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大厅墙壁上时钟往八点靠近,这个时间,正常的公职人员早该下班了。
可他们刑警不一样,手上有案子的时候,忙起来不分日夜,大家心里都绷着根弦,人命关天的案子轻乎不得。
不过这会儿留在局里的也没几个,除了值班人员,就是刚刚轮岗回来休息的。
一个眼里布满血丝的警察从休息室出来,去洗了个冷水脸精神一下,扫视一圈,问值班的警察:“申队呢?”
他是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常建平,最近蹲守各个路卡的事就是他在管,已经好几天没能睡个囫囵觉了,也没回过家,困极了就在休息室眯一会儿。
值班警察也满脸疲惫:“两个多小时前出去了,说有点事儿。”
常建平皱了皱眉,昨天申林鹏带人去分局办事,结果让其他人回来了,自己在分局平白耗了小半天。
正缺人手的时候,他跑去关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案子,让常建平着实想不通。
“我先去卡点守着,等申队回来你……”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值班警察拿起话筒,电话里的声音分明就是他刚刚提过的大队长。
“我是申林鹏,常队在吗?”
“在,我让他接电话。”值班警察把电话给他:“申队的。”
“我是常建平。”
“建平,有线索了,马上召集警力,准备抓捕犯罪嫌疑人,营救被拐人员。”
常建平一愣:“哪来的线索,可靠吗?”
“可靠,犯罪嫌疑人人数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且地点分散,尽量多调集人员。算了,你去找局长,申请武警部队配合行动。”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
常建平电话一挂,立刻行动起来,让值班人员给将能召集回来的刑警全都召集回来。
这会儿局长也下班了,他又给局长打电话。
不久之后,申林鹏的车子开到警局门口,常建平等的着急,见他开的是辆私家车,疑惑一闪而过。
不过他没有多想,拉开车门就想找申林鹏汇报情况。
申林鹏推开他:“你别过来,离远点儿。”
常建平:“?”
申林鹏没法跟他解释,他车后头跟着飘了好几个鬼。
“你车上坐着的是谁?就是他们提供的线索?”刚才开车门的时候,常建平扫见申林鹏车里坐的有人。
申林鹏含糊地应了一声,问:“人手安排的怎么样了?”
常建平立刻汇报了刑警大队人员到列情况,又说武警大队那边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行动。
申林鹏就立刻安排起来,那些人贩子狡猾得很,不但他们犯罪团伙的成员比他们知道的多,被拐人员也多的超乎想象。
被拐的女性和孩子加起来,竟然有一百多人,这么多人藏在一起,显然是藏不住的。
所以人贩子将她们分开藏匿,这次抓捕救援活动必须同时进行,否则一旦让其他地点的人贩子得到消息,定会打草惊蛇。
转移地点还算好的,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到被拐的妇女儿童,那才让人难以接受。
申林鹏车上,阮北抱着伞看车窗外,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这么多警察一齐行动。
这让他不由有些担心:“那个女鬼不会给假消息吧。”
骗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因为假消息让警察扑空,他得和申林鹏一起倒霉。
秦固安慰他:“你不是让东三他们几个看过吗?”
东三就是东郊那几个地头鬼里面最机灵的黑脸鬼,他们几个鬼死之前就认识,难得死后竟然都成了鬼,干脆结为兄弟,抱团取暖,占下东郊一片地。
“也是。”阮北杵着下巴喃喃道,心里稍微放下点儿心。
之前在东郊,突然出现的女鬼其实来的蛮早,不过她胆子小,没敢出现,看着一群群的鬼来了又走,确认它们都没出事,这才在最后偷偷跑出来。
女鬼叫赵秀儿,是某个偏远小山村赵家沟里出来打工的妹子,她被同村的阿姊骗了,说是带她进厂子,其实把她骗进了那种不干净的小发廊。
赵秀儿出生的地方保守且愚昧,她没怎么上过学,从小到大,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当地的小镇子,如果不是有同村阿姊带着,她根本不敢出村子打工。
遭遇了这种事,赵秀儿也不敢报警,甚至不敢在跟父母联系的时候透露一句,只拼了命的往家里寄钱。
不过她挣的钱,大部分都被发廊的老板抽走了,她只能得十之一二。
后来赵秀儿得了病,没人给她治,只有带她出来的阿姊来看过她,给了她一点钱。
赵秀儿不感激她,她恨她,但也不敢揭发她。
因为一旦她做的事曝光,被村里人知道,那赵秀儿也清白不了,她爹娘没法在村里抬头做人。
这些是等东三他们去验证情报的时候赵秀儿说的,阮北听得直皱眉头,但又没办法苛责。
赵秀儿从小受到的教育,周边环境就是那样,受害者反而顾虑重重,畏惧别人的口舌。
不过赵秀儿愿意跟阮北讲这些,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说她不要阴气符,只求阮北给她寄封信回家,把自己的遭遇告诉爹娘。
这当然不是她变成鬼之后想开了,而是赵秀儿发现,当初骗了她的阿姊,用同样的借口骗了其他村里的女孩子出来。
其中就有她妹妹。
赵秀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胆小逃避是多大的错误,可她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踏上她的老路,看着妹妹偷偷哭泣。
赵秀儿的鬼魂在那一片徘徊不去,因而就发现了被藏在那里的被拐的女性。
那些看守被拐人员的人贩子,彼此也是有联系的,赵秀儿偷听过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分了三个地方藏人。
发廊那片一个,某个小工厂库房一个,这个是赵秀儿偷听到工厂名字才知道的。
这两处藏的是被拐妇女,还有一个私人孤儿院,收养的大都是聋哑痴呆的残疾儿童,这个孤儿院的院长竟然就是拐卖集团里的小头目,以孤儿院作掩饰,地下室里藏着被拐来的孩子。
阮北让东郊五鬼去这三个地方看过,确认果真如赵秀儿所言,里面有被绑着的女人和孩子。
因为他们给出的消息太准确,申林鹏带着警察和武警部队直扑目的地。
剩下的抓捕营救活动他们才是专业的,阮北和秦固就没有多掺和,坐在申林鹏的车上,等到那边好消息传来。
所有人贩子一举抓获,被拐人员皆被营救出来,除了几个受轻伤和生病的,大部□□体无碍。
阮北最后还是把那张许诺的阴气符给了赵秀儿,并警告东郊五鬼,不许抢她的符。
至于赵秀儿拜托的事,恐怕不用阮北再操心了,这次行动,不光抓了人贩子,救了被拐人员,还将这几个藏人的地点肃清了。
毕竟如果没有这几个地儿主事人允许,人贩子集团没办法藏这么多人在那里。
小发廊藏污纳垢,本来就不干净,这回直接处理了。
像赵秀儿妹妹这样的,被骗来的,年纪小,出了门连路都不认识,会被警方安排人遣送回家。
而那个骗人的同村女人,警察当然不会放着不管,会通知那边的公职人员。
剩下的事阮北和秦固没有参与,他们得赶在宿舍楼锁门前回去。
之后几天,阮北和秦固忙的没时间关注后续案情,他们课程安排极度奇葩。
周一的时候还说课少,就两节,到周二就成满课了,周三连晚自习都安排上了,但周四全天只有一节课。
周五三节,还行,早上是第二节,最起码可以多睡会儿懒觉。
但是还没到周五,辅导员就通知他们,每天早上要去跑操打卡。
没错,这也是大一“新生福利”,关连学分的,超过一定次数没打卡,这两个学分就没了。
像柏苗苗这样喜欢赖床,早上多睡一分钟都是好的,简直痛不欲生,在寝室里哀嚎了半天。
其实阮北也有点点喜欢睡懒觉,可惜重生回来之后,没什么机会睡。
一开始忙学习,后来放暑假,在家的时候还好,去了玄清观,六七岁的小萝卜头都起来上早课了,他这个小师叔祖总不好继续赖床。
听见柏苗苗嚎的那么惨,阮北暗搓搓给他出主意:“要不你跟你哥说,让他给学校捐个新跑道,到时候跑道翻修,咱们不就不用跑操了?”
秦固动了动嘴唇,没好打击阮北,学校的几个操场跑道,都才翻新过……说不定上一届也有同样想法的学长或者学姐。
“我不干。”柏苗苗一口回绝了,非常反常。
阮北打量他几眼,试探道:“最近怎么没听你跟你哥打电话?”
柏苗苗小声哼唧:“我哥出差了,忙得很,没时间理我。”
阮北不信,柏苗苗这是有情况。
不过他们兄弟间的是,他不好插手太多,横竖现在陆思白还没混到前世那个地步,毕竟还没成年,有些手段不好使。
据他所知,陆思白这会儿身边有几个小跟班,但都是不如陆家的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少爷,大都跟陆思白一个学校一个年纪,手上零花钱相比其他普通学生富裕,不过也就那样了,没什么权力能力,陆思白可不缺钱。
而他真正比较出色的几个爱慕者,现在只出现了三个,秦深、陆思远还有眼瞎的楚天泽。
秦深好歹出生秦家,家族势大,如果说前世柏苗苗真是陆思白授意某个爱慕者下的手,那也不会秦深。
阮北讨厌他是讨厌他,但对他也有几分了解,这位少爷挺以自己身份为傲,他要整谁,那就天凉王破,让那人没钱落魄,脸面尽失。
比如阮北,他不能让陆家破产,他就处处表示对阮北的不屑鄙夷,然后那些捧他臭脚的人们就一起看不起阮北。
他还跟陆明海暗示,说阮北欺负陆思白,因为他觉得陆明海掐着他经济命脉,陆明海会停他卡。
确实停了,不过阮北也没刷过就是了,停不停没什么区别。
陆思远跟秦深类似,大少爷所受的教育,他们瞎归瞎,就算要整人,也不会沾毒,下作,有**份。
而且阮北记得,陆思远转变对陆思白的态度,应该是他回到陆家以后,这会儿他还不知道陆思白不是他弟弟,再怎么禽兽,也不会对亲弟弟有什么想法。
唯一一个楚天泽,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勾搭上,现在的陆思白可以说是阮北记忆中腿最少的时候了。
“对了,陆思白和楚天泽发展的怎么样了?”想起来了阮北就问了一句。
柏苗苗都忘记这回事了,明明早先他还特别惦记,天天盼着打脸的那天。
可他被阮北之前那一番话弄的心烦意乱,思来想去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他竟然,好像有点儿喜欢他哥……
太可怕了,原来他柏苗苗竟然是这种禽兽吗?
他哥对他那么好,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想……
柏苗苗差点儿愧疚的晕过去,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也不好意思老是跟他哥打电话发消息了,因为他已经不纯洁了!他再不是单纯乖巧的好弟弟了!
所幸这几天课超多,他没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否则非得把自己逼疯。
他现在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哥相处,就很怕见面后会说错话。
但他又很想给他哥打电话,以前他一天打几个,他哥再忙,睡前他们也要聊一聊的,现在……唉……
阮北问起,柏苗苗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打脸场景等他们围观。
“我给我哥打个电话问问!”柏苗苗兴冲冲掏出手机,他可不是骚扰他哥,他这是有正事。
柏苗苗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柏森正在开会,给柏苗苗设置的特殊铃声响起,正做汇报的部门经理识趣地闭上嘴。
柏森做了个会议暂停的手势,出去接宝贝弟弟的电话。
“苗苗?”柏森心里有几分好奇,还有几分开心,来自柏苗苗的联系突然变少,弟控哥哥不可能没发现。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接问苗苗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了,又怕弟弟觉得他管的太多。
“哥,你忙吗?我有事找你。”柏苗苗说。
“不忙,你说。”柏森语气淡定地好像身后一会议的人不存在一样。
“就是我之前给你那个录音,你还记得吗?我想知道那谁的进展怎么样了。”
柏森心里一阵失落,原来真的是有事,以前柏苗苗找他,很多时候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就是吃了什么好吃的,看见什么搞笑的,就会发给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用他的话说,哥哥你这么忙,也不爱笑,那我得多替你吃点儿好的,多替你笑笑。
“我让人盯着。”失落归失落,柏苗苗的事他还是惦记着的。
“进展不错,预计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行动了。”那个陆思白,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光看他对付苗苗的手段,柏森只觉得他挺会演,现在看来,这位陆二少勾引人的手段也不差。
奇了怪了,陆家夫妻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但感情上还算得上正经人,那位陆夫人就不提了,从恋爱到结婚就丈夫陆明海一个人。
陆明海可能有小情儿,但让他勾引人,笑话——
他还真勾引了一个,陆夫人就是他追到手的,不过柏森回忆了一番陆思白跟楚天泽说话的语气口吻,套到陆明海身上。
一向冷静沉稳的柏大少被自己的想象激得胃里一阵翻腾,真没办法想象陆明海那张脸娇滴滴跟人撒娇。
“哦,那有情况了你一定要通知我。”柏苗苗打算好了,到时候就算翘课,他也要去看陆思白被打脸。
“好,我记下了。”柏森手指点了点手机边缘,状似无意道:“周五我去南区办事,去学校接你吧,你几点下课?”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柏苗苗的声音支支吾吾传来:“不、不用了,我这周不回家了。”
“不回家?去哪儿?”柏森眉头紧拧,心中闪过种种猜测。
“我……我跟阮北约好了,去他家吃饭。”
“吃两天?”
柏苗苗:“……然后带曾鹏逛一逛锦城,我是本地人,要尽地主之谊。”
柏森扯了扯领带,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他尽量控制着语气,不要让自己听起来太急躁严厉:“要哥哥安排车吗?”
“不用,我们骑自行车。”说完柏苗苗生怕他再说其他的自己应付不过来,匆匆道:“哥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就把电话挂了。
柏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冷着脸回去继续开会。
与会的高层们心里嘀咕,平时接到小少爷电话不都挺开心嘛,怎么这回脸黑的就跟要下雨似的,吓人。
一直到开完会,柏森沉闷的情绪都没缓过来。
助理战战兢兢给他端上咖啡,小心翼翼问:“是小少爷那边有什么事吗?”
柏森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问:“你说,苗苗这个年纪的孩子,突然不跟人亲近了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还跟他谈了心,抱着他一个劲儿说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转头还没到一个星期,连电话都不跟他打了。
如果只是这样,柏森还能忍耐,现在连家都不想回了,不像话。
助理跟着柏森好几年了,也没少跟柏苗苗打交道,知道这两兄弟感情很好,完全不是外界说的那样。
于是他也仔细思考了一下,斟酌道:“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谈恋爱了心思难免放在小姑娘身……老板你没事吧!”
柏森手上的咖啡杯重重落下,滚烫的咖啡溅得到处都是,柏森衣服上也沾了点儿。
助理手忙脚乱拿纸巾给他擦,一抬眼看见柏森阴沉的脸,顿时吓了一跳:“您烫哪儿了?”
锦大男寝。
柏苗苗刚挂电话,阮北就坏笑着说:“谁跟你约好了,我可没约你。”
“你现在约!”柏苗苗噘着嘴:“人家想约我我还不去呢。”
曾鹏现在机灵一点儿了,可也就那么一点儿:“你之前也没说要带我去玩,你是不是拿我们挡借口搪塞你哥,为啥啊,不想回去就不回呗,找啥子理由。”
柏苗苗一口气哽着,瞪他半天:“要你管!”
曾鹏挠头:“行吧,不管就不管,反正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gay的心思。”
阮北忍不住了:“你说他就说他,“们”就不用了吧。”
曾鹏憨憨一笑:“你不是说你不是gay吗?”
阮北步上柏苗苗后尘,被噎得说不出话。
柏苗苗拍桌大笑:“让你看我笑话。”
阮北气极,拉秦固告状:“你看柏苗苗!”
秦固好笑地摸了摸阮北的头以示安抚,给他出主意:“要不你给他哥打电话,就说柏苗苗说谎,你没约过他。”
柏苗苗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固:“你也太黑了吧。”
哪有这样的,背后打小报告。
阮北得意地看他一眼,晃了晃手机:“你再笑我试试。”
柏苗苗憋屈地缩回去,愤愤看他们一眼,小声唾骂:“狗男男,欺负人。”
曾鹏叹息着摇头,恋爱使人降智,看看阮北,明明开学的时候挺聪明一人,现在跟柏苗苗一个水平了。
他低头刷了会儿手机,看到个新闻,两眼一亮,兴冲冲跟室友们分享:“你们快看,这个新闻上说,咱们锦城公安局破获了一起特大拐卖人口案,营救被拐妇女儿童一百二十七人!”
阮北他们纷纷打开曾鹏发的链接,柏苗苗和曾鹏一样,是完全的局外人,纯粹是赞赏英勇的警察们。
同时唾弃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替被救的妇女儿童感到高兴。
相关的采访视频里能看到,那些抱着孩子的父母又哭又笑的样子。
一个孩子被拐,伤害的往往不止一个家庭,太多丢了孩子的父母为了找回被拐的孩子倾家荡产,可悲的是最终也没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那些妇女,说是妇女,其实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听说最小的一个才十四岁。
她们一旦被拐,命运会更加凄惨,那些孩子还有可能被卖到不错的家庭,可那些女孩子,大都是卖到深山里,给那些娶不到媳妇的山里男人生孩子。
有的家里穷,一家几个兄弟买一个女人。
报道上当然不可能说这些扫兴的话,都是振奋人心的,歌功颂德的好消息,不过下面评论骂人贩子的很多。
阮北看着新闻,看着那些笑着哭着的人们,心里暖洋洋的。
他突然觉得,他重生后,是真的可以改变,比如现在,前世他从未听过这个新闻,想来他已经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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