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宫直起腰,感慨道:“十几年前官家行冠礼时也和大王这般年纪,偏偏少年。”
“可是官家所走的路远要比本王艰辛。”
孙尚宫看着汉王,“并非崎岖之路才难走,置身于此处,也许大道更加难,毕竟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会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宫官走进幄次,“大王。”
尚服局的女官将汉王的头发轻轻挽成单髻簪上玉簪旋即合手退离,汉王坐转,“原来是孙尚宫啊。”
汉王抬起头,“娘娘说孙尚宫是内省女官最长者侍奉了三朝,本王不知道能否但此任,但是本王别无选择。”
“大王有一个好的父亲,但是大王却不曾了解自己的父亲。”
乾元十三年十一月初,奏告天地、宗庙、社稷、诸皇陵、宫观,皇长子卫宗仁行冠礼,十一月冬至从臣诣景灵宫奏告天地、祖宗。
冬至日,殿外更衣的幄次中,皇太子披发端坐在铜镜前,尚服局将远游冠、朱明衣、桓圭及玉带置于桌案。
萧幼清坐在皇帝怀中看着手里的册子,旋即扭头,“让刘舍人作为册皇太子礼仪使...官家对刘舍人还真是栽培,官家这一朝还不够么?”
“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站稳脚跟的女官,日后在朝堂上说话才有分量,只有女子才会真的为女子所想,当然我不是说所有女子,大郎的性子日后不一定顶得住那些儒臣。”
坤宁殿
“那等弟子被册立为太子后师父还会继续教授弟子功课么?”
韩汜点点头,“届时下官与刘舍人会作为东宫的经筵讲官为大王讲学。”
乾元十三年秋末,位于立正门内的皇太子宫走水,遂将汉王府改为东宫,设东宫官属,置詹事府、皇太子宫左、右春坊司,原亲王府僚属为东宫僚属。
皇帝从前省回来将萧幼清拉到怀中坐下,“太常寺参考旧制我又命他做了更改,将皇子冠礼与皇太子册封礼合于一日,这是流程以及使臣,和我当时受册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没有太子妃,替加冠的除了皇帝还有皇后,先册封再行冠礼。”
“刘舍人现在可是朝中新贵,名副其实的女宰,在朝中得声望虽不及她爹,但是谁敢不尊?年初上元时,掌管马政的太仆卿不还去了刘府赔礼么,刘姑娘的驭人之术,也是了得呢。”萧幼清低头一笑,“看似弱不禁风...”
皇帝伸手握着萧幼清的手蹭在腰间,闻着淡淡的清香闭眼道:“当天下的君父只有无尽的烦忧,下辈子,我只想做姐姐一人的夫君,岁岁无忧。”
“姐姐莫要忘了,臣子之尊荣莫过于皇权施舍,我可以荣她,亦可毁她,天下的哀荣皆系皇帝之宠,新君亦是,不过得是有实权的皇帝。”
“是是是,官家是天下人的君父。”
“刘舍人?”汉王抬起脑袋,“弟子时常听到娘娘赞赏刘舍人,弟子也仰慕她。”
韩汜拿着书本对着窗外,“官家的眼光一向不会错,官家看重的人又有几个会是平庸,下官猜的没错的话,这次大王册皇太子的礼仪使便是内舍人。”
“是吗?大人他...”
“父子关系在父也在子,官家自幼沉默寡言,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小人是看着官家长大的,或许对于大王,官家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本王明白的,本王一定会让父子两朝垂于青史,延续大人的盛世。”
孙尚宫再次抬起抱拳的双手躬身,“替更衣。”
两个女史将青皂面料作边缘的中单展开,汉王从铜镜前起身走到幄次中间由女史替其更衣,内侍拿着一面铜镜躬身站在跟前。
朱明衣为红花与金丝做装饰的纱衣,红纱里子,袖口与下摆边缘与中单外袍一样皆用青皂面料作装饰,两个女吏将展开的中单替其披上,“孙尚宫。”汉王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喊道。
【汉王府摘牌置为东宫当日
汉王亲自点好一盏茶递上,“舅舅请吃茶。”
穿便服的中年男子旋即伸出双手接道:“怎敢劳烦太子殿下替下官斟茶呢。”
“官家只是下了制命,还未行册立礼前小王都算不得是皇太子。”
“大王是陛下的嫡长子,唯一皇嗣,这东宫储君之位必是大王无疑。”
“舅舅今日找小王是为何事?”
“大王如今还肯称下官一声舅舅,下官这个舅舅便也有些肺腑之言要同大王言。”姜洛川扭头看向汉王左右。
汉王屏退书斋的左右内臣,“舅舅但讲无妨。”
“昔日大王满月...”姜洛川将曾经从楚王府听来的事情一一告知汉王,除了满月时还有汉王的周晬,以及随楚王妃带着庆国公至岐山迎接楚王归京时楚王的态度,“邸报传楚王夫人有孕时楚王并不在京,且已离开数月之久,昔日舅舅与你母亲楚王夫人前往凤翔岐山,楚王醉酒于县衙的庭院内,大王当时才不过膝盖高,爬到父亲榻前扯着革带,楚王醒来后,眼里只有惊吓与满心不欢喜,似是惧怕一般,后来还因此与时隔数月才见面的楚王夫人大现在的皇后殿下大吵了一架,当时下官并未在意,以为是夫妻拌嘴...后来楚王归京,再到后来册封太子登基为帝一直到现在,陛下对大王的态度...臣实在是想不通。”】
孙尚宫看着发呆想出神的汉王叉手,“小人在。”
汉王回过神低头瞧了一眼旁侧的老宫人,“你适才说大人是你看着长大的,大人冠礼时你也在?”
孙尚宫拱手,“回大王,不仅冠礼就连官家为太子时的册封礼小人也在。”孙尚宫旋即抬头,“官家的皇太子册封礼与皇太子妃是一同进行的,那个时候大王还很小,现在一眨眼大王都及冠了。”
待女史替自己系好革带后,汉王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最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们说我并非官家亲生...”
汉王不经意的话却让宫人捧远游冠的手惊得差点颤落,一众宫人与内侍吓得纷纷跪在了穿朱明衣的少年身侧。
孙尚宫屈膝跪伏道:“大王怎会生这样无中生有的梦,大王出生有亲王府诸宫司都监的看守,也有翰林医官院诸医使在屋外指导坐婆,他们皆可证明大王是当初为楚王妃的皇后殿下嫡出,皇后殿下对官家的感情大王也能看出,数十年如一日如何能做出这种不忠之事。”
汉王迈步,弓腰将其扶起,“只是一个梦而已,我并不是要怀疑自己。”
“梦由心生,大王是听信了奸佞小人的谗言吗?”孙尚宫抬起头,见汉王不语便又严厉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奸佞之臣,心怀不轨竟如此恶毒的想要挑拨官家与大王的父子关系,大王!”孙尚宫抓着汉王的青色的袖缘,“此人定是居心叵测,大王是官家的嫡长,国朝正统继承人,怎可听信乱臣之言呢?”
“本王知道的,没有谁挑拨,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孙尚宫多虑了。”
“大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与见解,倘若奸佞所言是真,大王今日还会在此穿着这身太子的朝服举行册封礼么?”
“就算官家再盛宠皇后殿下,可大王不要忘了,官家是皇帝,没有人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帝王。”
汉王转过身,从女史颤抖的手中接过远游冠带上,旋即坐到一边向宫人招手,跪立的宫人旋即从地上爬起,将方心曲领的颈饰小心翼翼的替他系上,“本王知道的,其实都是本王自己的错,但是官家的严厉皆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皇嗣,娘娘说过,纵容与宠溺会将一个人摧毁。”
孙尚宫听罢长呼了一口气,“天下太平,四海归心,大王莫要乱想。”旋即朝汉王躬身一拜,“小人先行告退。”
“孙尚宫!”汉王转头看着幄次门帘口,“再过些年孙尚宫应该就该要请老了吧,这都是本王胡乱说的噩梦,本王希望此事不会传到官家耳中让大人徒增烦恼。”
孙尚宫走到门口顿住,僵楞的转过身,“是。”
孙尚宫离去后汉王也吐了一口气,低头瞧着手里的桓圭,“挑拨父子关系...为什么呢,难道真的像吴内人所说的那样,这个城里没有真正的亲情,我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么...”
“怀正。”
“小人在。”一个与其年岁相近的内侍走上前。
汉王朝其招招手,内侍旋即弓下腰,汉王坐直身子凑在内侍耳侧小声吩咐了一阵。
内侍退后躬身叉手道:“是。”
乾元十三年冬至临轩册命皇太子,百僚着朝服端笏序位于殿庭,以内舍人翰林学士刘妙仪为礼仪使,由宰相尚书左仆射刘书柏宣读册文,“维乾元十三年,岁次壬戌,十一月丙戍,朕嗣宁鸿业、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贤德,承先帝之遗愿,皇长子卫宗仁,仁孝宽裕,温文之德...今册为皇太子,赐名煦,以副朕躬,人君表率,上奉双亲,下恤臣民,望尔近贤臣远奸佞,察视四方,兢业社稷,克定厥家,不负宗祖。”
皇太子跪受册文交由东宫属臣右庶子,再由礼仪使刘妙仪授皇太子宝玺,刘妙仪低头看着太子,“官家对太子殿下寄予了厚望,储君要比君更为难做。”
皇太子跪受宝玺交由左庶子,“我知道的。”
左右内侍扶着太子起身,旋即走到大殿中央的御座前跪伏,稽首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太常礼乐撞蕤宾之钟,百官上前搢笏屈膝跪拜,“恭祝皇太子殿下千秋。”
作者有话要说:中单:古称中衣,祭服、朝服的裹衣,若出现在祭服朝服等是作为裹衣,并不是作里衣的那个白色的中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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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最后一堂课讲完至明年开春再授课时大王就是国朝的储君了,下官希望不管位居何位大王都要时刻自省,王府虽改为春宫,制命也已下达,然未行册礼大王就仍旧是亲王,不管是亲王还是皇太子,大王作为官家的嫡长亦是天子之臣百僚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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