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第4水雷战队司令官栗田健男少将在望远镜中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海面,但另一侧的电号驱逐舰却开炮了,他顿时紧张起来——海军于钦州湾的战斗详报虽未对外详细公布,但内部还是通报过支那潜水艇的具体情况,这次护航栗田健男颇为担心。
“报告,电号瞭望手发现潜水艇潜望镜,于是下令开炮。”参谋长看着电号驱逐舰打来的旗语说道,但看到后半部分又道:“可能是一次误报。”
“误报?”栗田健男不明所以,如果只是误报那为何要开炮。
“怎么回事?”因为被日本军舰保护着,左舷的电号驱逐舰的炮声奉天丸最先听见。底舱的乘客从被日本军舰保卫开始就人心惶惶,头等舱的新政府要员本来放心,可听到炮声心也提到嗓子眼,倒有一些不懂装懂的人自己骗自己:“不要担心,兵舰遇见兵舰,是要放礼炮的。”
“礼炮?”一干大小头目面面相觑,海面上怎么找也没有其他兵舰啊。
“怎么回事?”出航已经有七个多小时,午饭后汪精卫正在午睡,炮声将他惊醒了。
“不知道啊。”周佛海被他喊了过来,此行汪精卫的安全中方这边是由周佛海负责的,可他手下是李士群七十六号之流,在海上根本毫无用处。“有人说是礼炮。”
“礼炮会只响两声?”汪精卫困惑不已,他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可这涉及日本人又不好问。
“众异兄……”更下一层的梁鸿志舱,睡醒一觉饱餐一顿的陈群过来敲响了门。
“人鹤兄?”正在吟诗作赋的梁鸿志拉开了舱门,两人虽是同乡,可树倒猢狲散,关系已经不似维新政府成立之初那样融洽了。
“众异兄就没有听到炮声?”陈群走进梁鸿志的舱室,一侧的窗户靠着左舷,站在这里能很清楚看到刚才开炮的电号驱逐舰。当然,陈群不清楚刚才是哪艘日本军舰开得炮,他是要两侧都看看才放心。不过此时电号驱逐舰刚刚回到护航位置,他顿觉这艘兵舰可疑。
“炮声?没听见啊。”梁鸿志刚才用心作诗,根本就没有注意炮声,陈群则不同,投日之前他便是南京警察厅厅长,现在也管着维新政府的警察,对枪炮声极为警觉。
“肯定有问题。”陈群自顾自坐下了,“说不定是李汉盛的那艘潜艇。”
“潜…潜艇!”一说潜艇梁鸿志就慌了。他也是福建长乐人,还和陈季良李汉盛等人是同乡。平素来往的同乡中海军人士也少,陈季良的事情、李汉盛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一些。他追着陈群问道:“不是说那艘潜艇在香港那边吗?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香港上海本就不远,那潜艇能从德国开回来,航程肯定不短,来上海也不稀奇。”陈群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全然不似以前对梁鸿志的恭敬模样。他眼睛转了又转,抽烟的同时骂了一句萨伊奶,然后才道:“众异兄,要真是李汉盛的潜艇,我们这些人可就命悬一线了。衡曾说日本人对他也是没办法,据说在钦州湾被他干掉了好几艘日本兵舰。”
衡曾就是许建廷,也是福建长乐人,不过和中央海军不合群,抗战前被踢出了海军。现在是绥靖部水巡司司长,手底下管着维新政府大部分舰船,钦州湾的消息就是从他听来的。
“那我们……”听闻命悬一线,梁鸿志面色如土,他极为不安的道:“我们还是下船吧。”
“众异兄说笑了,上了船哪能下船。”陈群魄力智计自然比梁鸿志高出一筹不止,可惜的是他名望不如梁鸿志,梁鸿志出任北洋国务院秘书时,他只是孙中山的私人秘书。“说句玩笑话,李汉盛真要把这艘船打沉了,你可就成了最大赢家。”
“我?”梁鸿志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最爱听的就是‘成为最大赢家’,他压下惊恐坐下问道:“人鹤兄,船沉了我就死了,何来成为最大赢家?”
“船沉了无非是溺水而死罢了。你要是能在船沉之前抱着块木头跳出去,那肯定能活下来。可……”陈群指了指头顶,示意汪精卫。“他如果不测,这政府不还是你做主席吗?这不是最大赢家什么才是最大赢家?到时候众异兄可不要忘了我便是。”
“啊?”梁鸿志听闻陈群的话不免心动,可他站起身看看窗外的海水再听见海风砰砰的撞击着舷窗,又感到全身发冷,这样的天气跳海即便不淹死也要冻死。
“哈哈。”陈群笑了笑,而后有些恶狠狠的道:“萨伊奶!这些王八蛋一个个当自己是大爷,我这个内政部长也做不成了,我现在就恨不得这船给打沉,淹死这一船的王八蛋。”
陈群直抒心声,梁鸿志仔细的看了看他,不解的道:“不是说你和他们……”
“我和他们个屁!”陈群脸色越来越阴沉,“昨天晚上的消息,说我陈老八讲李汉盛的事情就是对日本人太不敬,内政部长一职由周佛海兼了。”
“啊?”维新政府就陈群和任援道两人被汪精卫看得起,梁鸿志以为陈群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不想他的位置也没有保住。“你怎么会讲李汉盛呢?”
“李汉盛能从海里捞金银珠宝出来,又是我同乡,我在家宴上怎么就不能讲?不光讲,他现在和常凯申闹翻了,我还请他过来南京做海军部长呢。”陈群提起这件事就生气,他那次只说是福建人当中现在看来就数李汉盛有本事,不想这话就被人传了出去。这就让政府里的那些日本顾问很不高兴了,汪精卫这些人便趁机拿掉了他的内政部长。
“哎呀。”梁鸿志听闻事情原委,心中的苦水也泛了起来,“汪精卫这帮人,哎,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算了算了。”
“众异兄……”陈群把抽了半截的烟掐灭,他凑在梁鸿志耳边道:“如果刚才真是李汉盛的潜艇,那他肯定会跟着我们去青岛,路上寻机击沉我们。衡曾有一次说过,德国人的潜艇都是晚上趁着月亮打英国人的商船,所以那些船晚上都禁止开灯,今天晚上如果真要严禁灯火,我们就……”
陈群一连说了有好几分钟,梁鸿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陈群还没有说完他就倒抽一口凉气,头摇得像拨浪鼓,“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
“你不行就我来。不过今天晚上你住到我那个舱去,我住这。”陈群盯着他有些鄙夷。
“我去你那个舱?你到我这个舱?”梁鸿志被陈群冲击的智商为负,傻子一样说话。
“是啊。你不是不敢吗,不敢那就我来。半夜没人的时候我们偷偷换一下舱,不会有人知道。”陈群耐心的劝解道:“今天晚上我们都不要睡,一旦中雷就跳下海去。”
“我不敢。我不敢。”梁鸿志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说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不敢李汉盛就找不到我们了?今天是腊月十三,月光亮得很。他循着月光找到我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们不早作准备照样淹死在海里。”陈群不愧是干警察出身,循循善诱下,说的梁鸿志将信将疑。“众异兄,我们这只是自救,不是谋财害命。可要是我们活了……”陈群又指了指头顶,声音更小上几分,“他们死了,你说这新政府还会成立吗?南京不还是你的行政院长,你总要往上走一步吧,不做主席可以做代主席嘛。”
*
“上浮,三十米处声波检查。”快速逃离现场的U-38艇担心日舰扔深水炸弹刚才已经坐底,海面上良久动静,李孔荣于是命令潜艇上浮。因为担心日本人关了轮机在海上飘着,他不得不让林濂藩进行声波检查。
“没有情况!”主动声呐已经打开了,林濂藩听了一会表示一切正常。
“轮机,十五米潜望镜深度。”李孔荣再次下令,潜望镜在电机的驱动下嗡嗡升起。上端探出水面后,他快速的巡视了一圈,日本人确实已经走了。“上浮。启动主机。航向三六零,双伡全速向前。”
“上浮,航向三六零。”命令重复中,他来到了海图桌前。
“如果奉天丸还是以十二节的速度前行,我们很快就能追上她。不过有五艘日舰护航,白天是不好下手的,只能是晚上攻击。”刘永仁早就想好了备用方案。他指着启东外海的位置道:“现在是三点三刻钟,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黑,如果不出意外全速追击,我们大概能在这个位置追上他们,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
“不行。”李孔荣反对,“我们必须在后半夜攻击,不然日本人很容易把人救出来。”柴油主机已经启动,指挥舱一片噪音。他指着更远的一片海域,“最好是在半夜三点发动攻击。今天天气如何?”
“气压正常没有风暴。”刘永仁道,气象也是他的职责。“但是多云,如果是后半夜,邮轮没有灯火,夜航灯也关闭,我们很可能会找不到目标。”
“你以为前半夜船上就有灯吗?”李孔荣笑问道。“我要是日本人晚上肯定是熄灯航行。”
李孔荣说的没错,刚刚入夜,奉天丸上的大部分灯光就在船长的命令下一律关闭,门窗也全部遮挡,只在内部的走廊上留了几盏照明的灯火。二等、三等舱如此,头等舱因为是贵宾,情况要好一些,但船上的侍者也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舱室,亲自拉上窗帘后又郑重的告诫晚上千万不可拉开,并通知晚饭后将全部熄灯。
“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以防重庆特工破坏。”影佐祯昭并没有公布疑似发现支那潜水艇的消息。他认为海军这次是神经过敏,而且支那海军已和重庆政府分道扬镳,他们不可能为重庆服务。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理解,影佐祯昭内心深处觉得对一艘支那潜水艇疑神疑鬼有碍于大日本帝国的威严,告知这些友善人士不但于事无补,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但汪精卫对此却是知道的,凌霄是海军出身,电号驱逐舰一开炮他就意识到附近有潜艇,他很快就向汪精卫做了汇报,还提醒汪主席无比注意安全。只是日本人不说破,汪精卫也不好说破。影佐祯昭说完,他当即举杯向在座的各位说道:“诸君,重庆分子行事素来是毫无道德可言,也不会顾及无辜民众死伤。小心行的万年船,鉴于明天就到青岛,我看今天晚上的舞会还是取消为好。”
奉天丸虽不算豪华,可设置却是齐全的,舞厅、餐厅一应俱全。日方为了欢迎这些友善人士,邮轮今天晚上本安排了舞会,现在汪精卫一说取消,罗君强这种色鬼免不了有些失望。可影佐祯昭对此是支持的,他道:“既然汪先生认为舞会应该取消,那舞会就取消吧。”
“对,还是取消的好,取消的好。”日本人也说取消,那自然是全部取消。
坐在另一张桌子的陈群见此心中窃笑,笑容中他又看了看与汪精卫同席的梁鸿志,只见他耷拉着脑袋,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陈群的目光忽然被影佐祯昭捕捉到了,他也转头看向梁鸿志,逼视的同时问道:“梁院长你怎么不高兴?”
“啊。”梁鸿志想着陈群的毒计以及自己的性命,哪里高兴的起来,他从下午开始就是这副哭丧模样。影佐祯昭一问他当即吓了一跳,他没有听清影佐在问什么,还以为说取消舞会的事情:“舞会取消好、取消好。尚书有云: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呀。”
“哈哈……”梁鸿志答非所问,自己好色又反对大家跳舞,一桌人当即笑了。陈群看着笑得无比灿烂的周佛海、罗君强、梅思平等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把李汉盛引来,船要是沉了,看他们能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