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衣裳一划开，凤长瑾心口那血红欲滴的痣就映入他眼。
绿豆大小，如同红宝石一般。
凤长夜用匕首在那痣上轻轻一挑，就将痣挑了出来。
下一刻，那颗痣在匕首尖上活了过来，蹦跳着在空飞了一圈，然后一头扎进了凤长夜心口里。
明明隔着衣裳，可是，它就那么神奇的穿透了衣裳，入住到他心口里。
他低头看着心口，然后，他听到了一道软糯如小童的嗓音——
【主人呜呜呜，我想先哭一会儿，哭完了再为你开启读心能力，好不好？呜呜呜，我的小伙伴死掉了，我好难过，呜……】
凤长夜抬手按着心口，【好。】
然后，那小童就呜呜咽咽的哭开了，一边哭一边说，【主人，你要是嫌烦，可以屏蔽掉我的声音，呜……】
凤长夜看了一眼凤长瑾的尸体，【不必了，你哭吧。】
就当替朕也哭上一场。
朕听你送他最后一程。
他沉默的擦干净匕首上的血，站起身，一步步离开了牢房。
走到天牢外面，他负手，抬头看天上刺眼的太阳。
可再明亮的阳光，也散不去他此刻的阴霾。
他，刚刚亲手杀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而那个弟弟会变坏，追根溯源是被他和父皇所害。
若不是他彻夜啼哭不止，若不是父皇要将邪物转移，那个弟弟也许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少年郎……
“皇上，这哑药已经凉了，再不送去就……”
小元子偷偷的看了一眼主子，小心翼翼的上前。
哑药？
凤长夜回头看了一眼小元子端着的那碗漆黑药汁。
他忽然眼睛一酸。
他抬手盖住眼，嗓音沙哑，“不必送了，晋王……已经死了。”
小元子愣愣的望着主子。
已经死了？
是主子动的手吧？
主子和晋王到底谈了些什么，竟然控制不住杀心，亲自动了手？
他看了一眼主子此刻用手掌盖住眼睛的模样，有些心疼。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杀了自己的亲人呢？
都怪晋王自己，做下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恶事，害了几万个家庭，让几万个父母失去了孩子，让几万个妻子失去了夫君，让几万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如此罪行，皇上作为天下之主，怎能饶恕他？
“皇上——”
小元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等着押晋王去刑场的监斩官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问，“晋王已经死了，那今日的刑场……”
凤长夜缓缓放下手，看向监斩官。
他张了张嘴，又无声闭上。
作为晋王的亲哥哥，他想好好安葬晋王，不损伤其尸体，让其有尊严的离开。
可是作为皇帝，他不能。
因为刑场那数万百姓，还在等着看这个罪人被千刀万剐。
那数万百姓不全是看热闹的，其还有边关那四万死于晋王之手的将士的父母，妻儿。
他们天未亮就披麻戴孝跪在刑场，等着观刑，用晋王这罪魁祸首的血，来让他们被害死的家人于九泉之下安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送晋王去？
他怎么能让那跪了几个时辰的苦主，等不到属于他们的公正？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牢深处，缓缓迈步离开。
“晋王是朕胞弟，让他活着被千刀万剐，朕，属实不忍，故而朕这个亲兄长亲手结束他的性命，亲自送他离开，留下尸体交予你们处置。”
“……”
监斩官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一脸的纠结苦闷。
皇上把晋王给杀了，那他们怎么跟刑场的百姓交代啊？
那些百姓可都是想看晋王受尽折磨而死啊！
“唉，大人您别烦恼了，咱们得往好处想，咱们皇上好歹没有徇私放了晋王啊是不是？咱们等会儿多跟百姓解释一下，希望他们理解吧！”
“也只能如此了。到时候就跟百姓说，晋王麾下还有余孽藏在刑场周围，随时等着劫法场救晋王离开，咱们怕晋王被劫走，索性先杀了，直接带尸体去处以极刑……”
“去带上尸体，走吧。”
……
凤长夜坐在马车里回宫。
马车摇摇晃晃，他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听着心里的小娃娃嘤嘤嘤哭。
一会儿后，小娃娃的哭声渐渐停歇了。
【主人，我哭好了，我现在就为你开启读心能力，一开始会有点嘈杂，主人做好心理准备。】
小童软糯的嗓音响起。
凤长夜睁开眼睛，【好。】
随后，他听到“叮”地一声响。
下一刻，他耳朵所能听到的世界，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他只能听到外面小摊贩叫卖的声音，只能听到路过的孩童们欢笑的声音，可此时此刻，他耳膜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
有女子内心啊啊啊的尖叫——
【啊啊啊啊刚刚过去那个男子好英俊啊，我为什么要是个淑女，我如果是个女土匪就好了，我就能冲过去一把扛起他回山寨洞房啊！】
有男子内心猥琐的轻音——
【赶集真爽，可以混在人群里专门逮住女的挨着她挤她，哎呀，刚刚还趁乱摸了一把，手感真好！】
有老人苦闷的心声——
【刚刚那个大妹子真会砍价，五钱买走了我两把木梳子，亏了一，心痛，一钱都能买两个大馒头给孙孙吃了！唉，今晚回去再多雕几把吧，小孙孙要过生辰了，得给他买几颗糖吃……】
有小女孩委屈的心声——
【娘好偏心，有银子宁愿给弟弟买糖画也不给我买一根头绳，别的小姑娘都有新头绳，就我用的是桑麻搓出来的麻绳，好丢脸，好想哭……】
……
温暖的，邪恶的，委屈的，恶毒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股脑涌入脑子里，让凤长夜感到头痛欲裂！
他抬手紧紧按着脑袋！
那种脑子都要被震炸掉的痛，比偏头痛还难忍万倍！
如果小时候那个半岁的他面临的是这样的世界，那么，他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彻夜啼哭不止了。
作为大人，刚刚那一瞬间他都快受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小童的教导下，慢慢学着去屏蔽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声音，慢慢去接受这个嘈杂的世界。
足足一刻钟之后，他才逐渐适应了。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道与他有关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