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皇宫。
许久没来大燕的街市,宁兮瑶有些新鲜地打量着。
楚云漾闭目养神,一只手拉下了帘子,“小心染了风寒。”
“哦。”
不让看街景,宁兮瑶就开始折腾他,在他身上拍拍打打,挑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了过去,二五八万地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待会儿请皇上吃酒。”
楚云漾笑她,“好大的口气。”
这大燕都是他的,银子也是他给的,好一手借花献佛。
宁兮瑶装着听不见,“皇上想吃什么?吃鱼?还是虾?”
他拉住怀里喋喋不休的人,笑道:“待会儿朕带你去,包你满意。”
嚯,还有惊喜?
宁兮瑶忍不住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
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推开门,楚云漾带着她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立马起了身,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做足了礼数,“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不自在的不止一个人。
说是故人,可这张脸,他今日才第一次看清过。
楚云漾微微点头,“起来吧。”
死去的孟美人,如今已经重新变成了孟晚意,身后还站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应当是那个侍卫。
宁兮瑶有些感慨。
其实这事也不赖他俩。
因为她深受某个宫斗剧中的某个桥段影响,下意识地把这件事看得相当香艳,宫中传闻也大抵如此,可实际上,这俩人都是恋爱小白。
被抓住那天,孟美人只是隔着院墙与他说了几句话。
孟美人冷傲,为人所不喜,再加上把柄在手,后宫那起子碎嘴子就可着劲地埋汰她,孟美人也是个倔的,流言越甚,她就越要做出样子来,再加上以为这侍卫死了,就越发不想活了。
误会越积越大,不过是件小事,却成了要命的罪过。
唯一属实的,就是孟美人与侍卫当真有情,这人是她家当年的侍从,孟国公府散了,他就去了宫做了侍卫。
在这个孤零零的深宫里,她找到了唯一一个能让她与从前联系起来的人,爱慕日渐深了,却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逾矩。
宁兮瑶上前扶着人起来,孟晚意看了她一眼,就忍不住落了泪,“对不住娘娘,从前对您有诸多误会,还说了那样的话,娘娘却不计前嫌……”
“别哭了。”
宁兮瑶一向很有怜香惜玉的心,安抚道:“本宫不在意那些,往后出了宫去,过你自己的日子,这是好事,快别哭了啊。”
片刻以后,孟晚意拉着那侍卫上前,跪在了二人面前,楚云漾问道:“往后你就不再是孟国宫府的独女了,往后在外头,万事靠自己,你不后悔?”
孟晚意斩钉截铁道:“抛去浮名换得自由,臣女不悔。”
楚云漾点了点头,随后对宁兮瑶伸出了手,说道:“走吧。”
出了门,竟落了雪,飘飘扬扬的,映着灯火,甚是好看。
楚云漾替她紧了紧披风,她的眉眼在灯火之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忍不住落下了一吻。
从前,他看着父皇左一个右一个的嫔妃,只觉得无趣,不得不说,孟晚意在某些方面也能与他算作知己。
终其一生,只想选那么一个人。
正感怀不已,宁兮瑶却突然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眼神晶亮,一脸兴奋,“皇上,咱们打雪仗吧!”
“……”
说话间,宁兮瑶已经团了个雪团在手上,坏笑道:“来了啊!”
最后人被他扛走了。
道边的平头百姓没见过天颜,只以为是谁家公子带着娇妻出游,笑着投来了目光。
宁兮瑶有些不满,摆弄着他的束带,“咱们去哪啊?”
楚云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似乎在回忆什么,“王兄在城里有处产业,原本是等朕大了,开府用的,谁知……”
谁知恒王没能成为一代明君,庇护着他长大,反而是他担起了整个国家的重担。
宁兮瑶听着,心里有不可名状的难过,伸手环住了他,“皇上……”
“你挡住朕的眼睛了。”
“……哦。”
恒王的宅子在城东,地方有点偏,好在僻静,也没修得多打眼,却透着几分质朴可爱。
宁兮瑶与皇帝携手进门,皇帝提前着人安排了,灯火通明,纤毫不染。
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柳树,叶子已经掉光了,上头绑着红绳。
古人有向树木祈福的习俗,这她知道。
楚云漾见她望着那些绸带,说道:“这是兄长为我绑的。”
颖妃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所有的疼爱,都是恒王给他的。
宁兮瑶拉住了他的手,心疼不已,突然道:“咱们给王兄上柱香吧。”
他有些发愣。
从前,祭奠恒王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宋佳凝避之不及,哪里会主动提起?
宅子里有专门洒扫的仆从,动作利落,不多时香案就设好了。
宁兮瑶持着香,端端正正地跪下了,姿势尚算优美,可话说出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恒王殿下英魂在上。”
这句还像点样。
“不对,现在我应该也叫您一声王兄了,我是您最疼爱的兄弟,当今天子的贵妃,说不定马上就要当上皇后了。”
楚云漾有些不满,什么说不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宁兮瑶抬起头来,看着满树随风摇曳的绸带,轻声道:“您对皇上应当有许多期许吧?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成材,希望他幸福美满,平安度日。”
“可惜他娶了我这样的媳妇,日子闹腾得很。”
不着调的话。
楚云漾想着,眼前突然闪现了恒王温柔的面孔,如果他还在世,此刻应当会带着一脸暖融融的笑望向他们吧。
宁兮瑶双手合十,像是在宣誓,“不过您放心好了,我在这里一日,就会陪着他一日,有我在,他就不会这么自苦了,您这个弟媳别的本事没有,打岔还是行的……”
她语调轻松,却像只有力的手掌,翻开了压在他心口多年的巨石。
宁兮瑶插好了香,预备起身,谁知这时竟起了风,将一条绸带吹到了她身上。
拿过来一瞧,是恒王的笔迹。
“愿吾弟云漾万事顺遂,福寿绵长。”
眼眶不自觉红了,楚云漾捏着绸带,与她一起挂在树上,随后二人携着手,走出了门去。
路上,楚云漾突然道:“已经许久没见你家人了,不如咱们去瞧瞧?”
“成啊。”
宁兮瑶脆生生应了,她娘担心她,她又何尝不是?
马车驶向了宁家,宁兮瑶很是兴奋。
“您说,我娘会不会很惊讶?毕竟咱们没打招呼就来了。”
可进了门她才知道,震惊的不是她娘,而是她和楚云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