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大家说过什么话,你现在还没忘记吧?”胡山越追问了一句道。
“我当然还记得。”腾青偏过头去慢慢的爬动,他的瞳孔中闪过一线微光。
“现在没有旁人,腾青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胡山越收了扑跃之势,他的身形收缩之下重新又变化成了一个白衣男子的模样。腾青叹了口气,同样也是收了原形,变成另一个白衣男子,他的衣衫装束和胡山越一模一样,只在袖口和衣领处纹有一圈淡青色的花纹,他的肤色比胡山越要沉暗一些,面容也显得更是瘦削不少。
“二十年之内,这片中原之地一定会丢失掉。”他望着胡山越面目变的阴郁了起来。
“为什么?”胡山越看着他淡淡的问道。
“穷八是一个很好的同类,但是他的顾虑太多了。”腾青并不直接回答,他拢起手来慢慢的踱步道:“他希望每一个妖怪都安守天命,都能在庇护地里度过这次天地大劫难,他希望大家一团和气,谁也不要再妄动干戈。”
“那样不好么?难道你喜欢天天生死搏斗?”胡山越不解的问道。
“你也是这么想的?”腾青转过头来盯着胡山越的眼睛,他的目光锐利嘴角含着深深的嘲讽:“你以为咱们的敌人也是这样沉默等待的么?”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每一个敌人都在想尽办法提升能力,可我们这里只能死守着一处地脉灵泉,我们不能杀生,不能抢地盘,你自己想想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你自己的法力提高了多少?”
山越并没有回答他。
“一头妖怪偏偏学会了人类的仁慈,这算是什么?”腾青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一只孤鸟正在缭绕的云气中奋力拍着翅膀,想要突破汹涌盘旋的罡风气流。然而两头超级大妖对仗之下挥斥的劲气是何等凶猛,那鸟儿便如同是沧海中的扁舟一般,时浮时沉的只能长声的叫唤着猛振羽翼。
腾青道一脸失落的说道:“你还记得仓山大战时的那只硕鼠吧?”胡山越点点头说道:“记得,他好象到大金去了。”
“我几个月前遇上他了。”腾青吐了口气,乌信从唇间舔了出来,他继续说道:“我现在已经没有把握再次打赢他了,他的法力与穷八也相差不多少了。”
胡山越这时才吃了一惊,腾青口中的硕鼠他是知道的,五百年前这方天地中的妖怪为了争夺灵气地盘,在仓山大战了一场,以穷八为首的穷奇谷群妖扫荡乾坤,将那些同类打得纷纷败服,这才使得穷奇谷安稳了下来,让那些觊觎穷奇谷地脉灵泉的家伙不敢再生事端。那只硕鼠便是当时大战中的一员,那时的硕鼠才不过九百年的道行而已,却是被胡山越和九丈追得满山乱跑,全无半分招架之力,谁料想短短六百年的时间,这头妖怪竟然变的如此厉害。它可是和胡山越一样,都是普通的兽类得道成妖,并不是什么强横的血脉。
“他到大金地界吞噬人类,也吞噬各种妖怪,现在的它的法力只怕比我还要高上一些。”腾青冷冷的说道。
胡山越说不出话来,妖怪们的法力不但可以通过吸取日月精华提升,也是可以吸收地气或者是通过吞食同类吞食凡人或者修道者来增加的。可是穷奇谷在占了地脉灵泉之后,穷奇便不让手下再做这样的事了。
“另外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这是那硕鼠无意中说出来的。”腾青继续说道:“穷八的老对手正躲在吐蕃修炼渡劫,恐怕再有一二十年就该破关出洞了。”
胡山越的心中一震,只听腾青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下次交战的时候,咱们穷奇谷还能不能守住这片土地。连硕鼠都变得这么厉害,那些其他的妖怪呢?”他深深的看了胡山越一眼道:“我对大家并没有什么不满,我只是不想就这样任人宰割罢了,穷八有他的道路,可我却有我的想法,你们用你们的地脉灵泉,我自己想办法提高法力,要不等到再次交手的时候,恐怕我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胡山越喉头动了动,他的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是象你这样杀伤人类,终究是不太好的,天地杀劫将起,若是像你这样,说不准就是要应了杀劫的。”
“我不杀他们也会有人动手的”腾青的神情有些绝望的说道:“你也已经看见现在天下是什么状况,与其让那些不入流的小兽怪吃掉,还不如让我吃了增加法力,到时候还有机会跟敌人拼搏,保住他们的后代子孙。就算是天地杀劫又能怎么样?我们连眼前的劫数都难以渡过,何必去担心那杀劫?天地杀劫也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贤们玩的游戏而已。我们都是没有根底的妖怪,生死存亡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掌握的。”
胡山越默然,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指责他,现在四方动乱人类与妖怪相互杀伐,低级的小妖小兽趁火打劫,局势已经是渐渐的失控了。平民们和禽兽动物等身处争斗的最低层,受到的伤害也是最大的。腾青的话虽然偏激,但也言之成理,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阻止他。
天地杀劫将起,就算是强如他们也不过是杀劫中的飞灰而已,能封神成佛修成正果的皆是那些有根底的存在,就算是作为神兽穷奇一族的穷八也是如此,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封闭穷奇谷不出而已。但是根据故老相传的杀劫讯息,就算是闭门家中坐,祸事也是会从天上来的。能不能平安的渡过杀劫,完全是凭借气运的事情。
“山越,你也出来吧。”腾青看着他热切的说道:“这里的灵气不比地脉灵泉少多少,还有那么多的兽怪,咱们联手扫荡一下,比在穷奇谷要好多了,只要有了强大的实力,莫说是眼前的劫难,就算是将要到来的天地杀劫,我们至少也有一搏的希望。”
胡山越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间一股异样之感涌上心间,西面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头。腾青这时也感觉到了,他霍然的转头向着西面的密林大喝一声道:“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给老子出来!”
树林中响起几声锐利的鸣响,似乎是许多的铁片在快速的击打着。明亮的青光在白日的照射下仍然夺目非常。
“豁!”数声响连了成一响,激越的鸣声如同波纹一般层层的**开去,方圆十几里的范围无人不曾听到这一阵的声响。
此刻六里外的韩家沟村口处,那些海洲千机派的道士正在撤离。
“师兄你听见了么?”一个年轻道士问身边的白罗成道:“他们好象又开打了。”
白罗成停了脚步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峰,那几声细微的金铁之声就是从那边出的,蓦然间云层间光芒频闪几下,天地间变得忽明忽暗的,随之便听得嘹亮清吟,一柱白光象锐剑般直刺天幕,身后的众师弟都惊呼了起来:“啊!龙!龙!龙!那是真龙!”
一条很长很粗的黑龙从山峰中的树林里冲天而起,直接向着云层粗飞去,它的身后几支细弱的白光曲曲折折也尾随而上,似乎是正在拦截着那条黑龙。
“范师弟!用千里目!看看那是什么!”白罗成也看不真切,他赶忙的转身喝令道。他身后的一个胖道士踏步出列,以手加额口中念咒,只片刻后眼中便闪起了金黄色的光芒,这是千里目的瞳术,只有一些富有特定资质的人才能修行。
“那……好象不是龙,好像是一条大蛇。”那位范师弟惊讶的说道:“它后面的才是龙,那是六条小白龙追着一条大蛇……啊!快追上了!”
“小白龙?”白罗成心中震动,眼看着几条长物在空中追逃,片刻间便蹿入了云层中去了。一个念头却是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难道那是传闻中的圣手小白龙?他不是已经跑到南方去了么?怎么又来到这里了?”
圣手小白龙这个名号在海洲千机派内门中,上下上千名弟子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两个月前兴盛城的血案,海洲千机派便有八名弟子死在圣手小白龙的手下。当时大侠刘伯通奋勇搏斗,最后却被圣手小白龙和蒋是非联手打伤。等到众人闻得房中呼喝之声赶来相救的时候,边长空和蒋是非已经跳窗逃脱,而那刘伯通则是躺倒在血泊之中,还有那在屋中养伤的数十名江湖豪客,竟然是全无幸免的俱被那两个恶徒杀害。遭难的群雄当中便是有着八名海洲千机派的内门弟子。
若是普通的外门弟子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了,外门弟子皆为俗家,在外争斗被人杀了也就杀了,门中也顶多就是查明原委之后再按照江湖规矩来处理。可是这些内门弟子却是不同的,内门弟子有着严格的门规限制,他们在外是绝对不会作奸犯科的,击杀了他们无疑是在挑战他们千机派。
并且当时的各派豪士都可作证,确是听到了房中刘伯通和边长空以及将是非的争吵对话,然后这才开打的。
千机派的掌门听说此事以后,自然是雷霆震怒,他派了四五名法术高强的师叔去追拿他,却不料想在这样偏僻的北方山村中会让白罗成几人看到传闻中的小白龙。
“不知道是不是他,须得赶紧出去跟师傅禀报这件事。”白罗成心中想着,他看看远处云层如墨一般越聚越浓,那一蛇六龙已经不见踪影了。
“当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么?”听见边长空的话,六名江湖客俱在心中冷笑。那千机派的高手冷冷的说道:“你既然敢作出事来,为什么不敢承认?圣手小白龙……哼!如今铁证如山,你再狡赖下去又有何意义?”
边长空看着他心中大有惊慌之意,面上却是强做镇定的问道:“做了什么事了?我狡赖什么了?”
他背后的杨开确是压抑不住怒气大声喝道:“你杀了几十条人命,难道还想不承认么?兴盛城一百多名豪杰,人人都指证是你下的手,你……你……当真大胆!”
这件事传开了之后,原本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兴盛城,竟然已经是变成了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地方了,如今更是有无数的江湖人物在哪里聚集着。
边长空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他跳着脚高叫了起来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杀人了!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给他们画符救命,干什么要杀他们?”被人冤枉的感觉他之前已在西京赵大人那里体会过了,没想到事隔两个多月,竟然又一次被人冤枉,而且这一次的黑锅竟然是如此之大!
“你勾结罗生邪教,妄图胁迫众位英雄加入,他们不从你就狠下杀手!姓边的,你再抵赖也没有用,咱们也不是来跟你辩道理的,你要当真有能力的话,就打赢我们逃开吧。”众人再不说话都是飞快的聚集法力。
“就是这个时候,快出手!”不远处鸿福居酒楼上的罗生教高堂主眼见六人就要动手,赶紧命令下属道:“别让他们把那宝贝抢了!”
三个黑衣教徒越窗跳下,几名红袍怪客跟在身后,正待他们跃落街心的时候,哪知便在这时听得‘砰!’的一声大响,身后隔断的檀木屏风炸得粉碎,一头红色的火牛猛冲过来,顿时将面前挡着的两名罗门教徒顶翻,接着又冲破墙壁向着掉落下去的三名红袍之人冲击。
事出突兀,众人哪里来得及防备?几名倒霉教徒连声惨叫,烈火烧得衣衫顷刻变成了焦末。眼见这十余名身着暗红衣衫的客人冲进来,也不理会罗生教众,这些人纷纷跳下街道去追击那三名红袍客。
“你们背叛了真神的光明教义,你们已经投进黑暗,我们奉总坛的命令来追拿你们,西门关,你们投降吧。”一名身穿暗红袍的法师高声叫道。
先前掉落下来的三名红袍客顿时是又急又怒,惊慌间急忙的召出一头火象挡在身前,算是把火牛的攻势抵遏住了。
“辛安!你们竟然偷袭!你们真卑鄙,你们这样的行为哪里算得上是光明和善良?我看你们才是投进了摩罗的怀抱!”
十余名鼻高额耸的异邦人叽叽咕咕的对骂开来,一旁的人谁也听不懂。
他们是西方鹧鸪国的神火教教徒,正为光明与黑暗的教义辨证立场。此教向来在中土难现其踪,只在西方大回境里传播教义,并且在吐蕃和大夏国都设有神火教坛,其教众高达十余万有余,教内信奉的光明清净的善神阿拉。而凶神摩罗则是代表着黑暗与污浊。罗生教徒这次大举进入中原,更秘密联手了神火教中的一方势力,谁料想神火教总坛居然得到消息,还派出队伍来追拿他们。
这边对骂未休,城门外的另一拨人也赶上来了。
“不行!他们动手了!”听得天空中鹰鸣三响,关将军的面上现出了着急之色来,他急忙的催促道:“你们快下马抓住我的手!”
三人凌空倒翻从马上跃了下来,同时手把手的抓在了一起。
“千里缩地!疾!”念咒过后,关将军直接喝出真诀,两名部将只觉得身边的景物快速的倒飞,路边树木的枝叶树干化成一道道绿线的褐线,齐刷刷向的后飞射而去,耳边风声如雷脚上不着土地,然而数里的路程便在这一瞬间就走完了。
“缩地!疾!”第四次喝咒过后,三人便穿越了十余里的路程,直接冲进了城门之内。关将军的面色有些苍白,看来这缩地的法术确实很耗费法力。
大街上的百姓们早已经四下逃散开了,路边倒了许多的摊铺水果和吃食玩物等东西零落的掉在各处,原本热闹的道路此刻只有几拨人在对阵。
“停住!有神火教的!”待得看清了大街中央的几只火兽在咆哮着厮杀,关将军的面色一变,他直接拉住两名手下缩到一堵墙后,只是凝神的观察。这几年征战大金过的军阵中,时常有神火教的教徒混杂其间,这令他们大宋的军兵士大感头疼。这些人善控火术,杀伤力也是极大的,袁大将军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才好。
眼下十余个神火教徒聚集在中原重镇之中,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图谋。
“你带我的印信去找知州大人,告诉他有紧急军情,跟他借两队捕快来。”关将军急忙的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一个手下道。
那个手下接过印信领命去了。
此时街上是好一场恶斗,两边的神火教徒都不是庸手,他们召出许多奇形怪状的火兽来猛烈对撞。时常听见‘砰砰’的巨响声,炎热的火星四射热浪灼人。一干罗生教徒维护盟友,也纷纷的加入了战团之中,与后来的十余名着暗红袍神火教徒相抗。
地上已经是覆了厚厚一层虫尸,神火教的法术正是这些飞虫爬虫的克星,地蜂、蝎子、蜘蛛等许多细物根本无法与几头身形庞大的火兽对抗。想要冲击那十几名教徒,人家挥手就是一片火云杀伤无数,再打得片刻之后,罗生教的虫阵已是大大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