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青孤零零落在后面,看着前方一黑一白并肩而行的身影,心里敲响警钟。
“师兄!”唐绪青唤道,“师兄,等等我。”
顾清颐回首望了他一眼,没应声,却驻足等他。
居寒亦停下脚步,眸子微眯,看了眼兴冲冲跑过来的唐绪青,目光转向顾清颐,眸中兴味更浓。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居寒嘴角弯弯,扬起一抹坏笑,“你与他倒亲近。”
顾清颐喉头一哽,仿若听见什么笑话,震惊地望着他。
居寒问:“不是吗?”
不待顾清颐回答,唐绪青已经过来。
魔头要干嘛?挑拨离间吗?
唐绪青望着居寒,眼中满满当当的敌意与戒备,像是护食的小兽。
他站在顾清颐身旁,恨不得将四周做上标记,圈成自己的地盘。可偏偏其中有一个他奈何不了的存在。
居寒回望,嘴角笑意收敛,周身气势变得凛冽,他久居高位,且实力高深莫测,无人敢违背他。
可偏偏唐绪青初生牛犊不怕虎,与他对峙也丝毫不让。
两人对峙,这可苦了顾清颐。
左边是唐绪青,右边是居寒,他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周遭空气变得稀少,他要窒息了。
顾清颐偷偷瞥了眼两人,悄无声音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想逃避,现实却不允许。
他身形刚动,唐绪青与居寒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唐绪青嘴角动了动,似乎要叫他,但在说出口前止住,委屈巴巴望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
四目相对,顾清颐似乎看见他眼眶红了红。
顾清颐:“!”
两人好歹一起历经生死,顾清颐于心不忍,“师弟……”
然他才说两字,就感到来自居寒的目光愈发灼热,顾清颐如芒在背,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后脊发凉。
僵硬地扭头,对上居寒似笑非笑的眼,顾清颐头皮发麻,未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唐绪青眉头蹙起,先前小可怜的神情全部收了起来,愤愤然望着居寒。
双人行变三人行也就罢了,偏偏还要与他抢师兄。
唐绪青心中不快,对上居寒,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对居寒来说,唐绪青是小辈,他未曾将他放在眼中,唐绪青对他是何种态度他也不曾在意,更不关心他喜欢谁。
只是,顾清颐实在有趣。
看着他浑身僵硬紧绷,害怕却不敢反抗,只能任劳任怨听之任之的模样,居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居寒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小友……”
“仙长!你们回来了!”
一道洪亮声音响彻街道,直接盖住了他的声音。
居寒脸色一沉,萦绕在周身的气息忽的变得暴戾,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肥硕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
男子正是江横。
江横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擦掉额头汗水直起身。
起身的那一刹那,江横对上了居寒的眼。
他也说不清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只知那一瞬,他大气都不敢喘,似乎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两个视线交汇不过一瞬,江横却觉得他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遍,冷汗代替热汗爬满后背,江横屏着呼吸看向顾清颐,颤声问:“仙人,这位是?”
顾清颐刚从之前的压抑中缓过来,闻言淡淡道:“是居寒道友,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江横不敢直视于他,小心翼翼行了个礼,便朝顾清颐打听江阳湖妖怪的事,“仙长,不知那妖怪如何了?可解决了?”
“它已被除去,灰飞烟灭,不会再危害江阳城了。”顾清颐道。
“真的?!”江横面上露出喜意,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妖怪真的除了!?”
一旁自江横出现就驻足看热闹的人群中展开讨论,“妖怪,什么妖怪?”
“没听说啊?”
“江阳城何时有妖怪了?”
“你们说张旭遇害,是不是妖怪干的?”
江横面色一变,忙喝道:“该干嘛干嘛去,都围在这作甚?”
把驻足围观的人群吼开,江横压低了声音,“真的除了啊!”
“你们就是我江阳的大恩人啊!”江横难掩笑容,“快与江某回江阳府,我一定设宴答谢你们!”
江横落后半步走在他们身后,唐绪青忽然慢下脚步,漫不经心道:“江城主,你瞒的倒挺好,百姓好像都不知道这件事。”
江横讪讪一笑,“也不是江某诚心要瞒,这是为了民心安定啊。”
“那怪不得那么多人有闲心去西府赏花,”唐绪青恍然大悟,“还是江城主管理有方。”
江横心里一个咯噔,仔细瞧了瞧唐绪青的神色,见他不似作假,才稍稍松了口气。
江阳湖有妖怪作乱之事,在发现之初江阳城的达官贵人们就以知晓,纷纷以西府赏花节为由离开。
而剩下的平头老百姓,只有感慨羡慕他们有赏花这份闲情逸致,完全不知晓危险已经临近。
若不是上清来人需要城主接待,江横也早就离开了。
拐过两个转角,就到了江阳府。
江横说了要设宴款待他们,一回府就让小厮去通知后厨,按最高规格的晚宴准备菜品。
怕他们出错,江横甚至要自己去督促。
顾清颐叫住他,“江城主,听说你把张旭尸体带回来了,可否让我们一观。”
"啊这……他尸体在后院,有些……"江横脑海中浮现出尸体狰狞的面孔,腐烂的身躯,他犹豫道,“晚些时候看也是一样,要不……还是先用饭。”
唐绪青道:“我们什么样的没看过,要不你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自己过去。”
江横面露纠结之色,看他们是下定决心非去不可,只好道:“江某给几位仙长带路。”
张旭尸体停放在后院一角的树荫下,表面盖着一层白布,还未靠近就已能闻到臭味。
江横捂着口鼻,面色难看。
顾清颐也好不到哪去,他脸色苍白,以拳抵着口鼻,屏息凝神才从这可怕的味道中缓了过来。
与之相比,唐绪青要好上很多。只是他嗅觉灵敏,这味道对他的攻击更大,脸色说不上好看。
只有居寒面色如常,无一丝变化。
“三位仙长,这就是张旭尸体。”江横捂着口鼻,说话带着鼻音,不是很清楚。
唐绪青折了根树枝挑开白布,露出尸体的面貌。
许是因为张旭是在水中被发现,尸体已经膨胀腐烂,身躯上还能看见被鱼虾咬食后的痕迹,额头上还有被顾清颐敲了一棍子后留下的青紫。
顾清颐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喉头滑动,呕吐欲望强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变成死人,变成腐尸,成为一滩躺在地上的烂肉。
顾清颐忍不住的犯恶心,面白如纸。
居寒站在他身侧,饶有意味地盯着尸体,对他道:“看不了就别看。”
顾清颐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尸体前,这里是修真界啊,死人和尸体,他迟早都要面对的。
“有发现吗?”顾清颐问。
唐绪青看着他惨白的脸,好一会才道:“没有。”
“信子呢?”顾清颐问。
他记得,水镜的信子是放在张旭胸前。
顾清颐抿了抿嘴角,拿过唐绪青手中树枝,弯腰伸向张旭胸前。
忍着浓烈的尸臭,看着腐烂且凹凸不平的躯体,顾清颐挑开了他胸前衣襟。
外衫下,里以外,其间夹层中,能看到一个水滴形状的印子,那应当就是信子。
浓烈的尸臭涌入鼻尖,顾清颐快要忍不住胃中的翻涌。
“师兄,我来吧。”
话音落下,滚烫的掌心握住他冰冷的手,热度从手背传遍全身,顾清颐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握着的手,想要挣脱。
却不想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在他失神的瞬间拿走了他手中树枝。
唐绪青拨弄出信子,拿了块方巾覆在其上,伸手捡了起来。
水滴状的信子在日光下散发着蓝幽幽的淡光,江横疑惑的望着,问道:“这是什么?”
“信子,一个可以视物的法器。”唐绪青解释道,“昨日他到我房中翻找东西,被我发现,放他走时在他身上随手放了一个,想看看是谁指使他,不料现在派上用处了。”
“什么用处?”江横依旧不解。
“他生前最后一刻看到的东西,能够通过信子看到,只是……”唐绪青仔细观察了信子,“这信子好像坏了。”
“坏了?!那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江横哑然。
顾清颐面色依旧缓了过来,有了丝血色,他虚弱地望了眼唐绪青,而后道:“按理说是这样,但上清有善炼器的长老,我与师弟可以将它带回去,求长老修理。”
“我们可以即刻启程回去,看到有用的画面会告知与你。”
江横听的一愣一愣的,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太麻烦你们了,仙长你面色也不好,要不先歇息一会。”
顾清颐想拒绝,唐绪青抢先道:“也好,麻烦了。”
他答应了,顾清颐也只好作罢。
居寒不知何时倚在了树下,看着两人唱双簧,心下好笑。
“去何处歇息?小友带路罢。”
顾清颐:“……走这边。”
唐绪青面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
江横顶着他周身的低气压,小声问:“仙长,他们已经走远了,您看……”要不要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唐绪青拂袖离去。
唐绪青咬牙,他得想个办法,帮师兄尽快摆脱居寒。
如若不然,就让居寒一直跟着?
就算师兄愿意,他也不愿意。
唐绪青想着,一回到昨日歇息的院子,就见顾清颐被居寒带入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唐绪青:“?”
居寒!我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