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贱妇”一词,楚云漾眉头深深皱起,李德察言观色,立马道:“李夫人慎言。”
宋夫人眼神一转,突然跪下道:“皇上,李夫人丧女,痛彻心扉,此乃人之常情,请您谅解。”
赵氏哭得快要昏厥,花白的头发直晃人眼,皇帝心中不忍,便只是挥手道:“李德,把人带下去。”
“是。”
谁知赵氏不肯走,只是死死抓着棺椁,众人也不敢生拉硬扯,此时,宋夫人蹲下了身子,劝说了几句,这才把赵氏扶起来。
“皇上。”宋夫人叹气道:“臣妇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楚云漾看着她道:“夫人有话直说就是。”
宋夫人一面安抚赵氏,一面道:“虽说李夫人言语冒犯,可皇上,她说的未必没有道理,贵妃杀人,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再加上她与梁国质子的事,若是不惩治了她,只怕难以服众。”
又是一样的语调,皇帝面上露出几分了然,“夫人深得宰相真传,都以为自己的言行,就能代表所有朝臣和百姓了。”
宋夫人一凛,连忙道:“皇上,臣妇绝无此意,臣妇只是怕迟迟不肯降罪,大臣们会有非议。”
“那是朕要考虑的。”他冷冷道:“难不成夫人还想替朕做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往前推就是找死,宋夫人不甘心,却不得不垂下头,“臣妇无状,请皇上责罚。”
皇帝却只是扫了她一眼,视若无物地出了门去,仿佛她只是门口的石狮子一般。
宋夫人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推了推赵氏,“起来吧,人都走了,太后那还等着呢,走吧。”
养心殿中。
皇后已经被晾了许久,越等越是心焦,忍不住问道:“皇上几时才会回来?”
内侍刚要张口,又被她打断了,“得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你当本宫这么好敷衍?”
“奴才不敢。”
一屋子的宫女、内侍乌压压跪倒一片,皇后心浮气躁,索性直直走进内殿。
皇帝的书案前整整齐齐地码着些公文,还有零零碎碎许多物事,稀奇古怪的,一看就是出自西苑那贱人之手。
她冷哼一声,伸手就要打翻,却在半路停住了,神使鬼差地翻开了上头第一本公文。
“已探明宋家外室女宋蓉儿与梁国里应外合,如今暂居宁家……”
皇后捏着公文,只觉天旋地转,眼里只剩下几个字,宋家外室女,宋蓉儿。
宋家居然还有个外室女?
还在宁家?
皇后险些站不住,瞥一眼四下无人,将公文重新搁回去,而后撑着头出了门。
“本宫身子不适,先回宫了。”
内侍本想阻拦,可皇后脚下生风,几乎小跑着出了养心殿,只留下众人愣在原地,不能回神。
天色渐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苑里像是要结冰,宁兮瑶和红福趴在榻上,对着那张帕子研究了起来。
宁兮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你肯定认识吧?说说,这是不是绞纱?”
“绞纱?”红福楞楞问她,“娘娘怎么会知道绞纱?”
她有些着急,“哎呀,你先别管这个,你只说是不是。”
红福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宁兮瑶不敢置信,“我的衣裳首饰都是你在打理吗?”
“是啊,可是……”红福为难地道:“绞纱是下等宫人才用的,娘娘金尊玉贵,从小就没用过一块绞纱,所以奴婢也不认得。”
哦,原来绞纱是她们这种官二代家庭的知识盲区。
宁兮瑶仰面躺倒,脑子也不停地转着,绞纱,下等宫人……
不对!
她一下坐起来,吓得红福惊呼一声,“娘娘,怎么了?”
“不对劲。”宁兮瑶蹙眉道:“李美人平日里那股矫情劲远胜于我,她也是官宦之女,怎么可能会用绞纱?”
红福点头,“是啊,就算是各宫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不用绞纱了,李美人如此挑剔,怎么会用这种帕子?”
宁兮瑶盘着腿,仔细地将早晨发生的事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蹊跷。
怎么那么巧,有两个宫婢正好在门外说话,其中一人还提到了绞纱,说完她就在院子里拾到了这张帕子,更荒谬的是皇后的人紧随其后来了西苑,却草草收兵,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些人故意引着她拿出帕子作为证据来,就连红福都不信李美人会用绞纱,后宫之中又有谁会信呢?
身上无端有些发冷,宁兮瑶喃喃道:“兴许,这也是个局。”
可这并不像皇后的做派,皇后一向尊贵,害人的法子格外直白,而这一次却不同,背后之人简直就像是蛰伏于草丛之中的毒蛇,只等着一击毙命。
如果她昨日真将帕子给了皇帝,怕是眼下早就坐实杀人一事了!
宁兮瑶抿紧了嘴唇,说道:“红福,找人请皇上过来。”
“娘娘……”
红福叹了口气,“咱们眼下可不是在毓秀宫,奴婢根本出不去这个门,侍卫们也不会管的。”
“本宫一定要见到皇上。”她坚定地道:“你跟他们说本宫上吊了都行,一定要把皇上请来。”
见她如此,红福只能爬起来去跟侍卫商量,宁兮瑶盯着院里的荒草,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来,原来,这游戏也不是有手就行啊……
夜半时分,后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像是在她出门用的狗洞那边过来的,宁兮瑶在院里听着,后来按耐不住,提着灯走了过去,“皇上?”
对面无人回答,她笑了,“皇上不必觉得丢人,好用就行呗,这样多低调。”
草丛里露出了半截石青色的衣袖,宁兮瑶立刻噤声,皇帝甚少穿这样的颜色,难道……
那人转了过来,一张清俊的面孔没有半点月色,唬得她差点叫出声来,“苏策?你怎么会来?”
苏策似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神涣散,宁兮瑶低头一瞧,那衣裳的下摆都快被血浸透了,“你受伤了?”
他看了宁兮瑶一回,低低道:“皇上,宁贵妃与在下……没有私情。”
说完这一句,人突然跪倒在地,宁兮瑶拉着他的衣袖,喃喃道:“这都是皇上做的?他怀疑你我有私情?”
月光之下,苏策的面色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嘴唇颤抖了几下,突然昏厥了过去。
宁兮瑶木然地将他拖到草丛中,大声道:“红福,红福!”
红福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见她一身的血,吓得魂飞魄散,“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宁兮瑶语气平稳地道:“本宫摔了一跤,你叫莺儿烧水给本宫洗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