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伊始,赵一玫一个人在酒店从除夕住到大年初三。
第四天,她在酒店门口遇到了赵清彤。赵清彤穿着深紫色大衣,头发盘起来,淡淡地看了赵一玫一眼:“今天有安排吗?”
赵一玫垂下眼睑:“没有。”
“那就陪我吃顿饭吧。”
说是一起吃饭,但时间还早,赵清彤便带着赵一玫去逛街。母女俩已经多年未曾一同逛街了,审美自然有偏差。但赵一玫没吭声,一一让导购小姐装起来。
等刷卡的时候,赵一玫大步向前,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信用卡,对赵清彤说:“我有工资的。”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赵清彤有些伤感地笑笑。
吃饭的地方订的是一家日式私房菜馆,会员制度,据说连芥末也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赵一玫突然想起,自从董齐离开以后,赵清彤就再也没有去过花间酒,大概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和董齐一起吃饭吧。
等进了包间,赵一玫才发现赵清彤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带着自己来相亲的。对象就是那个“小时候一起学过钢琴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小宇哥哥。男人身材高大,英俊阳光,见识和教养都很好,只可惜赵一玫从小到大身边都是这样的男生,在美国的富二代更是比比皆是。
赵一玫心不在焉地吃着刺身,回答着他的问题:“没什么大志向,混日子呗。哦,你说毕业啊,再说吧,我不想工作,我们这个专业本来就是念着玩的,反正家里又不缺钱。”
听到对方问手机号码,她又说:“不好意思,我不怎么用手机的。”
好好的一顿饭,食材、厨艺和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气氛却被赵一玫彻底搞砸了。大家神色尴尬地站在四合院门口说再见,赵清彤脸上还带着笑容:“改天有机会一起去滑雪啊,我们一玫很喜欢运动的。”
回到家中,赵一玫冲进房间,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里,再利落地背上包,把沉重的行李箱“乒乒乓乓”地拽出来。
赵清彤挡在门口:“你做什么!”
“我要回美国!”赵一玫愤怒地大吼,“我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你休想再给我安排什么张三李四!我不需要!我的人生谁都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
“谁也不需要!”赵清彤冷笑,“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怎么就不敢承认真相是什么?”
“真相?”赵一玫大笑起来,“我敢承认,可你们敢听吗?”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就为了一个男人!”
赵一玫眼中泪水婆娑,大声说:“对!就为了他!我就是变态,心理扭曲!我还不知羞耻地对他投怀送抱!他不爱我,我还犯贱,自己贴过去!可那又如何!这是我的人生,我要爱谁是我的权利!我碍着你们谁了?”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除了沈放谁也不要!”
赵清彤一怒之下将赵一玫囚禁了起来,还命人没收了她所有的通信设备。
“妈妈,”赵一玫砸碎了房间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对着房门愤怒地大喊,“放我出去!”
赵一玫绝食两天,赵清彤没来看过她一眼。都说女孩越长大越像母亲,母女两个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倔。
赵一玫房间的窗户被锁上,她找遍了整个房间,最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遗忘已久的瑞士军刀。她白天的时候,趁着赵清彤不在,一点一点地用利器敲打窗户,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被她砸出了一个洞。
赵一玫顾不上行李,将洞砸大,然后从玻璃碎片中钻出去,跳到阳台上,顺着水管往下跳。寒冬腊月,水管上结了冰,赵一玫抱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坠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她摔到冰冷的地上,觉得五脏六腑都一齐碎了。
别墅的灯亮起来,管家推开门,大喊:“谁!”
赵一玫冷汗涔涔地咬牙爬起来,她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大步逃跑。
她在夜色中狂奔,长发被风拍打在脸上,浑身又冷又痛,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裂开的声音,她却只是不停地跑啊跑。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囚禁了她多年的家。
突然,前方一道刺眼的黄光照过来,车轮声轰鸣,赵一玫拿手臂挡住眼睛,不得不停下来。
沈放的摩托车犹如黑夜里的鬼怪,在龇牙咧嘴地咆哮。他猛地刹住车,车头抬起。看到眼前差点被自己撞倒的赵一玫,沈放也是一怔:“你?”
身后的别墅的灯光已全部亮起,赵一玫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抓住车头,望着沈放,目光坚定,声音里却满是哀求,她说:“带我走!”
沈放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她。
“带我走!”她再次焦急地大声说道。
下一秒,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扣在赵一玫的头上,言简意赅地说:“戴好,上车。”
在赵一玫抱住他的腰的一瞬间,沈放一个利落地掉头,发动机呼啸着,顺着明亮的黄灯一路向着远方飞驰。
风中落下雪花,在橘色的光影中细细地飞舞,一粒一粒,如同那双被她尘封的水晶鞋上闪烁的钻石。
赵一玫最后一次回望自己住了十年的别墅,和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赵一玫忍不住收紧手臂,用力环住沈放的腰,紧一点,再紧一点。感受到她的力量,沈放的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他在转角处减速,和迎面而来的卡车打了个照面。
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关于他的一切,都四散在风雪中。
沈放在机场停下,赵一玫沉默地下车,将头盔还给他。他拿着头盔,静静地看着赵一玫,却没有说话。
“那我走了,”赵一玫说,“谢谢你。”
沈放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伸出手,想要帮她把凌乱的长发拨到耳后。手在空中不经意地顿了顿,然后脱力地垂下。
“再见。”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然后踩下油门,摩托车一阵长啸,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赵一玫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他的名字——
“沈放——”
“沈放!”
他没有回头。
大概下一次见面,他就真的已经结婚生子,为人夫,为人父,一生就此尘埃落定。
她要慢慢学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