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这么一打岔,心间那点沉闷彻底被撇开了。
真是白费了他的感动。
还以为她真有了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呢。
皇帝就这么躺着,一面看向她,宁兮瑶在桌旁捧着那碗,闻来闻去,一面嘟囔着什么。
多半是在说他浪费。
皇帝和皇后做到他们俩这份上,绝了。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顺心,皇帝思忖片刻,把多日来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胖了些?”
宁兮瑶一愣,顿时就有些心神不定,“才不是,这是浮肿,浮肿懂吗?”
她嘴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词,皇帝抿着嘴让她过来。
人是过来了,只不过走得非常犹豫不决,楚云漾撑起身子,将她拉到榻上,皱眉道:“磨蹭什么呢?”
“没什么……哎哎哎!你别压我!”
宁兮瑶挣扎着推开了他压在自己腹部的手,因着慌乱,动作大了些,引得皇帝眸色一暗。
她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看什么?”
皇帝盯了她半晌,幽幽道:“你推朕。”
嚯,这份幽怨劲的。
宁兮瑶赔着笑脸,凑过去给他揉着,“对不住,还疼吗?”
皇帝低着头,是以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屋里只点着一支短蜡烛,昏黄的光线下,二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相互交错,密不可分。
天明时分,苏策又被吵醒了。
饶是墨松再努力控场,来自客房的可怕声响也压制不住,像是要把此处连根拔起。
苏策扶着头起身,眼下尽是青影,墨松听见了动静,立马进了门,“郎君,您醒了?”
“嗯,他又发作了?”
“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宁世清突然开始抽搐,身子动弹不得,可脸却被憋得通红,嘴里时不时会挤出一两句吼声,听着都叫人害怕。
而且最近频率越来越高了,侍从们私下都说,这人怕是要废了。
谁也不敢去照料他,还都是墨松硬着头皮过去的。
苏策揉着太阳穴,语气听不出起伏,“去瞧瞧吧。”
墨松搀起了他,又替他穿上了厚厚的披风,这才出了门。
穿过回廊,喘息声夹杂着怒吼,将整个客房渲染得犹如一个关着野兽的铁笼子。
再加上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这场景恐怖得让墨松都有些腿肚子抽筋,犹豫着道:“郎君,要么咱们别去了……”
苏策拢了拢衣裳,没出声,但态度十分明确。
没法子,墨松替他开了门。
二人走进里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墨松要伺候苏策,还要兼顾宁世清,有些力不从心,又怕冻着他,所以添足了碳火,屋里暖得跟塞了十几个暖炉一样。
可他忘了宁世清动不了,身上还盖了床厚被子。
是以这种温度之下,苏策和墨松不觉着怎么样,而宁世清却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汗水。
苏策见状,面色微凉地扫了眼墨松。
墨松一凛,立马熄了两盆火,又上前替人擦汗。
宁世清兴许是折腾累了,自打二人进来,就没怎么闹腾,可脸上依旧红得吓人。
墨松一面擦着,一面道:“郎君,这药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会……”
床边的小案上是半碗浓黑的汤药,苏策走过去,低头嗅了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药出自他手,添了什么,有几分,他再清楚不过了,可眼下味道明显不对劲了。
拿起碗晃了晃,碗底竟然有了零零星星的沉淀,黑色的,直扎人眼。
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人在药里添了别的东西,把宁世清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是谁?
难道是梁王?
当初在水牢里,宁世清本就该被处死了,却被他救了下来,难道梁王发现了,不满他阳奉阴违,所以才用了这种手段?
越想越不对,一院子的人都是梁国人,也都是梁王着人张罗的,就算他再三敲打,也不保准。
可在猎物落入陷阱之前,诱饵必须活着。
他抿紧了嘴唇,一切都是从齐玥被关开始的,齐玥虽然容易被诱使,但好歹不会害宁世清。
思忖许久,直到墨松把人料理干净,又换了一床被子,刚松了口气,却听苏策道:“去把齐玥放出来。”
齐玥?
墨松脱口而出,“可梧王……”
没等他说完,苏策便出了门去。
墨松无奈,只得照做,回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宁世清,也追了上去。
门阖上的一瞬间,榻上的人松了口气。
这一局到底是他赢了。
这些日子他动弹不得,于是默默观察苏策,此人心思缜密,笑面虎一样的人物,大凡这种人都有个弱点,多疑。
现在苏策还用得着他,所以多半不会让他出事,所以昨天他出卖色相,冲着一个来替班的侍婢挤眉弄眼许久,终于成功地骗她将熏炉搁在了小案上。
待人走了,他伸着僵硬的腿,一点一点挪到边上,对准了一踢。
细而高的熏炉微微倾斜,撒了些在药碗里,再一使劲,熏炉倒在了地上,渐渐滚落到了床幔底下。
而碗底那些莫名其妙的黑色沉淀,其实是香料,只不过在药里泡久了,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也多亏齐玥提供的信息,苏策不仅给别人吃药,自己也经常吃药,吃的嗅觉都不大灵敏了。
所以他今天也没能发现那只是香料。
因为太多疑,所以一有风吹草动,苏策势必会第一个想到梁王,根本不会想到被他一个瘫痪在床的人摆了一道。
墨松办事效率的确高。
午后,齐玥就被放出来了。
几日不见,人被关得更没精气神了,神情恹恹的,照顾他却依旧很尽心。
宁世清有些不忍,说道:“对不住。”
齐玥手一顿。
他是这里第一个跟她道歉的人。
而他什么也没做错,只是想帮她逃走。
真正伤害她、囚禁她的那个人,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仿佛她只是泥塑木雕。
“没……没什么。”齐玥低低道:“不怪你。”
说着就红了眼圈。
“再等等。”宁世清说道:“应该快了……”
还没等齐玥应他,就有人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竟是墨松。
进来了也不说别的,拉着齐玥就往外走,齐玥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做什么?”
“有客人要见你。”
很快,齐玥被送进了自己的房间,侍婢们一拥而上,替她梳妆。
齐玥不明所以,但早已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任由她们将自己的长发绾成发髻,敷粉,上胭脂,点唇,郑重得好像现在就要拉她去嫁人。
墨松在一旁提点,“待会儿见了客人,姑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该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