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以为,自己多少能够提供一些思路上的启发;然而事实为他狠狠上了一课。
我毕竟不是“通识者”,“阅读者”还是不同的;或者说,梅丽莎小姐的设计已经比较完善了,剩下的关键的修改处,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还是要感谢你,约翰先生。”梅丽莎并未因没有进展而苦恼,“哪怕只是和你描述一遍,都让我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她反倒安慰起了约翰:
“我想,发明上的困难,是焦急所不能解决的事情,只能依靠频繁的思考和耐心的等待。说不定哪一天,生活的某个灵感,就让我想到了某种新的解决方案。”
“你的心态非常棒。”约翰还记得“穿越”前的那些搞科研的哥们,是如何被看不到曙光的实验结果折腾得身心俱疲。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不,我也有焦虑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候,我会选择思考一下其他的问题。这能让我缓解焦急的情绪,不至于白白浪费时间。这样的技巧,还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帮助你的朋友好多啊……你看上去不像是擅长交际的样子啊,梅丽莎小姐?约翰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听着梅丽莎说道:
“那么,约翰先生,你今天又打算研究什么新问题?”
“我啊……”约翰呵呵笑了,“我在想,有没有办法用科学的手段,检测到以太体的存在。”
这……梅丽莎给出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要这么做?使用神秘学手段,有什么坏处吗?”
没什么坏处,如果你不是穿越者的话。约翰早就打好了腹稿:
“这算是我的一种直觉吧。如果我们能用科学的手段理解神秘学,一切就变得可以解析,神秘学中的混乱、疯狂与危险,从而也就可以规避。”
“而我之前又恰好在思考以太体相关的事情,因此选择了它作为着眼点。”
“至少,心智体是可以用科学手段理解的,对吗?我们有心理学,也有神经生物学。”
“可是,那些和心智体并不完全等价……”梅丽莎皱着眉,明显不太相信,又有些被吸引:
“不过,你的想法真的很有趣,约翰先生。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通过解析神秘学的知识,去规避其中的危险。”
“唔,但是,我听说,在神秘学领域,如果知道得太多的话,是会有额外的危险的。”她慢慢产生了一些担忧。
作为被组织着重培养的人才,约翰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件事。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可我又不招惹未知的存在,只是关注知识本身。而且,我是从科学的视角去思考这件事,不涉及任何神秘学手段。”
梅丽莎听着这样的想法,慢慢立直了身体:
“约翰先生,即使是不使用神秘学的手段,也有可能吸引到未知存在的注视。”
“依据我从值夜者内部的了解,许多天文学家只是用望远镜观察星空,就因此发生了可怕的异变。”
约翰顿时僵住了。
这样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愚者”教会毕竟刚刚建立,收录的非凡者失控的案件,更多地局限于白银城、月城的经验。对于科学家这样的群体,本就是没有关注的渠道的。
“难道,我连正常的调查研究都不能进行吗?”
他想着曾经那个开放又自由的世界,想着那种只要有足够的经费,什么科学问题都可以研究的环境,顿时被满心的怀念与随之而来的孤独淹没。
梅丽莎不了解他的情绪,但她看出了他的失落。她嗓音甜美地说道:
“约翰先生,你为什么不寻求更高序列者的指导,帮助你避开可能的危险呢?”
“这件事,对你来说应当并不难以做到吧?”
“到时候,你不就依然可以做相应的调查研究了?”
可我不想太过依赖朱斯提西娅小姐,让她掌握我的所有行踪秘密;而寻找非穿越者就更不可能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可能压倒求生的渴望的。约翰整理好情绪,点头道:
“谢谢你,梅丽莎小姐,你真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建议。”
“我会回去寻找更博学的非凡者指导,不会让自己落入危险,嗯,也不会让你因此落入危险的。”
……
“阿曼妮西斯,你救了我,要我怎么回报你?”
“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做你的从神的!”
高希纳姆保持着最规则的球形说道。
黑夜女神的面容仿佛笼罩着半透明的薄纱。祂的笑容朦胧:“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回报。”
“呵!我可不想欠你什么,那样你只会用我更不能接受的方式讨要回来。”
黑夜女神并没有因为高希纳姆的态度而生气。祂含着轻轻的笑意说道:
“那么,我希望你代替我见一见,那位守卫着灾祸之城的天使。”
高希纳姆停顿了一瞬。祂随即爆发了不可置信的怒吼:
“你、说、什、么???”
……
龙开念疯了一样地翻找着书本。
没有神降……没有……还是没有……他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翻动结束的书本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低沉声响,又被龙开念一脚踢飞。
他没管这些,只是把一本本书从架上抽下。那书页越翻越快,渐渐加速到根本不可能看清的地步。
直到他停下动作,捏着书扬手甩向书架。书本砰地一下砸上去,又咧开着书页掉落在地上,发出纸页的哗啦声。
龙开念犹嫌不够,握拳砰砰砰砸了书架三下。
他虽然没有动用弟子令牌,但毕竟是年轻力壮的男子。经过全力的三下轰击后,这已经失去了大半书籍的木架,顿时嘎吱着向后倒去。
书架压倒了后方的屏风,屏风砸在脚下的木几上,在两方压迫下“咔嚓”碎裂。
这噼里啪啦的破坏声结束后,周围反而弥漫着一股一无所有的寂寥。
龙开念突然想起,在那个细雪纷纷的冬天,他也是这么噼里啪啦地从烟囱里摔下来,砸坏了垫脚的桌椅和板凳。
他躺在大片破碎的木板中,看着父亲从书架后闪出来,没有关切他身体的疼痛,但也没有斥责他顽皮淘气。
他只是建议道:“吴冕大法师驭使的那只蛟龙死灵其实颇善木工,你不妨给这烟囱装个梯子。”
龙开念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躺在木板碎片中央,忍着疼抽着气,冲着父亲翻了个白眼:
“那老婆子每每抓着我,便是一通唠叨,只是嫌我调皮。我才不去寻她。”
父亲皱着眉,看着倒是有点严父的架势,只是说出的话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去,便不会指使旁人替你去?便是把那只蛟龙诓出来也使得。怎么这样死脑筋。”
龙开念依稀记得,自己当时似乎只顾着瞪眼,没大没小地叫唤:
“哪家老子会这样教坏儿子?爹您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了。”
可那天底下独一份的爹不见了。那场春祭之后,他看着爹亲手掐着当时的首座,拿着他的朝笏一下一下敲死了他。他抹过溅满血水脑花的脸,转身冷冰冰地问自己:
“你来干什么?”
那一刻,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那个荒诞不经的事实:那不是爹……
时光匆匆流淌。十多年过去,他从惊恐、惧怕,从躲在被褥中瑟瑟发抖不敢安眠,到后来终于鼓起勇气,不要性命地吵闹挣扎;早年还想着能够唤醒父亲,后来就只为了提醒哪怕一人,能够发现那人的异常。
可是没有用。那人为他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小屋,把这一切做成他的牢笼。他一次次闯出去,却又一次次隐忍着满心屈辱走回这里。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相信他的人,等到了一个他相信的解释:
是神降。
是神啊……
杀了爹的,是神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