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阁“上什么学啊。”艾薇卡摇摇头,“去上学了,奶奶谁来照顾?家里的钱从哪挣呢?”
她的语气明显软化下来。
“其实你这个年纪,去读才是最好的出路。”克洛斯心疼面前这个年轻姑娘,拿起第四个手指大的毛绒吊坠,“你的父母呢?”
“爸爸妈妈早就出了维尔林西亚,但是到今天也没有消息。”提到家人,艾薇卡的声音抖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克洛斯连忙安慰她。
“和您无关,先生。”艾薇卡低头揉揉眼睛,“所以我想着多卖点东西攒钱,以后买船票出去找他们呢!”
一旁那个长久没有顾客的小贩推着自己的小车走过来,见艾薇卡眼眶红,啧啧摇头:“你你这样子。要是十字街的人见,不得又揍你?”
“闭嘴!”艾薇卡擦擦眼睛,语气凶狠起来,“要你管!”
“哭什么,哭没用。”那小贩从自己的小推车下方抽出一个夹层,取出一个圆圆的水壶,又抽了一个白色纸杯,给艾薇卡倒了一杯水,“喝点吧。有这时间哭,还不如润润嗓子,把东西卖出去。”
艾薇卡接过水杯,嘴里骂了对方一句,但表情渐渐松弛下来。
小贩一转头见克洛斯手里空空,连忙道歉:“嗨,你瞧我,把汉莫的客人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着,又抽出一个杯子,给克洛斯满上,不由分说地塞进对方手里:“这种杯子都是从街边饮水机上拿来的,卫生有保障,您千万别嫌弃。”
克洛斯捧着水杯笑笑,说了声“谢谢”。
“你,你说几句话就能挣到钱,不比我们在这儿辛辛苦苦站一天要舒服?”小贩回头去开导女孩。
“也不是常有的事。”艾薇卡瞧了一眼克洛斯,立刻转开视线,“你怎么不想想我在十字街上都吃过什么苦!”
他们以近乎责怪的语气彼此劝勉,这种新奇的交流方式让克洛斯很是惊奇。
最后,两个人吵够了,克洛斯也听够了,顺手将杯子放在艾薇卡的推车上,问她:“我该付你多少钱?”
“玩偶和小鸭子三币,另外两个两币,一共十元,先生。”艾薇卡回过神来,脸色红,“让您见笑了,先生。”
克洛斯抬手扫到艾薇卡的收钱码,但扫出来的却是一个黑底红面的诡异笑脸。
克洛斯愣了一下,重新再扫,但结果还是这样,顿觉怪异,抬头向艾薇卡询问:“这是怎么回……”
他的话被艾薇卡的水泼回了嗓子里。
克洛斯被浇得满脸水渍,连忙抬肘擦拭,可越擦,胳膊越虚弱,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他艰难地张开虚软无力的嘴唇,“水里有什么!?”
“睡吧,睡吧。”那是艾薇卡的声音,“我亲爱的五官猪。”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甚至带上了儿歌一样明快的曲调。
克洛斯已经站不稳了。
他扶着小推车,仍然觉得膝盖颤抖,心底凉。
五官猪?
“我们在养猪场就现你了。”另一个小贩拍着他的脑袋,半是安抚半是强迫地压着他的脖颈向下按,“这脸能卖个好价钱。”
克洛斯完全不出声音来了。
养猪场?
他去工业楼那一次?
刚到维尔林西亚就被盯上了?
这里可是核心楼附近!
“快联系‘艺术家’。”小贩催促道。
“还能提价,我告诉你,”艾薇卡愉快地尖笑起来,“你知道他想找谁吗?”
克洛斯似乎听见了声音。
可声音很快虚化成重叠的符号,交织、回荡、碰撞、挤压。
音符归于寂静,斑斓沦入深渊。
黑暗终于降临。
格拉西亚知道有人在找他。
但没有威胁的人就是蚊蝇——没听说过谁会分心考虑蚊蝇。
他站在落地窗边,欣赏着窗户里俊美的五官倒影,但视线很快投向远处灰蒙蒙的高楼大厦,身后的话语声渐渐化作一片嗡嗡的嘈杂。
蚊蝇。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我们尽可能拖住了,但按照街主的指示,还是给他提供了线索。不出意外,他应该刚从街心公园回去。”埃文向他汇报道。
“他一个外来人,怎么和汉莫牵上线的?”格拉西亚问他。
“他是摩洛先生的客人。”埃文回应道。
“摩洛?”格拉西亚重复一遍,眼神一亮,“那就有意思了。”
“怎么?”
“没什么。养猪场处理好了吗?”
“收容结束了,但跑了一点。”
“我放跑的。”格拉西亚笑了笑,“给他们留点念想,不会闹出大问题来。你们不介意吧?”
埃文一笑,没有接话。
“承蒙你们的照顾。”格拉西亚这回放缓了声音,“如果还有人来找,记得帮我打个掩护。”
“当然。”埃文拿起外套,“不过东北区外我们能帮的就少了,您还是小心行事。”
“那是当然,这一单的酬劳还没拿到呢。”格拉西亚笑着点头。
他起身送客,但送走埃文没多久,又接到了两个小喽啰的通讯。
“我们这里有个极品。”对面的年轻人激动得嗓音飘,“我给您,您估个价,要是价格合适就直接卖给您了。”
“什么极品?”格拉西亚懒懒地问。
其实除了田狼的委托,他这段时间没打算接什么新单子。
但到对面来的视频,格拉西亚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埃文刚刚才说没有“意外”,意外这不就来了?
“送您一个可靠消息,他现在在找您。”对面补充道,“要是把他放跑了,对您太不利了。所以我们第一时间联系您,您,价格方面能不能再高一点?”
“怎么,趁着机会提价格啊?”格拉西亚笑得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我倒想,你们还认识哪家能像我这样全款结清、绝不拖账。”
“您别这么说啊。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对面陪笑道,“这次还给您送货上门,保证绝对安全,您行不行?”
谈妥了价格,对面的年轻人也十分高效,还没到晚上,就背着人来了。
格拉西亚打开房门,迎进“送货员”,向里屋努努嘴,示意把人放进去。
送货员一路背着人,最后走得踉踉跄跄,放人的动作不轻,把人摔得闷哼一声,但没有醒。
格拉西亚出了不妥:“你们下什么药了?”
“一点肌肉松弛剂。”送货员回答他。
“一点?”
送货员心虚得微微弓腰:“……多一点,但绝不会损伤人体!”
“我知道了。”格拉西亚点点头。
“给您配了一个电磁项圈。”送货员殷勤地将黑色的项圈和遥控器放在酒店的桌上,“游安出品,质量有保证。”
“你们考虑得挺周到。”
“给您送货,哪能不周到!”送货员嘿嘿一笑,“那——我就先走了。”
“验过货就把钱给你汇过去。”
“多谢惠顾!”那人愉快地应下,关门出去了。
格拉西亚顺手从桌上摸来一片卡西-酮嚼片,叼在嘴里,向床边走去。
他坐在床边,翻找这人身上的东西。
乍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最普通的口罩、手套、耳机盒、手表光脑、零零碎碎的小饰品,还有一条柔韧的鞭子。
鞭子?
防身用的?
格拉西亚将软鞭在掌心里一圈圈缠住,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
他向床铺,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人是汉莫的客人,眼下正追查自己,摩洛是他的担保人。
这人叫克洛斯,我曾经狠狠折磨过他,下手时用的正是这条鞭子——他是来复仇的。
田狼的委托虽然急,但上家还没消息,现在有时间休息。
我缺一个可靠的仆人,也缺一个乐子。
万千思绪在脑海里奔涌,最后只汇成一句肤浅的话——
他很好。
这就是他买下克洛斯的原因。
谁不喜欢好的东西?
格拉西亚甩开鞭子,拨开对方的凌乱长,打量着他俊逸的面容。
半年前他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动手,竟然完全忽视了他的模样。
昏迷的人模模糊糊地动了动嘴唇,被格拉西亚张嘴含住。
卡西-酮的咸涩气息在唇齿间弥漫。
格拉西亚舔了舔嘴角,撑着床铺站起身来。
卡西-酮的味道和他不相称。
他值得更好的。
我是一片奶酪。
克洛斯想。
——一片有思想的奶酪,独一无二,值得夸耀。
但海上刮起了风,刮得他摇摇晃晃,一会面朝天、一会面朝海,喘不上气来;天上下起了火,烫得他后背阵阵紧缩,奶酪皮上结起了一层脆弱的薄膜。
奶酪海翻腾沸滚、出咆哮般的吼声。
克洛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极快地融化。
我是一片真实存在的奶酪。
但我要消失在愚钝的奶酪海里了。
克洛斯简直难过得哭出声来。
终于,他融化了、死去了,但黑暗之后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明亮的白昼。
他变成了一只飞鸟。
他在空中自在地翱翔,融入风中,归于树梢。树上结着油亮亮的果子,他凑近细,果子上明晃晃地印着格拉西亚的面容。
克洛斯愤怒地张嘴啄取,可果子侧边突然张裂开来,将他整个儿地吞进果子腹中。
他又死了一次。
黑暗之后是一片昏暗,他变成了一个灵长类,但显然是别人的奴仆。他跪在地上,谦卑地垂着头,听着主人喊他的名字:“克洛斯。”
他低低地应了。
“请你耐心等候通知。”
他的灵魂又开始汩汩流血。
他曾无数次在梦境边缘徘徊,也无数次猛地张开眼睛。
克洛斯惊惧地转动眼珠,环顾眼前陌生的景象。
一间浴室。
木黄色的整体装饰显得很宁静,不像先前的血液工厂那么阴暗逼仄。高处的淋浴头里滴滴答答地落下温热的水珠,不轻不重地砸在背上,隔着衣服留下令人不适的寒意。
瓷白色的浴缸。
冰冷刺骨。
克洛斯跪伏在浴缸里,脑袋里一片炙热,简单的抬头动作竟能感觉到融化流动的脑浆。
他喘息片刻,扶着浴缸边缘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这里肯定是维尔林西亚。除了这颗落后的星球,估计也没有第二个地方还有这种古旧的水式淋浴。
正对浴缸的是一面镜子。克洛斯用力睁大眼睛,现自己穿的还是先前那套衣服,只是衣衫不整,仿佛自己用力撕扯过,衣领一圈圈地变了形。外套也没了,不在浴室里,也许在外面。
克洛斯从浴缸里跨出来。
他头疼欲裂,脚步虚浮,眼前的景象一阵阵模糊,但还是一步一停地抓住门把手,拉开了浴室门。
是间酒店。
他被那女孩泼了一脸,然后跑到了路上……难道有人救了他?
这间房间的格局和克洛斯住的酒店差不多,入眼的先是大厅,但满地都是衣衫,仿佛有人刚刚跳完一场脱衣舞,衣服里还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纸片方盒,色彩斑斓,着不太对劲。
克洛斯没有理会,朝着大厅沙直走过去。
沙里躺着一个人,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另一条腿连着大半个身子藏在沙后,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克洛斯屏住呼吸,目光越过沙背,但第一眼没见那人的长相。
那人蜷着身子陷在柔软的沙里,睡得正熟,抬着胳膊压住黑色的短,手臂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见轮廓分明的下颌,还有两瓣形状优美,却略显苍白的嘴唇。
克洛斯越那人的手掌越觉得不对劲。
宝蓝色的丝绒手套?
这——
他急切地探身推开对方的胳膊,终于清了对方的长相。
他全身顿住,半晌,长出了一口气,后退几步,反手去拿腰间的鞭子。
“操——我鞭子呢?!”克洛斯暗骂一声,虚弱而坚定地在各个房间穿梭,寻找自己那条具有纪念意义的复仇工具。优质免费的小说阅读就在阅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