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南烛准时出现在苏月见的寝房。
两人望着对方身上的白衣陷入沉思。
“我没有黑色的衣裳。”良久后,南烛解释道。
并非是不知道应该穿夜行衣更合适。
苏月见收回质疑的视线,理所当然道,“我也没有。”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备黑裳。
索性换了一身白,若真被发现了,或许也就被人当鬼给放了。
“走吧。”
苏月见抱起桌上一个小箱子走了几步,又回头将箱子塞给南烛,“弄坏了饶不了你。”
南烛看了眼怀里的箱子,勾唇跟了上去。
院里的府兵瞧见二人只当不知,身形如松目不斜视。
后门处,菘蓝守在门边,瞧见苏月见便迎了上去,凝眉道,“姑娘,当真不用我跟着?”
苏月见瞥了眼南烛,幽幽道,“他自个儿找的事就得自个儿出力,你守好门就行。”
菘蓝只得作罢,“是,姑娘早去早回。”
云宋宵禁在亥时,此时已夜半,城内早已无人,大街小巷一片清冷。
只偶有巡逻士兵。
南烛在调查陈二郎那夜就已探过城中地形布防,轻而易举躲开了巡逻士兵。
苏月见负手踱步幽幽跟在他身后,七转八绕没过多久便到了一处高墙下。
“这户人中得怪病的是家中嫡长子,今年刚刚及冠,病发后家里人急的四处寻医,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打听到那得道高人有治好此病的本事。”南烛道。
苏月见抬头望着高墙,面色略显复杂。
这狗男人只出过一次府,便已对城内地形布防如此熟悉,若是敌人,未免太过可怕。
“怎么进?”
一阵寒风袭来,苏月见拢了拢衣襟。
连着好几日不见太阳,白日尚还好,夜里却是冷的刺骨。
南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竟忘了给她带一件披风。
他靠近苏月见,站在风口替她挡着夜风,而后低头道,“姑娘,得罪了。”
苏月见,“?”
不待她应声,腰间就多了一只手,人也跟着腾空而起。
她眼睁睁看着那堵墙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苏月见瞪大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飞起来了。
“姑娘若是害怕,可闭上眼睛。”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苏月见下意识抬头,刚好对上男人下垂的视线。
不知是因屋檐下的灯笼,还是因视野昏暗,苏月见第一次觉得,狗男人还挺顺眼。
姑娘眼里犹如盛着一汪清泉,清澈见底,不仅不见惧意,还隐有欢愉。
南烛率先挪开视线,压下心尖处的异样,提气越过屋顶。
她喜欢,那便让她多欢喜欢喜。
苏月见倒也很享受,她不惧高,相反很喜欢这种凌空俯瞰的感觉,耳边刮过阵阵寒风,她下意识往男人怀里缩了缩,男人的手臂也随之收的更紧了。
大约过了小半刻,苏月见低头看了眼院里的青松,疑惑道,“这里刚刚来过,你不知道那位大公子的房间?”
南烛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苏月见似信非信的哦了声。
然很快,南烛便带她落在了一间屋外,“应是这里。”
苏月见,“...”
不是不知道?
南烛,“猜的。”
苏月见眨眨眼,上前趴在窗户缝隙处朝里看了眼。
房间里点着灯,透过珠帘隐约能瞧见屋内的布置。
金银玉器,珍宝无数,和着...淡淡的药味。
苏月见哑然,猜的还真是准。
守夜的小厮被南烛点了睡穴,二人立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年轻郎君。
郎君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眶泛青,面色苍白。
跟活死人没什么差别。
苏月见第一眼瞧去时,还被吓了一大跳。
确定床上的人还有进气儿,苏月见才取了方帕子搭在那只过于苍白的手腕上。
苏月见自认看诊不少,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病症,脉搏与寻常人无异,光论脉象,的确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郎君。
可眼下这位大公子的情况,明显是不对劲的,所以那正常的脉搏就是不正常了。
苏月见凝眉思索片刻,抬手道,“银针,银盒。”
南烛抿了抿唇,略加犹豫后打开了怀中的箱子,里头有不少药瓶,还有些他看不懂的用具,而角落处放着一个小小的银盒,旁边还有一包银针。
南烛默默的取出银针银盒,递给苏月见。
而后他双眼蓦地睁大。
银针穿透皮肤,渗出来的该是鲜红的血液,可那苍白的手背上,却是一片黑色。
“是中毒?”
南烛沉声道。
苏月见没吭声,自箱子里取出一个药瓶,将里头的药粉洒在银盒里那滴血上,毫无反应。
她愣了愣,很快便又释然,“不是。”
若是中毒,她不可能诊不出来的。
南烛一怔,不是中毒,难道是真的病了?
苏月见猜到他在想什么,起身边检查边道,“也不是病。”
可这种情况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
还能是什么?
苏月见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拉开了大公子的衣襟。
惨白的皮肤上,有一红点,正在心口处。
南烛连阻止都没来得及,盯着苏月见停留在大公子衣襟上的手眉头紧皱。
“这种事我来就好。”
苏月见没应他,取了银针朝那红点轻轻刺下,却见那红点似是长了腿般,竟稍微游离开。
南烛瞧见这一幕,眼里划过一起惊愕。
这是…
“是蛊毒。”
苏月见的答案与南烛所想一致。
“可能解?”
南烛能认出是蛊毒,可脑海里却没有对蛊更深的了解。
“能啊。”苏月见直起身子,幽幽道,“把它引出来就行。”
说罢,便收好银针,放进了箱子中。
南烛看了眼床上的人,道,“不把它引出来吗。”
苏月见停住动作,偏头看他,“你会?”
南烛,“不会。”
“那不就得了。”苏月见收拾好后,将箱子塞进他怀里,朝外走去,“蛊毒所种下的位置极为凶险,不可大意。”
“安全起见,需要一位味药引。”
南烛忙跟上去,“什么药引。”
“蓝杏草。”苏月见转头看着他,“它生长的环境极为苛刻,唯有高山之巅的悬崖边,或可寻到。”
“还不走,是想被送去衙门?”苏月见瞥了眼外头越来越近的点点火光,幽幽道。
父亲要是在衙门见到她,大概是要吓一跳的。
南烛回神,也看见了由远及近的灯火,遂一把拽着苏月见折身走向窗户。
所幸这户人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院里没有府兵巡逻,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原路返回。
到了苏府,南烛才问道,“姑娘,霖安最高的山在哪里?”
苏月见,“出了北城门,往西行八百米,最高的那座山就是了。”
“蓝杏草长什么样?”
“叶绿根长,七片叶,绯红形如荷叶瓣的小花,伴榕树而生。”苏月见伸手比了比,“略有这么高。”
南烛点头,“嗯。”
次日。
苏月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刚洗漱完,白蔹便进来问了昨夜之行如何。
苏月见对身边的人向来信任,诸多事都没有瞒着他们。
是以昨夜子时出府的事几个丫鬟都知道。
苏月见简单说了一遍后,白蔹神色很是复杂的道,“奴婢记得,姑娘去年年前随医神出行看诊,带回来了一株名唤蓝杏草的药材,据姑娘当时所说,是从河边采到的,并非高山悬崖。”
“奴婢也记得。”花楹在一旁插了一句,“不过,奴婢记得那株蓝杏草花瓣是蓝色的,而叶七片绯红形如荷花花瓣的,是叫……是叫……”
“七叶红。”白蔹面无表情的接道。
“对对对。”花楹点头,“就是叫七叶红,叶子是解毒良药,花瓣可作胭脂,奴婢在姑娘的医术上瞧见过,可是并无解蛊毒的效用啊,姑娘莫不是记岔了?”
说完花楹自个儿就觉不对。
姑娘过目不忘,记忆惊人,尤其对各类药材格外敏感,她都记得的,姑娘怎么可能记岔了。
“南烛在天初亮时已经出城了。”白蔹摇头轻笑,而后禀报道。
苏月见这才回头,眼神无辜,“啊?他出城做什么,莫不是去寻蓝杏草的?”
“呀,我竟将蓝杏草与七叶红记混了,他此番前去定是徒劳无功。”
白蔹,“…”
“至少他会采回七叶红,奴婢记得姑娘前些日子还说药材房缺了这味药。”
苏月见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出城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缺不少药材,那山上兴许也能寻到呢。”
白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