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伴随着一声号角吹响,身穿大红喜服的夙沙和九天玄女从大殿外走了进来,众人皆感慨好一对珠联玉璧,天作之合。
我握紧拳头,目光不敢看向那一对新人。
我烦闷地举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下。
玉帝满面笑容地抚摸胡须,说道:“你们二人佳偶天成,实属良配,本座祝你们早生贵子。”
“多谢玉帝。”
恍惚间,我的耳畔回响起一抹声音。
“什么佳偶天成,你才是真正的九天玄女,你难道就甘心将他拱手让人吗?”
我摇晃脑袋,试图将这抹声音甩掉。
“他说过他要守护你一生一世,可是他违背了誓言,如今要另娶他人,祝千龄,你怎么这般懦弱,上去啊,阻止他,不能让他娶别人,更何况那个人是杀害你姥姥的凶手,她三番四次置你于死地,你难道不想报仇雪恨吗?阻止他们,杀了九天玄女,夺回你的正主之位!”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猖獗,逐渐占领了我的神识。
西王母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们,说道:“喝下了这杯交杯酒,你们从此和和美美。”
还未等他们把酒端在手中,一把银色的长戟将两杯酒挑落在地上。
众人惊呼连连:“银剪戟!我没有看错吧,是银剪戟!”
玉帝怒斥我:“祝千龄,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会让你们成亲的,他是我的。”话音刚落,我就挥动手中的银剪戟朝九天玄女刺去。
九天玄女来不及闪躲,银剪戟刺穿了她的肩膀,洁白的地面瞬间被侵染成一朵妖艳的血花。
玉帝下令:“祝千龄弑杀九天玄女,杀无赦。”
一声令下,场面一片狼藉,宾客们四处逃窜,可是我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寻常的仙君不是我的对手,我已经杀红了眼,顾不及上谁是谁,就连紫虚元君出手阻止我,我也毫不留情地将她击飞在一旁。
我向九天玄女步步紧逼。
纵使她脸上布满恐惧,她的嘴上却得理不饶人:“祝千龄,你若是再敢对我如何,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没有将我碎尸万段的机会了。”我正当举起手中的银剪戟欲要刺下时,背后传来一股热流溅在了我的衣袖上。
我低头一看,竟是鲜血。
玉帝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夙沙,你当真要选择站在她的那边吗?”
夙沙怒吼道:“你承诺过你不会杀她的!”
玉帝笑道:“可今日是她先动手的,本座若是纵容她,还怎么掌管仙界?”
我转过身去,看到夙沙半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渗出鲜血。
我扔下手中的银剪戟,全力奔向夙沙的身旁,看见他背后插入了三根销魂钉,双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我潸然泪下:“你怎么这么傻?”
夙沙擦拭干净掌心的血迹,为我抹去脸颊上流淌的泪水,说道:“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你牵扯进来,不然你就会在人间安安稳稳地渡过平凡一生,相夫教子、幸福美满。”
我疯狂地摇头说道:“我才不要跟别人相夫教子,我的夫君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我的眼泪就跟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往下坠。
倏然,一把长刀刺穿了我的身子,鲜血浸透了我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裳。
九天玄女狠厉地说道:“祝千龄,我说过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即,她将长刀从我的体内赫然抽出,鲜血溅了满地。
阿岚和扉乐感觉到我性命危在旦夕,立马现身,将我与夙沙护在身后。
就在此时,玉帝身旁的一位天将贴耳说了几句,他眉头一挑,打量阿岚须臾,问道:“你就是阿岚?”
阿岚掌心寒气凛然,不予回应。
玉帝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说道:“犼天石所化,你这是自投罗网了。”
玉帝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下令:“祝千龄,你罪大恶极,弑杀九天玄女,处以极刑,永世不得超生。”
玉帝凝聚仙力挥剑而下,瞬间映红了我的双眼。
九天玄女惊恐地目睹夙沙将我护在他的怀里,剑重重落在他的身上。
我撕心裂肺地喊道:“夙沙!”
是他替我挡下了玉帝的那一剑,而阿岚和扉乐立马反击,将四周的仙君打得落花流水。
玉帝见状,悠然惬意地笑道,手臂一挥,阿岚和扉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囚禁,任凭他们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玉帝走到阿岚和扉乐的面前,对我说道:“祝千龄,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想亲眼看到你的伙伴们一个一个死在你的面前?”
我将奄奄一息的入手平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玉帝,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究竟有何错。”
玉帝摇头说道:“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可惜谁让你体内有本座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他是犼天石孕育而成的生命,本座怜爱世间万物,可是本座已经在仙界停滞不前近万年,本座需要晋升成神,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守一方净土。”
我不留余地的拆穿了他:“你是在为你的贪婪欲望找借口!”
“所以你选择哪种?束手就擒还是背书一战?”玉帝的手指已经在阿岚的胸膛划开一道缝隙。
阿岚脸色“涮”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我体内的力量越来越狂躁,悬浮于空中,说道:“世间若是没有公正可言,那便让我来主持正义!”
仙界狂风呼啸,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仙界方圆百里地动山摇,宫殿倾倒。
一处宫殿里黑气冲天,一只洪水猛兽从宫殿破墙而出,它的背脊上有一抹红色。刚走出宫殿,一道带有符咒的法阵凭空升起,迅速收紧成一个牢笼。
玉帝从殿内瞬移到我的面前,得意一笑:“犼,看你此次往何处逃!”
我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翅膀不断撞击法阵。
就在此时,从天而降劈下一道天雷,我刚躲避过去,天空又劈下一道,玉帝派天兵天在外不断地干扰我的预判,不慎被一道天雷劈中,一股灼烧的腐臭味蔓延开来,我咬紧牙关硬撑着,行动却不由变得迟缓了些。
又是一道天雷劈中,使我痛不欲生,最终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任凭天雷落在我身上。
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一道黑雾击飞牢笼四周的天兵天将后,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
玉帝看着出现的镜怜,不由皱了一下眉,显然他没有预测到镜怜会出现在仙界。
玉帝说道:“仙界此番没有邀请魔尊,魔尊怎么不请自来了?”
镜怜回道:“本尊来接一个朋友。”
“不会是祝千龄吧?”
“没错,就是祝千龄。”镜怜温雅一笑,随后在他们面前竖起一道屏障,阻止他们靠近。
只见镜怜释放魔力,强行将阵法解除。
玉帝慌了,立马下令:“不能让他带走祝千龄!”
稍许,阵法开始出现裂痕,我立马站起身来,用力撞击屏障,翅膀也不曾停歇的挥动。
在我与镜怜合力攻破下,阵法化为灰烬。
镜怜看着庞然大物的我,毫不畏惧地说道:“跟我回魔界。”
我回绝了他:“镜怜,谢谢你,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不能随你回魔界。”
镜怜再次询问我:“你当真不走吗?”
“嗯。”我带着昏厥不醒的夙沙往广阁逃去。
好在蜀葵上回施展咒语时,我跟着默念了一遍,我成功打开启动前往神界的媒介。
我带着夙沙通往到了神界,我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骤减,我就快要恢复人形了。
仅凭着最后一口气,抵达了那堵高墙外面,腾空飞跃,却在空中变回了人形。
精疲力竭的我从空中疾速坠落,眼看就要坠落在地上时,我落入一个人温暖且熟悉的怀抱。
抬起疲倦的双眼,看见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我呼唤了一句师父。
就在我快要昏厥过去时,伸手扯下了那张面具,我恍恍惚惚间看到那张面具下竟然是一张与夙沙一模一样的脸。
难道夙沙就是师父?而师父就是夙沙吗?
———————————————————————
万丈深渊自开天辟地时便已悄然存在,仿佛是世间万物的审判者与罪恶的毁灭者,亘古通今,威慑四海八荒。
深渊底下是永不止息的烈焰熔浆,四周峭壁长满削铁如泥的黑色荆棘,刺尖沾满剧毒,刺入骨髓,药石无医。
坠入此地,万千岩浆喷涌而出,顷刻灰飞烟灭,再无生还可能。
风云涌动,一位满身伤痕的青衣男子被身后数万天兵逼上悬崖。
七位仙将身先士众,其中手持戟剑、托宝塔的仙将多闻天王厉声大喊:“边尘,你弑杀天帝,是逃不掉的,老夫劝你乖乖就擒。”
身后的热浪凛冽,边尘却未露怯,冰寒的星眸扫视眼前黑云压境的天兵,他冷嘁一声,嘲讽道:“一群眼拙的笨蛋,天帝老儿明明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你们却就像一条哈巴狗对他忠心耿耿,可怜。”
李申怒发冲冠:“死到临头竟还敢对天帝出言不逊,昔日天帝念你是上古神兽,修来人身不易,才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怎知你竟对天帝起了杀心!畜生就是畜生,忘恩负义。”
边尘攥紧双拳,脖子上的青筋微凸,咬牙切齿道:“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你告诉我,天帝老儿为何要出尔反尔对我妖族赶尽杀绝,妖族本已答应归顺天界,岂不为过河拆桥的畜生做派?”
李申顿时哑口无言,他自己心里清楚此番玉帝做法确实有失仁道。
边尘加重语调,继续说道:“既然天道不公,那只好便由我主持公道取他狗命。只可惜他这条狗命太硬,有如来护着。”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在边尘面前三丈远,金光散去是位素净白衣女子,袅袅亭亭,额间留有绿色蛇印,淡扫峨眉,面上不施粉黛,却依旧掩不住她的沉鱼落雁。
边尘漠然的神色在她的出现后有所松动。
同时,七位仙将恭敬迎接:“帝女。”
凤九希的眉眼间皆是平淡,索然无味。
她薄唇轻启,对边尘说道:“边尘,你空有一张凡人皮囊,却参不透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更不懂花好月圆。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边尘,你可懂何为爱?”
即便她已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甚至要置他死地,但边尘独有的柔情依旧为她存在。
他回道:“凡人话本中写过一见钟情,若有缘两人便能长相厮守。原本以为,我为你化作人形,为护你周全背叛与魔界的合作,甚至为博得你一笑,不惜独闯烈狱取回曼珠救他一命,原本以为做了这些,你跟我就能跨越一切阻碍,长相厮守。如今你却联合神、仙两界对我赶尽杀绝,小九啊小九,多谢你,让我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凤九希的眼神在他脸上顿了一下,毫无感情地说道:“边尘,至始至终我只属于他,并非你的良人。不过念在昔日你我交情,今日你我堂堂正正来场生死决斗,望你使出全力与我一战。”
边尘倏然坦然一笑,爽快地应下:“好。”
凤九希愣了须臾,他怎会答应得如此痛快?确有几分蹊跷。
金刚具力神小声阻止她:“帝女,他毕竟是上古神兽,就算身负重伤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让我们合力把他解决了吧。”
凤九希垂眸瞥了他一眼,下令:“退下,没我的命令不许动手。”
边尘掌心聚集黑雾,释放出自己的真身。
形如兔,两耳尖长,状如马而有鳞,四爪锋利,可削铁如泥,口喷烈焰,乃为犼。
凤九希是女娲后人,她为应战也唤出了自己的真身,人首蛇身,金光环绕,身着灵秀飘衣,手持七星挽月鞭,眉心处的蛇印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绿光。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二人交锋是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狂风呼啸。
增长天王拂动胡须,神色凝重道:“二人难分伯仲,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天帝那儿不好交差。”
多闻天王驱动托宝塔,塔尖是紫光萦绕。
广目天王瞥见,立马喝止:“多闻天王,你这是做什么?帝女方才下令不许我们动手,你敢违令?”
多闻天王大义凛然地回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帝女是在拖延时间,她下不了死手。”
广目天王望去,两道身影厮杀,看似呈来势汹汹,毁天灭地之态,却招招不致命。
难道帝女当真在拖延时间?
帝女挥剑刺向边尘,多闻天王暗喜,机会来了,他抓住广目天王神游时机,驱动托宝塔。
一束刺眼的光芒从塔尖迸发,力量流穿帝女身体,她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刺破边尘的胸膛。
一口瘀血从边尘嘴中喷薄而出,元气大伤,真身破碎,化作人形,瘫倒在地只剩奄奄喘息。
凤九希瞳孔颤动,她的佩剑何时变成了弑神剑?
震惊的不止是她,还有方才使坏的多闻天王。
“边尘,不是的。”凤九希试图解释,殊不知身后迸射而来一支利箭,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不要!”她大惊失色,等她想要出手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利箭正中突然出现护主的小葵,小葵只是修为尚浅的千岁幼虎,经不起这道伤害。
“小葵!”边尘双眼含泪地朝小葵爬去,双手颤抖地将他抱在怀中,用仅剩的一点神力强行为他护住心脉。
小葵伸手制止边尘的徒劳无功,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边尘大人,不必小葵浪费神力,小葵的心脉已断,已然是回天乏术。只是小葵放不下您,您这人最爱玩又最爱多管闲事,小葵走后,世上再无小葵跟在您身后拍您马屁,再无小葵哄您开心。边尘大人,若有来世,小葵还当您小跟班。”
话刚落,小葵的身体就逐渐破碎,化作点点星光散去。
边尘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为什么!最后一位族人也要离他而去。
边尘的眼神变得凌厉蔑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嘲讽众人:“你们以为我坠入这身后的万丈深渊,我就彻底消失于世间了吗?我是上古神兽,但凡世间存有怨气,我便是不生不灭。终有一日,我会卷土重来,踏平你仙神两界。”
随即,边尘转身走向悬崖边缘,他低头看着脚下无尽深渊,眼里是波澜不惊,无畏无惧。
“你们终是不知我从何而来。”边尘转身对众人诡谲一笑,纵身一跃,坠入万丈深渊。
“边尘,不要啊!”凤九希欲要冲下悬崖救回他,却被众仙合力制止,眼睁睁看着悬崖底迸射一柱岩浆,她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
她懊悔地留下一行清泪,边尘,对不起!
天帝颁布天旨宣告四界,上古神兽边尘弑杀天帝,乃为谋逆,妖界同为边尘党羽,后五千六百七十三年,仙神两界合力,妖界灭,边尘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