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唯有秦海燕时不时的抽泣声。
林小鹿和李如花都不是翘舌生莲的人，不会说好听话，也不会哄人，只是安静陪着秦海燕，给她递一下手帕，喂她喝几口水。
秦海燕靠在沙发上，低低呜呜哭了大半个小时，仍是冷静不下来。
李如花吞了吞口水，低声：“燕子，你也别太伤心了……指不定龚师傅只是一时冲动，没真的要跟你离婚啥的。”
“对对对！”林小鹿附和：“龚师傅他脾气有些大，说话也难听。他可能是把事情说得严重些，不小心让你误会了。”
秦海燕目光呆滞，低喃：“……不是，我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错。他的语气很冷静，也没发脾气，一字一字非常清晰，带着他特有的帝都口音，跟我解释说他心里并不喜欢我，不能耽搁我，不能对不起我，所以他决定跟我离婚，以免一错再错，误了我一辈子。”
李如花听得皱起眉头：“这说的都是啥话！哪能这样啊？不！不是……他不是已经跟李诚的表姐离婚了吗？好像都几年了，对吧？咋回事啊？俺咋听得迷迷糊糊的。”
秦海燕的眸光没有焦点，嗓音如平淡无波的湖面。
“确实离婚了，而且好些年了。不过，他肯定对她余情未了，不然不会收着她的照片随身携带那么多年。那女的，对他应该也是余情未了，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去帝都找他。龚仲鑫找李诚要了她的地址和电话，然后跑去省城找她，很快旧情复燃在一块儿了。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这样。所以，他必须要跟我离婚，这样他才能重新跟他的前妻在一起。”
林小鹿撇撇嘴，不屑低骂：“咋能这样啊？那对你来讲也忒不公平了！过分！忒过分！你才跟他结婚多久？连订婚一块儿算，顶多也才两三个月时间！他咋能这样子对你？王八蛋！”
李如花也是愤愤不平，气恼：“对啊！他凭啥能这样？既然喜欢人家李诚表姐，那干啥要离婚？他就好好跟人家过呗！既然过不了离婚，那还找回去干啥？他跟燕子结婚，就是燕子的丈夫了。咋还能回去？一会儿结婚，一会儿离婚，燕子多无辜！说啥不能耽搁？他这不是白白耽搁了燕子吗？好好的闺女一下子就成了二婚？！这才几天呀？！”
秦海燕呵呵，呵呵冷笑：“他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他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法直视他的内心。直到这几天，他才发现他内心真正追求的，爱的永远只有一人。他的心里没其他人的位置，一直都没有。他心里没我，跟我在一起最终只会伤害我，他也不幸福。”
林小鹿冷哼：“胡说八道！”
李如花骂道：“离婚不是伤害？说的是哪门子的混账话！既然没燕子的位置，他跟燕子订婚结婚干啥？哪能这么干啊？忒不负责任！”
秦海燕闭上眼睛，心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弹。
她的脑子里现在混沌一片，似乎什么都不想，也似乎通通都在想，或烦恼或难受或麻木，所有乱七八糟的感觉搅浑成一团，让她的脑子发昏发痛。
李如花忍不住问：“燕子，要不找个空宿舍让你躺一会儿？”
“不……”秦海燕哽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的心难受极了，脑袋也难受得很。”
李如花想了想，道：“小鹿，你去找一条干净的毛巾，拧些热水让她敷一敷脑门。”
“哎。”林小鹿匆匆取去了。
秦海燕看着圆胖黑壮的李如花，见她发丝微微凌乱，眼神却清澈而真诚，又见她身上衣衫脏兮兮的，一点儿所谓的“淑女形象”也没有，一时看懵了。
李如花狐疑回看她，小心试探问：“燕子？妹子？你咋了？这么看着俺？”
秦海燕忍不住低声：“如花姐，你跟你爱人大哥似乎感情一直很好，是不是？我见过他来这边做短工，是一个看着很憨厚很实在的大哥。他对你说话的时候，似乎总笑呵呵的，眉眼笑弯弯。你骑自行车出门，他得等你骑平稳了，才追上前跟你一块儿。”
“呵呵呵！”李如花憨憨笑了，支吾：“俺们……俺们就那样。俺们不懂啥感情爱情，反正当时俺觉得他这个人踏实，让人觉得能依靠。而且，他对俺蛮好的。俺就图他人好，老实，其他啥都行。”
秦海燕听着听着，忍不住催促：“还有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乡下人吧？你就图他这些？然后就没了？他有房子不？家里经济还行不？”
李如花扯了一个尴尬笑容，颇不好意思低声：“燕子，你咋……突然问起这些？俺们……都结婚挺多年了。”
“我……我只是想听一听。”秦海燕低声：“听听别人的婚姻是怎么样的。”
李如花呵呵傻笑：“俺……俺就一个粗人，没啥文化，啥都不懂。俺爱人叫大锤，是隔壁镇上的人。他也没啥文化，老老实实的乡下人。他打小就没了爹，只有俺婆婆拉扯他长大。他勤快得很，啥活都干，脏活累活都能干。他长大些的时候，俺婆婆托了熟人，让他去俺们纸厂当学徒。这一当啊，就是好些年。那时候纸厂的工人多，俺压根没注意到他。后来，俺跟他在同一部门。俺姓李，他也姓李。老师傅们都是喊‘小李’来‘小李’去，俺跟他总是一起答应，然后……然后就不知不觉认识上了。后来，他请俺去看电影，然后就说要跟俺过日子，问俺愿不愿意。俺有些害羞，不敢搭声，就点点头。”
秦海燕听得愣了神，问：“就这样？没了？”
“啊！”李如花点点头：“还能有啥？俺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也是。俺不嫌弃他穷，他不嫌弃俺笨，俺们就想结合凑个家好好过日子，跟别人一样生娃养娃……额，也就这样。”
顿了顿，她不好意思补充：“俺们都是粗人，没你们文化人那些写信啊情书啥的。俺们就知道好好过日子，再难再苦一起熬。”
秦海燕眸光微动，问：“你……你之前没打听他家里有房子没？他是乡下户口，在纸厂没能有正式的编制吧？”
李如花摇头：“俺没打听，他自个老老实实说了。他说就一个老房子，县城里有一个小单间，连自行车都买不起。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是学徒工，压根没啥编制。俺也是临时工，哪里敢高攀人家那种高文化水平的技术工。嘻嘻！也就那样——他不嫌弃俺，俺不嫌弃他，就……就一直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