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无阙答应了,钟鱼就把心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不用为他会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提心吊胆了。
他们在魔界平静无事地待了好几天,蔺无阙倒也没有任何要搞大事的样子,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钟鱼很清楚,别看他一副什么都漠不关心厌世样,既然心里有计划,那他肯定是在心里算着时间的。
又或者说,他按兵不动,是在不动声色地等着什么……
只是他没说,她也没有问。
反正都是要在一起的。
在此期间,改造成功的钟鱼也没忘记修炼,可能是她入了魔体质真的大不同了,她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个漏风的纸灯笼,什么都兜不住了。
她现在不光兜得住,还很容易开窍了。
蔺无阙不知道去哪里给她弄了一套精绝心法,给她的魔修之路大开后门。当然,他自己也没闲着,这位魔鬼大佬亲自上身教诲、指导她——
从菜鸟一事无成到一夜之间进步神速,这种飞一般的感觉,简直让钟鱼热泪盈眶。那感觉就像是怎么熬夜点灯痛苦都拿零鸭蛋的学渣,突然有一天撞了脑袋,开了窍,拿到了满分卷子。
惊喜来得太突然,让人不敢相信。
蔺无阙就漫不经心地对她说:“你本来就更适合这种粗暴利落的方式,仙门苦行修炼那套,不适合你。你这样的顽石,越是炼心性就损耗得越厉害,上百年也不见长进,浪费时间。”
哦。那你直接说我这块臭石头就是天生适合做女魔头得了。
钟鱼嘟囔道:“那为什么一开始你不告诉我?我还那么刻苦努力修炼,一点用都没有。”
蔺无阙似乎还真的回忆了一番,毫无羞愧之心地说道:“大概一开始想让你自生自灭?”
“那你又那么苦心孤诣地督促我修炼?天天让我背剑术心法!堆起来比我还高!!”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道:“以为都试试,总能碰到合适的。结果你一个都用不了,我也很诧异。”
扎心了。
钟鱼:“……那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
“……”
钟鱼委屈了。
我那时都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可怜弱小的傻子了,你还戏弄我,太过分了啊!
蔺无阙看她这个抑郁寡欢的样子,就愉悦地笑了。他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一口她焰火正艳的眉心。
钟鱼是条没骨气的带鱼,嘴里哼哼唧唧的,接着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怀里。
然后,她就听到他嗓音低沉地抱怨了一句,有些不高兴,嘀咕道:“还得更快一点。”
钟鱼就问了一句:“什么快一点?”
“没什么。”
蔺无阙虽说没什么,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紧张。
更快一点,那就是说她还没好透吗?
钟鱼悄悄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管怎么说,从淬魔鼎爬出来,换了套修炼系统,她是慢慢摸到路子了。
比如她能控制魔性,稳住心性。再比如她轻而易举地把莲焰池里的混杂着灵气和魔气的东西给吸收了。
她这身体不再是饭桶无底洞,而是块海绵,放她到对的位置,她能吸收很多东西。
所有的所有,都是蔺无阙教她的。
淬炼心魂,修炼魔功,循序渐进,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就是有点不太意思说的是,吃饭睡觉形影不离,就连神交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钟鱼这个经验不足的新手飙不起云驾车,基本上她是天天被蔺无阙这个同样是新手,但手法很老练、很狂野的魔鬼司机像拽死狗那样,拖着走。
开始她羞涩不已,后来可能她的脸皮跟着蔺无阙也一点点厚了起来,倒是有点飘飘欲仙的意思。
她栽在蔺无阙的手里,堕落得义无反顾。
但,管它呢。
柳寒移再次见钟鱼,都很惊讶,道:“你怎么……这才几天,你怎么厉害了那么多?”
旋即,他又像是明白了是为什么了,看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钟鱼,他面色就变得有点不自然了。
柳寒移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邪魔外道,就是这么急功近利,天天用那种……那种法子,早晚得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不节制,简直不,不知羞耻!”
莫名其妙被批了一顿的钟鱼很迷茫。
我怎么就不节制了?
不过柳寒移时不时都要道德正义病发作一番,慢慢习惯了,她也不在意。
今天柳寒移弄回来了一条断角伪蛟,看他样子估计也料到了自己离开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在这之前,搞个送别宴什么的。
钟鱼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弄来的一条伪蛟,她看了眼飞到他肩膀上那趾高气扬的雪鸮,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蹲在石阶上烤肉串的时候,柳寒移有点犹豫地问她:“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钟鱼在专心捣鼓手上的东西。
柳寒移撇了撇嘴,只是道:“魔界不安全。”
他看钟鱼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忍不住说道:“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要是现在你们悄悄离开,我不说,便无人发现,是能躲过去的。”
他想了好几天,这是最好的办法。
蔺无阙那疯子不知道他想什么劝不动就算了,他就是不懂为什么连钟鱼这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在这种时候,也无动于衷。
钟鱼听到柳寒移这么说,就笑了,反问道:“躲了。然后就真的无人发现吗?”
柳寒移微怔,然后就沉默了。
当然不能。
只要在外面追杀的人不死心,他们永远没有安身之所,不得安宁。
钟鱼道:“行了行了,别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听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跟蔺哥告状,说你谗言蛊惑我造反了。”
背锅习惯的柳寒移:“……”
行吧。他忘了,现在钟鱼也是半个神经病,劝是没用的。
柳寒移深叹了一口气,就不说话了。
要死要活,随他们去吧。
肉味飘香的时候,神出鬼没的蔺无阙就出现了。他好像挺喜欢吃烤伪蛟肉的,十分高冷优雅地坐在那里,却是很有烟火气地吃了……挺多。
蔺无阙吃相很优雅很好看,画面赏心悦目,钟鱼眼睛笑得弯弯的,烤得就更卖力了。
然而满头大汗的柳寒移始终适应不了阴晴不定的蔺无阙这种简单直白的捧场,强作淡定,但他烤得很小心谨慎就是了。
蔺无阙不徐不疾地吃完,对半生不熟的蛟肉不感兴趣了。他看看钟鱼,大概是觉得无聊,就随手丢了一样东西给柳寒移。
“什么?”
“好东西。”他淡淡地说道:“有人给你的。”
柳寒移和钟鱼都有些惊讶,结果拿到熟悉的传音玉简的时候,柳寒移的脸都白了一瞬。
玉简上面有血。
这是天音宗的东西,上面特殊的徽纹他不会认错的。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玉简……应该是洛师妹的。
想到这里,柳寒移浑身都僵硬了。
他惊疑不定看了眼蔺无阙,只觉得后背发凉,“……我没有串通外面的人害你,这东西我并不知情。你,你把师妹怎么了?”
钟鱼一愣,这是洛卿卿的东西?
什么意思?
外面的人已经埋伏到这里,借柳寒移踪迹一路摸过来,也在暗中偷袭过一回了吗?
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僵冷、凝重。
蔺无阙冷不防地扔下这么个炸·弹后,倒是一派风轻云淡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他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应该没死。”
“你……”柳寒移气急,看蔺无阙冷血麻木的模样,条件反射地想骂人。
但他嘴边的话刹住了,这个蔺无阙对洛师妹并无半点纠葛,他没有立场,更没有任何的理由。
柳寒移握紧了手里的玉简,指骨泛白,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来的悲哀。
蔺无阙可不关心他内心多么挣扎煎熬。
他问:“想走了吗?”
柳寒移肯定是想的。
但他不知道蔺无阙是什么意思?如若他的存在已经对蔺无阙而言有了威胁,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自己走的。
“想。你有什么条件?”
说这话时,柳寒移浑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他的心里不停地闪过好几个念头,蔺无阙这神经病突然把玉简给他,是想要做什么?谈条件?还是威逼利诱?
柳寒移神色戒备,脸上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很紧,落到蔺无阙手里,到底是死是活,他早就等着这一天的结果了。
谁知道,在他手心冒汗甚至做好准备要死的时候,蔺无阙冷冷地来了一句:“知道了。那就滚吧。”
想走了吗?
那就滚吧。
柳寒移提心吊胆了半天,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蔺无阙挑了挑竹签子,他手上那串蛟肉掉进碳火里,被烤焦了。他神情有些阴郁,有点不耐烦了,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不懂吗?让你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要我送?你觉得你还有命回去吗?”
谁敢让你这魔鬼送啊!
柳寒移被威慑住了脑子有点发懵,他梗着脖子,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鱼看着氛围不对,就很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串油亮的烤串过去,给了蔺无阙。
蔺无阙就没有理柳寒移了。
习惯性当他不存在。
柳寒移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错。
钟鱼看出来了他的迟疑,想了想,说:“呃……上路要趁早,那我就不送你了?”
好吧,她是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柳寒移咬了咬牙,握紧了手里玉简,恼怒又怨愤地看了他们两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他要是希望这两人悔过自新,说人话,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出去后,他们不是故人,仍旧是敌人!
柳寒移怀着复杂又激扬暴躁的心情走了,看似干脆利落,却是忍不住回了两次头。
结果发现,根本没人在意他的去留。
就连那只猫头鹰一心低头吃肉,别说不舍了,就是连翅膀也没扑腾几下。白给它上天下地地天天捉虫子吃了!
这群没有心的邪魔外道,果真都是一群无情无义之徒!
钟鱼看柳寒移的身影消失不见,幽幽叹气,道:“柳道友……他走得有点幽怨啊。我们这样赶他走,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看,柳道友都满怀欢喜地搞告别聚餐了,唉。这肉我都要吃不下去了。”
说完,她又忧郁地吃了一串。
蔺无阙看了她一眼,他有时候听不懂她偶尔蹦出来的词,但不妨碍他理解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问:“你很舍不得吗?”
钟鱼呛了一下,立刻否认道:“没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嗯。”蔺无阙随意地应了一声。
钟鱼正收拾内心的离愁别绪,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他慢吞吞地说:“反正你要是想,很快就能见。”
“什么意思?”
蔺无阙把竹签子扔到火堆里,烧了。
“我们也要出去。”他说。
钟鱼没有想到这事提上日程会这么突然这么仓促,所以她很是惊讶,道:“我们?什么时候?”
“明天。”
钟鱼一时语塞。
呵呵呵,你的后会无期没希望了呢柳道友。
她忍了忍,还是艰涩地问了:“那为什么……今天就让柳道友离开?”
本来她以为蔺无阙放柳寒移离开并非临时起意,他如此安排,是另有打算的。
谁知道他面色从容淡然,这时他反而眼神很莫名其妙地看她,说:“不让他先走,封印门外面那些宗门弄的乱七八糟的陷阱阵法,怎么清干净?”
钟鱼:“……”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同情来形容了。
柳寒移人生中难以言表的磨炼和劫难,可能就是蔺无阙这个魔鬼吧……
蔺无阙肯定是他心里,最大的一块阴影。
义无反顾离开的柳寒移当然是一无所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坑得脸朝地了。
得知第二天要出去搞大事,钟鱼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她辗转反侧,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而蔺无阙就在她旁边躺着,意外地,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他睡得死沉死沉的。
一点都没有灭世大魔王即将要大开杀戒干架的样子。
钟鱼真的不知道这么强悍诡异的心理素质,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在她第八次叹气的时候,蔺无阙就翻身把抱住了,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蔺无阙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满,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说过不会有事。不论是姓杨的,还是他,都杀不死我。”
钟鱼听他这么一说,就笑了,无奈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行吧。
反正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蔺无阙冷冷地命令道:“别胡思乱想。别吵,给我睡觉。”
钟鱼小声嘀咕:“我没吵。”
蔺无阙无情道:“你心神不宁,识海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吵到我了。”
钟鱼表情木了片刻。
神交的副作用之一,她内心掀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得到。
这就很尴尬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艰涩地问道:“难道你最近白天也抱着我睡,不会你时时刻刻都要……那什么吧?”
“那什么?”他问。
“就是那什么!”
蔺无阙的语调变得很慢,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然你的修为骤然大增,你以为是怎么来的?再说,不是你自己说喜欢白天睡觉,更舒服吗?不满意,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钟鱼被噎住了,把他平平淡淡的话反复咀嚼了一遍,然后脸蛋蓦地一下,炸红了。
尼玛原来这就是你所理解的舒服吗!
蔺无阙眸光微暗,凉凉地问她:“睡不睡?”
钟鱼羞愤:“睡!”
她无所畏惧地拉上薄云被,把自己盖严实了,规规矩矩的,也没有将自己挣脱出去。
蔺无阙许久没出声。
然后钟鱼感觉他把她抱得紧了些,周围亮堂堂的光线暗了一些,红火石灯霎时灭了好几盏。
“你睡了吗?”她小声道。
没有回应。
钟鱼再问了一句,他还是没有反应,像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静了片刻,然后伸手把他抱紧了,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道:“我有点害怕,明天睡醒,就剩我一个人了。”
想想,这其实很有可能。
夜深了,周遭一片寂静,她也不说话了。
许久,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冰凉柔软的吻。
一道冷凛的气息侵袭而来,他就这样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却能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