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在闻校长宣布休息后,柳凌荫朝前跨出了一步,“队伍跑齐关她什么?她是匀速跑的,是别人自己跟上。”
“一个队伍里的水平参差不齐,总会有人跟上。”闻校长余光一扫沈芙嘉,“你以为队长是干什么吃的?”
“每天晨跑的时候,她都会陪着落后的法科生一起跑,但这里的都是攻科生!难不成攻科生连跑个步都还要别人陪?那要要她再带着『奶』…”
沈芙嘉立即自柳凌荫身前走过,拧着眉小声地对她喝道,“够。”
她说完之后,快步走到了跑道的最外围蹲下,开始自己的蹲姿练习。
柳凌荫一肚子的气升至最高点被打回,她气得猫眼眼角越加上吊,身后的卷发马尾甩出了个高高的弧。
沈芙嘉让她说话,那她也去沈芙嘉边上蹲着。
旁边突然多个人,沈芙嘉吓一跳。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连忙扭头看眼闻校长的脸『色』,随后对着柳凌荫压低了声音呵斥,“你来干什么?还要要训练!”
“训他娘个屁!”柳凌荫字正腔圆地喊道,“他爱扣分扣分,我会稀罕比赛那几万块奖金?”
暗杀那次,她没有跟着沈芙嘉一起行动,虽然结果皆大欢喜,但在过程中柳凌荫几次后悔自责。
从那之后,柳凌荫下定决心,以后沈芙嘉干什么她都要跟着,一步都不能落下。
沈芙嘉立即上手捂住了柳凌荫的嘴。
柳凌荫一把扯下来,瞪了沈芙嘉一眼。
昨天沈芙嘉就拉她,今天还拉,她又不是屎!
昨晚加训的时候柳凌荫就没有憋住,跑去问沈芙嘉干嘛要把她拉到后面去。
沈芙嘉当时给答案,“那时候一颜心里好受,正是对外界情绪的敏感期,你要是提前走了,她会以为你对她有意见的。”
这个理由柳凌荫可以接受,但是现在说什么她都不走。
柳凌荫训练半个月后力气渐长,沈芙嘉差点没被她拽到地上,她只能改为口头劝阻,压着音量焦急道,“你来了,别人怎么想?她们还能好好训练么?”
柳凌荫目视前方,蹲得威风凛凛:“关我屁。”
省『政府』门口的石狮子亦不如此威武。
秦臻见此,提步朝着两人走去,沉默地蹲在了柳凌荫旁边。付芝忆和慕一颜对视一眼,接连走到沈芙嘉身边跟着蹲下。
沈芙嘉一怔,她开口,两人便冲她歉意一笑,“抱歉啊队长,连累了你,明明是我们自己没有跟上。”
闻校长对学生们的擅自离队也好、柳凌荫的粗鲁挑衅也罢,全部充耳不闻,他只看着时间。
休息的十分钟一到,他正了正衣衫,迈步回到了队伍前,李老师配合地一吹哨,“集合——”
听到集合的哨声,沈芙嘉催促道,“可以,陪到这儿就行,快回去吧。”
没有人理她,有人都如磐石般一动不动。集合的只有童泠泠一人。
闻校长转向蹲姿排开的五人,单独点名,“柳凌荫,归队!”
“归!”柳凌荫头也回,凶得。
“你确定?”闻校长问。
这一回柳凌荫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她挺直了上身,将两肩愈加打开,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闻校长当即喝道,“柳凌荫,扣十分!”
沈芙嘉瞳孔一缩,就听校长接着道,“这是第一次警告。还有你们几个,我数十秒,十秒没有归队的,直接按退赛处理,参赛少于八人,我一会儿就去省里撤锦大b队的报名表。”
他没有任何间歇地开始倒数,“十——”
这话说得决绝,报名表一旦被撤,今年锦大附中b将再参赛资格,407三人脸上划瞬间的松动,但快消退,她们依旧钉在了原位,寸步离。
“撤就撤吧。”慕一颜在说这话时甚至有些如释重负,“与其有人不能参赛,还如大家都不参加。”
她不想和付芝忆争最后一个名额。
“九——”
“什么就不参加,那我们这一年来都在干什么!”沈芙嘉说不通柳凌荫,把话头指向慕一颜,“你忘我们昨天说的话么,快回去!”
“八——”
“柳凌荫!”沈芙嘉骤然大喊,“你给我回去!”
“比谁声音大啊?”柳凌荫的声音盖她,“一个暂时的队长,我凭什么听你的!”
“七——”闻校长漠然地数着数,对争执置之理。
付芝忆道,“要退出就一起退出,以后比赛有的是,咱们锦湖再会。”
“这都不属于谐音梗,属于口音梗……”慕一颜悄声吐槽。
“六——”
时间过半,状况却没有任何改善,沈芙嘉沉默一会儿,两秒后,她突然起身。
“都回去。”她放平语气,于队伍中间平静地开口,“否则我现在就申请退出。”
四人仰头望着她,柳凌荫嗤笑,“你觉得我会怕这种威胁?”
“三——”
“你怕,”沈芙嘉低头,深深地凝视她,“为了学费找兼职的严煦怕怕?刚刚对首都放了话的宓茶怕怕?被花百音打败的陆鸳怕怕!”
四人哑然。
“二——”
她复又蹲下,后退一步蹲在了一行人的身后,用命令的口吻喝道,容置疑,“归队!把我的那份一块儿练上。”
柳凌荫咬牙,她垂着头,在闻校长数到一的时候,蓦地起身。
“沈芙嘉,你面子大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随后大步离开,迅速归队。
那连续的三问问到四人的软肋,她们放弃,起身回到了队伍中。
她们怕,但她们爱的人会怕。
李老师透几个女生的间隙看见蹲着的沈芙嘉,她探究着沈芙嘉脸上的表情,竟是油然升起了一股震撼。
她一直认为陆鸳比沈芙嘉更适合带队,因为陆鸳的成绩摆在那里,高三这一年,407的胜率远高于408,且沈芙嘉压根没有当队长的经验。
基于往的成绩,她倾向于选择陆鸳。
但这一刻,看着青松般蹲在地上的女孩,看着有人都陆续从她身边离开,李老师想,沈芙嘉或许确实能够担得起队长一职。
沈芙嘉如自己说,她绝对不闹个人情绪;在十秒钟内,她直切要害,快速令激动的队员们顺服下来。
那三个问题问得于精妙,她有多种令队员们回到队伍里的方法,但她选择了以共同体的形式,在所有人的心上狠狠敲了一记“感情”的重锤。
她强这支队伍的感情,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一句强有力暗示:
“我们不是为自己参赛,我们是为我们的队友参赛。”
女生们陪伴在她身边,是为感情;她将她们驱逐,是为更高一层的感情。
陆鸳是一个能带领团队往前冲的队长,她直奔终点、迅速占领高分,以最直接的获利博得有人的关注。
但沈芙嘉疑是一个可进可退的领导者,她擅长将感情渲染得令人忘记了利益。
她在最后后退一步才蹲下,这个动作由队长做出,令李老师刮目相看,甚至升起了两分敬意。
军队中的蹲姿是一种坚定『性』非常强的动作,上身挺直、双手置于双膝,飒爽坚固。
沈芙嘉没有选择蹲到队伍前面,向其他人展示她有多么辛苦、多么容易;也没有蹲回原来的位置,那样在感官上又会回到起点。
她们的队长选择蹲在了队员的后方,除了让人队员有愧疚感以外,还给出了一份强有力的后背支持。
李老师看每一个学生的履历,在单纯的校园里,这些孩子没有经历社会,身上的『性』格特质主要来自于家庭影响。
沈芙嘉的妈妈是锦大的心理学老师,于是沈芙嘉在心理学方面的应用远超于人。
童泠泠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场造反,可在闻校长数数时,她几度蹙眉,两侧的手指也自在地蜷动,目光时不刻地瞄着那一行队伍。
她不是记挂沈芙嘉,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她很想参赛,也说不出“你们快回来”这样的话语。
太伤风景。
看到所有人在最后一秒回来,童泠泠松了口气,可再度抬眸时,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沈芙嘉的身上。
那眼神消融细微的点点敌意。
她心想,管如何,至少沈芙嘉大局观还算清醒,保住了这场比赛。
今天上午继续昨天的训练,唯一同的是缺一个人。
几人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落队的几人,更是愧疚难当。
柳凌荫倒是练得虎虎生风,一方面是发泄心中的满,一方面她记着沈芙嘉的话,要把她的份一块儿补上。
这场训练中,几人频频朝着远处的沈芙嘉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芙嘉脸上溢出了冷汗。
时长高达四个小时,这个时长就算是军姿都能站到眼晕,何况还是蹲姿。这是恐怖的刑罚之一。
沈芙嘉脸上的汗多一滴,几人的心就揪一分。
闻校长整队完毕后就去了男生的队伍指导,留下李老师在训练的女生间踱步,“现在还看什么?早干嘛去了?跑步的时候你们能多看两眼队长,她也至于在那儿蹲半天。”
她走拉弦的秦臻身边,瞥见秦臻紧抿的双唇,和僵硬的手指。
“你是最该愧疚,几步而已,差了几步?兔子翻个跟斗都能把这距离补齐,快一点你是会死了还是怎么着?九级上阶……”她冷笑一声,“九上连九下都跟上,我第一次见到跑得比狂战士还慢的弓箭手,有够挣脸的。”
被一同点名的童泠泠下意识瞟来,李老师立刻捕捉到了这道视线。
“看什么?”她快步走到了童泠泠身边,偏着头近距离打量童泠泠。
她贴近童泠泠的耳,说话的声音咫尺才可闻,“你猜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童泠泠立即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继续正挥自己的战斧。
“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今天和你一起作战的是我……”李老师一顿,伸手轻不重地拍在了童泠泠左肩,“那我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手中挥下的铅斧骤然断裂。
童泠泠瞳孔一缩,猛地看向李老师。
这句话脱离的批评的范畴,是一个师长在明确指责学生的品行。
“为什么去?”李老师问她。
在所有人都愿意分担队长的处罚时,只有童泠泠一个人关己地站在外面。
童泠泠抿唇,移开眼睛。
因为沈芙嘉是她认定的队长。
“就算你接受她当队长,但她的处罚完完全全是因你们而起,她自己跑得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今天她是队长,只是个普通的队员,你也该第一时间走去!”
李老师紧盯着她,和那双稚嫩的瞳孔相对,“因为你们是一个团队,是要握着刀枪剑戟同生共死的。可你连这一点都做到么?”
她伸手一指向秦臻,“跑步的时候秦臻、慕一颜都在你的前面,她们是从你面前一个一个落下去的,你眼睁睁看着她们落后,有伸手拉一把么?你有喊一声‘队长,有人跟上,我们慢一点’么?”
“付芝忆、慕一颜——包括现在为队长被扣了十分的柳凌荫分数都比你低,但如果现在要我选人上场,我一定选择能和团队共进退的队员。”
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这番话李老师声音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她们的目光汇集在童泠泠身上,如黏稠火焰,蚀骨灼痛。
李老师最后拍怕她的肩,“是每个人都是宓茶,你觉得别人虚伪,那很正常,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拿自个儿的真心去换。”
她拍完之后收手,走向付芝忆,边走边高喝道,“发什么呆!没睡醒是不是!没睡醒回去睡觉去!你想练那边还蹲着个想练没法练的!”
童泠泠转身,她怔怔地望着李老师的背影,那一番话如雷贯耳,将她从头到尾劈得焦黑。
这是她的错?
其他人陪沈芙嘉也是因为她们和沈芙嘉私交好罢了,如果今天被罚的是方琴、文莹,她们也会和自己一样漠关心!
握着断柄的手缓缓收紧,灰黑『色』的铅逐渐变型,最后从少女的指缝中溢出。
她本就没有打算把后背交给任何人,是一起上两年学的同学,谈什么生死与共,这场比赛一结束大家就各奔东西,别说什么共进退,恐怕连联系都不会再联系。
她的做法没有错。
管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还是有海誓山盟的爱人,随时都有把对方弃如敝履的可能,何况只是因为一次比赛而走到一起的同学?
就算她不团结友善那又如何,有足够实力,这个队伍就必有她的容身之处;相反,即使再是友爱善良,实力够,哪里会容得下弱者藏身。
沈芙嘉就是最好的例子,付芝忆、慕一颜、秦臻,如果她们的父母是在商界、政界拥有一定的地位,她们又怎么会成为沈芙嘉的“朋友”?如果这三人一开始就和严煦一样身分文,那沈芙嘉看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自以为的美好友情之下,是别有用心地故意接近,以利益为根基。如果她们知道这一点,还会像今天这般亲密间么?
童泠泠扔掉手中的断斧,重新去篮中换了一把铅具。
言语是最用的,她只用实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