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觉得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在今日之前,他总觉着女子都该清清淡淡的,譬如大红、艳紫这种颜色丑得紧,瞧见只觉着扎眼。
可偏偏有人穿着最艳的衣裳,画着最妖丽的妆,却哀怨至极,不见半分俗气。
心里的小鹿砰砰砰地乱撞,不肯停歇,一进徐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素来爱端架子的他爹,徐知府正点头哈腰地伺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那狗腿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公子哥朝他望了一眼,挑眉道:“这就是你家的小儿子?”
徐知府连连点头,一把抓过他来,“快,给王爷见礼。”
王爷。
徐远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澧国国主的幼弟,齐铮。
可这人不在宫里,跑他们家来做什么?
齐铮见他来了,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问道:“听说你与梦魂乡的女子最为相熟?”
这话问得直戳徐家人肺管子。
徐知府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连忙解释,“王爷,犬子无状,可这些年已经收敛了许多,请王爷……”#@$
齐铮压根不理他,越过他走到徐远面前,“你能否帮本王寻一个人?”
寻人。
像是有把小锤子轻轻敲在徐远心上,他喉咙有些干,“王爷说的是什么人?”
“一个女子。”齐铮回忆道:“素若秋菊,又艳若桃李,总之是个有气节的女子。”
连他都敢骂,这句有气节绝对担得起。%(
徐远却有些冒冷汗,这人看上的,不会是桃娘吧?
“这人是……”齐铮顿了顿,还是坚强地说了下去,“是本王的一个知己,日前有一面之缘,故而想寻她。”
徐远心头一紧,却迫于他爹的威压不得已点了点头,“王爷所寻之人,小人会留心的。”
“嗯。”
齐铮扬起了下巴,按他所想,宁兮瑶毕竟是个弱女子,逃了这么久还没被抓到,说不准就是躲在了梦魂乡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殊不知他的表情越明朗,徐远心中的担忧就越盛。
若真是桃娘,这事该怎么办?
这小王爷一脸势在必得,可豪门权贵哪里有心?得了桃娘,只怕也是两三天就抛诸脑后了。
而这厢,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的桃娘和宁兮瑶正在争吵。
“重来。”
桃娘端坐,面带笑容,“谢公子的赏。”
宁兮瑶眯起了眸子,说道:“重来。”
反复了十多次以后,桃娘终于忍不住了,“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到底该怎么做?”
“你动动脑子啊!”宁兮瑶叹了口气,“我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你,往后相处,一言一行都得靠你自己,就比如说,他马上就会再来寻你,你却连第一句话都说不好。”
桃娘一脸茫然,“得了赏,难道不该谢?”
宁兮瑶指着铜镜,“你看看你笑的,像只见了鱼的猫,就差把我爱钱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桃娘果真照了镜子,随后有些泄气地道:“这也太难了,难道接了赏不谢他,反倒要骂他一顿?”
“不至于。”宁兮瑶敲了敲桌面,“但是你也不必这么欢欣鼓舞,平时旁人给你递果子,你该怎么回?”
桃娘眼睛一垂,不甚在意地道:“多谢。”
“bingo!”
宁兮瑶肯定道:“就是这个。”
桃娘瞪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徐远送的可是足金的簪子,而且这人还是她的心上人,宁兮瑶竟然把它跟一个果子相提并论?
“你想想。”宁兮瑶耐心解释,“你要是做出了一副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才会觉得你不为金银所动,与旁人不同,往后才会送更多的金银给你。”
桃娘若有所思,“当真?”
宁兮瑶拿着根簪子指指点点,仿佛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你们本来身份就有差距,而且你还说过,他没娶正房,这样的人家根本不会允许小妾先进门,所以,你得先让他求之不得,非你不可,这样才能有机会。”
“这……”桃娘明显没想过这种事,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
说话间,侍婢已经冲好了茶,递到了二人面前,桃娘先给了她,眼下她可是自己拴住徐远的唯一机会了,“姑娘喝茶。”
宁兮瑶接了过来,眼神掠过窗外,问道:“这几日守卫都撤了?”
“是。”桃娘蹙眉道:“但是楼里还是有些不认得的生面孔,来来回回不肯离开,恐怕还是那位小郎君的人。”
宁兮瑶在心里偷偷骂了声,随后道:“原来如此。”
“姑娘放心,他们一撤,我就叫人给那位公子送信。”
桃娘试探着道:“可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姑娘不会把我丢在半路,甩开手不管了吧?”
宁兮瑶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直到把你送到徐府里,我才会离开。”
桃娘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姑娘尝尝这个,这是新制的。”
杏脯香甜,宁兮瑶拿过一个,放进嘴里含着,眼睛却不住地望着外头。
果然如桃娘若说,人头攒动之间,有几个眼熟的侍从正穿梭其间。
看来,苏策的确还没有放弃。
这厢,皇帝正与澧王行在一处雅致的庭院里,皇帝面色冷淡,明显兴致不高。
澧王试探着道:“皇上,这几日在别院住得可还习惯?”
楚云漾不置可否,反而丢了个问题给他,“听说澧王有个嫡亲的妹妹?”
“正是。”
他状似无意地点点头,“看来澧国对女子的礼教不甚严格,夜探男子寝居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
到底还是来了。
澧王一顿,而后行礼道:“玥儿鲁莽,搅扰皇上,小王代她向皇上致歉。”
楚云漾没理会,随后澧王继续道:“既然已经说到了此处,不如索性将话说开,玥儿回来以后,便同小王说非皇上不嫁,您看……”
“非朕不嫁?”楚云漾冷冷道:“难道澧王不知,朕刚失了贵妃,痛心难忍,怎会在此时迎新人入宫?”
意思就是你不跟着一块难过也就算了你怎么还添乱呢?
澧王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不敢再提,“是,小王也斥责了她,往后绝不会再叫她胡闹。”
“嗯。”
随着这一声,齐玥进宫的指望彻底被粉碎了。
而身后的凉亭中,澧王后忧心忡忡地抱着手臂,“玥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就别想了……”
齐玥霍然起身,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不,大燕皇帝我嫁定了。”
澧王后欲哭无泪,这祖宗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不依她,只怕要闹出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