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知道乐易的性子暴躁,易地而处,燕沁不觉得谁能冷静下来。
只是试图将自己代入到那场景之中,燕沁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年她一死了之,当时的情况之下甚至没有考虑过乐易。
她终究是心中有愧,愈发不敢面对乐易。
不然她该如何向乐易解释,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因为自己而死。
终归是,问心有愧,所以不敢面对。
“师父要去找他吗?”青予安问道。
燕沁抬头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不必,我……”
“师父一直都想去找他,那就去吧。”青予安淡淡笑道:“你有时梦里都在喊阿易。”
燕沁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我梦中喊阿易——”
燕沁猛然住口。
她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青予安,有些怕他误会,又有些许的愧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师父,没关系的。”青予安笑道:“我可是你的道侣。”
燕沁笑了笑,道:“我分得清的,真的。”
我分得清对你是什么感情,对乐易是什么感情。
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离修真大会只剩下一天了。”青予安道:“师父……抓紧时间吧。”
燕沁点了点头,轻轻地抱住了他,“予安,等我回来。”
青予安偏过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燕沁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这个等以后再说。”
“我都准备好了阿沁,只等你。”青予安微笑道。
燕沁瞪了他一眼,然后干咳了一声道:“走了。”
“小心些。”
青予安嘱咐道。
燕沁假装没听到,旋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青予安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容,只是青黑色的蛇鳞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上,最终覆盖了整张脸,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便是一对带着血色的赤色竖瞳,眼底的暴虐和冷厉仿佛换了一个人呢。
“嘶……”他脚下一软,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扒住了地板的边缘。
“吾儿,你怎如此没用?”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青予安竖瞳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咬牙道:“闭嘴。”
“你竟还没将她的传承记忆拿到手?”女子浮夸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看来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过如此嘛。”
“我说了闭嘴!”青予安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漠,“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找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女子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呵,不过是一个男人。”青予安勾起嘴角,“你真的是……愚蠢至极。”
“那是你父亲!”女子冷声道:“我从始至终不过是想要他一个人,我什么都没做错,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告诉燕沁你做的所有的事情,呵呵呵到时候,你看看她会不会还心甘情愿与你在一起。”
青予安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当年我不过是同燕溟设计了她一次,她便狠心绝情拆散我的姻缘,呵。”
“你是咎由自取。”青予安冷声道。
“别说得这么高高在上,我的孩子。”她笑道:“你做的事情可比我恶心多了。”
青予安冷笑:“我看你是想再死一次。”
“逆子!”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是你母亲!”
青予安面无表情道:“我母亲早就死了。”
“青予安!”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得低缓黏腻,“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否则……”
“聒噪。”青予安低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将脚边的一团黑雾彻底打散,冷声道:“我与阿沁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叫得倒是亲密,我同她青梅竹马姐妹相称,你们却纠缠在一起,燕沁那贱人真是好生不要脸,来勾引我儿子,简直是有悖人伦!”
女人仍旧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青予安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你若再多嘴一句,我现在就去上界将帝君弄死。”
一直纠缠不休的女声终于安静了下来,青予安捂住嘴,然而还是有血透过指缝落在了地板上。
“蠢货。”女人看不过眼,仍旧是不甘心地骂了一声,最后不情不愿地收了声。
青予安跪在地上许久,脸上青黑色的鳞片渐渐消退,瞳眸也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只是脸色透着一股死寂的苍白。
“阿沁……”
——
列宿城已经戒严,但是燕沁依旧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所谓的魔宫。
大殿里是一如既往地奢靡华丽,来来往往的侍女和身姿曼妙的歌姬,好不热闹。
主位上坐着的男子看上去依旧懒洋洋的,只是周身都透着一股戾气,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然而看上去却像是要发怒。
燕沁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清仙子。”两道声音忽然在她面前响起。
燕沁微微挑眉,便看到面前显现出两位仙人,正是澹台诸和封湷。
“恭贺仙子神格复位。”澹台诸笑道。
燕沁淡淡地点点头,“多谢。”
澹台诸和封湷对于这位一直活在传说中的正清仙子并没有什么印象或者记忆,但是上界公认的是,正清仙子十分宠爱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也就是乐易殿下,其次才是黄泽上仙。
只是……
封湷悄悄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心道:不知道正清仙子会不会因为现在的乐易殿下太不像话而清理门户。
三人皆隐匿着身形,但是目光却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玄鹤身上。
“多谢二位顾看顽徒。”燕沁冲两人点点头,然后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之中显现出身形。
“燕沁!?”玄鹤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燕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蹙眉道:“玄鹤,我们谈谈。”
玄鹤抿了抿唇道:“怎么,不在清华宗和你那宝贝徒弟你侬我侬,来我这破地方做什么?”
“我来找你。”燕沁淡淡道。
玄鹤只觉得鼻子一酸。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
就像是被抛弃的狗崽子忽然……回家了。
“用得着你吗?”玄鹤冷酷道:“你是我什么人啊。”
燕沁呼出了一口气,心说老子是你师父。
然而想起之前的种种,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下来,她放缓了声音道:“我听说你想在修真大会上动手?”
玄鹤只是冷笑着看她,“怎么,你是清华宗他们派来做说客的吗?”
燕沁有些惊讶,“你觉得我会劝你停手?”
“难道不是吗?”玄鹤站起身来,宽大松散的衣襟有些凌乱地敞开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了燕沁面前,“那你说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向你……道歉。”燕沁低声道。
玄鹤像是不可置信地嘲笑了一声,“不需要,你又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种施舍怜悯的表情来。”
燕沁气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直接送面前这个混账东西再轮回一次。
“我们之间有太多事情……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同你解释清楚。”燕沁有些艰难道:“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可以帮你。”
“呵呵呵呵,帮我什么?”玄鹤忽然大笑起来,他凑近她,沉声道:“燕沁姐姐,你是帮我杀了你那宝贝徒弟让他别抢走我喜欢的人,还是帮我杀了所有人让他们陪我去死?亦或者帮我……”
玄鹤伸手抓住了燕沁的手腕,然后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了此残生。”
燕沁微微蹙眉,“缘何没有求生的意志?”
“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得像你一样轻松的。”玄鹤道。
燕沁一愣,心道,我活得轻松?
是了,她在玄鹤的眼中,轻松肆意,无所畏惧。
没有回复记忆以前,没有多少经历和沉淀,所以多了些异想天开和意气风发,少年不知愁,感情也是热烈而真挚。
在如今他们的眼中,可不就是……活得轻轻松松吗。
“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活得轻松快意。”燕沁的掌心贴在他的心脏处,细致的感受到它的跳动。
燕沁忽然不知道是该让乐易继续以玄鹤的身份生活下去还是彻底恢复都有的记忆。
两相比较之下,乐易面对的情况竟是只有苦和更苦。
仿佛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将人生中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透支干净了。
当年帝君一脚将他踹下去历劫轮回,从此他便结束了梦境一般欢乐的少年时光,从此以后便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少跟我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玄鹤笑道:“燕沁,你现在要么杀了我,要么明日,我杀了所有人给自己陪葬。”
燕沁苦笑道:“非要这样吗?”
玄鹤嗤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扔开,转身道:“我凭什么要让你们好过?我想要的一样都没有得到,我不甘心。”
燕沁几乎要被气笑了,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玄鹤,终究是没忍住……
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他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