38号的老人都对斯卡格拉克海峡的德军防潜网心有余悸,所以刘永仁才会如此提醒。
“日本人仓促间没有那么多渔网。”李孔荣对此有自己的看法。“虽然北部湾水不深,但大陆架以外水深达到两百米,日本的防潜网未必能把整个海湾都拦住。它们倒有可能……”回忆二战日本海军对付美国潜艇的办法,李孔荣道:“它们更多的是死盯海面,不是一艘驱逐舰,而不是好几艘驱逐舰,不论白天黑夜无休止巡逻这面海域。迫使潜艇电力氧气耗尽上浮。这个我们不怕!电力足够我们潜出北海湾,氧气也充足,再说我们还有通气管,晚上可以在不上浮的情况下充电,不充电我们都能出去,充电那就能走的更远。”
李孔荣分析者着敌我,他何尝不知道北部湾是块死敌,可问题是不进入北部湾就不能伏击日军登陆钦州的船队,U-38号不得不入瓮。
李孔荣隐藏了自己的担忧,艇员们因为大战在即,更因为长官承诺大家以后都可以上航母服役而显得士气高昂,每个人都想立即就伏击日本海军舰队。只是从香港绕过三亚进入北部湾的航线虽短,可为了节省氧气,潜艇只在夜间航行,白天则在岛礁附近坐沉,利用通气管通风换气。这时候通气管是精心伪装过的,露出水面的那头就像是一块礁石。静默着等待了好几天,11月5日,U-38终于在夜间驶入北部湾。
“……美国的朋友,祝你们早安。我只用几分钟的时间……,是要请一切爱好自由的人们知道中国应该立刻得到正义的援助。中国为了正义,已经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流血和艰苦的奋斗,我们请你们制定美国法律的国会议员,对下列两件事,必须做到一件,或者是对侵略不再表示恐惧,或者停止鼓励侵略的行动,也就是对日禁运汽油、煤油以及其他战争原料。”
柴油机的轰鸣声中,潜艇上的收音机是开着的,此时收听的是重庆中央广播电台,而说话的这位则是常凯申的夫人宋美龄。她说的是英语,但所有艇员都能听懂英语。
李孔荣正在艇长室内写航行日志,听到宋美龄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让他更惊讶的是她演讲中的一些用词:‘中国应该立刻得到……’、‘必须做到一件……’。非常迫切且极为肯定的语气,确实是有能耐让美国民众着迷一段时间的人物。
李孔荣在日志里写完结尾就合上了日志。时间还早,晚上九点钟不到,此时的北部湾风平浪静,只有潜艇的主机声在轰鸣。宋美龄的对美广播演讲很快结束,之后则是国际新闻,这并没有什么新奇,大多是欧战的事情。这时候波兰战役已结束,苏德瓜分了这个国家,而德国海军和空军从宣战起就不断攻击英国城市和商船,无限制潜艇战在二十年后重新开始。
“刚刚收到英国广播电台的消息,数日前因德国潜艇攻击而受伤的英国海军大臣于今日不治逝世,这是英国自对德宣战以来的最大牺牲,伦敦民众自发的参加了他的葬礼。英国首相张伯伦在墓前发表演讲……”
惊人的消息在收音机里播报,可惜李孔荣此时正在潜艇舰桥,望远镜中,他看到了西侧安南的海边城市的灯火。
“那里是安南的荣市,”舰桥上大副高光佑在执哨,他见李孔荣看向西面当即解释道。
“就到荣市了,看来每天一早就能到钦州湾。”李孔荣放下望远镜道。
U-38号此行目的地就是钦州湾,舰桥上的执哨军官们闻言没有说话,这片海域不但有日军巡逻船,还有法军训练艇,他们必须聚精会神、万无一失。
“长官……”控制舱里有人小声的呼喊,是卢如平。
“怎么回事?”李孔荣下到控制舱,看到了卢如平手上的电报。
“长官,三亚来电。”卢如平道。待李孔荣看完电报他又顺口说着刚才听到的消息,“刚才收音机里说英国海军大臣被德国潜艇打死了。”
“嗯。”李孔荣只想着日本人何时从三亚出航,并未细听,可转过身正要回艇长室时,他再次转了身。“你再说一次。”
“收音机上说英国海军大臣被德国潜艇打死了。”卢如平重复着刚才听到的消息。他记住这则消息不是在意英国海军大臣,他在意的是潜艇能干掉如此大的人物,羡慕德国的同行。
“这不可能!”李孔荣暴喝道,把卢如平吓了一跳,他也没争辩,只老实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再说一遍。”李孔荣真的是神经错乱了,现在的英国海军大臣就是后来英国战时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他怎么可能会被德国潜艇打死。
“汉盛怎么了?”苏镜湖正在艇长室坐着看报,听到李孔荣的暴喝便走了过来。
“他说英国海军大臣死了!”李孔荣指着卢如平,很无奈又很不解的道。“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啊。”苏镜湖见李孔荣如此很是不解。“你前几天没听广播吗?纳尔逊号战列舰被德国潜艇击沉了,当时这位海军大臣刚好在纳尔逊号上,希特勒还表彰了那位艇长……”
“这怎么可能?!”李孔荣脸色突变,“那几枚德国鱼雷根本就没有……”
李孔荣本想说历史上集中纳尔逊的那几枚鱼雷根本就没有爆炸。可提到德国鱼雷,他瞬间就知道了原委——他在德国的时候曾反复和邓尼茨提到潜射鱼雷的可靠性问题,并以美国在研发磁性鱼雷为借口,全面阐述了磁鱼雷根本不可能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实现。除此以外,还提及了潜艇内外气压问题,这是造成鱼雷定深出错的重大原因。除了德国鱼雷,他还向邓尼茨着重介绍了日本海军的九三式氧气鱼雷,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完美的鱼雷,如果稍加改进的话——九三式鱼雷速度太快,以至其在高速航行中容易形成空泡,进而让敏感的引信提早触发。
通气管、鱼雷问题、二十一型潜艇、密码问题,这些都是提升德国潜艇部队战斗力的重要提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德国鱼雷没问题了,丘吉尔却提前挂了。没有丘吉尔,谁来领导日渐破落的大英帝国?张伯伦之后的首相会在法国战败后与德国议和吗?如果英德议和,那滇缅公路是不是会在40年七月就彻底关闭,而不是像历史那样仅仅关闭三个月……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中跳出来,李孔荣面色惨白、汗如雨下,他终于尝到了干扰历史的滋味: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汉盛,汉盛……”苏镜湖见他如此也开始惊慌,可他就像发痴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他立即道:“快,快叫医生来!”
卢如平刚才被李孔荣的暴喝吓坏,现在又被他的异样吓坏,他赶忙跑到前舱去找军医陈顺奇。陈顺奇到的时候李孔荣身上汗已经停了,但脸色依旧发白。“我没事。”他道。“我只是对今后局势有些担心而已。”
陈顺奇见李孔荣神志清楚当即放下一大半的心,海上什么事情都有,而李孔荣对于海军的重要性他早就知晓,他和声道:“艇长还是先休息吧,这应该是用心过度所致,千万不能再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