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萧玄谦当见到门口的马车。
当他看见那道荣园徽记的第一眼,知道是谁停留在这里。如果是其他任何人来私面见他的老师,萧玄谦都不会像这样捏一汗。
他跨入门槛,见到萧天柔正坐在谢玟对面,见到他来,这个病弱的长公主掩住唇,一边轻轻地咳嗽,一边接过茶水时抬眸看他一眼。
这眼神……虽轻飘飘的,但其中的意味却非常明显。萧天柔一定是预料到什么。
在公主准备行礼时,萧玄谦侧的崔盛率上前数步,将长公主扶起来,那张过于慈祥的脸上『露』出笑容:“陛怎么忍心让公主行礼呢?”
萧天柔温柔地道:“多谢九弟。”
她盯着皇帝的脸『色』,要对方的神情中看出蛰伏的、择人而噬的猛兽,要最后替谢玟探究一羊皮鲜血淋漓的特质……她确实功,萧玄谦见到她时,眼底流淌着难以估量的光,她,她的九弟一定在怎么她碎尸万段,最次也是驱逐出京,无召不回。
以往的萧天柔还有自保的考量,但自大喜大悲过后,长公主便觉这人世也不过如此,要畅快恣意、凡事看开地活,因此反倒更不惧怕对方。
但表面上,萧天柔还是受惊似的敛回目光,意识地躲到谢玟侧后半步。
这样的举止其实更能激怒对方。萧天柔心中几无波澜地——亲爱的弟弟,你还是那个张狂可怖、不可一世的屠杀者、掌权者吗?你还是继承最为难以控制的血『液』、如野兽般渴求猎物的咽喉吗?你还是——用抢夺来解决一切吗?
她的一只手伸过去,伸出根手指敲敲谢玟的手背,示意让对方不要担心。
谢玟扫一眼过去,伸手接过扑来的童童,小闺女暖暖手,他看似没有注意,但时刻准备中调停、缓和关系。
而雷霆之怒并没有发生。
萧玄谦的目光移开,落在谢玟的上,肩头移到手指边,脑袋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法——老师为什么干吃不胖呢?很多顿『药』膳都是他看着咽去的,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萧玄谦靠谢玟的存在维系住精神,他面沉如水地看着长公主,却在一刻突『露』出和善的笑容:“长姐不必道谢。”
萧天柔很轻微地愣一。
“你我姐弟之间的旧事,都是朕做错,”这位暴戾冷酷的君主突走到她面前,甚至用手握住她苍白的指尖,那双漆黑的眼睛说不清楚在涌着什么情绪,“朕年轻糊涂,随意为长姐许婚,这实在不好,这样——”
他的目光又越过去,看一眼谢玟的侧脸,声音大些:“月底,京中有踏青的风俗,那些青年才俊齐聚一堂,到时候朕派人去荣园接长姐,为长姐相看夫君。”
萧玄谦顿顿,挂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的微笑,添油加醋:“到时候九弟为长姐赐婚,尽管挑。要是一个不够,再养三个面首也……”
萧天柔几乎绷不住表情,难掩惊愕地看着他,被这人抓住的手跟有蚂蚁在爬一样,她差点脱口问一句“你脑子让鱼啃?”,但这话卡在舌根底,终究没冒失地撞出来,长公主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九弟费心……我这个子,拿什么福气来消受?还是陛强体健,应该多自己纳些妻妾、充盈后宫。”
……这个女人。
萧玄谦眼眸黑都映不出光来,这对姐弟看上去和谐恭顺、彼此挂怀,实际上全是食人鲨鱼,扒开皮都是一水儿的尖牙。小皇帝笑眯眯地道:“长姐说的哪里话,当初要不是因为朕,你也不能病那么多年,如今刚好些来老师府上走,跟帝师的情谊,比跟朕还像亲兄妹。”
萧天柔:“……”
这人上怎么往外滋滋冒一股白莲味儿。
虽这个时代还没有这样的形容,但萧天柔却跨越时代地发现这股怪异感。她几乎都要联到某些世族大家里的妾室,在主君面前搬弄是非、花言巧语的模样。
……但是,萧玄谦?他?
什么时候这么能装。
“长姐要是不亲,只豢养男宠,那么……”
眼见这个笑面虎九弟还在这儿胡说八道,萧天柔终于收敛神『色』,淡淡地道:“我不……陛过虑。”
萧玄谦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点一滴地收拢起来,像是纸上的墨水被一滴不漏地吸回去,连笑过的痕迹都没有,他冷着脸,黑眸沉沉地压来:“还是要个吧,不朕不放心。”
/萧天柔:“……您真是阅历大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萧玄谦又目光转去看谢玟,他看着对方跟童童说话,漩涡似的黑眸忽明亮许多,跟对方说话也和气不少:“长姐,你还是长命百岁的好。”
萧天柔怔一,疑虑地打量着他,而萧玄谦并没隐藏,很快便道:“这样老师能少怪我一些……你放心,我说都是真的,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只要长姐要,公主之尊,你随时都能拥有。”
长公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靠近他低语道:“这么尽心尽力?好九弟,你看见我的第一眼,都要手掐断。”
她向扫一眼,对方的手却已负到后。
萧玄谦冷冰冰地道:“知道还不滚?”
人此时的对话都压很低,如果不靠近,几乎还以为这对姐弟真是亲密耳语,关系大有进益。
“要不是谢生肯你机会,你以为自己不会死在我前面吗?”萧天柔跟湄儿的关系拉进许多,她早已解忧公主口中到很多情报,“当年夺嫡之中,你能有一条命留,是因为有生在。”
萧玄谦没有看她。
“我可没做伤他的心的事。”轻柔的女声道,“我也不办拙劣的蠢事……你最好以后做事的时候,都像今天这样清楚。我也不再看你发疯,自己死是小事,让怀玉难过可怎么好。”
她抬起手,轻轻地掸掸九弟的肩膀,因为高问题,只是很轻盈地碰一,又撤回手。如果放在以前……不用太久,在去年,这个暴怒的君王都会因为“怀玉”这个字的特殊『性』,而掐住她的咽喉,恨不将她撕碎。
难道这疯子还真能有的治?
萧天柔含糊不清地一瞬,她很快移开手,转跟谢玟告别。谢玟看一眼天『色』,将长公主一直送到门口,望着车马行驶不见,才一转,撞进小皇帝怀里。
萧玄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他后的。他早有预谋般敞开怀抱,紧紧地抱住他,后不顾这是在谢府门口,一勾住谢玟的腰人横抱起来,转大步迈入庭院。
谢玟意识地瑟缩一,他几乎觉那块布是要缠住他的手腕的,而对方却怒气冲冲地捧起他的脸,让那截布盖住他的眼睛,脑后系起来。
谢玟骤失去视线,忍不住向床榻里面挪一,他对小皇帝刚刚建立起“五百块拼图”的信心,这时候也有点摇摇欲坠,完全不清楚对方要干什么。
他眼睛蒙住之后,萧玄谦反而没说话。谢玟听到另一边翻箱倒柜的声音。
萧玄谦拉开常备的箱子,里面果放着伤『药』。谢府的一切他都在经营,对这里比谢玟自己都熟。小皇帝面无表情地拿出伤『药』,自顾自地涂到掌心里——手心的肉都让他抓烂,看到萧天柔跟老师相谈甚欢、甚至还勾着谢玟的手指那一幕,足以让他在瞬息间愤怒不已,妒火丛生。
他面无表情地处掉伤口,因为还记谢玟不喜欢他自残,所以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涂『药』缠绷带,一切做迅捷又粗糙。
谢玟只一小会儿,还没他问对方,这个人自己拉一张椅子坐到他面前,他……擦手。
内官递过来温热的『毛』巾,萧玄谦他的手托在手心里,湿润的布料轻轻地擦过指节。他细致地擦好多遍,四周静寂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谢玟在被擦第四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怎么?”
萧玄谦没有回答,而是抬起他的手,对方修长白皙的指节放到唇边,很轻柔地吻吻,后伸出舌尖『舔』一他的手指。
谢玟愣一,刚缩回去,被抓住手腕,又亲好几,对方才制止住这行为,转而静静地抱着他,声音发哑:“不要。”
他好像耗尽力气。
谢玟任由他抱着,感觉边的呼吸沉重紊『乱』,一步步变平和、变频率正常,他才轻声道:“……这么不高兴吗?”
“没有。”萧玄谦闷闷地道,“我可没有。”
谢玟:“长辈面前不能说谎。”
“我……”萧玄谦顿顿,忽道,“长辈?”
谢玟没感觉不对,而对方却捧住他的脸,语气中带着一股暧.昧又微微戏谑的笑,贴在耳朵里蔓延,简直往骨头缝里钻:“你还当自己是纯粹的长辈么?”
谢玟眉心一跳,刚感觉萧天柔激出来点别的什么,一刻嘴唇被咬一,而这作虽突、但并不重,像是被小猫小狗咬一似的,对方的手贴着他的面颊,控制着让他抬头,后居高临地亲吻过来。
这跟前些天让他适应的轻吻不一样,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挤进来,深沉而又缱绻,明明没有残酷的掠夺意味,但依旧让人喘不上气。
谢玟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推的力道太轻,反而没什么作用,指节都在对方倏地接近时被按紧、贴在对方的肩头,像没有力道的小猫爪子似的扒着这点儿衣服。
谢玟是真的呼吸不过来,他挪一手腕,手指贴在对方的肩膀上,艰难地蜷起来扯一,喉咙里溢出声发软的低哼。又过大概三五息的时间,萧玄谦终于放开他。
因为看不见,所以这时间在意识中仿佛被无限地延长。谢玟靠着他低头,半天才匀过气,舌尖隐隐发麻:“你……”
“我不体统。”萧玄谦接过他的话,“对吧?”
谢玟一时失语。对方又继续开口,似乎隔着这层蒙眼布,这小兔崽子更大胆几分:“除长辈,您总还有别的什么份吧?”
他一边这么问,一边却又用尊称恭敬地称呼他。谢玟简直要感觉到对方倒灌到瓶口、满溢到浮上来的恶劣因子……小混蛋。
萧玄谦扶着他的腰,人近到呼吸可闻,他的气息一点点地洒在肌肤上:“老师,能让我们这么亲昵的份,是什么?”
谢玟怎么可能说出来那话,他矜持到连一根头发丝的真心都不『露』出来,自己保护地密不透风,最大的表明心意——不过是一句“我永远陪着你”,再过分什么也没有。
他闭一眼,有点受不住这样的『逼』问,主靠近过去贴贴他的唇,触碰一自己搞头晕目眩的罪魁祸首,声音微哑地道:“别闹,你是不愿意见她吗?”
萧玄谦刚被前半句哄心口发软,随后松懈来的心防被后半句扯开『插』刀。他深深地抽口冷气,简直眼前这张会提到别人的嘴封起来,让对方只能发出被亲吻时呜呜的哼声和凌『乱』的呼吸。
但好在——他已经没那么妒火横生。
谢玟思考一,点点头。
“好,那她永远都做朋友。”萧玄谦道,“如果她有一天会做这之外的事,我一定会杀她。”
当年也是……当年……萧玄谦顷刻间头痛欲裂,他脑海中回『荡』着截不同的话语,但这些絮语被猛地镇压去。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他不仅没有解开对方蒙着眼睛的布条,还隔着那块绸缎亲亲他的眼睛:“她是为让我在老师面前『露』出愤怒可怕的一面,才不断试探我、刺激我,我不会上她的当。”
“好,我知道。”谢玟道,“现在能不能解开这个东西,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抬起手,指尖还没触碰到这块布条,被对方按着手腕拉来。萧玄谦道:“刚刚我作有些粗鲁,哪里弄疼你吗?”
他说是谢玟抱回来的这一路。
弄疼倒是没有,是吓一跳。谢玟正着,便听到对方说:“我……”
萧玄谦靠近耳边跟他说几句话,谢玟听面『色』一变,耳根隐隐发烫,欲言又止,半晌才迟疑道:“这是哪里看来的?你这脾气心『性』还真倒退回十八岁……不可能。别这个。”
萧玄谦提议不,也只好惋惜地帮他解蒙住眼睛的布条……这是不让谢玟看见他处伤口,才绑上去的。丝绸完全滑落他才发现,似乎是益于方才那个出格的亲吻,谢玟的眼角此刻泛着浅红,眼睫都是湿漉漉的,像是沾破碎的『露』水。
……刚刚,他怀玉亲哭?
萧玄谦低头,果见到对方『潮』湿的眼睛,他怔一,心跳声响快要溢出胸腔。此刻,交叠的声音都归于一线,在他的耳畔、脑海不断重复——
一定要忍耐去,控制住自己,冷静……冷静。
他不可抑制地着:
只要我做好,你会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