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城北
“三儿!三儿!”刘婶喊道:“吃面了!该吃面了!”
刘三冰从屋里匆匆走出来,肩上扛着一个老物件。
“妈,我不是让您歇歇去吗?面我来煮就行。”
刘婶欣慰笑了,解释:“这几天妈的身体好多了,手脚也利索。人啊,不能老躺着,躺着躺着四肢就废了。这两天下来走走,精神反而更好。”
刘三冰高兴道:“看来二嫂介绍的医生不错!妈,可别说——您这三四天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是吗?”刘婶高兴道:“俺自个感觉也很不错。”
刘三冰建议:“妈,回头再去老医生那边取多几包药熬来喝。”
“用不着了!”刘婶赶忙罢手连连:“俺都已经好多了,不用再花冤枉钱。妈老了,身体毛病多是正常的,哪个老人不这样。”
刘三冰沉下脸,“妈,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以后别说了啊。老人身体不好,老|毛病多,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人老了比不得年轻人。但有毛病哪能不治!有毛病就得治,不能治好也能缓解一下疼痛和难受,是不?老人不去看病,年轻人不用看病,那医院和诊所开了服务谁呀?”
“三儿……”刘婶低笑,泪光微微闪烁:“妈知道你孝顺。你两个哥也都孝顺,过年给了俺那么多钱让俺们照顾好身体,俺和你爸心里头都欢喜得很。他们家庭和和美美,生活上没什么困难,这样俺们就放心了。你回家都大半年了,婚事没着落,却还都把钱花在俺和你爸身上——这样下去哪行!”
“不怕。”刘三冰道:“等您和爸的身体好了,我就开始存钱。咱们赚钱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有得花。世上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东西。身体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俺和你爸都是老人,用不着太费钱的。”刘婶低声。
刘三冰不悦道:“妈,您别总担心钱。我现在能赚钱,爸也还能赚钱,两人养你一人绰绰有余。”
刘婶忍不住叹气:“都怪俺……之前家里的一分一毫都给阿芳那个没良心的……俺和你爸身体又不好,整天拖累你,害得你都没能存下钱娶媳妇。”
三个儿子都没怎么读书,老伴的工作都几乎花在女儿身上。
本以为终于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谁知最有出息的却是最没良心!
“快了!”刘三冰安慰道:“我新年起来准能存到钱。”
刘婶叹气:“哪有那么容易。家里还得修屋顶,还要雇工匠来拾掇墙面,接下来又是一大笔钱。”
“妈,您别担心。”刘三冰解释:“大哥和二哥都说了,老宅是咱们所有人的老家,要修也得大伙儿一起来,不能让我一个人独挡。他们说他们也要出一份钱,不过没空过来帮忙,让我尽量多看顾些。”
刘婶终于露出笑容,却又有些担心。
“你大嫂二嫂她们……肯不?他们自己的小家也都刚刚好过而已,还有一群孩子要养,都是不容易的。”
“肯!”刘三冰点点头:“大哥和二哥都跟她们商量过了。到时分摊成三份,我们三兄弟一人各一份。起初没说定,只说回去商量。除夕那天咱们吃团圆饭的时候,我陪大哥二哥喝酒,他们都点头说行。”
刘婶欣慰不已,低声:“那太好了……太好了。”
刘三冰微笑道:“他们都是在老宅这边长大的,这是他们的老家,心里头的感情深着呢!”
“对。”刘婶低笑:“你们都是在这里出生,一个个长大跑出去的,感情都深得很。”
母子两人吃着面,继续聊着。
“三儿,你的那个二福小哥回来了没?”
刘三冰答:“昨天初二就回了。他有一大堆稿子要写,过几天还要去省城一趟,所以只在家过除夕和初一,初二下午就回来了。”
孟二福最近的稿子卖得很不赖,本想拿着本子在家里写一写,趁机陪一陪父母亲。
谁知大哥姐姐们的孩子一个个嘻嘻哈哈爱玩耍,家里一天到晚都没能安静片刻,闹得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悄悄塞钱给爸妈,给众人告别,匆匆骑自行车回来。
人刚进屋,立马抓起钢笔刷刷写起来。
“他们家的面粉真不孬!”刘婶挑着碗里的硕大面条,笑赞:“做出来的面条劲道好吃,香味也足!”
刘三冰笑道:“他说下回还要送咱们。妈,你拉的面多不?”
“多,还有两碗多。”刘婶解释:“你爸临时出门去找老同事,说午饭不在家吃,剩下他的份儿在桌上。”
刘三冰点点头:“一会儿我吃饱给二福送些过去,他指不定还没吃午饭。”
“行。”刘婶温声:“大过年的,犯不着那么辛苦工作。你要叮嘱他,该吃饭就吃饭,三餐不能忘。”
刘三冰呵呵笑了,道:“他们文人那一套咱们是理解不了的。他说那个灵感来的时候,刷刷写啊写,一写大半天舍不得停,就算没吃饭也乐呵着。如果没那个灵感,咬着钢笔头大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难受让他吃山珍海味也不要!上回他顾着写字,没发现一旁的钢笔水洒了,衣角和裤子黑了一大坨还不知道呢!
刘婶哈哈哈大笑。
“二福那小哥是搞写字的文化人,看着不怎么会干家务活。三儿,你早晚都帮着点儿,别让他饿着冷着。”
“哎!”刘三冰爽快答应了。
母子两人吃完面,收拾碗筷刷碗。
接着,刘三冰拿着面和两个鸡蛋出门了。
刘婶看着剩下的十几个鸡蛋微微出神,本来这些鸡蛋是她存下来给小女儿送去的,打算让她坐小月子的时候能吃。
鼻子再臭,总不能将它给削掉。脚丫子再臭,也舍不得将它给废了。
孩子再坏再差,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养的。
女人堕掉孩子是一种极伤损身体的事情,得好好休息十天半月,吃些补气血的,还不能碰太冰寒的水,尽量躺着多休息。
她虽然对女儿一肚子气,一大堆无奈,可毕竟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去的,实在做不到不管不顾。
家里的老母鸡生蛋慢得很,她存了好些天,一个也舍不得吃,才凑过一篮子去医院找女儿。
谁知她挺了挺小腹,笑眯眯说她压根就没怀孕,还说这一招非常有效,逼得省城那个赖定春不得不马上弃械投降。
她看着眼前打扮光鲜靓丽的女儿,一时觉得眼前的女孩子陌生得很,遥远又生疏,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寒。
她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啥时候变了?
怎么变的?
为啥会变成这样?
她一无所知,也害怕知道。
直到回了家,她才发现手中的一篮子鸡蛋都没送出去,被她提了回来。
那一刻,她直觉心累得很,对小女儿也彻底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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