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贺燕飞可不知道,别人盼着她去杀杀黄咏英的锐气,她回到运动员宿舍,迅速冲澡之后就倒在松软的单人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想到白天居然熬下了魔鬼训练,心跳就控制不住地跳得更快。
“我能熬下去吗,今天只是第一天而已,”她喃喃自语,双手双脚都已经虚脱无力,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此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之前训练的时候不许看任何电子产品,一路回来又想着快点倒床上躺下,听到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贺燕飞好像才反应过来是电话,这时候有谁急着找她,她勉强爬起来好似费了千万力气,摸出手机来一看,是林怡秋教练打来的。
“林教练,”贺燕飞的声音像从地底下传出来似的,无气无力,“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回,我不想发微信,而是想当面告诉你,我成为了八位精英的一员,接着就等集训之后的全国冠军总决赛了,要拿到前三名的选手才有资格留下,而我目前的排位是第四,怎么样林教练,你觉得我还有没有希望~”
面对熟人总算能卸下一层面具,贺燕飞疲惫中带着一点撒娇的口吻呓语,幸好此时室友诸葛姗儿在浴室里水声哗哗,她放心大胆地跟教练说话,真恨不得想把今天吃的苦头都诉说一遍。
林怡秋昨天因为私事去了医院治疗,因此没来得及回复贺燕飞的消息,不过俱乐部领导也通知表扬了她,熊浩白天也打电话告诉了她,因此她对这些事是了然清楚的。当然能听到勤奋努力的弟子贺燕飞亲口说,还是很高兴,林怡秋说了些鼓励的话,又急切地问:“熊浩说他只是助教,当时他们找这个理由不让你参赛,后面你是怎么参加的,他说有个国家队教练帮了你,问他好像也说不清,是真的吗?那个教练是谁?”
这个熊浩真是,贺燕飞腹诽道,邀功的速度真够快的。然而她一想到司雨,心里就涌上感激和舒然的情感:“是啊,是有个国家队的教练给我签字,她叫司雨,林教练你认识吗?”
半晌,林怡秋声线中带着既不可思议又意料之中的颤音,喃喃自语:“真是她啊。”
先前还昂扬的谈话氛围一下子沉寂了,贺燕飞就算再累再不想思考,也本能地觉察出事情不对,她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林教练,她不会就是你那个‘不和的队友’吧。”
林怡秋没正面回答,再沉寂片刻,低着声音好似有点紧张,追问有没有把她的名字报出去,贺燕飞老实地说没有,当时不敢冒这个险,真的很怕万一司雨真的和林怡秋有仇,使绊子给她穿小鞋怎么办。听到这话,林怡秋似乎松了一口气:“没说名字就好,其实……”想了想又问,“她是怎么答应给你签字的,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这个林教练,从她嘴里半句话都抠不出来,反而一个个问题问个不停,贺燕飞撅起嘴来有点像撒娇的意思,说教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嘛,你跟司雨之间到底是好还是坏,我看她是好人。但林怡秋的声音比起之前来更有情绪的波动,似乎在压抑隐忍着什么,只是追问司雨是怎么为她签字的,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
没办法先回答教练的话吧,贺燕飞脑子里把比赛那天的情况重复一遍,想着从哪一部分开始说起好呢,此时浴室门打开,诸葛姗儿哼着英文歌,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轻松明快地走出来。贺燕飞觉得在队友面前说这个不好,就商量着说:“教练,我和室友要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魔鬼训练呢,具体情况明天我再找时间跟你说,行不行?”
林怡秋自然知道她参加集训的辛苦,毕竟她自己很多年前也是吃苦过来的,嗯了一声。最后她有点不舍地要挂线,但实在忍不住,还是追问了一句:“对了,那个,那个帮你的教练司雨,她看上去……还好吧?”
贺燕飞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没方向,“她挺好的呀,能有什么不好的。”林怡秋隐忍着没有再追问下去,叫她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训练,就挂线了。
贺燕飞不会知道,她尊敬的伯乐教练林怡秋,今晚会度过一个怎样的难眠之夜。
放好手机后她只觉得浑身酸痛,两条腿又轻又重,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刚洗过的头还没干呢,她勉为其难地撑起双肘,伸手抚弄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要爬下床去浴室拿吹风机。
“你要吹干头发啊?”诸葛姗儿看出了这一点,也看出了她体力不支,笑起来:“正好我也要吹头发,我们一起吹吧,你坐着别动就好。”说着她拿来吹风机,插上电源,走到贺燕飞的单人床前拍拍她的肩膀:“来来来你坐好,就就这么盘着。”
呜呜的风声带着热烘烘的气流吹上头发,诸葛姗儿的手法很灵巧,距离隔得不近也不远,没有烫到她也没有让她觉得不适,贺燕飞带着不可思议的心,被诸葛姗儿这么“伺候”了一番。
等头发差不多干了,她挺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真是麻烦你了,好像我们认识之后你就帮了我好多忙,又是比赛时给我水晶贴纸,又是借我肌肉酸痛膏,今天还跟我一起吹头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诸葛姗儿笑起来:“这有什么呀,队友之间嘛要互相帮助,我们能住一间屋子就是缘分,训练的时候就够苦的,平时的时候就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你说是不是?还有等下次我被训练得手也抬不起来的时候,你也要帮我吹头发啊。”贺燕飞当然点点头,见她也吹干了蓬蓬松松的头发,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诸葛姗儿人真的不错,如果以后有机会选国家队队长,举双手双脚赞成选她。
突然诸葛姗儿的脸色不对,眉梢轻轻地往下压,脸上带着隐忍着疼痛的感觉,她腰椎上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骨头上像长着刺一样往外戳。她去翻找出一包黑色的膏药,拿着就去浴室对镜子贴,贺燕飞见了问:“为什么要贴这种黑黑的,像一块炭饼似的,你上次借我用的肌肉酸痛膏不行吗?”
“我这里不单单只是腰肌劳损……”诸葛姗儿在浴室里开口,终于还是没把老伤的情况说出来。这种练花滑、体操、跳水等项目的选手,腰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是必定有伤的。诸葛姗儿这两天训练得狠了,伤痛不得不发作,她对着镜子手往后面伸,但要完全对准痛的地方,还不太容易。
贺燕飞不能坐视不管,喊了一声我帮你吧,就过去掀开她的衣服,按照她所说的部位,把黑黑的膏药给贴了上去,指尖轻柔地把膏药给抚平,触碰到她的肌肤。诸葛姗儿腰肢纤细,体型修长,并无丝毫赘肉,正如她穿上比赛服所表现出来的仙女范儿一样,她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拔尖的美人。
在贴上的一瞬间,极大的清凉感克制住骨头里的刺痛,诸葛姗儿终于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可人,感激地对贺燕飞说谢谢。
“这算什么,你都帮了我多少忙,反正我们是室友,明后天你要是再换膏药,我来帮你。”贺燕飞看着诸葛姗儿柔美的脸蛋,心里本能地想为她做些什么,诸葛姗儿拉起她的手俏皮地摇了摇:“谢谢你,你真是好队友。”
和漂亮可爱性格好的诸葛姗儿做室友,真的很轻松愉快,睡前诸葛的妈妈上来看她,给她带了一些滋补的补品,什么即食海参、壮骨粉含片、西洋参口服液,甚至还有滋润养颜的珍珠粉燕窝。
看到贺燕飞坐在旁边,也给了她一小瓶燕窝尝尝,贺燕飞很惶恐地婉拒,诸葛妈妈脾气也很好,温软和气地说没关系的:“女孩子就是靠养出来的,做运动员那么辛苦,不及时保养就老得快,我也心疼我们家姗姗辛苦,但她喜欢花样滑冰我也没办法,只能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你也喝呀,这个喝了之后睡觉特别香,明天特别有精神。”
贺燕飞感激地接过,对着诸葛妈妈连声道谢,不过这让她又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诸葛姗儿十七岁的年龄,从衣品人品上看得出来是出身于中产阶级的,诸葛妈妈穿着打扮也讲究牌子,但看得出来,她已经差不多六十岁了,介乎于母亲和外婆之间,这母女俩的年龄差距还真不小。
另外诸葛姗儿长得极漂亮,天然的具有明星范儿,她小小的脸白皙光润,侧面线条流畅动人,垂着蓬松的长发,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坐在床上,抬头一笑,眉目美得像画中美女一样,笑容甜甜的能融化人心。
然而诸葛妈妈的长相就有点……看在人家请吃燕窝的份上,讨论人家的颜值高低不太好,但贺燕飞从她们母女脸上看不出丝毫相像,再转念一想,没准诸葛妈妈年轻时候也是大美人呢,或者诸葛姗儿长得像她爸。
贺燕飞八卦的心也只是起伏了一下,次日早上五点钟,又不得不起来进行魔鬼体能训练。在跑三公里的时候,她瞧见黄咏英闷着脸,跑步的动作像一头小狮子,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那模样很有些杀伤力,大概是昨天加练让她快要气爆了吧。贺燕飞不知道黄咏英昨天还跟司雨说了话,司雨站在一个公平的立场上,并没有因为是远房亲戚而刻意偏袒,这让黄咏英相当不满,她看到贺燕飞的目光瞥过来,也恶狠狠地加快了跑步速度,非要把她踩下去不可。
深蹲蛙跳和健身器材训练也不用多说,总之体能教练是整得大家有点后悔生而为人,女单如此,隔壁一起做体能的男单也是如此,训练强度比女单还大,说来大家都很硬气,个个脸上看得出苦大仇深,牛的是谁都没喊一句累,都咬着牙把训练量坚持下来,中午吃饭时候两队也坐在一块儿,按八卦的常理来说,男单选手总会趁机注意一下女单选手谁最漂亮,反之有部分女选手一样,但大家都累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没法在意饱暖之外的事。
下午的上冰练习,由于男单选手也来了,因此大家对冰场的使用时间要进行划分,定下来女单下午一点,先去做两个小时的室内拉网训练,到三点钟左右轮换上冰。
贺燕飞还打听了一下,冰场晚上十一点以后就很少有人使用,并非选手们不卖力,而是一天高强度的训练量下来,实在没那份精力再在冰上滑翔了。“那我要是十一点以后来,整个冰场就是我一个人的啦?”贺燕飞兴奋地问管理员大叔,得到肯定回答后几乎要乐疯了。
“这年头不是人有多大胆,地就能有多大产啦,”管理员大叔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老神在在地泼了一盆冷水,“你确定白天训练后,晚上还有体力来加练?”贺燕飞不去搭理他的调侃,心儿挥动着翅膀,飞到了午夜的冰场上。
国内对于花滑项目已经重视起来,但仍旧比不上一些花滑强国,比如加拿大、美国、俄罗斯,甚至是日本。贺燕飞看网上介绍,说加拿大有一家冰场是专门属于杜雅一个人的,等到她训练的时候就要清场,给她最大自由度的练习空间,冰场门口直接关闭,旁人谁都不得打扰。
此处运动员训练基地的花滑冰场是有两块,但要供男单女单、双人滑冰舞很多人使用,跟其他队员一起训练,总有点畏手畏脚施展不开。可能这也是领导希望优中选优的意思,既然冰场的面积有限,那就减少二线人才的数量,优中选优,把场地设施尽可能留给重点培养对象使用。
这天舞蹈课苗苗老师给她们讲了,如何在花滑中增添芭蕾艺术的表现力,叫每个人把自己的节目挑选一套出来,教导手位的连接组合,还有重心方面的转移与手位相结合的效果。贺燕飞在俱乐部当然也接受过舞蹈训练,但都是根据音乐来理解动作的,并没有像苗苗老师这样,从根儿上要让大家理解舞蹈,要在完全自然流畅的状态下,让眼神、表情、手臂和腿部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堂课下来是心累大过于身累,贺燕飞又要做舞蹈动作,又要动脑子想,双重的疲劳度真是让人累得不行,当然其他选手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家都吃了苗苗老师好多次乌金手杖的“点拨”,个个咬着牙倒吸冷气,硬是把整堂课给坚持下来。
休息的时候上面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批评黄咏英昨天偷跑出去的事儿,领队这里当然知道了,当众叫她站出来批评了一顿,并且给出严厉的警告:“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之你没有经过领导批准,违反规定出训练基地就是不对,这次先当众通报批评,再有下次,即刻开除,没有二话!”
黄咏英被当着众人的面一通训斥,她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白眼向上翻个不停,偶尔瞥到贺燕飞,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贺燕飞想起林怡秋所说的她和司雨“不和”,心想自己跟黄咏英,那才是真正的不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