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名人质被困在苏丹山间,罗河谷以东多丘陵、山地,以西则是高原,绑匪们便隐匿在山丘之中,以天然屏障作为遮掩。
为了争取二十四小时的黄金营救时间,部队派出直升飞机和重要代表,希望能够尽量和平解决此事,救回人质。
部队的飞行员伤势尚未痊愈,赵一玫主动请缨随行。考虑到直升飞机的载重人数,同时她也得身兼翻译这项重要任务。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在阳光下成功起飞。
在空中遇上强烈的逆风,赵一玫不得不减慢飞行速度。非洲的飞行服务非常落后,没有雷达、天气和定位,甚至都没有可以联络的塔台。赵一玫只能根据经验目测,然后在心中计算定位。
满目只有茫茫草原,间或有群山起伏,然而它们几乎一模一样。
李岚问她:“你还好吗?”
“没关系。”赵一玫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你往下看这片神奇的土地,这样的机会可能一生只有一次。”
飞机加速,冲破两旁的云雾,金光射入眼帘,万物方醒。
“真想从天上看一次乞力马扎罗山,”赵一玫说,“这个世界最深的伤痕。”
李岚感叹:“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罗曼蒂克的人。”
赵一玫没有说话,她一只手操纵拉杆,然后回头,竟对上沈放静静的目光。
“学开飞机难吗?”李岚问她。
赵一玫笑着摇摇头:“还好,我的教练非常苛刻,不过也是因为他很优秀,生怕我丢了他的脸。”
“遇到过危险吗?”
“有一次吧。”赵一玫说,“那是我第一次单飞,原本是个晴朗的天气,结果遇到鸟击,我一个人在驾驶室里尖叫。我当时想,自己的运气真的是很差很差的那种。”
“后来下了飞机,我的教练告诉我,他第一次长途飞行前,写了一封遗书。我受到启发,回家后也写了一封遗书。后来每次飞行,无论遇到什么事就都不怕了。”
“为什么?”
“大概是没有什么牵挂和遗憾了。”
“那封遗书现在在哪里?”
赵一玫耸耸肩,笑道:“谁知道呢?”
因为天气原因,直升飞机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小时抵达。而匪徒们显然比他们还要焦虑,在漫长且无法进行任何联络的几个小时内,他们不停地发送信息,疑心警方已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
而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这群中国人质。
等沈放带领部队走到山谷的入口时,苏丹的当地警方才姗姗来迟。纵使两国交好,然而在非洲,死亡和绑架简直是稀疏平常,就连首都也无法保证公民的安全。而此时苏丹又面临着南苏丹的战火,民不聊生,谁都无暇他顾。
警察对待这样的绑架事件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加上没有本国公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是装模作样地走个形式而已。
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沈放他们作为派来苏丹的军队方,根本就没有指望这群饭桶。要保护自己的国人,还得靠自己。可因为是在别国的领土,不能大规模出兵,所以军方队伍一共只有六人。
警方很快便将山林包围起来,试图和绑匪交涉。赵一玫跟在沈放身边,交涉工作主要由警方派出专人,她只需要给本国方的人进行翻译。
可绑匪却不愿意与谈判专家进行对话,他们也深知警方的迂腐无能,此时真心想要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只有中方,于是说:“我们只和中国人谈。”
沈放将武器交给身旁的人,大大方方地出列。他举起双手,颇有耐心地等在警戒线外,任由对方在暗处对他进审视。赵一玫站在李岚身边,紧张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手心里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却不敢说话。
“换一个。”
沈放蹙眉,这伙绑匪显然经验丰富,相当难缠,其中必定有出谋划策的聪明人。
传话的人戴着面具,大概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突然指着远处的赵一玫说:“让她来。”
“该死!”沈放在心中骂了一句。
“她只是随行的翻译人员。”
“闭嘴!”传话员说,“让她过来,我们和她谈。”
沈放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绑匪们竟小心谨慎到如此地步。赵一玫确实是最适合的谈判人选,她不是军人,没有任何战斗力,又是翻译人员,一个人就可以保证谈判的进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本身就是个普通公民,相当于再白白献上了一名人质。
“不行!”沈放说,“她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格和权利。”
“她可以转述,”绑匪用刻意变声的语调说,“别磨磨蹭蹭了,我们只和她一、个、人、谈。”
双方一时僵持住,沈放垂下手臂,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赵一玫突然站出来,说:“让我去吧。”
“你……”
她身旁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李岚忍不住用手指戳她:“脑子进水了吗?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她在听到对方提出换掉沈放的要求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自己能代替他,再为他做点什么,真的是太好了。
赵一玫模仿着沈放刚才的动作,举起双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当她走到警戒线前时,看到一个红点落在自己身上,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的狙击手标记了。
绑匪点点头,转身让赵一玫跟上。赵一玫和沈放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蹙眉,喉头微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她已飞快地转过头去,对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处在生死相交的时刻,却没有哪次如此冷静而清晰地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