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里,剑拔弩张。
皇后颐指气使,皇上肃脸以待,太子微显紧张,一双眸子时不时瞄向殿外。
“皇上,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如今太子也已成人,皇上大可退贤让位,承享闲暇时光,岂不更好?”皇后边呷茶,边笑道。
皇上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狠狠瞪向太子,“太子,你也希望父皇退位吗?”
太子坐在敞椅上的屁股微微动了动,揣揣的目光投向皇后,皇后的眼神也是箭一般凌厉,吓得太子猛一哆嗦,道,“儿愿替父皇母后分忧,儿希望父皇龙体安康,尽享天伦,故儿臣谨尊父皇母后懿旨。”
太子的话富丽堂皇,让人跳不出破绽。
皇后满意地颔首微笑。
太子见了略松一口气,抬起袖子掩饰着拭去额上的冷汗。
皇上看似是高兴的,他笑笑,“皇儿不愧是饱读三书五经,还懂得孝道仁义。”
太子以为皇上是在夸他呢,谦恭一笑,“父皇,儿臣……”
话没及说完,已被皇上冷声斥责住,“难道你母后就教了你这样威胁父皇吗?你们调兵遣将封锁文德殿,逼朕交出玉玺,这是哪来的孝道?你们这是在逼宫!”皇帝的声调突然拔高,寂静的大殿里回响着过度激昂的声音,如一击猛鞭痛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后峨眉紧蹙,玉手紧握成拳,冷眼望着怒发冲冠的皇上,不置可否,“臣妾听说皇上最近咳疾不但未有起色,反倒是每况愈下。臣妾还听说皇上常有咯血,不知道这流言可还属实?”
一击中的。
皇上的身子虚晃了下,重重跌落在龙椅上,脸色瞬间煞白,“无稽之谈!你,你听了谁胡说?”
“谁说的重要吗?皇上的龙体才是眼下最最重要的。皇上,是吗?”顿了一顿又道,“臣妾一直在默默关心皇上的龙体呢。”皇后的眸子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话语也是暧|昧不明。
“你……”皇帝气急语结,下巴颏抑制不住地抖动。
“皇上就不要固执了,太子继承大统合理合法,皇上又何苦为难自己呢?”皇后的语气委婉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既然如此,皇后又何以步步紧逼,就不怕落人口实吗?”
“皇上说呢?”皇后凤眸微眯,掩住了里面憎恨的神色,“张家小姐在臣妾眼皮子底下被人掠走,难道不是皇上派人所为?”
皇帝怔愣,长眉挑起,不敢置信,好一会儿才道,“霞儿被人掠走?”言语里有失望,有惊诧,有惊恐,他的神色黯淡下来,身子垮了般落进龙椅深处。
皇后也疑惑了,她端详皇上的脸色,不像是讹诈,心里自觉这事蹊跷,只垂首拨弄着杯盏,不再言语。皇上这心里挂念不已,落落不安,心口的疼痛袭来,瞬间已是大汗淋漓。
他帕子掩嘴,咳嗽声声剧烈,身子筛糠般抖动。
皇后紧走几步,立在皇上身后拍背,神色紧张。
良久,震撼人心的咳嗽敛住,皇上的手颤抖不已,仿佛手中那一方帕子有千钧重一般。
皇后满面疑虑,接过帕子,看清,凤眸里刹那间化为悲伤,失声道,“皇上!”
只两个字的称呼,却是千言万语在里面。
皇帝仰靠在龙椅上,呼吸虚弱,像是一朝夺去了十年光阴。
大殿里繁华落尽,尽显寥落凄凉,让人感伤。
殿外忽然响起一片声势浩荡的脚步声,千军万马一样的气势。
皇帝依旧瞌紧眼眸,仿若未闻,又仿佛是置身于事外的旁观者。
皇后大惊失色,难道有变?不可能啊!她日思夜虑,布下这一局,根本没有纰漏!
太子呼地立起身,向殿外张望,却见大队的兵士已重重包围了文德殿。
“母后!”太子疾步窜到皇后身旁,紧紧抓住皇后的长袖,瑟瑟发抖。
皇后一对凤眸透出憎恶甩向太子,“你是太子,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自己尊贵的身份,要懂得控制局面。”
“母后,儿怕!”太子惯以皇后的庇护,早已失去了强肉弱食的生存法则,皇后怎么就没记住这最重要的一条呢。
“无用!”皇后怒斥。
噔噔的脚步声进了大殿,是两列步伐斩齐的将士,个个仰头挺胸,肃色敛容。
两列将士有条不紊分列在两侧,远处缓缓走进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那身影透出冷漠坚决。
“东海王?!”皇后惊呼。她的手从胸口挪到了嘴边,像是要收回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母后,是儿臣。”东海王沉稳有力回道,嘴边弯起挂着笑容,那笑容里分明有鄙视,分明有耻笑,分明还有更多的痛恨。
“母后,是不是很意外?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相见?有些倒戈相向的感觉。”东海王越走越近,气势逼人。
“二弟,你也来了,来得正好,咱们兄弟同心,定会保得安宁。”太子愚蠢到家,到现在还是真假难分。
皇后冷了心。
东海王看都不看一眼所谓的太子,一对星眸幽沉似海,瞟过皇帝、皇后,“父皇,母后没有为难您吧?”
皇帝缓缓拾起眼睑,愣看着东海王,眼神里带着几丝乞求“张家小姐呢?”
东海王微微一笑,“父皇,张小姐她身子虚弱,明日里就会来看父皇您。”
皇帝似信似不信的微微蹙眉,看着身形健壮的东海王,颇有感触,只道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却终究不及少年儿郎的豪气冲天。
东海王的眸子越发冷冽,“父皇,您允诺的该是给儿兑现了吧?”
皇后闻听此言,不由倒退两步,凤眸里盛满了苍凉。
东海王唇畔擒笑,对皇后的失态视若不见,这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皇帝脸上浮现出虚飘的笑容,“天子一言九鼎,允过的事自然应当做到。”他微顿,又道,“那皇儿是不是也会有允必应?”
东海王声色不变,掷地有声,“儿臣遵记父皇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