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郁仪终于想起,总和楚风一起被穹灵提起的这个名字。
秦意。
可郁仪确信,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没在外面听说过这号人物。
对楚风显得格外在意的曼枝会知道吗?
因是母亲提过的,郁仪难得有些好奇,但没想到,曼枝转过头,眯着狐狸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意是谁?”
“这名字和楚风真像啊。”曼枝脸忽的沉下来,整条狐狸凶得不行,“八成是他姘头。”
“……”
这什么都不知道呢,就从名字听出来姘头的意思了?
而且,曼枝此时就是个大毛团子,一双狐狸眼什么都看不出来,郁仪很难从神情推断更多,她索性不问了,转而道:
“你何时能化形?”
“嗤,急什么,去趟贝阙仙宫回来就成了。”
说着,银狐甩着尾巴走了,步伐非常傲慢,连迎面撞到她的尹碧都小声跟郁仪道:
“今日曼枝姐姐的火气好像很大。”
“不必管她。”郁仪道。
尹碧呐呐点头。
郁仪用手推开往自己身上蹭的小猫,看它又不折不挠地扑过来,就伸出一只手指顶它脑阔,看着虎头虎脑的它被顶得摇摇晃晃。
笨死了。
郁仪笑了声,跟它玩了会儿,看小猫跌了好几次,一身黑缎似的毛都乱了,这才收手。一抬头,尹碧还没走。
尹碧自打养好伤后,向来是守在外头的,极少在郁仪面前转悠,今日怎么?
郁仪挑眉:“有事?”
尹碧这才啊了声,递出一个储物袋道:“……宋长老让我买的妖丹已尽数买回了。”
郁仪看了看,雷属性妖丹装满了大半个储物袋,都是宋翩跹吩咐给自家这“风雷豹”买回来的。
好在,曼枝这部名为“饕餮”的功法不只是名号喊得响亮,是真能如饕餮般百无禁忌,任什么能量都能吸收转化,包括妖兽内丹。
这些东西也不至于会白白浪费了去。
她随手拿起个七阶霆鹰的妖丹,对着光看了看,丢给小猫,小猫拿爪子扒拉两下,很快抱着浑圆的内丹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郁仪捏了捏猫耳朵,对尹碧道:
“嗯,你退下吧。”
尹碧这才离去。
在房门打开、尹碧迈出房间的那一刻,风吹草木的声音飒飒传来,风擦着尹碧的身体卷入房内,把房间一角的绿竹吹得婆娑作响,煞是好听。
咔哒,门阖起,风停歇。
小猫放下啃了小半的妖丹,抖着耳朵看向房门,鼻子动动。
郁仪绕它猫尾巴的手一停,跟着看过去,轻轻嗅了嗅。
风中,一缕熟悉的气息飘飘荡荡,转眼消匿无踪。
宋翩跹将唐淼带回来,少不得要照应他养伤之事,又指点了他修道途中遇到的问题,最后问他:
“天风会你可报了名?”
“弟子报了争风会,还和几位道友一齐报了小队赛。”唐淼眼神清亮,“离天风会还有几日,到时不管有没有痊愈,弟子都想去争一争。”
“之前听九小姐说,凌云宗也遣长老弟子来天风会了,再过两日便会到,师尊可要见见?”
唐淼比在凌云宗时开怀许多,仿佛抖落了身上压着的山、整个人都轻盈了,有了几分少年意气。
至于他提到的事,宋翩跹也有所耳闻。她并未表态,倒是乐见少年人上进,赏了唐淼几件难得的法器,正要再勉励他几句时,就听外头有人在唤:
“唐修士可在?钱九小姐来寻你了。”
唐淼刚回来,钱朵朵就追过来了?宋翩跹神色微妙了瞬,忽然觉得陆漪的说辞似乎有一丝可信度了。
而且……她看了看唐淼,她在凌云宗听闻,自己这个弟子可是很招女修喜欢呢。
唐淼却恍然不觉般,好像听见兄弟来找自己一样自然,坦荡无比道:
“忘了和师尊说,九小姐也想加入我们小队参加天风会,应是找我说这事的。”
城主府最受宠的千金,还要参加这野路子的泥腿子小队?况且,钱朵朵可是元婴巅峰,几近突破,唐淼只是个金丹。
宋翩跹脑中一转弯便发现许多,但表面上并未多舌,只道:
“你去吧,说好后就回你房里休息,不必再来我这走一趟了。”
“是,弟子告退。”
唐淼离去后,一时半会儿间郁仪还未来找自己,难得独处,宋翩跹将近日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自遇到陆漪后,她们从地浪州来到天风州,在途中得知了有人要暗害郁仪,凌云宗内必有鬼祟,而作祟的人也不难锁定。
若非眼下为郁仪寻药是头等大事,她早就带着郁仪回凌云宗,找那对父女,慢慢的,问个清楚明白。
倒不知这次来天风会的凌云宗队伍里有谁……
宋翩跹顾自思索着,十指交织相抵。对方暗刺失败后,她和郁仪同寝——
仿佛以梭子缓缓梳理开每一根蛛丝般的织线,再细细审察忖度,宋翩跹的指尖轻若蝴蝶,落在了这处,徐徐扇动薄如蝉翼的翅膀。
是这里。
宋翩跹睡眠一向不深,况且以这个世界的设定,修仙者极少需要睡眠,都是以打坐冥想替代的,更何况她这个渡劫?
只有这一晚。
她的记忆缺失了。
而她醒来后,郁仪和自己都安然无恙,甚至一切如常。
不是比她修为更高的人做下的,除了觊觎郁仪身怀的宝物,也没有人有其他理由对自己出手。
不做他想。
宋翩跹虚虚交握的手握到实处,她缓缓吐出口气,又轻叹了声,郁仪啊。
看来这位小主人对自己的替命傀儡,还有其他未写在资料上的,更为隐秘的控制手段。
郁仪控制自己,又为了什么呢?
风的余力很短,绿竹婆娑声渐渐消弭。
那缕气息也彻底化为乌有,仿佛只是郁仪的错觉。
咔哒。
门又开了。
进来的却是宋翩跹。
“翩跹。”郁仪意外了下,随即将眼底的警惕藏得很好,她不动声色地遮了遮契兽的飞机耳,“和唐淼说完了?”
宋翩跹应声,朝她走来。
郁仪坐在凳上,微微仰头看宋翩跹。
打开的房门闯进许多和煦白光,她披着光,踩着光暗交界的线朝自己而来。
明媚如春,明净似雪。
分明是极妖娆的面容仪表,郁仪感受到的宋翩跹却总不太一样。
她愈发清楚的明白,能让她失神的,不是傀儡这副艳绝的身骨。
当她被傀儡中的灵魂静静睇视时,全身都会发烫,正如现在。
翩跹,宋翩跹。
她对如何展露宋翩跹喜欢的模样掌握的已经很是娴熟。
眼轻轻弯起,唇角上扬,微微启开些唇缝,小小的梨涡就会出来,再轻轻掀一掀眼帘,去看宋翩跹。
郁仪露出干净纯美的笑:
“好呀,和他说这么久才来找我。”
“喏,你送来的妖丹已经喂它了,它吃得可欢呢。”
往日她这般说时,宋翩跹都会接话,声音带着三分笑意,听得人骨头都酥酥的。
可今日……
郁仪右手停在契兽背上,僵住不动了,若是仔细看,指尖都绷紧发颤。
宋翩跹走得极近,弯下腰来看自己。
郁仪屏住呼吸。
那双眼直直望进郁仪眼底,极短的对视间,仿佛就要将她一点点掩起的晦暗不堪看得透彻明白——
郁仪眼睫一垂,躲开了去。
宋翩跹怎么了。该说话吗。应该说什么。
无人能答。
房间沉寂,空气凝滞。
郁仪脚趾勾了勾地,背脊就要往后靠去,避开这样的宋翩跹。
可下一瞬,她后脑勺被扣住。
来不及逃,无处可避。
郁仪眨了眨眼。
对她的敏锐感知,宋翩跹恍若未觉,只低低笑了笑,颜色丰秾的红唇向中轻轻一聚,吹出徐徐暖风,落到郁仪脸上。
淡香,湿热,温缓,还有点……痒。
做完这件事,宋翩跹便站直了身,逗了逗小黑猫,轻笑道:
“这小豹子怎么掉毛。”
她曲指抵着小猫下巴,侧眸看来,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颤:
“都沾到我的郁仪脸上去了。”
我的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