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止仔细地打量着时九,她放在他脸颊上的手很冷,像是从阴暗诡异的地狱中来的一样。
“我不讨厌你。”他温声道。
他的手总是暖和的,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都是这样的温度。
景止的手放在了时九的手上,这是她的爱人,他们在一起,可他的时间却永远地停留在了九岁的那年,还有一双残废的腿。
他能给她的,大概只有那一枚戴了二十六年的戒指,还有现在手心的温度。
“那你喜欢我么?”时九半跪在地上,身体与景止齐平,眼中红色的阴翳散开,取而代之的是剔透的黑色。
黑水晶一般的亮晶晶。
景止的手慢慢地描摹着时九的眉眼,如同褪尽铅华一般,他看清楚了她真实的模样。
柳叶眉,温润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单薄又缺乏血色的嘴唇,苍白的脸颊,如同乌鸦羽毛一般的黑色姬式长发。
夜风吹拂而过,槐花的花瓣在城市的街道轻轻飘摇着。
“喜欢。”他绯红的唇吐露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景止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时九抱了起来。
她抱着他的身体,原地转了两个圈,贴着他的耳边说道:“是你说喜欢的,往后如果反悔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嗯,说好了。”景止轻声道,趴在时九的肩膀上。
他的爱人,再重新遇到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也许这只会说话的黑猫,能告诉他。
遇到景止之后,时九决定与这个世界和解。
她又重新找到了他,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这是比世界更重要的事情。
景止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绯红的唇泯着,右侧的后脑勺有一种尖锐的疼痛感。
“我要回去了,本来就是来吹风散散心的。”景止贴着时九的耳朵,轻声道。
时九闻言把景止又放到了轮椅,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浅笑着道:“嗯,我送你回去。”
刚刚对景止发火的时候,时九身上的黑色翅膀变成了细碎的黑色荧光,消失不见了。
景止点了点头,面色不变,身上却已经开始渗透出汗水来。
黑猫窝在地上,看着时九推着景止的轮椅走了,这才追了上去。
景止住在二十一层的总统套房,而时九在十七层的豪华套间。
刷房卡进来之后,时九才发现房间里只有景止一个人,常日里陪着他的西装大叔并不在。
景止解释道:“他是魏伯,平常我喜欢独处,只有参加会议的时候,需要人员陪同才会让他过来。”
时九了然地点了点头,“以后,你要是缺人陪同的话,我陪着你,一定护你一世无虞。”
景止抬头看向了时九,却被温柔的唇覆盖,“盖章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倏然间愣住了,红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定定地看着时九的眼睛,黑沉沉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黑猫蹲在门外,孤单,寂寞,冷清,见色忘友的主人怎么办,裹上面包糠和蛋液,放到油锅里炸成金黄,用来换猫粮。
“…我走了,戒指就收下了。”
“嗯。”景止轻飘飘地答道,他觉得自己的双腿也因为那个轻描淡写的吻,变得轻飘飘的。
“明天,还会再见么?”时九从后面抱住了景止的双臂。
从他说喜欢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允许了她做任何她对他想做的事情。
“最近几天我都在酒店里。”景止的头偏了偏,脖颈被时九的气息弄得有些痒痒的,眼神有点迷茫。
景止心想,你不是妖怪,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脏七上八下的?像有一百只蝴蝶在心脏里上下飞舞。
时九嗯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顺带着对蹲守在门外的黑猫说道:“走吧,小黑。”
黑猫摇了摇猫尾巴,尾音上翘,喵呜了一声,跟在时九的身后,一起坐电梯下了十七楼。
用房卡打开门的时候,朱玑和兔子君正趴在沙发上打游戏。
黑猫纵身一跃,跳到了沙发上,喵喵喵地叫着,朱玑和兔子君手里的游戏突然就停止了。
随即是啊啊啊的喊声。
时九在玄关换好拖鞋,进门就看到一女人一猫一兔子来来回回绕圈圈的样子,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时九,小黑怎么变成了一只真猫了?”
“小黑追着一只松鼠,追着追着就变成了一只真的猫了。”时九摇了摇头,闷声失笑。
朱玑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追松鼠?你们今天去哪了,怎么还遇到松鼠了。”
“喵喵喵。”黑猫仰着头说道。
兔子君热心地过来翻译,作为一只精通各种生物预言的高智商兔子,它觉得时九应该给它发工资。
“去给景止告白了,不答应就要杀了他的那种。”兔子君熟稔地翻译道。
朱玑神情呆滞,默默后退了一步,突然张口说了一句,“时九,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时九。你这是逼良为娼,为非作歹,强取豪夺,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昨天还说要等人家长大来着,出尔反尔。”
“他现在二十六岁,只是身体停留在了童年时期,再也不生长了而已。”时九眸光黯淡了一点,轻轻地说道。
朱玑噎住了,沉默了下来,她好像又踩到雷了,“总会有办法的,你那么聪明,景止他不还是个生化学家么,肯定能想办法治好他自己的。”
“嗯,老师,大概要用你的钱来多养一只猫了。”
“反正我早就死了,钱都给你,爱怎么花怎么花。”
“老师,你没有父母亲人么?”
“都死光了,晚上发生了地震,都埋了。”朱玑叹了口气,忽然又不说了,“没办法,生死有命。”
时九坐在朱玑的旁边,两人坐在一起,一旁的兔子和猫还在闹腾。
朱玑有点想不明白,相处了这些天,她一直觉得时九是个脾气很好,有很温柔,智商高,还很有耐心的人。
但一触及到景止,就像是进入了到处都是激光红外线的高危区域,到处都是时九的伤痕。
那是时九给自己铸造的牢笼,病名为爱;
也许久而久之,时九自己都会变得很疑惑,她对景止的感情,还是喜欢么,还是只是单纯的占有欲。
得不到会难过,松手又觉得不开心,见到了就想要让他成为所有物。
朱玑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毫不怀疑,要是她敢说出口,时九一定会用那种冰冷刻骨的眼神注视着她,还有温柔到能溺死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