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奥利佛庄园时,已经是夜晚。
金属雕花大门大开,门前没有任何人,却像是无声的邀请。在那漆黑的花园深处,是奥利佛庄园宏伟的公馆。昏黑无星的夜晚,黑洞洞的森林,唯有奥利佛公馆每扇窗户都亮着灯。
像是冷漠蛰伏在阴影中,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兽。
路希安从马车里下来。狄伦跟在他的身侧。花园中空气的闷香让人头晕。路希安平静地看着狄伦道:“带路吧。”
“——你是带我来这里见他的,不是么?”
狄伦脸上焦虑而阳光的神情如水波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月般的笑脸。路希安就在这人偶般的狄伦的带领下,一步步地走进了公馆。
一步步被奥利佛公馆的阴影所蚕食。
公馆里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路希安看见舞池中的、失踪的美丽女孩们。年轻的女孩们穿着她们最华丽的衣裙,头上戴着首饰珠翠,奥利佛公馆有三层高的大厅中与其他的女孩们共舞。她们面颊嫣红,笑容愉快,两边铺着白绸的长桌上是可被自行取用的香槟。
这个场面的确奢华极了,如果那些女孩脸上的笑容不是如人偶般完美的话。她们看上去像是被绑上了丝线的音乐盒中的偶人,只是机械地随着音乐,不断地重复舞蹈着。
‘你看看呀。’路希安仿佛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这就是你曾经居住的小镇,他们因你变成了这样。你开心么?”
路希安没有在舞厅里看见维德,于是他顺着楼梯上楼。二楼的房间都关闭着,路希安选择了其中一间。他站在房间门口,用手指轻轻地敲响了门。
房门打开了。
维德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他斜靠着,闭着眼,左手不轻不重地撑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房间里的唱片机播放着唱片,唱片中是女人不不急不缓、绵长阴柔的歌声。
路希安站在门口。
“回来了?”
这是维德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和路希安预料中的可完全不一样了。他以为维德会发脾气、会暴怒、会折磨他。可维德只是随随便便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像路希安不是从与他的婚礼上逃走、而只是在天气好时出门散了个步。
路希安垂着眸没动。不知怎的,维德如今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更多的毛骨悚然。
“坐。”
这是维德的第二句话。
路希安坐在维德对面的椅子上。维德闭着眼,香炉氤氲的烟气在他们之间盘旋上升。
路希安的脸就在烟气对面。
“你杀了那些镇民,还是只是控制了他们?”路希安说。
“这三个月来他们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过,你真的会在乎这些么?”
维德低沉地笑了。
于是路希安也笑了。
“不,我不会。”他轻声说着,脸上有种天真的薄凉,“他们就是死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杀死他们的人是你。”
——又不是我。
维德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比过去还要深红的双眼凝视着他。
他衬衫领口大开,锁骨苍白,发丝却黑得像墨,比起过去更加危险与诱.惑。
“很好。”他勾起红唇笑道,“这才是我的路希安。”
“……”
舒缓的音乐声还在持续。维德拍拍手,那只身为管家的人偶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到我身边来。”
管家扶着路希安,使他坐到维德的身边。路希安原本想要自己行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关节。
像是在他还未察觉时,无形的丝线已经绑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移动。
“路希安,我曾经向你求过婚。不过那时我对你少说了一句话——王后的戒指,和囚徒的镣铐,你总得选一个,让它戴在你自己的身上。不过看起来你比起王后,更想做一个被我囚.禁的漂亮婊.子。”维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柔地梳理着他灰色的长发,“所以现在……”
“走吧。”他说,“亲爱的,去看看这场宴会。”
维德的眼神冷漠,再也没有婚礼前夜时那种单纯炽热的羞涩。他看着路希安,就像看着一项被他夺回的战利品。
他牵着路希安的手,带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顺着长长的阶梯向楼下走去。楼下原本在舞蹈的漂亮女孩们向着这对般配的新人看来。她们容光焕发、笑意绯红,为他们鼓掌。
维德把路希安带进继续舞蹈的女孩们之中。他揽着路希安的腰,封住他的喉咙,让他如人偶般与自己共舞。在舞终时,他低头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很高兴你把自己弄得很干净,路希安,你的头发是黑色的。你没有找过其他人,这很好。让我免去了给你重新换具身体的麻烦。”
——若非如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住折断路希安的手腕、并将那个与他偷.情的男人撕碎的欲.望。
路希安终于克制不住地抖,他颤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维德于是解开他喉咙的魔法。
路希安于是道:“怎么,你是担心我发现别的男人……比你更厉害?”
舞池里的舞蹈和音乐还在继续,路希安却已经被维德拖拽着上楼、掼倒在了三楼的栏杆上。维德恶意地啃.咬着路希安的嘴唇,让他痛与流血。
到后来酒红的斗篷也落在地上。直到这时维德的眼神才有了些微的波动。路希安的身体于是像是美人鱼出水般的、从斗篷的遮蔽中露了出来。
“我穿着睡袍。”路希安喘着气道,“我只穿着……睡袍。”
只。
他听见维德许久之后,嗤地笑了一声。
“你很明白,亲爱的。”维德说,“那就承蒙你的款待了。”
下一刻路希安终于在维德的报复中,发出了难以遏制的呜咽声。
……
维德逼迫路希安一直看着他,一直,无论如何痛也不许挪开视线。他在路希安耳边说:“亲爱的,别害怕,这是你应得的。”
路希安闭着眼不肯看他。他于是更加狠,让他叫自己的名字、说自己是他的奴隶、让他哭出来。
终于,路希安就连眼神都空茫了。他呆呆地看着天空,像是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被搞.坏的人偶,缩在维德的身上发.抖。在栏杆上的这次结束后,维德又把他抱回房间里。
维德这次真是下了狠手,不过出乎路希安预料的是,他自己居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第二天他醒来时看见自己的脚踝上又多出了一副脚镣。那副脚镣是铂金色,刻着远比过去更加复杂的咒文。
维德正坐在他的身侧,似乎是在替他清理身体、亲自用法术治疗他红肿的伤口。
路希安轻轻嘶了一声,治疗的动作在那一刻似乎变得轻柔了许多,又好像只是路希安的幻觉。
“……”路希安看着维德。
维德没有看他。
“别以为这一次就够了,亲爱的。”在治疗结束之后,维德说着,用手拍拍他的脸颊,“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宝贝……”
他恶意地微微使力。路希安抖了一下,听见他道:“你作为一个爱人,很不合格。作为一只魅魔,倒是非常合格。现在我确信把你找回来,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了。”
“……”路希安轻声道,“所以你现在还要做么?”
“……别急。”维德在顿了一下后,又微笑道,“我暂时还不想这么快就把你玩.坏了。”
路希安闭着眼睛。他脸色苍白,看上去有种易碎易折叠的楚楚感。维德拿着辅助治疗的魔药要离开,却在开门时听见了路希安轻轻的声音。
“……你没有看我的记忆,对么。”
“……”
维德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僵。可路希安却依旧闭着眼睛,虚弱道:“为什么?”
“……少误会什么了。”维德冷冷道。
说着,他离开了房间。
维德离开后系统才蹦了出来。它道:“什么叫误会什么,维德他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路希安恹恹地说,“我被他蹂.躏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没办法思考。”
系统:……
路希安不再说话。被上过药的伤处还有些凉凉的感觉,他就在窗外的雨声中、和药剂的安抚作用下闭上了眼。
路希安在第三天看见了维德用来接他离开的、来自人族王都的马车。他会坐着马车行驶一段距离,到附近的大城市自传送阵离开。在上车前,路希安说:“等等。”
“怎么了,亲爱的。”维德道。
维德如今很爱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他,却带着蚀骨的恶意。路希安说:“我有样东西放在了小镇的屋子里,我想回去拿。”
维德轻轻抚.弄他的脖颈,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答应你吧?”
“请你答应我。”路希安说,“只要你让我回去拿那个东西……你想要怎么玩我都可以。”
维德最终还是带他回到了那间小屋。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路希安进入自己的卧室。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缠斗的声音。
“你们不能这样做!”楼下是米契尔冰冷的声音,“这座小镇,这里所有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做!”
“路希安!路希安!你在……”
米契尔的声音被打断了,因为一个人影从维德的影子里走出,向着楼下走去。那人同样有着维德的外貌,却是龙形的外表。站在路希安面前的维德,却是人形。
血.腥的缠斗声从楼下传来。维德从背后抚上正坐在梳妆台前的、路希安的脸颊。他柔声道:“那个叫米契尔的灰袍法师……这就是你想找的人?”
路希安摇摇头。
他从盒子里找出了一枚红宝石耳坠,将它握进自己的手心里。维德看见耳坠红色的光,耳坠像是一直被路希安好好地珍藏着,从来没有历经风霜的机会。
那一刻他的眸色更深,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忍不住地,想要破土而出。
“找到了。”路希安慢慢地说,“我们走吧。”
“……”
维德沉默了很久。终于,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谁。
楼下,是大片的血迹,与已经逃跑的米契尔。路希安面无表情地跟在维德的身后。他披着深红的斗篷,上了那辆马车,手心里攥着那枚红宝石耳坠。
他没有看满地的血迹,没有看那座被维德用火焰付之一炬的小屋,没有看那座小镇。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