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郭美琪的手,真如她最初担心的,因为感染引起了发烧。无论我如何鼓励,如何想办法让她抱有希望,说再坚持一阵子就能出林子了,就会遇到人救我们了,最终,她还是烧到无法继续前进,整个人神志不清,斜靠着一棵树瘫了下去。
该死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我使劲用手拍打着郭美琪的脸颊,想让她醒过来,但徒劳无功。我明白,如果不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消炎药,她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瞬间,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我抬头仰天发狂般地大喊,泪水跟雨水混合交织到一起。
这时,忽然从四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还有灌木摇动的声音,我惊得身上飞起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转身,握紧手中的枪,屏住呼吸,凝神细看后,发现确实是有东西,但那些从周围过来的东西,却不是冲着我们而来。我把已经接近昏迷的郭美琪扶到一棵树下坐好,而后自己提着步枪,悄悄跟了上去。潜伏到一块巨石后,探出头来见到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灌木丛尽头的空地上,一壮一瘦两个人正背靠背站在中间,他们的四周半圆弧内,出现了七八只超大的蜈蚣模样的怪物,每条都比人长,约有三米,扁平超宽的身体覆盖着金黄色的硬甲,火红的圆头上,一对大如镰刀般的腭牙不停摩擦着,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我再细细一瞧,那两人竟然是——杜志发和赵金生!此时他们面对突然出现的这么多恐怖巨虫,惊得几乎窒息,握着匕首的手臂不停颤抖。如果只是一条,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此刻被七八条同时包围,十几二十对锋利腭牙,昂头挥舞着朝向两个肉靶子,看着眼前这一切,杜志发和赵金生的眼中,明显露出绝望。
我悄悄在石头后面看着,牙齿不住打战,却又不敢大声呼吸。这时,其中一条最大的怪虫,扭头朝左右发出几声怪吱,余下的巨型蜈蚣,纷纷翘起触须,而后摩擦着腭牙,便朝前疾速拥来。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紧咬牙关,瞄着打头的怪物便开了枪,登时那怪虫就*迸出,仰翻在地。我哪里敢停,趁剩下的几条被枪声稍微震住之际,连续开火,足足打光了五个满仓的*,那些怪虫纷纷被打得如同筛子,横七竖八仰翻在杜志发和赵金生周围,内脏体液溅了他们满脸。
看见怪虫全部被灭,我从灌木丛的石头后钻了出来,杜赵两人见了我,先是一惊,而后惊喜地喊了起来。杜志发捧着我的脸,说:“宣哥,你还没死?!”赵金生将匕首插到腰间,说:“我他妈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过来紧紧拥抱着我,“兄弟欠你两条命。”
就在我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准备将他们带往不远处郭美琪躺着的那棵树时。从刚才怪虫过来的方向,突然又响起了同样的窸窣声,转眼的工夫,七八条,十几条,越来越多,最后密密麻麻的金甲镰刀巨型蜈蚣,将我们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赵金生重新抽出匕首,看着怪虫,说:“完了,刚才只是打头阵的,这才是大部队。”杜志发两腿直打战,声音都变了调,说:“宣……宣哥,你还有多少子弹?”
“快光了,这么多肯定打不完。”
“那怎么……怎么办?”杜志发问。
还没来得及回答,四条怪虫就冲了上来,我开枪打翻两条,但另有两条分别扑向杜志发和赵金生。赵金生毕竟是练家子,死死抵住怪虫下颚的同时,由下往上,一匕首刺穿巨型蜈蚣的脑袋。杜志发则被扑倒在地,双手护住颜面,那怪虫挥舞着钢铁腭牙就咬了上去。
我见状一手持枪,另一手抽出四棱刺,从侧面反身反手刺出,直透虫甲,四棱刺的尖头穿了过去,与杜志发的脸相距不足一厘米。
此时,剩下的群虫躁动起来,昂首磨牙,吱吱如潮水般开始进攻,我们三人看着面前的景象,惊得不知所措,心知任何抵抗都已徒劳。在这最后一刻,我却下意识地朝旁边郭美琪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浮现出她的模样。
眼看金、红、黑三色混合的怪虫潮水已经近在咫尺,从眼前两侧却突然蹿出两股巨大的火焰,交叉喷向虫群,紧跟着无数的怪虫似乎油桶被引燃一样,噼啪作响,瞬间烧了起来。紧跟着,密集的枪声响起,怪虫死翻在地无数,那奇怪的火焰再次从两侧出现,喷向剩余虫群。
而我、赵金生、杜志发三人,则趁势将近前的几条巨型蜈蚣解决。在机枪与火焰的毁灭性攻击下,怪虫群的进攻陡然化解,四散逃窜而去,不一会儿眼前便只剩下烧焦泛着恶臭的虫尸。
接着五个男人,其中两人身上背着*,其余三人手里举着轻机枪,从四周丛林里钻了出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惊呆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四棱刺。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用手捏住离我最近的一条巨型蜈蚣的触须,将虫子的头部拎起,查看了一番后,站起身,指着那些怪虫,语速很快,如同机关枪般对我说:“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远古蜈蚣虫,出现于石炭纪,二叠纪时期灭绝,距今三亿年。你们运气实在好得不得了,如果没有碰上我们,你们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不过不用谢,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份保险。”
直到此时我还没能缓过来,咽了几口唾沫,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能盯着这个男人,通过眼神表达我的感激之情——男人中等个头,发际线很高,换句话说,可能有秃顶光乃至秃瓢的风险;四十多岁,既不苗条也不壮,给人一种在大学里为了评职称而奋斗的中年讲师的形象。
杜志发双腿已经全软,爬了几次才站了起来,问:“你们是谁?”中年男人笑了一下,说:“不先说谢谢,倒反而查起户口来了?”
这时我心里隐约泛出疑惑,说:“难道你是简清明?”
“简清明?”中年男人啐了一口,“那个王八蛋。”
见他这么说,我心里立马放了心,说:“老哥,还有几位,多谢多谢,要不是你们,恐怕哥儿几个已经去了。”
那人狐疑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你怎么会知道简清明?”
赵金生说:“我们是来抓他的。”
这时我想到郭美琪,连忙说:“老哥,我们还有个朋友受了伤,现在伤口化脓发炎,已经晕了过去,就在旁边,能不能帮我们救救她?”
中年男人考虑了片刻,说:“带路。”我连忙领着他们来到不远处郭美琪休息的地方,此时她已完全昏迷,倒在树下不省人事。那人蹲到郭美琪身边,摸摸她额头,接着显然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仔细检查一番,然后转头对着他们其中一人打了个响指,说:“草药。”
我左手边一人便走了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一团东西,递了过去,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抬头看看我,说:“赶紧来帮忙啊,愣着干吗?”
我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解开郭美琪伤口上包扎的布条,露出已经化脓糜烂的手心。这人先用随身水壶里的水将伤口清洗一遍,然后从那包东西里挑出一些已经切碎成浆的紫黑色植物根茎,抹到郭美琪手心,用新布垫住,继续给手背上药,最后全部包扎起来。
看着他麻利地干完,我说:“实在太感谢你了。不过如果没有消炎药,恐怕……”
“这里没有消炎药,一切西药都没有。凭我的经验,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种植物能够起到很好的消炎作用,如果没法救回来,那就算立刻给她打青霉素,也没用。”语速仍旧很快,这似乎是他的一个特色。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对郭美琪的担忧稍微减轻一点儿,然后忙问:“老哥,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指着毙翻在地的几条大虫,“距今三亿年的虫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人向后抓了抓本就不多的头发,说:“第一个推测此处存在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我们五个和简清明他们十个,是第一批实际发现此处的人;而你们四个,算是世界上第二批过来的。”
我问:“你们是和简清明一起下来的?”“是。但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赵金生问:“那简清明在哪里?”“他们已经去了对岸的陆地。”
杜志发问:“对岸?什么对岸?”
我说:“这里只是一个岛,真正的陆地,在海那边。你和赵金生怎么到的这儿?”
杜志发说:“从沙滩上走过来的。赵金生说得穿过林子才可能遇到人,所以到了这儿,却招惹了那些怪虫,幸好遇到了你们。”
中年男人说:“我们恰好在附近,听到了枪声,就赶了过来,正好遇上。”我看了看他们的装备,甚至还有*,问道:“你们的装备怎么这么好?我的枪是从一艘沉船上捡的,你们也是从那里找到的吗?”
“不是,是从潜水艇上带下来的。”
我们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惊讶道:“潜水艇?”
“是啊,潜水艇,不过是微型的,每艘载员十人,一共两艘下来的,我们几个一艘,简清明他们一艘。”
杜志发惊喜着说:“在哪儿?”这时,一个小伙子扔过来两双靴子,因为杜赵两人到此刻还是光着脚。
中年男人说:“在海边,不过柴油已经被简清明他们全都抽走了,开不了。因为他们潜水艇的油不够返航,所以到了这儿后,就把我们的油和药品全都带走了,而每艘微型潜艇只够装十个人,所以将我们五个扔在了岛上。”我皱眉有些想不明白,问:“你们不是从黄泉洞里下来的吗?怎么可能有微型潜艇?根本运不进去啊。即使运进去,那还不搞得人尽皆知了?还有,你说你是被简清明逼着下来的,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叹了口气,说:“我有个老师,他在研究长江断流时,推断出这里应该存在一个人所不知的空间,也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并且他还预测,这个空间里会有许多地表世界已经消亡的上古物种,以及龙和鬼雨法螺。这个研究成果,他只跟我提过,并且明确了勘察计划,就是泰兴长江段,并重点关注黄泉洞。但不知为何,可能他所在的研究所里有人泄密,南珠世家的简清明一伙人得到了消息,就找到了我的这位老师。不过他老人家到死都没讲,但简清明却通过老师的手机记录,发现几乎全是与我的通话,所以找到了我这里。”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叹息,“我没有那种风骨,比不上老师,所以我带他们来了。”
我越听越激动,说:“你说的这位老师,是不是叫杨子衿?”那人吃惊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爷爷。我就是因为爷爷的死,才一直追踪到这里。”“你……你是杨宣?”我点点头,继续问:“那微型潜水艇是怎么回事?”
“简清明兵分两路,一路人马通过龙牙号,在长江江面进行勘测,一路人马进了黄泉洞水下勘测。在发现了黄泉峡谷之后,觉得靠人潜水进去实在过于危险,于是在黄泉的另一侧,也即长江的底部,进行水底工程作业,掘开了江底的沙砾石层,使得黄泉与长江直接连通。”
赵金生在一旁抱着粗壮的双臂,说:“看来我们在洞里时的推测是对的,黄泉上半层的水全都以地下水的形式,透过那段沙砾石层,汇入了长江。”
杜志发问:“龙牙号?龙牙号是什么?”
“就是他们在长江的勘测船,对外宣称是科考船,装备十分精良,并且底舱可开合。两条微型潜水艇,就是从龙牙号底舱暗中下水,然后通过江底掘开的缺口,进入黄泉,最终通过黄泉峡谷,到了这里。不过简清明这人极为阴险,他在事前便已想到,可能此行微型潜水艇的柴油不够返航,因此特意让我们也一并下来,权当是带着一艇备用柴油。一到这里上岸后,趁我们不备便缴了我们的械,将柴油与药品全都带走,只是艇里的装备带不了,只能留下。”说到这里,他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说:“潜水进来的。”
中年男人朝另外几人对视了一下,然后说:“x,你们也太强了。这都敢?”
我想了想,问:“这么说来,我们确实是在地底了?黄泉下面?但我曾到过一个土坡,坡顶全是沉船,上面还立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孽镜台前无好人。如果这里是在地底,那怎么会有人立下石碑,并把沉船全都拉到坡顶上去呢?”
“此事说来极为复杂,我们慢慢讲。”这个人指挥其余几人搭起似乎是自制的极为简易的帐篷,像个塑料屋顶,挡住头顶的风雨;在地上,也开始挖无烟灶,生火烧水,并在周围设好警戒线和暗哨。
我看着这一切,心头莫名有些激动,似乎从原始人时代回归了人类社会。
众人靠火坐了下来,他递给我们几根看起来很像雪茄的东西。我吓了一跳,接下后看见他自己叼了一支,然后拿起一根烧着火的木柴,斜着脑袋点上,抽了起来。
我有点儿难以置信,问:“这是什么?”
“雪茄啊!你不认识吗?”
“但这里哪来的雪茄?”
那人看了看四周,指着其中一簇植物,说:“那就是红花烟草。”然后又抬头找了一会儿,指着一根挂有很多暗色叶子的枝条,“这里有一种鸟,很喜欢啄红花烟叶,经常将烟叶子带到树枝上,挂在那里,时间长了,就被晾成这种暗色模样。你手里拿的,就是我用这些被挂在树枝上天然晾成的烟叶卷起来自制的雪茄。抽一口,就会发现虽然味道截然不同,但口感简直比cohiba(古巴雪茄中比较著名的一个品牌)还要好!”
我们三个将信将疑地点上,这时,一旁的郭美琪竟然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显然吃惊不小。我乐坏了,看她惊奇的样子,我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郭美琪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那人从锅里舀了些开水倒在一个瓶子里,递过来,说:“多喝些水,再持续上几天药,你应该不会有大事的。”
我感谢再三,郭美琪捧着水瓶,我又给她披了条这人递过来的毯子。他吐了口烟,定了定神,说:“刚才你讲的那座满是沉船的坡头,我们也去过,石碑上刻着——孽镜台前无好人,而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里,也有一座孽镜台,并且上面就是刻的这句话。”
杜志发说:“你是说,这里是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肯定不是,这些石碑也好,沉船也好,肯定是人弄的,但不是我们。那就说明,这个地方,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存在和生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