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捡了福惠平日的一些小事说了会子,便收拾了余下的东西,拎着食盒离开了。
翌日午间,秋月和福惠在炕塌说这小话,看着窗外碧树上,听着偶尔的蝉鸣,迷迷糊糊间母子二人睡了过去。
脸上一阵瘙痒,迷糊的睁开眼,却是弘历稚嫩却年轻的一张笑脸。
见秋月醒了,弘历笑眯眯道:“年额娘醒了。”
秋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在枕上蹭了蹭,睨眼道:“这大中午的不去午休,跑翊坤宫来干嘛。”
弘历被她无意中的风情弄了心里一紧,拿起桌上的凉茶猛喝了几口,这才答道:“待会要去武场练库布和箭术,路过这儿,看看年额娘。”
秋月嗤笑了一声,打趣道:“每次来额娘这儿,你就猛惯水,难道你的毓庆宫连口水都没得喝,还巴巴儿跑到我这里牛饮,白白糟蹋了我的好茶。”
见了她的娇笑,弘历顿时酥麻了半边身子,讪讪笑了笑,“年额娘这儿的茶自然比毓庆宫的要香醇,弘历就爱年额娘宫里的吃食茶水。”
夏悠琴端着点心瓜果进来,见秋月醒了,笑道:“可是四阿哥将主子吵醒的。”
见弘历耳尖红红的,秋月笑道:“不是,外面的蝉声闹人的紧,怎么如今都入秋了,还有蝉,倒是奇怪的很。”
说着,披了件外裳起身,同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弘历说着话儿。
一时福惠醒了,见了弘历,高兴的从被窝里蹦了出来,趴在弘历怀里叽叽咕咕的闹个不停。
秋月掀被起身,走到洗漱架子旁,一面拧着帕子,一面笑道:“都还没洗漱呢,脏兮兮的就在你弘历哥哥怀里闹。”
因刚起身,秋月里面不过穿着一件薄的碎花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一件外裳,更是身段婀娜,体格风骚。
秋月并不以为意,弘历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还在她这里歇过午觉,且现在刚十三岁的他也不过上初一的年纪,哪里会多防备。
而且弘历情窦初开,正是害羞的时候,而且他自己也不甚明白这主公感觉,看她的眼神多是羞涩和坦然。故而也没被秋月和其他人看出,只当他到了青春期,又刚通晓人事,有些不适罢了。
秋月简单洗漱了一番,拧了帕子打算替福惠洗漱,弘历笑道:“儿臣来吧。”说着,接过巾帕,替福惠擦脸,福惠也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秋月见他们兄弟俩如此,不禁有些欣慰,以后弘历坐上那个位置,看在往年的情分,自然也能对福惠优待几分,笑着挂了挂福惠的鼻子道:“你个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支使人做事了,先是额娘,然后是你阿玛,现在又变成你四哥了。”
福惠搂着弘历的脖子,嘟嘴道:“四哥好久都没来看福惠了,四哥坏,这是给四哥的惩罚。”
“你就欺负你四哥性子好。”秋月摇头笑道,一面转过屏风,坐在梳妆镜前梳头装扮,留他们兄弟两在里间说着悄悄话儿。
一时秋月整理妥当,才发现福惠换上了一身戎装,蹬着小马靴跑了过来,蹭在秋月的怀里,撒娇道:“额娘,四哥要去武场,福惠也要去,要练箭。”
秋月拧了拧他的小鼻子,“去练箭,我看时捣乱才是,晚上你阿玛要过来考校你功课呢,还不快复习去,还敢出门玩儿。”
“阿玛留下的功课我都会了,额娘不信就考考福惠,”福惠傲娇的仰头,又撒娇磨蹭,“额娘~”
声音软软的,似小猫一般,挠到秋月的心里。
秋月捧着儿子的小脸蛋亲了一口,“行,额娘陪你一起去,不然小林子也看不住你,还不知道你怎么捣乱呢。”
弘历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情深,忆起当初秋月也是这般对待自己,心里不禁有些甜丝丝的,听见她说也会去,面有喜色道:“年额娘还没看过弘历练箭的样子呢?”
秋月牵着福惠的小手起身,笑道:“正是呢,今儿弘历可要在额娘和你六弟面前好生表现一番,额娘等着看呢。”
“我要和四哥一起走,我要牵着四哥。”福惠提出自己的意见了。
秋月一乐,“行,让你四哥牵着,你们走的快,先去练练,额娘随后就来。”一面又对弘历道:“那就把这个磨人精叫给你了。”
弘历咧嘴一笑,“年额娘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福惠的。”
他笑的样子实在是像一只小型的杜宾犬,秋月不禁想起了胤禛,父子俩果真是合拍。
笑着拍了拍弘历的脑袋,见他小的更欢,若是有尾巴,只怕是要摇起来了,“福儿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快去吧,时辰也不早了,可别误了时辰,被师傅责备。”
“那弘历走了。”弘历牵起福惠,笑眯眯道。
“额娘再见。”福惠也忙不迭的挥着小手,一蹦一跳的跟着弘历出了屋子。
见两人哥俩好的手牵手离开,秋月颇感欣慰。她确实很欣赏弘历,人说三岁看老,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毛头,长成现在有担当的青少年,不由有“时光易逝,光阴催人”的感叹。
唏嘘了一阵,见外面日头正毒,换了身纱娟制的外裳,嘱咐夏悠琴看着屋子,扶着春纤,带着小林子,打了把淡青纸伞,慢悠悠往练场走去。
三人在长长的甬道里走着,入眼处皆是红墙黄瓦,偶尔有路过巡逻的侍卫,无不下跪请安行礼。
秋月挥手让他们离开了,叹道:“都是些墙啊砖啊的,看的人眼睛都累了,心也乏了。”
小林子凑趣道:“听说圆明园已经修了大半,照这个进度,明年开春便能收尾了,到夏日的时候,主子便能去园子里住了。”
春纤也有些感叹道:“当初在王府时,偶尔还能到园子或京郊处住几天,这进宫也快一年了,整天闷在屋子里,看着这宫墙,连那花开了都不觉得心情舒坦。哎,以前陪主子进宫的时候还不觉得,还兴奋的很,现在我可算是知道为何主子从前那么不愿进宫了。”
说完,眼珠一转,合掌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去园子住了,也不知道现在园子修成什么样子了,好想去看看。”
“别的不知,这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是少不了的。”秋月笑道,耳边隐隐听见叫好声,“唷,听这架势倒热闹的紧,只怕所有皇子都来了吧。”
小林子逗趣道:“好热闹,听的奴才心里直痒痒,主子您慢点,奴才给你到前面开路。”
春纤嗤笑道:“滑头,哼,主子咱们别理他。”
三人说笑间,也就进了练场院落,不时有太监侍卫下跪行礼。
秋月看去,唷,人倒是真不少,除了胤禛的四个儿子,还有康熙的几个儿子,康熙第二十一子,十一岁的胤禧;第二十二子,九岁的胤祜;第二十三子,九岁的胤祁;第二十四子,六岁的胤秘等。
其中弘时最大,便没有和年幼的掺合,只单独在一边和宫里的侍卫摔库布。这边几个小的在弓箭场比赛射箭,方才的喝彩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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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考校
福惠年纪最小,小林子护着他在一旁看着弘历他们比赛。
看着热闹却不失矜持的气氛,秋月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子们的教养都不错,即使暗地里不喜,面上也都过得去,人前不至于做出什么让人不喜或抓住把柄的事。
早有传报太监喊了“贵妃娘娘到”,所有皇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给秋月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秋月含笑一一免了礼。
只有弘时,眼角瞟了秋月一眼,继续同练武的师傅打,那个侍卫有些尴尬,心里暗恨弘时在朝堂磨砺了这么久,还这般不通人情事故。这样想着,却也不顾弘时手里的动作,拼着挨揍也要行礼的心理,停了动作,对秋月下跪行礼,又替弘时分辨了几句。
待所有人都行了礼,弘时仿佛这才看到秋月一般,拱手行礼道:“弘时给贵妃娘娘请安,方才弘时练习太过投入,不知道贵妃娘娘来了,没及时行礼,贵妃娘娘大人大量,希望不要与弘时计较。”
被弘时顶撞了,秋月也不恼,只颔首道:“是本宫不是,打扰你们练习了。”
弘时勾了勾嘴角,讥讽笑道:“贵妃娘娘贵人事忙,今儿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倘或风大着凉了,只怕皇阿玛又要对儿臣一阵责备,这院子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见弘时锐气十足,棱角分明冲动的性子,秋月还没着恼,弘历倒是忍不住了,呵斥道:“三哥这话就不对了,年额娘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和年额娘说话。”
“我哪里有你会说话,”弘时阴阳怪气道,“不仅把皇玛法和皇阿玛哄的团团转,连别人的额娘也都哄的好,四弟这份左右逢源的才能可要经常拿出来用用,不要被埋没了。”
秋月蹙了蹙眉,什么时候开始,弘时变成这个样子了,完全找不到她刚进府时的腼腆。
“你怎么说话呢?”毕竟是个半大的小子,在秋月面前被人这么说,觉得丢了面子,不禁冲动了起来。
弘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一直都这么说话的,你有什么想法么?还是说你要教训是三哥。”
“你……”弘历一张脸都涨红了,就要冲过去。围着他的几人忙上前拦住了他,“三哥,四哥,有话好好说,别冲动,贵妃娘娘还在这里呢?”
弘历心里一沉,就是她在这里,他才不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若平时,听听也就过了,反正三哥说来说去也不过这几句话。
秋月看着这场口角之争,面色不愉,“弘历,过来。”
听秋月叫他,弘历虽心有不甘,仍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秋月转头看着弘时身边的近身侍卫,淡淡道:“这段日子天干气躁的,三阿哥肝火旺盛,你们送三阿哥回去,让齐妃多炖些败火的汤给他喝。这里人多口杂的,没的失了天家的颜面。”
秋月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却让气氛完全转变了。
跟着弘时的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究竟不敢违背秋月的命令,打了个千,应了“是”,上前低声劝弘时。
弘时铁青着脸,狠狠瞪着秋月、弘历和福惠一群人,这才不甘不愿的一甩箭袖,带着他的一群跟班,气呼呼的离开。
那拥护弘时的一些宗室子弟,暗自使了个颜色,陆续和秋月告辞,追弘时而去。今儿的事虽然突然,但拥护弘时人里面一些颇有脑筋的人,也都开始盘算着回家将此时讲给宗族的人听,三阿哥这个样子,比起当初的废太子,更是不如,看来他们得考虑再次站队了。
经此一事,弘时那边的人倒是有一部分倒向了年家,亦有一部分看好弘历,这也是秋月没想到的。
弘时离开,骑射场的人也离开了近三分之一,顿时空旷了起来。
秋月对剩余的人笑了笑,“你们继续,常听弘历说起和他一起练习的人有多么好,本宫这才动了心思过来瞧瞧咱们大清未来的巴图努。”
见气氛仍有些僵硬,侧过头问站在身侧的弘历,“方才来的时候可是热闹的紧,在干什么呢?”
“额娘,四哥他们在比赛射箭,四哥拉的可好了。”福惠软软的插嘴道。
“哦,真的么?”
被秋月的一双妙目注视着,弘历红了脸,撇过头不在意道:“哪里有六弟说的这么好,富察家的小子也不错。”
秋月笑道:“那正好,你们继续比赛,赢家本宫重重有赏。”
“好呀好呀,”福惠拍掌道,“要看四哥比赛射箭骑马,福惠要看。”
弘历揉了揉福惠的小脸蛋,笑道:“小坏蛋,就想看四哥出糗。”
弘昼虽和秋月不甚熟稔,但他天生少一根筋,此刻也不怕生,在一旁笑道:“刚才四哥拉一箭确实不错,正中红心不说,还将靶子穿透了,弟弟真是甘拜下风。”
秋月笑道:“是吗,那本宫可要好好看看了,弘历可别让我失望啊”
正说笑间,胤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都围在一起干嘛呢,瞧着倒是热闹的紧。”
“阿玛~”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福惠欢呼了一声,率先扑了上去。
看着胤禛威严不怒自威的脸,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出丝毫岔子,纷纷下跪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然,众人心里虽忐忑,却不是不欣喜的。
这些宗室子弟和内大臣的少爷们,虽是锦衣玉食,现在却是无官无职的,送入宫中,本就存了心思。平时皇上繁忙,根本就见不着面,倘若这次被皇上看重,赐个一官半职的……
想到这里,众人都激动了起来,恭谨跪着的身子都有些热血沸腾。
“都起来吧。”胤禛淡淡道,一把接住扑过来的福惠,训斥道:“说过多少便了,走路的时候看着点,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众人起身,想到方才福惠扑过去的小身板,不由抖了抖,六阿哥真是厉害,连皇上那张冷脸都不怕,也不怕皇上龙颜大怒。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想多了。
皇上就轻轻训斥了两下,便拉着福惠的小手,往秋月和弘历这边走来。
秋月忙迎了上去,笑道:“皇上今儿怎么过来了,倒是有兴致。
胤禛随口道:“嗯,批完了折子,打算去看看你,苏培盛说你和福惠往这边来了,想着许久没考究弘历马背上的功夫和箭术了,就过来瞧瞧。”
说话间,三人往一旁明黄的顶棚走去,那是为皇上考校皇子功课特设的。若皇上不在此处,谁也不敢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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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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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进宫
胤禛和秋月两人落座,福惠趴在胤禛怀里看着场上众人。
而这些青年才俊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幕,心里的震惊讶异却并不少:果真如外界传言这般,皇上甚是宠爱贵妃。母凭子贵,对贵妃之子更是宠爱异常。
想到平时冷冰冰威严的帝王竟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众人心里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因不敢直视贵妃尊颜,故而并不知道秋月的模样,只从眼角的余光看出定是一个美人无疑。
这边早有太监端上了茶水吃食。
胤禛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口,这才问坐在身侧的秋月,“方才在说什么,气氛倒好的很。”
秋月轻笑着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期间福惠穿插了两句,气氛温馨和睦。
弘历站在场中,看着那和乐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有些嫉妒,有些……自惭形秽。
究竟是为坐在秋月身边的人不是他,还是为着别的什么,他也说不清。
弘昼在一旁轻声道:“四哥,别伤心了,皇阿玛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弘历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小子,皇阿玛对你难道不好么,每次考校功课,皇阿玛对你的要求也低些。每次皇阿玛还经常对你笑笑,对四哥我可一直都板着脸。六弟年纪最小,身子又不好,皇阿玛多宠爱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弘昼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四哥是不是又想起了你身边的那个侍女,怎么样……那个滋味。”
弘昼和弘历是一年出生,因此自然也通晓了人事,少年心性,每晚都有些欲罢不能,折腾的紧。说起这个,他啧了啧最,有些回味道:“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啊”
弘历撇了一眼上面言笑晏晏的秋月,敲了他脑仁一下,“你小子脑袋里整天就想着这事儿,真是荒唐。”
弘昼白了他一眼,“怎么荒唐了,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四哥未免也太假装了吧,还是说你屋里那个婢女不行,满足不了四哥,要不把我屋里那个翠萍给四哥尝尝味儿,啧啧,那滋味,好的不行。”
弘历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别贫了,看样子皇阿玛要考校咱们俩骑射的功课,快去做准备吧。若不好,只怕会挨训。”
闻言,弘昼立马耷拉了脑袋,嘟囔道:“真是烦人,整日里学这学那的,连玩的时间都没有。”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在一旁热了热身子,为马上的考校做准备。
这边弘历弘昼和胤禛的几个未成年的皇帝做着准备,那边秋月三人言笑晏晏,福惠仰头道:“阿玛您看,四哥他们都开始准备了,福惠要看射箭。”
胤禛微微颔首,见场上众人也都准备好了,便招了苏培盛低语了几句。
秋月塞了颗青梅入口,含笑看着父子两。
一时,胤禛吩咐完毕,苏培盛恭敬退了出去,一甩拂尘,在场前高声道:”皇上有旨,在场诸位皇子阿哥皆可参加此次比赛,胜出者有赏,现在比赛开始。”
说完,各人归位,小太监敲响了大铜锣,自有武场师傅做裁判。
铜锣响起,旗帜挥动,在场各位依次拉起了弓,对着远处的靶子,齐刷刷的射了出去。
“四哥好棒。”福惠率先拍起了手掌,秋月也在一旁暗自点头,看冲那架势,倒真有两把刷子。
因康熙晚年朝堂风气不正,贿赂奢靡之风盛行,故而胤禛上位后重重整治了此种风气,也免去了夏季避暑山庄,秋日狩猎的传统。
而秋狩的传统,却是有个缘故,各宗室或世袭家族里无法参与文举武举的世家子弟,就是靠在秋狩上展现自身的才华,以期求被皇帝看中,赐以一官半职。
而现在胤禛取笑了这些活动,原本有以为今年没机会了,只有等明年的这些人,不想现在突如起来有了机会,自然像打了鸡血一般,想在胤禛面前好好表现。
秋月看着场上热血沸腾精神勃勃的众人,笑道:“果然是一群年轻人,臣妾看着他们也觉得自个年轻了不少。”
胤禛睨了她一眼,倒没有说话。
每人射三箭,一时比赛结束,太监将结果呈了上来。秋月瞧了一下,都是朝堂几大世家子弟,其中就有富察家的和瓜尔佳家的小子。
不由颔首笑道:“君子习六艺,这些人果然都是我大清未来的顶梁柱,只是不知这骑术如何?”
如此便是有考校富察和瓜尔佳,这两个被胤禛选中做弘历的伴读的意思了。
胤禛也点头表示赞同,自有人察言观色,吩咐了下去。
这些人得到令,自然又充满了激情,方才没表现好的,现在还有机会,而表现好了的,在另一方面亦可以表现自己。
要知道,这京里的世家子弟,说多虽不多,可说少亦不少。
要想被皇帝记住,在这个贵人面前混个脸熟,必须得在诗词歌赋、骑马射猎上下功夫。
而福惠听说他们要骑马,也不肯坐在华盖下,吵着也要骑马,秋月怎么哄着也不听。
他自有一匹枣红小马,温驯的很,是胤禛赏给他玩儿的。
被他吵的没法,胤禛让人牵了枣红小马,又让他身边最精锐的侍卫带着福惠,到一旁儿玩耍。
幸而场地甚大,两方倒也互不干扰。
福惠虽不喜,但秋月下了死命令,也只得嘟了嘟嘴,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由侍卫抱着,乖乖的在一旁遛马。
因福惠要骑马,秋月也没了心思看场上的比赛,只顾看着福惠那边。虽然知道胤禛身边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却还是怕他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不由有些后悔答应他。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骑马。
好容易熬到**结束,秋月忙让人抱了福惠回来。抱着儿子,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明白为何古人只有一子就特别容易溺爱,如今她也算是差不多了。
实在是古代医疗技术太差,一个小小的风寒,身子弱的人都可能要命,她哪里还敢不紧着福惠。
胤禛看了看时辰,对胜出者夸奖了两句,又赏赐了一些东西,让弘历等人各自回宫,便带着秋月和福惠先行离开了武场。
弘历等人恭送胤禛二人离开,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后,弘昼起身,拍了拍胸口,嘘道:“吓死我了,皇阿玛真的是越来越威严了。”
眨了眨眼,片刻间便又嬉皮笑脸了起来,用手肘拐了拐弘历,“诶,四哥,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去弟弟宫里用饭吧,咱哥两好久都没好好说说话了。”
弘历收起心思,笑道:“一年大似一年了,你还想从前那样,也不说多长点心眼。”说着,一勾弘昼的脖子,和身后的人招呼着,一群人大大咧咧成群结队的往毓庆宫去。
且说胤禛和秋月回到了翊坤宫,三人净面洗手,在炕塌上坐定,这才说着闲话儿。秋月担忧的半天,人也乏了,只懒懒的躺着,听着父子二人对话,胤禛点评福惠的功课,福惠问一些只有小孩子才问的问题。
一时夏悠琴领着宫娥端了饭食进来,三人用饭不提。
很快便到了中秋,这日秋月起身,也不梳妆打扮,只披了件锦被,懒懒的躺在炕塌上。
今儿过节,是不用早起请安的。
正想着,就见夏悠琴端了洗漱用品进来,见秋月起了,笑道:“今儿年夫人进宫,看来主子是想年夫人了,竟比平日里早起了这么多。”
秋月猛抬起头,“今天额娘会进宫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额娘她们几点钟进来?”
一面说着,一面掀了杯子起身。
夏悠琴莞尔,笑道:“主子别急,年夫人她们定会用了早饭才过来,时辰还早着呢。”
秋月看了看墙角处的夕阳钟,不过才辰时。不由嗔怪道:“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急了一会儿。”
夏悠琴掩唇笑道:“平日主子什么事都劳神在在的,也只有年家的一些事主子才有了一些人气儿,奴婢乐的看主子如此,何必拦着。”
一面说着,一面伺候她梳洗打扮。
一时秋月和福惠用了早饭,正和福惠在书案前画着画儿玩。正说笑间,撒花软帘被掀起,春纤笑着禀说人已经来了,秋月忙停了笔,让人请了她们进来,自己则牵着福惠往门口走去,迎接年夫人。
才走了几步,就见年夫人已经踏入了宫殿。秋月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额娘……”
没成想年夫人和古秀兰见她们过来,忙下跪行礼道:“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秋月脚步顿了顿,忙上前扶起年夫人,道:“额娘这是做什么,简直折杀女儿了,还不快快请起。”
年夫人也不敢真要秋月搀扶,顺势起身,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含泪笑道:“礼不可废,如今娘娘位尊贵妃,臣妇自然更要遵守宫里的规矩。”
秋月还想说什么,夏悠琴在一旁笑道:“主子,年夫人进宫走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请年夫人上座,喝口茶水,用些点心。”
“正是呢瞧我,一见了额娘,满是欢喜,竟将这都忘了,额娘快请坐,悠琴上茶。”一面说,一面携了年夫人的手往正殿上首处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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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凰》作者:黄衣
抓奸也穿越,史上有这么穿的吗?
丈夫不爱,婆婆不理,娘家不疼,宠妾爬上天,这穿的是哪门子的越?
小妾叫板?小姑暗中折腾?且看阿宝的手段一流。
第二百七十五章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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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娘家
秋月脚步顿了顿,忙上前扶起年夫人,道:“额娘这是做什么,简直折杀女儿了,还不快快请起。”
年夫人也不敢真要秋月搀扶,顺势起身,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含泪笑道:“礼不可废,如今娘娘位尊贵妃,臣妇自然更要遵守宫里的规矩。”
秋月也是红了眼,“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锦衣玉食,然骨肉各方,终无意趣。”
古秀兰亦含泪,见年夫人只顾看着秋月,不免开口答道:“臣妇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
年夫人此刻也缓过神来,拭泪道:“正是呢,咱们年府比之宫里不过是草莽寒门之流,哪里及的上宫中万分。还请娘娘切勿以我们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勤慎恭肃以侍上殿,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秋月还想说什么,夏悠琴在一旁笑道:“主子,年夫人进宫走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请年夫人上座,喝口茶水,用些点心。”
“正是呢瞧我,一见了额娘,满是欢喜,竟将这都忘了,额娘快请坐,悠琴上茶。”一面说,一面携了年夫人的手往正殿上首处坐。
宫娥上了茶水,年夫人等起身道谢,待秋月挥退了下人,这才细细打量起秋月来。
只见她虽一身素雅的烟青家常衣裳,但年夫人是什么眼光,自然看出这一身衣裳可是上进的料子,便是宫里,都少有的很。而身段虽仍如从前一般娇不胜怯,眉宇间却多了一缕阔朗滋润之气,便知道胤禛经常招她侍寝。
年夫人含泪笑道:“见娘娘在宫里过的好,臣妇也就放心了。”
秋月含泪一回,稳住了心神,起身欲对年夫人行礼,年夫人哪里敢受,不过刚起半蹲,就忙上前搀扶,“贵妃娘娘如此,可是折杀臣妇了。”
秋月起身道:“额娘虽为贵妃,却也仍是额娘的女儿,平日已是不能侍奉榻前,现在竟连行礼却都不能了。”
年夫人忙道:“娘娘这份心我心里都知道,娘娘保重好自己,我心里就十分高兴和慰怀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福惠乖巧的窝在秋月的怀里,蹭了蹭,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的人。
年夫人方才给福惠行礼问安时,福惠虽年幼,到底被皇家耳语目染,隐隐也有了皇家气度。一派小大人似的说了免礼,又让身边的嬷嬷扶着年夫人起身,极给年夫人体面,倒是让秋月满意的很。
虽有些不妥,当他究竟年幼,年夫人见福惠这么小待人接物已经颇具成效,又激动了眼眶红了起来。
秋月忙对福惠道:“还不快叫外婆。”
“外婆。”福惠甜甜叫道。
“诶,我的心肝,过来给外婆看看。”年夫人连忙招手道。
福惠瞧了瞧秋月,见她点头,走到年夫人跟前,仰头乖乖叫道:“外婆。”
年夫人见了外孙,忙将秋月抛诸脑后,细细询问起了福惠的饮食起居,一老一的欢乐的很。
秋月见如此,怕古秀兰她们尴尬,忙顾着她们,这才发现其下手处坐着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和一个约莫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看着倒挺面生的。
古秀兰心细,自然也发现了,笑道:“娘娘,这是斌儿的媳妇兆佳婉晴,这是斌儿的大女儿依茹,依茹快给姑奶奶请安。”
那妇人拉着小女孩上前行礼道:“依茹给姑奶奶请安。”
秋月招手笑道:“快别多礼了,好标致的小丫头,过来我瞅瞅。”
小女孩也不怕生,笑眯眯的上前,大大方方的给秋月看。
这边秋月看年依茹,兆佳婉晴也才有机会暗自打量秋月。
上座上的贵妃虽二十有六,瞧着却仍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尤其是那一身吹弹可破似的肌肤,娇嫩的很。虽不施脂粉,但那眉眼精致,更是清丽无双。
上苍似乎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这个女子,显赫的家事,绝佳的容貌。
然,观其样貌,这样娇娇弱弱的,只怕,真不是个福泽绵长的。
兆佳虽是满族大姓,她们那一支也不过是中等人家,年府却是当朝新贵,原是攀不上年家。
然,年斌虽是嫡长子,却生母早亡,兆佳婉晴虽也是嫡女,不过是个嫡次女。此门婚事倒也算恰当,至少古秀兰是很满意的。
兆佳氏虽是小门小户,但嫁到年府多年,古秀兰未免外面人指责她虐待前面人留下的儿子,面上待兆佳氏也算不错,经常带着她出门应酬,倒也陪养了一些气度。
然,外头宗室毕竟与皇宫大院不同,康熙年间兆佳氏等级不够,自然没进过皇宫。这会子,一路行来,只见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金门玉户,桂殿兰宫”不免有些拘谨。
倒是她女儿依如从小在年夫人身边教养,且年岁小,倒比她额娘大气一些。
秋月对这个可爱且教养良好的小女孩欢喜的紧,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碧绿剔透的翡翠镯子,戴到依茹的手腕上,笑道:“这是本宫才进王府时皇上才赏的,跟在本宫也将近十年了,如今便赏给依茹吧。”
兆佳氏见那镯子做工古朴,浓绿逼人,心中一喜,嘴里还是笑道:“依茹年岁还小,何德何能,当得起娘娘这般看重。”
秋月笑道:“不过一个翡翠镯子罢了。”
年夫人好容易抽处空来,在一旁开口道:“难得依茹合娘娘眼缘,就收下吧。”
兆佳氏听了,也不再多言,忙让依茹谢恩。
秋月许久没这么开心,不禁多说了几句,一时便有些累了。她素来在年夫人面前随便惯了,且屋里也都不是外人,便歪靠在杏黄色满园春锦缎靠背上,道:“晚间还有家宴,累人也紧,额娘、嫂子容我放肆些,歪着相陪罢。”又命春纤在榻上坐了,拿着美人拳捶腿。
下面几人自然连声应了,年夫人更是嗔道:“你若是累了便只管歇着,哪用顾及额娘,若累了身子,岂不是白白让额娘悬心。”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期间夹杂着福惠软软的童音。
兆佳氏看着上面言笑晏晏的秋月,只见两只白玉似的纤纤素手正把玩着青瓷盖碗,柔水秋瞳此刻闪现着喜悦的光泽,让人的心也无端的喜悦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两人年岁相当,自己比起上面的贵妃还小了几岁,但现在双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身上也有了从前不曾有的事故和精明。
看着上首处笑容清浅的秋月,兆佳氏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
一时秋月有些倦了,古秀兰等人便都围在福惠身边。
秋月见众人这般有眼色,不禁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上位处坐着别人,她是那个察言观色之人。
这么快,她便成了坐在上位的那个人,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懒懒的歪在榻上,嘴角含笑,阖着眸子倦倦的想着,欲休憩片刻。
福惠是个活泼的性子,见这么多人陪着他,自然高兴的很,问什么就乖乖答什么,让年夫人等人更是喜爱。
如此下来,气氛顿时松泛了不少,兆佳氏和依茹的拘谨倒减了不少。依茹虽大上两岁,到底只是个孩子,和福惠两人说说笑笑的,殿内时不时传出几声欢笑,秋月瞧相处融洽也是欢喜。
到了晌午,自然留她们用了饭。
宫里规矩虽大,吃饭不过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大体上也和年府差不多,一顿饭倒也安安分分,只中途胤禛赏了几个菜过来,给秋月添脸面。
用了午饭,秋月也倦了,让夏悠琴领着三人到偏殿休息,又让依茹同福惠一处玩耍,自个到内室小憩。
一觉醒来,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唤了有趣,自梳洗打扮。
换了身海棠红撒花洋缎琵琶襟旗装,外面罩上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在前襟处装饰了一挂长长的珍珠饰物。
梳着小两把头,鬓边插了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石镂空白玉牡丹凤凰纹步摇,画了淡妆,更显明媚照人。
秋月对着水银镜儿里的人看了看,对夏悠琴点头道:“行了,估计额娘她们也等急了,咱们出去吧。”
夏悠琴笑道:“主子平日里不喜装扮,今儿乍一盛装起来,看的人眼都直了。”
秋月复又从镜子里看了看,只觉一般,不由道:“行了,别贫了,今儿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这一身,不过是中等偏上罢了。”说话间,扶着夏悠琴缓步出了内室。
年夫人三人在外间候着,见秋月出来,都从椅子上起身。
只见一个年轻丽人从内室缓缓走出,但见她:仪静体闲,云髻峨峨,皓齿星眸,肌肤晶莹。而那盈盈不堪一握纤腰,更显得的瑰姿艳逸,步履轻盈,摇曳生姿。
不同于方才的素颜,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也艳丽的三分,而清高中透出的雍容,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亦,自惭形秽。
年夫人先回过神来,上前笑道:“娘娘真是越发的漂亮了,额娘都险些认不出了。眼前这个误入凡尘仙女,哪里有一丝当初那个青涩的小丫头的影子。”
秋月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她是年夫人宠爱长大了,哪里不知道年夫人说话有多少水分。
上前携了年夫人的手,笑道:“哪有额娘说的这么好,您啊,别夸自个女儿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年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好好,额娘不说。”
“福儿人呢?”秋月问一旁夏悠琴。
“还在偏殿呢,这孩子也和依茹玩的来,不肯放她,两人在书房玩儿呢。”年夫人笑道,“素云已经催了。”
“这个皮猴。”秋月笑着摇了摇头,携着年夫人的手,出了正殿。
第二百七十六章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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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拜月
恰巧福惠和依茹从偏殿出来,见秋月一行人出来,忙迎了上来。
见福惠已经换了身新衣裳,秋月牵着他的手,往宫外走去。母子二人走在前面,年夫人紧随其后,接着是古秀兰和兆佳氏。
才走了两步,夏悠琴便拿了件烟霞红披风出来,对秋月道:“夜里凉,还是带件披风。”
秋月本就穿的不少,此时夕阳照在身上,犹有余热,不禁笑道:“这天也不凉。”
年夫人笑道:“京里俗谚‘立了秋,把扇丢’,现在即便是余暑未消,也是一日日的凉了,你身子要紧,还是让春纤带着吧。”
听她这么说,秋月自点头应了。
一行人不过出了二门,就见小林子从外头急急赶了过来,一脸喜色道:“主子,皇上让人抬了了翟舆过来。”
年夫人等人一听,亦是满脸喜色。
在这紫禁城里,只有皇帝、皇后和皇贵妃才有资格坐翟舆。
而秋月这一顶,自然象征着皇贵妃的身份。而现在,胤禛让秋月坐这翟舆,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秋月对胤禛在这种场合给她增加脸面自然是欣喜的,只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宠爱,焉知是福是祸。
这个念头不过一霎,看着年夫人和宫女们喜笑颜开的模样,便丢开了心思,和福惠一起上了象征皇贵妃身份的翟舆。
年夫人上了软轿,古秀兰等人则在轿辇旁傍着,跟着队伍慢慢走着。
到了乾清宫,早有太监昂首高喊:“贵妃娘娘到六阿哥到”
李氏由媳妇儿董鄂氏扶着,面色难看的在院中行礼迎接。看着越来越近,眼里射出怨怼的目光,有想起如今年家的权势,也只得压下一股子怨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钮祜禄氏,敛下了闪着恶意的眸子。
此时乾清宫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
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不过须臾,翟舆至内仪门处,秋月下得轿辇时,齐妃李氏,熹妃钮祜禄氏和一些宗室贵妇都迎了上来,请安行礼不提。
饶是秋月对权势不甚在乎,但看着在自己面前俯身行礼的众人,无一不是皇城下的权势显贵。从前见了,她也少不得行礼寒暄,而现在她无需做什么,只需一个淡淡的眼神,自有人揣摩她的心思,替她一一办妥。
这便是权势的力量,心念起伏间秋月似乎明白了古人为何如此汲汲权势。
脑袋里思绪不断,面上却是微微颔首,勾了勾唇角,“都是自家姐妹,齐妃和熹妃多礼了,快快请起。”
李氏和钮祜禄氏就势起身,笑着寒暄了两句,拥着秋月行至偏殿。
宫中院宇深深,殿檐重重。此时,各殿堂的廊上都设摆叶如柏叶、皮赤色的丹桂,橙色花的金桂,香味浓郁甜腻,微风拂过,香味飘然而至,隔着几重朱廊碧槛都能闻到。
“花气袭人”四字形容,恰好不过了。
院内偏西位置早设了供桌,供桌朝着东南方向,两旁各捆一根小竹竿,上悬古画一幅,为工笔月宫图像,画面为一轮满月,月内绘广寒宫殿阁之形,宫前有一女菩萨坐像,两旁各有一名执扇侍女,菩萨头上绘有佛光,据说是太阴星君。
祭月供品,除五盘应时鲜果外,还有五盘蜜食,如金糕、栗子糕、蜜海棠、蜜红果和油酥核桃。在各种供品后面,有个月牙形状的大型木制托架,上置一个约五斤重的月饼。月饼之上模刻彩色月宫图,两旁各插鸡冠花和带叶毛豆枝。
因世俗有“男不拜月”之说,故祭月者皆为内眷。
乾清宫偏殿早已是锦帐高挂,彩屏张户,香烛辉煌。此刻众宫妃贵妇便聚在此处,说着闲话,等着皇后乌喇那拉氏的凤仪驾到,以行祭月拜月之礼。
宫里赴宴都有自己的潜规则,秋月到了不过片刻,就听太监喊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忙歇了话,一一起身,由秋月率领,到仪门处迎接乌喇那拉氏。
乌喇那拉氏从翟舆上下来,嘴角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一一扫过请安众人,眼光在秋月身上顿了顿,方虚扶最前面的秋月起身,笑道:“都不是外人,哪里这么多礼数,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齐道。
一时众人拥着乌喇那拉氏和秋月入了偏殿暖阁间,落了座。
喇那拉氏坐在上首,见钮祜禄氏一身得势掌权皇妃的装扮,容貌虽不如年氏,可那一身端庄雍容的气势比年氏的清贵又是另一种感受,加上嘴角淡淡的笑意,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亲切不已。
想到以前胤禛夸过她的话,和钮祜禄氏已区区格格的身份,到如今与李氏齐坐,且硬生生高了她一层,喇那拉氏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想到这里,她对秋月右边的钮祜禄氏笑道:“熹妃妹妹今儿打扮的倒出色,本宫看着,竟比平日里俏丽了几分,明媚动人的紧,也难怪前两日皇上在本宫面前称赞熹妃妹妹。”
秋月心里一紧,转头盯着熹妃钮祜禄氏,这才主意到她今日的装扮。
只见她穿着一身金色暗金丝梅花纹旗服,梳着高高的发髻,扁方上戴着一套金簪花坠两串小米珠的小金簪花,右侧戴着一支金累丝五凤朝阳桂珠钗并一珍珠珠串,与金色的衣裳相得益彰。脸颊两处略施薄粉,端衬得平日只算白皙清秀的面庞妩媚娇艳了起来,加上她身段丰腴,又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度,更添雍容华贵。
而外罩的纯白坎肩,更衬得那圆润的脸俏丽了三分,果然也是一个俏丽的佳人。
乌喇那拉氏见秋月和李氏都盯着钮祜禄氏猛瞧,达到目的后,勾了勾嘴角笑道:“齐妃妹妹今儿也是姿容出众,诸位妹妹都是千姿百态,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只怕皇上今儿会高兴的很。”
李氏使劲扭了扭帕子,讽刺道:“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众姐妹打扮在用心,哪里及得上熹妃这么用心良苦。贵妃娘娘素来身子娇弱,这姐妹们都知道,可如今不过八月的天,贵妃娘娘都没罩坎肩,熹妃却穿了这个。哎,在府里时熹妃素来身子硬朗的很,怎么如今进了这宫里,竟这般娇弱,连这夏末的寒意都受不了,众姐妹哪里及得上她。”
武氏唯李氏马首是瞻,也出言附和道:“唷,齐妃娘娘这话可就不对了,熹妃娘娘哪里是身子骨弱啊,臣妾估摸着她是觉得皇上宠爱贵妃娘娘,是因为贵妃娘娘弱质芊芊,如弱柳扶风,惹人怜爱,这才学的吧。只可惜这画虎不成,反倒落了个东施效颦的意思,白白让人笑话罢了。”
依附李氏的一些妃嫔自然小声附和,一时场面言笑晏晏,倒热闹的紧。
秋月对场中的唇枪舌战充耳不闻,只捧着青瓷茶盏,敛眸轻啜,心里却颇有些不奈,十分怀念前世的随声听。在这种场景,有一个随身听,听着舒心悦耳的轻音乐,这种大会似的场景,却是最好熬过了。
这样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倦了。
钮祜禄氏也是个妙人,虽被众人这般口诛,面色仍淡淡的,只扫了众人一眼。而她扫过后,声音顿时小了不少,低位的宫妃这才想起她如今可不是在王府时的一个小小的格格,而是一宫主位,四妃之一。
如今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二十掌握宫中大权的熹妃,皇四子的生母。
慢慢的,说话的人也被感染了,顿时大殿安静了下来。李氏气结,她不过被禁足几日,怎么宫里这风向就变了,正变脸间,只听一声轻笑。
原来是秋月浅笑了起来。
乌喇那拉氏转头对秋月笑道:“不知年妹妹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姐妹们都高兴乐呵一下。”
秋月抬眸看向乌喇那拉氏,对其摆手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皇后娘娘和众姐妹不用顾忌我,只管说你们自己的。”
乌喇那拉氏端庄的笑僵了僵,秋月下手处的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笑道:“认识贵妃娘娘这么久,竟还不知道贵妃娘娘会说笑话儿。”
秋月和兆佳氏关系尚可,且认真说起来,年斌的媳妇儿和她还是连宗。想起外间坐着的兆佳氏,不禁感觉两人又亲密了几分,遂低头说着闲话。
乌喇那拉氏见秋月不接她的话茬,也只得另寻话题,而这些宗妇也不是吃素了,有颜色的早岔开了话题,说着乌喇那拉氏感兴趣的话,不着痕迹的捧着她。
一盏茶的功夫,又宫女从外间进来,说时辰到了。乌喇那拉氏遂领着众人,出了偏殿。
秋月抬首,正值皓魄当空,彩云初散之际。
乌喇那拉氏由太监搀扶至案前,焚香燃炬主祭,向月宫图像叩拜。
俟其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
而场面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此礼,名曰“拜月”。
秋月虔诚的拜着月,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寄托,无关其他。
想到后世如中秋拜月,重阳登高等这些传统的习俗渐渐式微,而如情人节,感恩等国外节日大举侵袭,秋月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微微心痛。
一时礼毕,即归院吃赏月酒。
第二百七十七章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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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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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殿已灯火通明。
内务府和礼部专职事时,自然将中秋之宴办得得滴水不漏、喜气洋洋。
当下殿门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
地下铺着拜毯锦褥,众女眷一路行来,只见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
早有太监通报道:“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熹妃娘娘到齐妃娘娘到……”后面按品级高低依次高喊。
依次进了正殿,行至御座跟前,给胤禛行了礼。
只听上方传来胤禛熟悉低沉冷冷的声音道:“都起来吧。”接着众人起身,又有小太监将众人引至座位,秋月与乌喇那拉氏坐胤禛左右两侧,李氏坐乌喇那拉氏下首,钮祜禄氏坐秋月下首处。
坐定,众大臣依次给乌喇那拉氏、秋月、李氏和钮祜禄氏行礼。
接着,便是宴会惯常的节目,彩袖殷勤,觥筹交错,清歌艳舞,不计量珠,既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之雅致,亦有“香萦紫气霏金殿,花引红云护绣裳”的皇家雍容。
宫妃坐上首处,下臣自对宠冠六宫的贵妃好奇,一时,或打量或探究的视线纷纷不由自主的射向高座。
幸而妃嫔较多,众人亦不会如此无礼的直视贵妃尊颜,对这些或明或暗的打量秋月倒也习惯了,只冷着一张脸,敛眸看着案前的瓜果,保持众人眼中一贯清高的模样,倒也不觉得不自在。
案桌上摆满了吃食,尤以月月饼为最:糖馅、果馅、澄沙、枣馅,芝麻椒盐咸馅儿还有拜月祭祀切成小块的月饼等等。
更有各式水果:红葡萄、白葡萄、鸭儿梨、京白梨、苹果、青柿、石榴、桃子、烟台梨以及“莲花团圆瓜”(西瓜,专为供月之用)。
更有各类干果糕点,如糖炒栗子等,真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因福惠年纪小,故而没坐在皇子阿哥一起,而是与秋月同坐。平日里秋月在吃食方面管他甚严,虽吃食不缺,然不许他多食,此刻见了这么多零嘴点心,自然兴奋了很,让素云给他剥栗子吃。
秋月用牙签叉了一小块西瓜,尝了一小口,又喂他吃了半块,母子两言笑晏晏,自成一个空间,也不将旁的人放在心上。
只是福惠记挂方才陪他玩的**姐,觉得有什么好吃的,不时央秋月送给年依茹一份,秋月自然也都以她的名义一一允了。
桌上有俩盏酒酿,这菊花酿香甜,桂花酿余韵绵长。喂福惠喝了一小口菊花酿,自个不时觅两口桂花酒,吃一些小果品,倒也自在。
见秋月爱喝,春纤在一旁笑道:“主子今儿倒是好兴致,这桂花酒是御膳房选了开最好的花儿,酿成酒,又在花根底下埋了三年,才有如今这甘醇绵长的味道呢。只是奴婢得了夏姑姑的吩咐,要好生看着您,可不许您多喝。”
此时秋月白皙的面庞上已爬上几丝红晕,清淡雅致的面容平添了几许娇艳柔美。
秋月眯了眯眼睛,笑道:“今儿过节,还不许多喝两杯么?”
春纤道:“好主子,您就饶了奴婢吧,当着夏姑姑的面,哪怕您就是吃了一坛呢。如今夏姑姑不在,回头只怕我又得挨两日的骂了,主子最心疼奴婢,可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儿吧。”
秋月正欲开口,上头传来胤禛的略显冰凉的声音,“年氏,不可贪杯,好生看着福惠,不许他贪食。”
秋月抬眼,只见胤禛正直直盯着她这边,眉心微蹙。忆起那日贪杯被胤禛训斥,乃至后来被他惩罚,秋月讪讪笑了笑,搁下了酒杯。
这酒,就像后世的饮料一般,吃着好玩儿,哪里会醉。
皇上座位本就在最高处,李氏见胤禛的注意力都在秋月母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想起方才在偏殿的一幕,眼眸狡黠的转了转,拿了锦帕掩唇娇笑道:“皇上,您看熹妃妹妹今儿可有不同,方才众姐妹坐在一起还说起呢。”
胤禛这才向坐在秋月下手处的钮祜禄氏望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不曾想到她打扮起来也颇有两分姿色,不似记忆中那低眉顺目的模样。
如今完全是一副得势掌权宠妃的样子,比起身边的贵妃年氏,视乎在气势上,更甚一筹。
想到李氏的改变,又见钮祜禄氏如今的模样,胤禛皱了皱眉,连最老实的钮祜禄氏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么?宫中的权势真的考验人。
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低头和福惠轻笑絮语的秋月,还好,她不曾变。
胤禛心里颇有些安慰。
见胤禛蹙眉,李氏心里得意,笑道:“皇上,您看熹妃妹妹今儿的打扮,瞧着可是比平时娇俏了三分呢。坐在贵妃娘娘身边,竟比贵妃娘娘还年轻几分,那纯白披肩更是将熹妃衬得肤若凝脂。”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李氏低低惊呼了一声,“哦,对了,现在已是夜幕时分,贵妃娘娘素来身子弱,都没有穿上披风,臣妾竟不知熹妃妹妹身子骨竟弱至如此,想是自入宫以来熹妃妹妹操劳六宫琐事,亏了身子,可有叫太医好生瞧瞧。”
乌喇那拉氏也细细打量了钮祜禄氏,颔首笑道:“还是齐妃妹妹细心,本宫瞧着熹妃妹妹这一身装扮甚好,和年妹妹相比也不逊色。”
说着,仰首对胤禛笑道:“熹妃妹妹入府十余载,臣妾竟还不知熹妃妹妹有如此颜色。皇上慧眼识珠,想必从前就瞧出来了,还在臣妾面前夸过熹妃妹妹性子温婉和顺,和府里众姐妹都相处极好呢。”
胤禛眯起眼睛,看着乌喇那拉氏,良久方忆起曾很久以前随口夸了钮祜禄氏两句,她竟记到今儿。
他却是忘了,以他的性子,哪里会夸奖人,更遑论在乌喇那拉氏面前。便是秋月,他也从未在乌喇那拉氏面前夸过。
如此,对这句夸奖,乌喇那拉氏自然记得清晰。
胤禛将此事记在心里,撇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钮祜禄氏一番。虽已低着头,却仍能看出一番风姿。
忆起从前她在他面前的样子,胤禛一阵厌烦,又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女人,亏的她心计深沉,竟在他面前装了这么久。
但转念一想,若不如此,只怕弘历也生不出来。就像他的额娘德妃,如果不是有心计,怎么能在康熙的后宫生下他,还让他们平安长大。
思及此,胤禛便有了一番计较:他的心思都护着了年氏和福惠,而钮祜禄氏这个女人可以护得弘历周全,保他在宫里平平安安长大,他不用在弘历安全上多费心思,岂不是一举两得。
然,虽如此,到底对钮祜禄氏的装模作样有些恶心,对其蹙眉道:“还是从前那样就好,如今弘历都可以娶妻了,这样的颜色以后就不要穿了。”
其实这大金色并不过分,只是胤禛对她有了嫌恶之心,像由心生,自然不喜她这身装扮。
钮祜禄氏面色白了白,才低声道:“是。”
旋即,胤禛看着一脸得色的李氏道:“齐妃亦是,如今孙子都有了,这一身粉红亦不符合身份。”
看了看身边一身大红的乌喇那拉氏,颇有意味道:“有空多和皇后学学,皇后的穿衣打扮就非常得体,你们整日在后宫无所事事,挑唆是非,不如多去储秀宫学学。”
胤禛这样两边各打五十大板,都不偏颇的态度,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又是一番意味。后又见皇后被他拖了下水,只有秋月一人在案上隔岸观火,不禁纷纷揣测皇上此举的深意。
要知道,后宫和朝堂,从来都是一体的。
乌喇那拉氏唇边的笑僵了僵,她从来都是一身大红礼服,既是身份的象征,代表胤禛身边只有她一人能穿大红,亦能将她衬的更加端庄。然而胤禛已起了话题,只得笑道:“皇上太过抬举臣妾了,说起穿衣打扮,我哪里比的过年妹妹。年妹妹才会打扮呢,怎么穿都很是妥帖。”
秋月抬眸淡淡道:“臣妾倒当不起皇后娘娘这夸奖,这不过是奴才操心的事,怎么皇后娘娘对这也知道的很。”
乌喇那拉氏扭了扭帕子,笑道:“年妹妹可真是会说笑。”
秋月不可置否的勾了勾嘴角,恰好福惠内急,遂向胤禛告了声,领着福惠离开席间,到了乾清宫后殿。
见她离开,席间气氛僵硬,乌喇那拉氏又寻了别的话题聊开。
经这番事,其余妃嫔自然不敢找事,又见乌喇那拉氏撇开了话题,俱纷纷附和捡了些闲话调笑,活跃气氛。
见秋月离席,胤禛看着场内歌舞,也颇觉无趣,举杯抬起,一旁太监瞧着了,忙敲了一下钟。
殿内众人闻音,双手捧杯齐举,敬酒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颔首示意,待众人饮尽,亦同饮,稍后略坐了一坐,便移驾先行离开。
而胤禛离席后,在殿的朝臣王公,命妇女眷少了拘谨,席间气氛自然更是浓恰,一时,竟掀起了高|潮。
只后宫嫔妃视胤禛为天,本见皇上的面就不多,现在自然对他的离开颇有微词,席间的言笑晏晏与她们不管,自然意兴阑珊,只得如乌喇那拉氏一般,强打起精神维持笑容与命妇们寒暄。
只李氏一人,待胤禛离开后更是如鱼得水,在命妇面前好不自在风光。
看着笑容娇艳的李氏,钮祜禄氏勾了勾嘴角,敛眸隐去了眼里的一眸狠戾。
第二百七十八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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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出宫
秋月在偏殿榻上坐着,等着小林子带福惠从净房出来。
想到待会还要去宴会上听那些女人的言辞,不禁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际,这么多女人,胤禛难道不会觉得烦闷么?
正想着,苏培盛身边常见了一个小太监从外间走了进来,禀道:“贵妃娘娘,皇上让您和六阿哥不用去席上了,让您带上六阿哥去养心殿呢?”
秋月微微挑眉,“可是皇上有什么事么?”
那小太监讨好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不过贵妃娘娘下席不久皇上也退席了。”
秋月微微颔首,恰好此时小林子带了福惠出来,遂起身牵过福惠的手,道:“行了,你带路吧。”
“嗻。”那小太监提着一个八角玻璃宫灯在前面走着,明月皎洁,射出清冷的光华,前殿夜宴的嬉笑乐声穿透重重朱门隐隐传来。
让小林子抱起福惠,秋月捋了捋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鬓角,戴着嵌红宝石团寿指甲的手扶着小太监的手臂,穿过游廊小道,不时便到了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后院东厢房,早有小太监眼尖进去禀告胤禛,待秋月和福惠进了屋子,这才发现胤禛已经换了件衣裳。
不是皇帝明黄的服饰,而是一身普通藏青外裳。
见他这副装扮,秋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皇上这是?”
正说着,一旁苏培盛捧过来一个木盒,里面放在两件崭新家常的常服,料子是内造上好的。
这是做甚?
秋月歪了歪头,看着胤禛。
“阿玛,这是干什么呀?”福惠也学这秋月歪了歪小脑袋,疑惑问道。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负手道:“和你额娘换上,阿玛带你出宫玩儿。”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便是在王府的时候,这种大的节庆她很少有出府游玩的机会。而到了宫里之后,更是从来都没想过。
“哦,太好了。”福惠欣喜的拍起了手掌,奔到胤禛怀里,仰头看着他,满眼孺慕,“阿玛最好了。”
秋月眼里闪过惊喜,胤禛能主动提出出游,自然是打点好了一切。深深凝视了一眼胤禛冰冷的脸,牵着福惠进了内室,苏培盛将衣物搁置在屏风后的木架上,便出了屋室。
先替按捺不住的福惠换上衣服,让他出去缠着胤禛,自己则拿起木托盘里的衣裳。
这是一件月白琵琶襟绣青莲旗装,很是素雅干净。
秋月换上衣裳,又对着水银镜去取下头上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石镂空白玉牡丹凤凰纹步摇,戴了支小巧的八宝翡翠菊钗,又将耳上的水晶吊坠取下,放在梳妆镜台的檀木盒子里,换上一对简单的珍珠耳坠,起身对着镜子细细的瞧了瞧,不过是普通富贵人家女眷的打扮,遂放下了心,转过了屏风。
见她出来,胤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换了头面首饰,装扮的甚为朴素,这才哼道:“你倒是门儿清。”
知道胤禛说话的脾性,秋月也不恼,只拿着一双带笑的眼睛看着他。
被秋月这样直直盯着,胤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眼里有一缕赧然,微咳了一声,“风大,穿件披风在出去。”说着,微抬下颌示意了一下。
这间房里除了胤禛平日的私用之物,也有许多秋月平日用品,一旁挂着几件她常穿的披肩。选了件水湖蓝的披上,福惠牵着胤禛的手在一旁催促道:“额娘快点,方才阿玛给福惠穿衣裳可快了。”
秋月系着带子,果然发现福惠已经穿上了一件小披肩,知道是胤禛替他穿上的,又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只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一时三人打点妥当,出了屋室,拐进一条宫道,又穿过一个小门,旁边放着一两普通的青幄马车,上的马车,车便缓缓启动了,朝着宫外开去。
福惠自然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但也不知胤禛和他说了什么,一路上只乖乖坐着,偶尔凑在胤禛的耳边说着瞧瞧话,弄的秋月有些郁闷有些好笑。
马车慢慢的走着,当出了皇宫禁地后,很快,秋月便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耳边不在是单调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鞭炮声,吆喝声和笑闹声。
福惠明显坐不住了,在位置上扭股儿糖似的扭了两下,瞧瞧将车帘子掀起了一条小缝隙,从里面往外头看。
而昏暗的车厢,也随着不时划过的烟火而忽明忽暗。
“额娘,那里有好多花灯啊,福惠要看灯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福惠猛的转过头道,“阿玛,福惠要下车玩儿,阿玛。”
说完,爬到胤禛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蹭蹭撒娇道。
胤禛拧了拧他的鼻子,对秋月道:“下车吧。”
秋月颔首,胤禛先下车,扶了秋月下车,又抱起福惠看着不远处热闹的街市。
待下了马车,冷风一吹,秋月只觉得头脑更清醒了。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喟叹,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秋月复又叹了一声,得陇望蜀,果然是人之常情。
拿眼觑了觑配合着她步伐的胤禛,心里闪过一丝感动。从前的他,哪里会主意到这样些许小事,秋月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这个男子送她万千珠宝玫瑰,还不如这些平淡的小事带给她的感动深。
胤禛酷爱佛法,而且修学功夫极深,若让现代的标准来算,几乎能达到金刚上师的级别。因此他向来对世间的爱欲情执没那么看重,没有世间小爱,都是大爱,心怀天下,勤政爱民。其中从他把自己的府邸雍亲王府改成寺院,可见他对佛教的推崇。
而此刻,他却为了自己和福儿,大费周章的安排了此番出宫之行。须知,他从来都是冷静的,在这局势刚稳的时候,已他的心机,怎么会置万金之躯于危堂。
想到这里,秋月不禁鼻头微酸,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溢满周身,脑海中充斥着前世微博上流传很广的一句话:将心比心,你的付出,倾塌我的心。
似感受到秋月缱绻情思,胤禛微侧了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听着胤禛冷淡话语中蕴含淡淡的关切,这一刻,语言完全不能形容心中所感,只能用一双含泪的妙目凝视胤禛幽深的眸子。
胤禛亦对视。
无声胜有声
尽在不言中
良久,秋月方抑制住波澜起伏的心思,破颜笑道:“无事,只是突然觉得,爷待妾真的是非常好,非常好。”
此时,天空中绽起了烟火。冲上天空的烟火,爆出一阵七彩的雨,形成庞大伞形的花,照亮秋月身后的整片天空。
清浅的笑容,似嗔似喜的目光盯着他,不禁让胤禛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那时他不过二十来岁,她不过是个孩童。
而如今,他已过而立,她亦在他身边近十年。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着已经如星辰般坠落的烟火,胤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样一句话。
“阿玛,额娘,福惠要去那里看。”还是福惠软软的童音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走吧,”胤禛率先向东街的灯市走去。
看着身边的人,秋月不得不感叹上苍对胤禛的厚爱。生下来便是龙子皇孙,身份矜贵,一生更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虽已四十有五,但看上去却至少年轻五岁。
四十岁的男子,在后世,可是黄金年龄,阅历风度成熟之气,应有尽有。
看着他的侧脸,饶是看的熟悉了,此刻不禁仍有些震撼,为他那一身高于常人的贵气,和那一身龙章凤姿。
果然,他最适合的,还是青衣。
中秋之夜,京里甚是热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群。秋月看着街上衣着光鲜的百姓,心中感叹,不论是哪个时空,哪个朝代,一国之都永远是最繁荣的。
想起后世的北京人,在对比几百年前的京城人,又有何不同?
现在整个街道都亮堂的很,各铺户俱张挂着火绢纱制灯笼,或纸张糊的灯笼,总之整条街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而街道两旁,各种商铺小摊,日用百货,小巧吃食,吆喝声,夹杂在香气肆意的小吃中,让秋月恍惚回到了从前和室友一起逛老鼠街的场景了。
而烧烤散发的想起,不断刺激着秋月,让她不由自主分泌口中的唾液。
而福惠早就吵嚷着要下来,要自己逛,要吃这些东西。
秋月笑了起来,连她都被这人群感染了,欢快了几分,更何况是四岁的小福惠。
不过,这些小吃食她还真不敢吃。
若是后世的那个身体,偶尔吃两次还无妨,若现在这个身子,只怕吃一口便会上吐下泻了。
和胤禛一起逛街的好处就是,不用她开口,以他爱教训人的性子,自然会好好教育福惠。
果然,听他说完,胤禛立刻沉下了脸,好生训了福惠一顿。
秋月虽对福惠甚为宠爱,但对胤禛教育他,却从不会当着福惠的面反驳。
果然,福惠耷拉着脑袋不在吵着要吃东西。
不过,虽不许他吃东西,但对他要买东西的要求,胤禛倒是一一答应了,也几乎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福惠一颗小脑袋就没有停过,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好不忙活。
忽然,他伸出盈洁如玉的食指,指着天空,“阿玛,我要玩那个。”
第二百七十九章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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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轨迹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秋月看到静谧了夜空中飘着的,可不就是孔明灯。
看到福惠雀跃的脸,秋月不禁也动了心思,对胤禛笑道:“那咱们也去买两个孔明灯,到河边放放,祈祈愿。”
胤禛颔首,与秋月一同向河边走去。
街上人虽多,但中秋节毕竟不同于上元那日,可以走百病放河灯。
是以河边人并不多,毕竟依照传统,这日每家每户都聚在一起团圆,吃月饼,赏月。
也正是因为街上人不多,胤禛考虑到较之大型节日街上的车水马龙,如今是热闹又不失安全,这才带了两人出宫。
待侍卫买了灯,又买了笔墨,秋月和福惠取了一个灯,也不要苏培盛帮忙,只接过他递过来火折子,两人兴冲冲的捣鼓孔明灯。
只要火不灭,灯很容易就会被放起来。
很快热空气就将一个灯吹的鼓涨了起来,秋月稳着灯,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笔,在空白的纸上提笔道:
玉轮千载,谙解人世几悲欢?
莫叹尘缘如水,应识光阴似箭,弹指老红颜。
趁此中秋夜,情线共婵媛。
写完最后一笔,秋月松了左手,仍孔明灯随着轻柔的夜风飞到天际,直至消失不见。
「玉轮千载,谙解人世几悲欢?」胤禛略显呢喃的话在秋月的耳后响起,“为何写这么悲凉的语调?”
“难道不好么?”秋月扭头问道。
“好是果然好的,只是太作悲了。
秋月笑着将笔递了过去,道:“那让妾看看爷佳作。”
胤禛瞥了她一眼,接过笔,在侍卫新弄好的孔明灯上提笔道:
花好枝头月色新,看花赏月属闲身。
姮娥更是多情甚,个个樽中送一轮。
“中规中矩,乏善可陈。”秋月笑着点评道。
被她这么一说,胤禛瞪了她一眼,方将手中的灯放了,“比你那「谙解人世几悲欢?」要好。”
秋月扑哧一笑,又见胤禛脸色愈发的难看,更觉有趣,眼里满是笑意。
见她如此,胤禛心里微微气闷,恰好此时凉风从河面吹来,带来丝丝凉意,忆起秋月在那副图上写下的「可奈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胤禛略一沉思,在苏培盛新拿过来的孔明灯上写下: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
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
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随着他一句一句写下,秋月面上愈发新奇,待最好一笔落下,不禁抚掌道:“好诗,果然好诗,若爷肯花一丝功夫在这上面,只怕将来是也不输李杜的一大文豪了。”
写诗其实并不是仅仅是见了才做,就像红楼里面说的,“古人写诗,也不过都寄兴寓情耳;要等见了做,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写诗更重要的是诗人描写的那种意境,好比家写,不过是虚幻而已。
而胤禛这首,描写了作者夜晚梦见美好的爱情往事,被惊醒后对无法相守的爱情的无限惆怅之情。
入梦,听漏,钟鸣,惊醒,兀坐,起步,风起,帘动,慨叹,望月,一个个动作描写细腻而生动。在寂静黑暗的夜晚之景中见孤寂无奈之情,是所谓触景生情。
果真是情诗中的佳作,也难怪秋月抚掌而叹。
这厢福惠见两人写的开心,不禁也拿了毛笔,在孔明灯在留下了略显整齐的墨宝:
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便也放了一盏灯。
胤秋二人看的新奇,面面相觑了一眼,秋月抱起福惠问道:“福儿,这两句是你写的?”
福惠摇了摇头,“是四哥作的,福惠上次去四哥那儿玩,便记住了。”
秋月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儿子是天才,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怎么就没发现。
但看着慢慢飘远的灯,心里不禁暗自思忖:虽不是福儿所做,但自个教他这么多诗,他怎么就恰好写了这句。小小年纪,在这团圆之日,写下如此悲戚之语,只怕非福寿之辈。又思及方才胤禛「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之语,更觉不详。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望着远去的孔明灯不语。
胤禛见秋月面容似悲似喜,恐她劳乏了,接过福惠,“河边风大,且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且在逛半个时辰,便回去。”
秋月本没了兴致,但见福惠满脸兴奋之色,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忍下满腔心思,应了是。
只是到底没了方才的心思,胤禛是何等人物,哪能不觉,只在外头又不好细问,便压下疑惑,两人各俱心思,陪福惠草草看了看街景,不到半个时辰便上了回宫的马车。
车里福惠早睡下了,秋月慈爱的看着怀里的福惠,将头搁在胤禛宽阔的肩上,只觉得温馨的悲凉。
马车缓缓移动,秋月想着自己的心思,猛然间听胤禛问道:“从放玩灯你就不对劲,究竟怎么了?”
秋月被他突然的出声扰了心思,不知如何做答,也并不想回答,只阖了眸子,握紧了交缠的手,幽幽叹道:“半世浮云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后面一句是:魂似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两人都知道。
胤禛微僵了身子,半响才抿唇道:“你放心,你这病,总是想太多的缘故,但凡放宽心些,也不至于一日重似一日了。”
她的身子,自入宫以来,更加不好了。王太医每日把平安脉,总是说她思虑过重所致。
秋月睁开眼,他亦侧过头,两人凝眸,秋月晒道:“臣妾有何不放心的,皇上宠爱臣妾和福儿,是举国皆知之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胤禛眯了眯眼,犀利清冷的眸子死死看进秋月眼眸深处,“你这是在怨朕”
不是疑问,是肯定。
秋月敛眸,“臣妾不敢。”
胤禛捏住秋月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盯着她道:“你的确嘴上不敢,心里却是埋怨的不行,朕却是不知,朕哪里亏待你年秋月,让你心里总是埋怨朕。但凡朕有了空闲,总是去你宫里,但凡有了好东西哪次不是最先送到你哪里,有的东西便是皇后那里都没有。”
“难道你还不满足,还是朕将你的胃口养大了……你想要那皇后之位。”说到最后一句,胤禛不禁有些动怒,手劲也重了不少。
他这般待她,在他的生命中也是第一次,她却如此不知足。
下颌传来刺痛感,生理的刺激让秋月红了眼眶,却倔强的抿着唇,狠狠看进胤禛的眼眸,不发一言。
泪,顺着光洁的面颊淌了下来。
两人对峙,马车内的气氛越来僵硬,胤禛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大,倏的放下了手,“好好,你真好,又像上一次萱儿去世那般同朕倔强,只是,这一次你却是打错的算盘,朕可不会在像上一次那般蠢了。”
下颌没了制肘,秋月立刻轻松了不少,撇过头望着晃动的车帘,冷声道:“皇上对臣妾所谓的宠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必皇上比臣妾要清楚明白,何必让臣妾将一切摊开。”这却是指胤禛对其宠爱是看在年羹尧和年家的面子上了。
胤禛怒气更重,脸色却愈加冰冷,嘴里却只嗤笑道:“哦,便是没有年羹尧,朕也能坐上这个位置,便是没有年羹尧,朕也有其他人去坐镇西陲边境。难道整个大清,朕只能找出一个年羹尧了么,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也太高看你年家了,太看低朕了。年羹尧的确有才,可若没有朕给他机会施展拳脚,你们年家如今会有这般地位,你和福惠在宫里还能过的这般舒心。”
“熹妃早你进府十年,如今不过封了个妃,可她面对的明争暗斗却是你的百倍都不止,若没朕这般安排,你每天还能吟诗作赋,无所事事的瞎想,光是那些女人就够你喝一壶了。”
“年秋月,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胤禛一连串掷地有声的反问,却是问的秋月哑口无言。
良久,秋月才嘲讽问道:“那铃兰呢?铃兰算什么?只怕以皇后的手段,府里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吧,还不知道她们在背后如何嘲笑我的愚蠢和傻笨呢,难怪府里有一段时间流言四起。”
铃兰,那个酷似秋月的风尘女子。
胤禛蹙眉想了半响,这才忆起铃兰是哪个,却不知怎么解释。以他对秋月的了解,她一定会想歪。
胤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淡淡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是啊,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像我的女人。”秋月轻轻道。
胤禛眉头皱的更深,“你总是这样想的多。”
秋月抿唇,良久才开口问道:“爷既妾是个多心的,弄这么个女人,究竟是恶心妾,还是嘲弄妾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是了,我原本也不过是个妾,本来就是给人取笑的。”
胤禛见她如此贬低自己,却又无可分辨,原他却有取而代之之意,只得紧抿薄唇。这边秋月何其聪慧,见他被问住,自然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一时心里如刀绞一般的痛,喉咙一股腥甜之意,脸色苍白,贝齿几欲将下唇咬破,只倔强不复言语。
一时,车内的气氛却是冷凝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的泪痕也刚了,车也停了下来。苏培盛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娘娘,已经到翊坤宫了。”
“臣妾告退,”秋月冰冷道,也不再看胤禛的脸色,一把掀起车帘子,抱福惠弯腰出了马车。
很快,帘子落下,外头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娘娘,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外头吹了风,要不要唤太医过来瞧瞧。”
这边秋月摇了摇头,对苏培盛道:“本宫宫里的人过来了,苏总管去伺候皇上吧。”说着,将福惠交给守门的小太监,扶着宫女的手慢慢进了翊坤宫,没再看马车一眼。
苏培盛有些担忧的看着秋月纤细的背影,这才躬身问车里的胤禛道:“皇上,您看现在是去储秀宫,还是回养心殿。”
八月十五,的确该宿在乌喇那拉氏的储秀宫。
胤禛心里不仅对秋月恼怒,更多的却是对铃兰这件事的懊恼,对乌喇那拉氏小心思的不满。
你既然不在乎朕对你的好,那朕也无需顾及什么了。
胤禛在车里面幻莫测的坐了良久,才淡漠道:“去养心殿,今儿让熹妃侍寝。”
苏培盛心里一惊,也不知道年贵妃同皇上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最重规矩了皇上破了初一、十五宿在皇后屋里的规矩。
“嗻,”马车缓缓往养心殿驶去,拉开了除秋月外,招其他人侍寝的序幕。
两人都是倔强的性子,如此,亦缓缓迈向了那个结局。
且说秋月回了宫殿,小孩子熟睡之后不易醒,让素云好生照顾了福惠,秋月却是浑身脱力,扶着春纤的手,缓缓的在榻上歪着。
一时,夏悠琴在屋内备好了热水,秋月在浴桶中闷闷的泡了半响,让春纤添了三次热水,才略觉得压住了胸口翻腾之气,人也冷静了一些。
方欲起身,就听外间隐隐传来小林子颇为急切的声音,“主子在屋里么?”
春纤答道:“在沐浴呢,出什么事了,瞧你这急切的样子。”
“方才各宫娘娘都在席间兴高采烈地闲话呢,不想,皇上突然下令让熹妃娘娘今儿侍寝呢。”
春纤吓了一跳,疾呼一声,“今儿不是十五,照例皇上不是应该宿在储秀宫么?”
“谁说不是呢,方才在席间各宫娘娘的脸色可都精彩的紧,现在熹妃已经回景仁宫准备了。所以我这才巴巴过来告诉娘娘一声,好让娘娘心里有个底。”
春纤想起方才秋月脸色苍白的样子,对着小林子摇了摇手儿,掀帘往里望了望,不见动静,这才拉了小林子到门口,悄悄道:“方才主子也不知从哪里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竟要靠在我的身上才能走路了,那脸更是白的吓人,也就这会子泡了热水,方有了一丝血色。这会子若听了这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休说与主子听,也嘱咐其他人,索性主子近身伺候的只有咱们几个,也还好说。等明儿我见主子心情好些了,在说与主子听,也不迟。”
小林子方从席间偷懒打听消息过来,倒不曾知道这个,此时听了,忙唬了一跳,问道:“那主子身子到底如何,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春纤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不过刚提出要请太医,便被主子喝住了。我瞧那光景,只怕又是和万岁爷置气呢。”
小林子也点头道:“方才我见主子离席不归,也去养心殿问了,说万岁爷和主子游花园去了,现在瞧这光景,多半是了。”
春纤看了看里面,见没了水声,忙道:“你且去嘱咐她们,我进去伺候主子了。”
“行。”说着,春纤进了内间,小林子出了正殿。
再说秋月窃听了两人的,只觉得身子如同沉浮在大海一般,心内一剐,喉咙腥甜之意更甚,低头一看,只见滴滴血渍落在热水中,很快便消融开来,不复半丝痕迹。
看着血渍,一时千愁万恨堆上心来,整个人竟无一丝气力,摇晃了两下,滑落进浴桶,整个头浸在水里。摒神凝气间,竟然恍惚间感到了暖意,就像回到了母亲的的肚子,满是柔情蜜意。
待春纤转过屏风时,就见到秋月整个人浸在浴桶里,水面上青丝四散,吓人的紧。惊呼了一声,忙七手八脚的扶起秋月,“主子,好端端的您可别自寻短见啊。”
秋月正感觉良好间,就发现自己被人扶起,然后便是春纤通红了双眼,焦急的脸庞,不由笑道:“你见过有人在浴桶里自寻短见的么,若我真要死,自然是跳那御花园的太液湖,还能伴香而眠呢?”
“呸呸呸……大好日子的,说什么生啊死啊的。”春纤拿了大洋巾帕子替她擦拭上,又手脚麻利的替她穿了亵衣,披件外裳,扶着秋月慢慢歪在床头,又替她盖好锦被。
一面收拾方才换下的衣物,一面劝道:“奴婢没读过两本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奴婢每天都活的乐呵呵的。主子满腹诗书,一肚子的文章,整日间悲愁的很,便是展颜也带着一股子清愁,可见这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圣人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秋月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话,颇觉趣致,道:“那照你这么说,男人也不该读书咯。”
“男人不同,就像我爹和我娘,以前我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唠叨上一天。女人心思细,男人就算读了这么多书,也没有这么多眼泪。就说说主子,自然入宫,您偷偷流了多少泪,奴婢就常想,哪里来这么多泪,流也流不完似的。”
春纤正说的起劲,夏悠琴端了托盘进来,“你个小蹄子,好好的事不做,竟教训起主子来了,当主子好性儿不与你们计较呢。”
春纤看到她,冲秋月吐了吐舌头,端着装脏衣服的大木盒子,掀帘子出去了。
第二百八十章赌气
收费章节(16点)
第二百八十章赌气
见春纤逃似的出了屋子,夏悠琴看着晃动的帘子,转身将托盘搁置在一旁,端起青瓷小碗,用银勺搅拌,“主子也该好好管管那小妮子,一年大似一年了,说话还这般每个轻重。”
秋月撇过话题道:“这是什么?我肚子现在不饿。”
“这是小厨房刚熬的燕窝粥,配了几个主子爱吃的小菜,这中秋宴能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时些零嘴罢了,这粥用文火熬了两个时辰,可是香糯,主子好歹常常。”夏悠琴搅拌了一下,觉得温度上佳,舀了一勺送至秋月唇边。
秋月原没有胃口,但见夏悠琴一脸担忧,态度颇为强硬,知道若不吃,只怕还会唠叨个不停,遂接过银勺就着她手里的碗吃了两口,又用了一些小菜,便推了碗。
夏悠琴见她用了两口,只当她不饿,遂收了碗,伺候秋月漱了口,熄了大部分的灯,只余高几旁一盏昏黄的灯,轻手轻脚端着东西,掩门出了内室。
而秋月在床上躺了一阵,却无丝毫睡意,只直直盯着仅剩的一盏灯。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那灯逐渐模糊了起来,忽远忽近飘忽的很。待感觉到脸上的痒意,那泪珠儿早已浸透枕巾。想起今儿胤禛原是一片好意,特意带母子二人出宫游玩,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究竟是她小心眼的错,还是胤禛太过自负的错。
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只能是一场伤心。这般想了大半日,直至从窗子外透出点点清光,这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真是: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
翌日,夏悠琴从里间轻轻出来,春纤忙迎了上去,“夏姑姑,主子还未起身么?”
夏悠琴点了点头,春纤看了看外头,“现在都巳时了,皇后娘娘那儿怕是去不了了。”
夏悠琴思忖片刻,道:“你去储秀宫一趟,向皇后娘娘说明原委,就说主子今儿身子有恙,不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春纤领命去了,到了储秀宫时,早坐了满满一殿的人,正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或是奉承或是讽刺钮祜禄氏。
见只春纤一人过来,皆面露异色,李氏最沉不住气,瞥了一眼钮祜禄氏,娇声道:“唷,怎么昨儿见年妹妹那身子骨还好好的,今儿早上就微恙了,莫不是见皇上招了熹妃妹妹侍寝,生生给气病的吧。”
不止李氏,便是在座其他人,此时也是满心不解,急需乌喇那拉氏或其他人解释内情。原来昨儿秋月离席后,胤禛紧接着离席,且后来两人一直未归,众妃嫔和命妇不禁猜测胤禛又和秋月一起。
倘或这次胤禛不去乌喇那拉氏的储秀宫,那可真是天大的讯息,胤禛宠贵妃竟到了这个地步。正当众人暗自揣测时,胤禛竟然下旨招熹妃侍寝,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便都吸引到了这个事情上。
毕竟自胤禛恢复侍寝的规矩以来,除了秋月被招幸过,其他女人不过是个摆设。如今,熹妃被招虽然有些突然,到底却是一个信号,她们也有可能被临幸。
故而,今天一大早,便都梳洗打扮好了,来乌喇那拉氏的储秀宫,既希望得点什么讯息,亦在乌喇那拉氏这儿露露脸。
不料现在还有这出好戏看,低位的妃嫔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凝神屏气的看着场内的事态发展。
春纤等了一会,见乌喇那拉氏并不发话,对李氏福身道:“齐妃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身子向来纤弱,昨儿夜里逛御花园时受了冷风,今儿便有些不适,所以才不能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望皇后宽恕。”
乌喇那拉氏笑道:“瞧这小嘴利索的,只是御花园虽好,到底要看时辰,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景致好看的。下次多劝劝你家主子,可是请了太医。”
“皇后娘娘放心,已请了太医,说是无甚大碍,多休息休息就好。”春纤不卑不亢道。
李氏插嘴嘀咕道:“这黑灯瞎火的,年妹妹去御花园作甚,不会是和谁碰头吧,昨儿半路离席的男子可不少。”
春纤心里恨极,这齐妃狗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这不是在说主子私会外人,败坏主子名声么。
又见乌喇那拉氏在上首老神在在的觅着茶沫儿,根本就不接这个茬儿,不禁福身道:“奴婢希望齐妃娘娘说话前能三思,宫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齐妃娘娘说的事发生。倒是奴婢曾在御花园一偏角处看见齐妃娘娘和廉亲王福晋言笑晏晏,还交换了信物。”
“闭嘴,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在皇后娘乃国内面前诬陷本宫。”李氏倏然变色,从座位上起身,色厉内荏道。
春纤迎着她犀利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是否有其事娘娘心里清楚,娘娘这般诬陷我家主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做过此事,所以认为我家主子同娘娘这般罢了,还望皇后娘娘明察。那日廉亲王福晋可否进宫,可否去过御花园。”
“是你贱婢。”李氏恼羞成怒骂道,全无一点妃嫔的气度,“反了反了,来人,给本宫拖下去掌嘴。”
春纤冷笑道:“齐妃娘娘莫不是恼羞成怒了,所以才要将奴婢屈打成招。奴婢确实是贱婢,可这大狗还要看主人呢,齐妃娘娘以为巴上廉亲王,就高枕无忧可以再这宫里一手遮天了么。”
“你……”李氏被春纤的口齿伶俐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时指着春纤抖个不停。
她心心念念隐瞒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她如何气能平。
“奴婢如何,若不是齐妃娘娘主动往奴婢主子身上泼脏水,奴婢也不会想起齐妃娘娘做过的事。”见乌喇那拉氏仍不出言阻止,春纤继续说道。
李氏面向乌喇那拉氏,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就看着这个贱婢诬陷臣妾么?那日廉亲王福晋到宫里不过是和臣妾讨论一些花样子,哪里是这个贱婢说的这般。”
乌喇那拉氏见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也不得不出声道:“行了,本宫自然是相信齐妃的,只是齐妃也无需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她不过才十几岁罢了。或许是眼花看错了,也无不可。”
见乌喇那拉氏这么说,春纤对其福身道:“皇后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事,奴婢还要回翊坤宫办差。”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你也是年妹妹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忙的很,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春纤福身退下后,李氏看着或明或暗疑惑的视线,心里更是气闷,只将春纤和秋月恨个不停。
余下几日,胤禛更是将宫里所有女人都一一招进了养心殿,只除了病着的年贵妃,齐妃李氏和老贵人清陵。
这样有品级的妃嫔轮下来,正好到了九月份。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帝亲自主持了圣祖仁皇帝与孝恭仁皇后的葬礼,乌雅氏的梓宫随同康熙的梓宫入葬景陵地宫,而皇十四子允禵被重新送回遵化守陵。
出殡那日,允禵在雍正的注视下,于乌雅氏的灵柩之前痛哭失声。哭奠完毕后,这两个同胞兄弟依旧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看谁。在一片漠然的空气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宫前,从袖里掏出一道谕旨,缓缓念道:“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迭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当秋月从小林子口中知道出殡那日的场景时,不禁更觉悲哀:权杖狰狞血犹在,无情最是帝王家。
胤禛待亲弟弟也不过如此,更遑论年家。
想到这里,秋月便又是一阵剐心剐肺的痛。
半年的时间,雍正和允禵便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失去的还不仅仅如此。与此同时,雍正失去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允禵也不再有雍正这个同胞哥哥。他们已经是势如水火的敌人和对手,这段恩仇,只怕永远都不能化解。
秋月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仲秋时节白日暑热退去,午后的暖阳透过半开的窗柩洒满一室,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秋月舒服的喟叹了一声,蹭了蹭软软的纯白毯子,听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见秋月悠闲的样子,夏悠琴不禁有些气急,“真是娘娘不急奴婢急,这半个月皇上日日找宫妃侍寝,却一次也没来看过主子,难道主子不急么。不是奴婢说您,您啊,就别在和皇上强了,您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难道强的过皇上。主子这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可这性子倒是倔的紧,您不主动低头,难道还要皇上主子低头不曾。”
秋月懒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下悠琴提进来的食盒,“有什么好吃的?”
见她耍赖的样子,夏悠琴颇有些无可奈何,到底还是揭开了食盒,“都是主子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吃的倒是比平时多了,怎么这身子倒愈发的瘦了。”
说着又叹道:“也不知折磨的是谁,前两日我听养心殿伺候的小路子说,皇上这两日脾气大的很,饭也不曾好好吃,除了苏总管,竟然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被皇上骂过。现在养心殿那边人人自危,都不敢凑上前去呢。”
秋月假意没听到,只从小碟里面捡了一个粉红色的外形似螺狮的果品,捏在手上,对着阳光细细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酥油泡螺,御膳房的人才做的,主子尝尝,可否絮甜软口。”
秋月听了,眯了眯眼睛,怎么这么熟悉,是了,《陆小凤传奇》里面好像有这么个东东。轻咬了一口,赞道:“如甘露洒心,入口即化,果然是好东西,可给福儿送去了。”
“主子放心,奴婢也不敢多捡,只各捡了三个给小主子送去了。”
秋月又拈了一个纯白的,尝了尝,“这个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将牛奶倒入特制大桶里,用力上下搅拌来回数百次,使表面便浮出一层淡黄色的奶油,把它舀起来,冷却后便成酥油。然后再加入面粉搅拌,制成酥皮,搓成鲍螺状,并将边缘捏出螺旋状,然后或煎或烤。
秋月点头道:“张岱的《陶庵梦忆》里也提到过:乳酪以蔗浆霜,熬之、滤之、钻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为至味道。既然称之为至味,尝着倒也不过如此。”
夏悠琴笑道:“就这奶油也是个稀罕物,京里多少王公贵族都没尝过呢,只就宫里的御厨有这功夫做这出个。”
秋月撇了撇嘴,“行了,撤了吧,赏给你们吃。”
夏悠琴笑道:“做这个可费工夫的紧,留着给主子夜里吃吧。这个热的吃的好吃,冷了配热茶也好吃。”
“随你吧,”秋月净了手,点了一支藏香。夏悠琴问道:“主子可是要写经?”秋月点了点头,已经拿起了一支笔。
夏悠琴劝道:“今儿主子起的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劳神了,不如上榻在躺躺,多歇会子,恰好今儿太阳好的很,照在热身上暖暖的。”
秋月道:“不过是借写字解解闷儿,总这么呆坐着倒不好。”
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
秋月闻了一阵,问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闻着倒像木樨香?”
夏悠琴笑道:“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只怕是菊花的香味。不过若是在南边,现在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所以才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说法。”
秋月笑道:“你竟是南边的人,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夏悠琴笑道:“奴婢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不过有个远亲表妹嫁到南边去了,这还是几年前她来京说给奴婢听的。”
“哦,她来京作甚,可是来投奔你的?”
“那倒不是,她如今家里也发迹了,南边有几个铺子,过的还算不错,打算接我去南边过活。只是那时候奴婢伺候主子,不欲离开,等以后奴婢老了,伺候不了主子了,便去南边养老。这些年奴婢也攒了两个钱,在南边买了房子,就等着日后老了去那边过活呢。”
秋月笑道:“你倒想的远,你伺候我这么久,哪里就短了你这口饭,巴巴的要跑这么远。”
夏悠琴笑了笑,正欲说什么,外头传来了福惠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一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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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战事
“额娘,我还要吃那个酥油泡螺。”说话间,人也急急的奔了进来,扑到秋月的怀里蹭。
秋月方才不过尝了两口,此刻碟子里倒还有四个,想着他方才已经吃了六个,不由虎着脸道:“方才都吃了六个,还想着要吃。”
福惠腆着一张脸,磨蹭道:“额娘,额娘~福惠要吃,额娘。”
见儿子可爱的样子,想着平日点心都不敢让他吃的开怀,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只许吃一个,可不许多吃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丫头请安的声音,“给四阿哥请安。”
旋即,内室帘子被掀起,母子二人回头,就见弘历逆着光踏了进来。
秋月坐在榻上,仰头看着弘历,不由有些感叹: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初的那个小毛头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混合着男孩的青涩稚嫩与男人的责任。
弘历踏进屋里,注意力就都集中到了秋月点着福惠额头的那只手指上,阳光下,那么晶莹剔透,宛若上等的羊脂白玉。
走到两人面前,弘历笑着打了个千,“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秋月放开福惠,笑道:“快过来坐,你这孩子也忒多礼了,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弘历见她笑靥,人也似吃了蜜一般,在炕桌另一边坐了,接过夏悠琴递过来的茶,“刚从上书房出来,听说皇额娘这几日身子不好,过来看看您。”
说着看了看福惠,笑道:“小福惠几日不见,好似又张高了不少,过来给四哥瞧瞧。”
“四哥吃这个,可好吃了。”福惠将炕桌上装酥油泡螺的小碟子往弘历这边挪了挪,笑眯眯分享道。
弘历瞧了碟子里四个完整的两人被咬了一口的小点心,心知这两个是秋月尝过的,便笑道:“那儿臣可要好好尝尝,说着,拿起秋月咬过的一个白色的酥油泡螺一口吞下。”
秋月失笑道:“那是我吃过的,你也不嫌腌脏。”
福惠笑道:“若皇额娘这个算脏,那这世上就没干净的点心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福惠已经吃完了一个酥油泡螺,缠上了弘历,要他陪他玩儿。
秋月笑着让弘历留下来用晚饭,弘历点头应了,先陪福惠到书房玩了会子,又布置了功课让他写,自个则回到秋月屋室,两人说着闲话。
弘历看着秋月映洁如玉的侧脸,闻着室内暗暗的幽香,心里忽而酸忽而甜,好不快活。
两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午后,越是聊天,弘历越是觉得秋月如一杯香醇的茶,慢慢品来,总是有不同清醇的味道。
聪慧、内敛、温柔、博学,世上所有赞美女性的词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弘历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明知道越是接近就越是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用了晚饭,秋月吩咐小林子送弘历回毓庆宫,自个则简单梳洗了一下,懒懒的泡着脚。
夏悠琴替她揉捏着,笑道:“四阿哥还真是有心,特意过来瞧主子,也不枉主子从小待四阿哥的情分呢。”
秋月笑道:“弘历小时候多可爱,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在过两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咱们可真是老了。”
“主子哪里老了,小阿哥都还没长大呢,您啊,一直可以活到小阿哥娶妻生子,奴婢还要陪着您一起抱小小阿哥呢。”夏悠琴笑道。
秋月想了想那样的场景,竟然想不出长大了的福惠是什么样子,也想不出她年华不再,韶华逝青丝白的样子,不由摇头道:“只怕我是活不到那一天的。”
“尽胡说呢,主子今年不过才二十有六,主子又是这么心善的人,至少可以长命百岁呢。”
秋月笑道:“你岂不闻‘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你看那些话本里面,往往在事情结束前,都是好人先死的。”
“呸呸,主子哪里听来这混话呢,尽不看些正经好书,以后让皇上把主子那写些个话本都收了,才是正经。”
说起胤禛,秋月不禁敛了笑容,面色淡淡道:“行了,我累了。”
夏悠琴见状,也只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替她擦拭了脚,服侍其歇下不再提这话。
养性殿这边,苏培盛端着托盘从屋室出来,他的心腹小太监小路子看了,忙凑了上去,接过苏培盛手里的托盘,悄声问道:“苏总管,万岁爷今儿?”
苏培盛摇了摇头,“没用一口,原样进去原样出来。”
小路子合掌道:“您说这是怎么个事儿,昨儿小林子还在我这儿抱怨,那位”他用手指了指翊坤宫方向,“吃睡倒是平常,只是一日日的瘦了下来,把下面人急的不行,每天想着法子做新鲜花样,只说让那位主多用些呢。”
苏培盛看了一样屋内,摇头叹道:“这贵妃娘娘看着娇弱,心里可是有主意的人呢,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
小路子叹了一声,“那我就先把饭菜拿下去了。”
苏培盛看了看里面精致的饭菜,想着这些日子他们也都不好过,“这些菜想必皇上是不会再吃了,你端下去让他们分了吃吧。”
小路子嬉笑道:“那感情好。”说着,端起饭菜下去不提。
苏培盛站在游廊里,望着灰蒙蒙的天,复又叹了一口气,自守在殿外不提。
如此,养心殿伺候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过着日子,心里只期盼皇上和贵妃娘娘别在怄气了,受苦倒霉总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日子悠悠进了十月,青海的漠西蒙古,和硕特部台吉罗卜藏丹津就趁准喀尔部被清军击败的机会,称霸西陲,发动叛乱,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
一时朝堂气氛日益严肃,后宫也感染了这个气氛,乌喇那拉氏免了所有人的请安,众宫妃也都熄了平日拈酸吃醋的心,俱闭门不出,等着这一段时日的过去。
十月九日,雍正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年羹尧受任抚远大将军后,即刻率兵到青海作战,并在西宁东北的郭隆寺一举歼敌近万,焚其寨十七、庐舍七千余。
然,虽清军大胜,但逃到柴达木——距西宁一千余里的罗卜藏丹津,依旧保存着十万兵力。
年羹尧仍驻军西宁,守着边陲。
此时,已到十月中旬。
然,胤禛虽大肆嘉奖年羹尧及年家,但对翊坤宫虽无丝毫表示,也从未踏进一步。这不禁让支持年家的大臣暗自揣摩,胤禛此举深意。
后宫诸人亦是摸不着头脑,只得按捺住好奇,等着事态的发展,终归会水落石出。
第二百八十二章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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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祸起
这日,天气陡寒,屋里已燃起了银丝碳,秋月穿了见小夹袄,盘腿坐在炕上,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江米粥,听着小林子福惠逗趣,却懒懒的提不上一丝劲儿。
想着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上个月胤禛频频招人侍寝,这个月战事繁忙,倒不曾临幸后宫。
想到此处,秋月颇觉胸闷。
夏悠琴夹了一些青笋紫菜放入她的碗里,“主子好歹尝尝这个,今年冷的早,估摸着到了冬天又只能吃大白菜过日子了,这个配粥吃着味道不错。”
秋月就着青菜吃了两口稀饭,便搁了碗,懒懒的不想吃了。
夏悠琴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想起了胤禛,度其面色,也不敢多劝,只寻了话题道:“明儿让厨房里给小主子作火肉白菜汤,小主子爱吃的紧呢。”
“还要在里面加虾米儿,”福惠扒着饭,百忙中留出空,打岔道。
说的秋月笑了起来,“还要配点青笋紫菜给,他最爱吃这个了。”说着,夹了两筷子放在福惠碗里。
夏悠琴见她心情好了些,忙道:“主子病了好些日子,这会子倒好了不少,只是听说万岁爷最近为了西北战事彻夜不眠不休的,主子好歹也该做些汤水去看看。”
说起这个,秋月想起最近宫里传言,胤禛也确实为了战事瘦了不少,正有些意动,小林子就急急从外头进来,禀道:“主子,万岁爷终于出来养心殿,奴才瞧着倒是往这边走过来了。”
秋月心里一紧,面上却不以为然道:“皇上不过刚出了养心殿,哪里就是往这边过来了。”
虽这么说,到底让小林子去细看。
趁小林子出去的功夫,转过百遍心思,却仍懒懒的躺着。若他真的来了,她该如何,是和好,还是继续这个僵着。
和好吧,这样继续你痛苦,他也痛苦。秋月在心里劝自己。
伤害别人,也救不了自己。秋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现在她和胤禛之间,可不就是这样么。
与其两人互相伤害,不如正经和好,胤禛这么倔强的性子,肯主动过来……
不对,秋月猛然间醒神。
上次胤禛斩钉截铁的话犹在耳畔,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过来。这边刚想到,那边小林子便垂着头走了进来,“主子,皇上去……去储秀宫了。”
秋月原本即使没有期望,心里仍有些小小的失望,夏悠琴训斥小林子道:“事情还每个谱,你就这般毛毛躁躁的。”
“算了,他也是一般好心,行了,你也下去用饭吧,别杵在这儿了。”秋月制止道。
“主子……”夏悠琴似还想说什么。
看着她担忧的目光,秋月勾了勾唇角,“你放心,我没事。”
说着,伺候福惠用饭,不再提此事。
且说这日胤禛得了年羹尧传来的捷报,甚为心喜,处理完公务,出了养心殿,还没想到去哪里,脚步已经往翊坤宫那个方向走去了。
苏培盛度其心思,笑道:“皇上可是要去贵妃娘娘那儿坐坐,听小林子说贵妃娘娘这段日子瘦了不少,若知道皇上去看,贵妃娘娘一定很高兴。”
听了这话,胤禛面色僵了僵,瞥了苏培盛一眼,虽仍往那个方向走,却是往储秀宫而去。
苏培盛见了那一眼,便知道要糟,心里暗自唾弃自个多嘴。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的金辉洒在储秀宫的琉璃瓦上,显得整个储秀宫更是幽静。
早有宫女禀了乌喇那拉氏,待胤禛到时,储秀宫正殿所有大门敞开,乌喇那拉氏领着所有宫女太监在门口候着。
胤禛让众人起身,扫了一眼诸人,率先往里走去,“清陵呢?”
乌喇那拉氏笑道:“皇上来的不巧,此时她正是做晚课的时间,清陵在屋里做功课呢。”
胤禛脚步顿了顿,扭头对乌喇那拉氏道:“朕一个人去瞧瞧她,皇后有事就去忙吧。”
不想胤禛会如此说,面上的笑僵了僵,福身道:“是。”
胤禛也不顾什么,对苏培盛道:“你也留在这里。”
说着,一个人踏上了一旁的抄手游廊,转过一道垂花门,往一旁的小院子行去。
原来,自德妃去后,清陵因被封为老贵人,自然不能再住永和宫,须得另寻他处。而她乌喇那拉氏交好,且在皇陵清寒之地住惯了,不肯住在储秀宫偏殿。
乌喇那拉氏也知道她的性子,让人收拾了储秀宫后面的一个院子,让她居住。院子虽小,然五脏俱全,收拾的清幽妥当,她住的也极为舒心。
胤禛到时,她正跪在佛像前念着功课,胤禛立在门口看了一会,便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了,等着她功课完。
晚风徐徐拂面,夹杂着轻微的吟诵之声,并木鱼的的敲击,混合着淡淡的檀香,让这个偏远的小院愈显幽静,竟有出尘远世之感。
在这样的环境下,胤禛的心突然的沉静了下来,细细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清陵冷淡中略带惊喜的话惊醒了他,“皇上怎么来了。”
也不等胤禛开口,她接着道:“外头凉,您快请进来坐,清陵去泡茶。”
看着她怎么都藏不住惊喜的双眸,胤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秋月倔强的眸子,“不用了,此处也清幽。”
“那皇上略等等,清陵去去就来。”清陵福了福,急急进了屋子。
一时,清陵和胤禛在大槐树下的大青石椅上对坐着,石桌上已经煮了好茶,两人捧着茶盏,谁也没有开口,悠然的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张爱玲曾说过,看着他时,你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是心里是欢喜的,便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而此时,用这句话形容清陵,却是恰好不过了。
看着面前她心心念念了一生的人,这么近,这么清晰,清陵只觉得心里的欢喜不知怎么表现。只能垂首敛眸,闻着茶香袅袅,感受微风徐徐。
夕阳透过已经掉落一半枯黄的树叶,洒在清陵白皙冷淡的脸上,竟透出一股子娇嫩妩媚。
想着她方才虔诚冷漠的样子,再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与他后宫的女人有何不同,完全就是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胤禛蹙了蹙眉。
“皇上因何蹙眉,可是这段日子政务太过繁忙的缘故,国事就算在重要,皇上也该保重龙体才是。”见他蹙眉,清陵不由劝道。
胤禛敛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颔首道:“这个朕知道,只是清陵你守陵十余载,已算得上是方外之人,无需挂念此事,若添了凡心尘念,倒是朕的罪过。”
清陵闻言,只觉得如一桶凉水直直灌下,整个人透心的凉。刚刚短短的一瞬,竟经历了大喜大悲,只觉得神不守舍,心内如海水翻腾,心神恍荡。
见她如此,胤禛也不在多言,只沉默的看着远处的夕阳云景,飞鸟浮云。想起与秋月如今的僵局,随口念道:“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疏亲密?从前碌碌却因何?”
清陵听了,如醍醐灌顶,蓦与神会,若有所得。
一念不生,万缘俱寂。
胤禛转头,见她有所悟,盯着她的脸,别有深意道:“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往?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
清陵毕竟也是念佛数十载之人,很快收摄心神,对胤禛道:“多些皇上提点,清陵明白了。”
胤禛微微颔首,“若果真如此,朕也不算白来这一趟了。”说着环顾了四周,“你这里倒清净。”
清陵微笑道:“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皇上因站在局外,故能劝动清陵,可皇上对贵妃娘娘,如何不是身在局中,参不透。”
“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这是那日离开时清陵最后的话,胤禛在纸上写上几字,对着看了半响,最终将其揉成一团,仍在一旁。
识自本心,外人都看的清楚明白,为何她却不懂。
胤禛心里烦闷,发狠,却仍不曾踏足翊坤宫,一连半个月,连后.宫也不踏入一步,只在政务处理完后,偶尔去储秀宫找清陵谈佛法论禅道,倒能让他在这宫里暂时找到一片心的寄托。
自两人将话题摊开后,清陵虽对胤禛仍心存爱慕,但却也不表现分毫。有些人,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好,心里住着那个人,远远的看着他,为他祝福,愿他一生安康,也是她的幸福。
每个人心里都有最美好的一人,那是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和亵渎的人;每个人记忆中都有罪幸福的时光,那是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日子。
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他,即便以后的日子只能在怀念中度过,人生也无憾了。
清陵想通后,便与乌喇那拉氏说明待明年开春便继续去皇陵守陵。
因有这层缘故,乌喇那拉氏对她心生敬佩,吃食住行更是悉心,照顾的无微不至。
胤禛不常来后宫,来了也只是在清陵院子里坐半个时辰,遂宫里又流言四起,人人都知道现在最得宠的是储秀宫的老贵人。
小林子将这个话说与秋月听时,秋月抄写佛经的手顿了顿,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浸湿了纸张。
秋月搁下笔,拿起宣旨,叹道:“这半日的功夫都白做了。”
想着也无心思写字了,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外头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的乱敲起来。
小林子说完,见秋月面色淡淡,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劝了两句“不要在和皇上怄气”“还是得早日和好才是正经”之类的话,便退了出去。
秋月歪在炕塌上,身上盖着皮褥子,懒懒的看着玻璃窗外的场景。
十一月,已是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草木枯黄,光秃秃的树梢屹立冷风中,覆盖大地的残叶早已被勤劳的宫女扫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地面,煞是冷清。
精致奢华的屋里,虽烧着碳,然炕里没烧。一阵冷风吹来,将窗外竹枝吹的七零八落,秋月看着,只觉身上寒毛一乍,唤了春纤进来,问道:“前日大太阳的,我恍惚见你晾了小毛儿衣裳,拿一件来我披披。”
春纤一面应了,打开壁橱,捡了一件纯白狐狸皮毛衣。秋月眼尖,瞧见了檀木盒子,忙道:“那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瞧瞧。”
春纤取出,一面奇道:“好好的柜子里怎么会有个盒子?”
说着,递予秋月。
秋月疑惑,也顾不得穿那衣裳,只将锦盒打开,看时,却是两块旧帕子。
展开看,却是那年胤禛差苏培盛送来的,“小院莺花正感人,东风吹软细腰身。抛书欲起娇无力,半是怜春半恼春。”
那个时候,他还曾为她写诗,那时两情相悦。而如今……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酸,泪珠儿滚滚落下,湿了罗帕,染了墨渍。
正是: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春纤不知她是触物伤情,只当她又忆起什么不由在一旁小意劝慰,见无半点效果,直说道:“主子,这墨迹散了。”
秋月这才撂了手帕,拭了眼泪,闷闷的由着春纤伺候她穿了毛皮衣裳。
有了方才一事,只呆呆的看着炕几上的锦盒,也不知想些什么。
正愣神间,就听外间嘈杂不止,秋月不愉,蹙眉正欲说什么,就见小林子满脸哭痕,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在秋月面前,哭喊道:“主子,小阿哥……小阿哥落水了。”
“你说什么。”秋月猛的坐直身子,不料起的太猛,整个人不禁晃了晃。她忙扶住小几,厉声问道:“你说什么,福儿不是在偏殿午睡么,怎么会落水。”
虽言辞疾利,她却也知道这定是事实。从八月十五那日起,福儿已经有近三个月没见胤禛一面了。早就缠着她,让她去请胤禛过来,或者让她带他去养心殿见胤禛。
她表面上用言语安慰着,却到底拉不下这个面子,尤其在小林子说胤禛往这边走来,最后却去了老贵人那里的那日。亏她还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事实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这不禁让她动气,失了面子。
现在她后悔了,报应来了。若早知道福儿会偷偷跑出去,她不该看重这该死的面子。面对儿子的命,所谓的面子算什么。
她恨,恨自己无谓的清高,恨年家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上,恨素云没照顾好福惠,更恨胤禛的无情。
最恨的,是她自己。
是她没照顾好福惠。
都是她的错。
秋月面色铁青,哆嗦着双唇。
小林子似被秋月这个样子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哽咽道:“奴才……呃……奴才听说小阿哥趁素云不注意,塞了个枕头到杯子底下,偷偷……跑了出去。”
秋月瞪着双眼,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惧蔓延全身,传遍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栗。萱儿如此,福儿现在亦是如此。
她还是斗不过命,这一切都是命,是属于年氏的命。
这么想着,秋月只觉眼前一黑,心头一阵剧痛,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了出来,溅在雪白的毛衣上,是这么触目惊心。
“快……带我去找福儿……”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心悸,一阵绞痛,又是一口紫黑的血吐出,整个人就这么软软的倒了下来。
春纤早就被这一系列吓傻了,见秋月这么直直倒下,也不知哪里来的风,一个激灵将她惊醒,急急上前,堪堪扶住了秋月软软的身子。
福惠落水,秋月吐血昏倒,这会子的功夫,整个翊坤宫已经乱成一团。
春纤到底有急智,见小林子只顾得上哭,一面将秋月放下,一面问道:“素云和夏姑姑呢?”
“夏姑姑和素云一听到这个消息,都往那边赶去了。”小林子被她的喝问也清醒了些,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快速答道。
春纤一面擦着秋月嘴角的血渍,一面急速道:“快,快让小卓子去请太医,让小钱子去禀皇后,你亲自去养心殿禀告皇上,快啊。”
“好好,我这就去。”小林子听完,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春纤看了,急道:“反了反了,门在这边,真是没有用的蠢货。”
小林子在地上打了个突,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往门口爬去。
“快点,别磨蹭了。”春纤急的上前一把拽起小林子,“算了,你快去禀告皇上,我让小桌子请太医。”
“是……是……”小林子忙不迭的点头,被春纤这么一吼,总算找回了力气,也不看人,急匆匆的往外面冲。
春纤看着乱成一团的翊坤宫,竭力压下心里的恐慌和担忧,心里一叹,猛吸了一口气,站在大殿门口对胡乱奔走,不断撞在一起,不知所措的宫人吼道:“都给我停下。”
虽然是最大的声音,对这个乱糟糟嘈杂的宫殿来说,仍然是太小。
见这不是个事,春纤左顾右盼了一下,见福惠的奶娘跪在偏殿的门口不断哆嗦着,心里虽鄙夷,到底没这个功夫。瞥见案上的一个美人耸肩瓶,忙疾步上前,一把抓起瓶身,跑到正殿门口,向院中狠狠一摔。
只听“啪啦”清脆一声响,花瓶登时四分五裂,院内众人俱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春纤。
第二百八十三章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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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惩处
见众人望来,春纤环顾了四周,指着离门边最近的小桌子,“你,快去请太医,最好多叫几个。”
然后再指了身边的一人,“你快去储秀宫,将小阿哥落水,娘娘晕倒之事禀告,让皇后娘娘尽快过来主持大局。”
“你,去备轿子,如今天寒地冻的,快将小阿哥抬回来。”
“你,去厨房烧热水,小阿哥回来要擦拭身子。”
“你快去将小阿哥干净的衣裳备好。”
“偏殿里要烧上好的碳,屋子要比现在暖。”
“……”
春纤一一指派,宫人们有了指挥,也都虽头脑仍昏昏的,却也能按照吩咐各自离开办事。
看着宫女太监们都得了指派,各自忙碌了起来,春纤这才不掩担忧,快速进了屋子。
却说这日午后,胤禛用了膳,正端坐在红漆金云龙纹大交椅上伏案工作。眼下又到了冬季,安顿好百姓,让他们渡过这个冬季,是每个帝王冬季的事宜。在有随着年节靠近,各种祭祀等事也都集在了一起,加上西北这两年动荡,康熙往年国库的空虚,这一切事情缠在一起,莫不让雍正元年充斥着忙碌和紧张的气氛。
加上胤禛本就是个认真负责的性子,又有胤禩一党背后添堵,他自然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放松。
屋里燃着龙涎香,除了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再无半点声响。
忽然,外间吵闹嘈杂声音隐隐传来,胤禛心内不悦,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就见守门的小路子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进来,哭丧着脸,哆嗦道:“皇……皇上……六……阿哥,六阿哥落水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胤禛心里一惊,年氏向来宝贝福惠,不肯让他离了眼前半步,福惠怎么会受伤,难道年氏也……
这般想着,心下一沉,双目阴鸷,甩开手中的笔,“登”的一下起身,一字一顿,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快给朕说。”
小路子虽叩首跪着见不到胤禛现在面色黑沉的样子,却也知道他现在如何震怒,人虽哆嗦着,到底是苏培盛一手调教的,也不在结巴,快速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方才浮碧亭那边来人说小阿哥落水了,现在已经被救了上来,但人还昏迷着,苏总管已经赶过去了。”
这一问一答间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胤禛已经走到了门边,心里虽盛怒,却没功夫责罚小路子,急急忙忙的往翊坤宫赶去。
见胤禛出门,小路子忙跪着在地上打了个圈,这么冷的天,脑仁上却是汗水直冒。他急忙起身,一边用袖口拭着汗水,一面小跑跟上,心里却忐忑不已,这下,只怕宫里又有一场大清洗了。
且说胤禛一路匆匆的到了翊坤宫,翊坤宫宫女太监见他满面怒气而来,皆惊慌失措,哆哆嗦嗦的下跪叩头,直到胤禛一阵风似的阔步踏入正殿,这才敢起身。
刚踏入正殿,便见喇那拉氏迎了上来。
喇那拉氏满面忧色,匆匆给胤禛行了个礼,胤禛随手挥了挥,急忙问道:“年氏和福儿怎么样了,太医来了吗?”
“已经过来了三个太医,正在里面诊脉,年妹妹和六阿哥的情况都不太好。”喇那拉氏跟在胤禛身后,语含担忧道。
胤禛心下一紧,脚步顿了顿,一旁早有宫女掀起了撒花软帘,胤禛和喇那拉氏前后进了暖阁里间。
屋内气氛正僵硬,太医分别在给秋月和福惠把脉。
甫一踏入屋子,就见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躺着的秋月,面容苍白不似常人,雪白裘衣领处还有几缕血渍,更衬的人透明,仿佛羽化一般。
见两人进来,太医纷纷下跪请安行礼。
胤禛这才看到炕榻上躺着的福惠,亦是苍白着一张小脸,平日狡黠的双眸此刻紧闭,小小的,毫无声息的躺在锦被下。
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离他而去。
胤禛合了合眸子,抹去眼里的波动,再次睁眼时,又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只眸色更加暗沉,似酝酿着无穷的风暴。
站在他身后三步距离的喇那拉氏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不由的向后退了半步,只见胤禛挥手让疼起了,开口道:“王太医,贵妃和六阿哥的情况如何?”
声音却比那数九寒天的风还要冷冽。
王太医抖了抖,想着胤禛对贵妃母子二人的宠爱,心里不禁苦笑,只怕这次他也无法保全自己了。脑子里念头急速转着,弓着腰上前拱手,涩然道:“皇上……贵妃娘娘是急火攻心,老臣已开了副方子,好生调养却无……大碍。六阿哥……六阿哥……”
喇那拉氏急切道:“六阿哥如何?”
王太医“噗通”一声直直跪在胤禛面前,“请皇上恕罪,老臣学艺不精,六阿哥……六阿哥已是……强弩之末。”
闻言,胤禛哪里还能保持冷静,面色大变,睚眦欲裂,一脚踹翻跪在前面的王太医,“废物,还不快滚过去给六阿哥诊脉,朕不想听到什么学艺不精的话。学艺不精……哼……朕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
说着,对王太医身边的两个太医又是一人踢了一脚。
“嗻、嗻……”另两个人个人赶忙扶着因胤禛那一脚而踢歪的官帽,爬着到炕塌便替福惠诊脉。
王太医倒是没有动,仍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皇上,六阿哥身子本就比一般小孩虚弱,此时又入了冬,冷水刺骨,六阿哥又在水里呆了一盏茶的功夫,此刻寒气已侵入五脏……老臣只能尽力,还请皇上息怒。”
闻言,胤禛胸膛急剧起伏着,可见他气得不轻。
喇那拉氏嫁给胤禛这么久,哪里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到底忧心胤禛身子,忙上前劝道:“年妹妹和六阿哥有皇上庇佑,自然是吉人天相的,皇上还请保重龙体才是。”
话音刚落,就见胤禛身子晃了晃,忙上前扶住了胤禛,惊呼道:“皇上……”
胤禛一把挥开喇那拉氏扶着他手臂的手,“朕无事。”
苏培盛见状,忙上前扶着胤禛在床沿上坐了。
胤禛也不歇息,待晕眩的感觉缓了缓,对着喇那拉氏厉声问道:“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照顾六阿哥的人呢,都死了不曾,给朕把照顾六阿哥的那几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话音刚落,就见素云跪着从外间爬了进来,脸上清泪纵横,发髻凌乱,不断叩首道:“皇上,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奴婢照顾小阿哥多年,如今小阿哥生死未卜,其他人不像奴婢这般,只怕照顾小阿哥不周到。还请皇上开恩,让奴婢照顾小阿哥,待小阿哥病好了,皇上再杖毙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求皇上了,求皇上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叩首,很快额头便青紫红肿了起来。
喇那拉氏见这丫头这般,也有些不忍,在一旁劝道:“皇上,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自打小阿哥出生就是她在伺候,此刻若离了她,旁人也没她了解六阿哥,也没她知冷知暖的,她的贱命不足挂齿,只是小阿哥还要她照顾,待小阿哥病好了,在处置也不迟。”
胤禛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素云,“既然皇后替你求情,朕就暂时饶了你的狗命,来人,贵妃身边伺候的人杖责四十,其余的,哼全部拖出去,给朕杖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很快,翊坤宫上下都响起了求饶的声音。
“皇上,还是先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在处置这些人不迟。”喇那拉氏面上似对胤禛的这个命令有些不忍,开口劝道。
胤禛冷哼了一声,“这些废物留着作甚,没用他们,朕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喇那拉氏见状,知他铁了心,不由淡淡转过脸,看向窗外。
许是秋月原本在赏景,窗帘子并没有被拉上,可惜清晰的看到灯火通明的外面。
洋洋洒洒的,已经开始下雪了。
伴随着纯白的雪,凄厉的求饶和惨叫声穿过厚实的帘子,闯入屋内人的耳中。
三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不由的抖了抖,心中了然。
宫中禁律森严,谁人有胆子在万岁爷面前喧哗。内务府的行刑官手艺高超,若陛下命杖毙,拖出去掩了口舌几杖下去就可以回去复命,而眼前既然有声音传来,皇上又无不悦之色,必是行刑官揣摩了皇上的圣意——杀鸡儆猴。
只怕这几天宫里要不断清洗了,三人都是宫里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胤禛此举深意。心里不由苦闷,皇宫向来这般,定是其他宫妃见贵妃母子这段日子不甚得宠,起了歪心思。
只是,却连累了这么多人。
才消停了一年不到,就又起了事端,也不知道过两年这权利的纷争战火还会怎样蔓延。
三人暗叹了一口气,在一旁高几上小声讨论着,不时删添着药材。好容易定了一副方子,将之呈给胤禛,待其心腹抓了药材,三人也不敢再屋内多留,亲自到了翊坤宫小厨房熬药。
可怜三个老太医,好容易熬到太医院元首的位置,如今却飞来横祸,沦落到四十年前还是小药童时的地位。
凄厉的惨叫声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风声,混合着落雪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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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凶手
待行刑的太监进来复命时,整个翊坤宫上下,留下一条命的,不足十人。
即便是屋内的熏香,似乎都掩不去那淡淡的血腥味。
胤禛坐在床沿嗽了两声,厉声道:“给朕把富察哈尔喊来。”
苏培盛恭敬着退出了内室,命人将其叫来。
“传朕旨意,现在关闭宫门,任何人不许外出,朕要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各宫上下宫女太监都留在自个屋里,妃嫔不许外出。你派御林军去各宫审查,在小阿哥出事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是否出了宫殿。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贱婢找出来。”说到这里,胤禛满眼阴寒的杀意,“记住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许放过一个。敢谋害皇嗣,朕就灭他九族。”
在场的无不倒吸一口气。
当今天子子嗣不就稀少,谋害皇嗣,这可是一等一的灭族大罪。
如今天子盛怒,富察哈尔不敢怠慢,急急忙忙领着一众精锐到各宫搜查。
喇那拉氏扫了一眼窗外,见时辰也不早了,站在胤禛身后,压低了声音,劝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用点东西吧,这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出来的,皇上还是保重龙体要紧,小阿哥和年妹妹都还等着皇上庇佑呢。”
胤禛抬首,见灯光下喇那拉氏毫不掩饰的担忧,想着这么些年来她料理后院的苦劳,虽有些事她做的过分了,功过相抵,到底功劳要多些。
而他所有的精力,除了分给天下黎民的那部分,余下的全都给了年氏一人。她们这些女人,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
虽如此说,究竟一起过了近三十年。
念及此,胤禛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怅惘,阖眸道:“朕不累,皇后也幸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朕就是了。”
“皇上……”喇那拉氏微微上前一步。
胤禛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见他一脸坚决,喇那拉氏顿了顿,福身道:“那臣妾告退,还请皇上为着天下苍生,保重龙体才是。”
待喇那拉氏领着贴身宫女离开,屋内只剩下胤禛、秋月、福惠和苏培盛三人。
胤禛就这么看着秋月苍白的小脸,任自己放空了心思。
一时,屋内寂静,只有莲花漏滴轻轻滴下的声音。
这时,一股药味传来,原来是王太医三人熬好了药,端了进来。
见三人进来,胤禛恢复了冷厉,“这段时间所有太医给朕在太医院住下,没有朕的允许,都不准离宫。什么时候贵妃娘娘和六阿哥醒了,什么时候放太医出宫。”
“嗻。”三人恭敬行礼应道。
“行了,把药放下,都给朕滚出去。”
“臣等告退。”太医倒退了几步,匆匆退下。
苏培盛伺候福惠喝下了药,就听胤禛道:“如今翊坤宫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没了,你去养心殿调几个人过来伺候,记住,要手脚麻利的。”
“嗻。”
胤禛挥了挥手,苏培盛见他满脸疲倦,忙退了出去,留三人在室内独处。
将秋月头微微垫高,胤禛端起高几上的青瓷药碗,伺候秋月喝着药,动作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药从秋月微张的唇便溢出,没咽下一口。
见状,胤禛索性将银勺搁置,直接饮了一口,小心的哺进秋月的口中。如此三、四次,一碗药便见底了。
因唇与唇的摩擦,秋月苍白的唇瓣竟有些红润,更衬的一张小脸雪白。
轻捏上秋月尖尖的下巴,胤禛有些发狠,这个倔强的女人,难道像朕低头就这么难么不过是仗着朕的宠爱。
可是捏着她尖瘦的下巴,胤禛心里一缩,叹了一口气,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竟瘦了这么多,整个人似乎又小了一圈。
若不是今儿福儿出了这个事,她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眼睛扫到衣领处的血渍,忆起王太医那时的话,胤禛心里更是发狠。
这些女人,就不能消停一点么,看来是时候给她们点威慑了,不然他还如何整治后宫。
胤禛心里打下主意,放平秋月,替她敛了敛被角,又坐在炕边瞧了瞧福惠。他喝了药,睡的倒比方才沉了些,看了一会儿自己儿子,胤禛阔步出了内室。
见胤禛出来,苏培盛忙迎了上去。
“你领着宫女太监在屋里好生伺候着,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让王太医、张太医和李太医进去把平安脉……”正说着,就见富察哈尔急急赶来。
一把撩开前襟,单膝跪地,拱手道:“皇上,奴才已经抓到疑犯,是钟粹宫齐妃娘娘身边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谁都知道,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有天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嗣,这背后的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那个奴婢,因涉及到四妃之一,富察哈尔并无这个权利将妃子抓起来,自然只能像胤禛禀告,等候命令。
“因齐妃娘娘说她是冤枉的,不许奴才抓那个奴婢,奴才只能让人围着的钟粹宫,过来禀告皇上。”
胤禛闻言,瞳孔缩了缩,脸色铁青,一把将炕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幸而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茶杯倒不曾摔碎,发出声响。
瞬时,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只是所有人都没这个心思享受,胤禛倏的一下起身,恨恨道:“又是她,居然罔顾朕意,哼,朕还没追究齐妃的责任,居然还敢护着那个贱婢,朕亲自去,看看齐妃还有什么话说。”
说完,吩咐王太医几人道:“给朕好生在这里伺候着,要是六阿哥有什么好歹,哼,仔细你们头上的脑袋。”
“奴才等必竭尽全力。”
胤禛说完,也不看跪着的一众人,领着富察哈尔并十来个御林军,冲冲往钟粹宫赶去。
此时,钟粹宫已被围的似铁桶一般,李氏如发疯了一般对着富察哈尔留下的一个小头目吼着:“你个死奴才,不过是个小小三品侍卫,居然敢诬陷本宫,将本宫当做犯人,你究竟将没将本宫放在眼里,将三阿哥放在眼里,哈。”
那侍卫混到如今地位,自然知道宫里的生存之道,只不卑不亢拱手道:“齐妃娘娘息怒,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齐妃娘娘谅解。”
“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本宫谅解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本宫的侍女害了年氏的儿子,还不快将人放了,不然待本宫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你这乌纱帽不保是小,性命堪忧是大。”
那侍卫仍不卑不亢,“齐妃娘娘息怒,富察大人已经将此时禀告皇上了,倘若娘娘真的是清白的,皇上一定会还娘娘一个公道。”
李氏闻言,更是大怒,听这个侍卫的意思,倒像是这件事是她策划的一般,不由举起了手,“啪”的一声,扩了那侍卫重重的一耳光。
胤禛到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怒道:“给朕住手。”
见胤禛怒目而来,李氏缩了缩,旋即哭丧着嗓子嚎道:“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这个奴才,这个奴才竟然污蔑臣妾,皇上。”
听了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胤禛额上的青筋更是突出,“给朕闭嘴。”
从来没见胤禛如此盛怒的样子,李氏被吼的一愣,讷讷的住了口,犹自小声嘟囔道:“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那侍卫这才领着屋内众人,下跪请安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胤禛随意挥了挥手,在上首处坐了,对富察道:“还不把那个贱婢带上来。”
“是。”
富察哈尔对那侍卫道:“乌木。”
“是。”那乌木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人拉着已经绑缚起来的宫女进了正殿。
胤禛压下立刻将人凌迟处死的心,眯着眼睛将那个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发髻虽然有些凌乱,脸也死死低垂着,但只一眼,就知道这是李氏身边的大丫头倚红。
胤禛冷哼一声,对一旁站着的李氏道:“齐妃,她可是你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倚红。”
李氏讷讷道:“是。”
“那你还有何话好说,是不是你指使身边的人将福惠推入水中的。”
李氏呼天喊地道:“皇上,冤枉啊,这些侍卫进来就将臣妾关在正殿里,然后就说倚红是害了六阿哥的凶手,可他们连证据都没有,他们冤枉臣妾啊”
看着李氏如此言状,胤禛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耐,这才冷冷道:“你要证据,那朕就给你,富察。”
富察哈尔从一旁出列,正欲说什么,就听外间喊道:“皇后娘娘到熹妃娘娘到三阿哥到四阿哥到”
很快,就见乌喇那拉氏领着众人走了进来。
胤禛见他们进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对喇那拉氏冷然道:“这么晚了,怎么让他们都来了。”
后宫出事,皇后来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这熹妃是四妃之一,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带过来了。
喇那拉氏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含笑道:“臣妾听宫人说凶手是钟粹宫的人,臣妾管理后宫,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对年妹妹歉疚,自然要赶过来。臣妾刚走到宫门口,就见熹妃、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在门口,被侍卫拦着。熹妃倒是要劝说四阿哥离开,可四阿哥……”
她话并未说完,屋里的人已经都知道她的意思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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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审查
弘历一向和年氏、福惠交好,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抓到了凶手,他如何能不过来看。
原来胤禛下命令之时,弘历正好在景仁宫给钮祜禄氏请安,听了这个消息,早就坐立不安。然胤禛下令任何人不准出宫门一步,他也只得强忍着在景仁宫等候消息。
后有消息传来,说是钟粹宫齐妃指使人害秋月,少年冲动,哪里还忍得住。不顾钮祜禄氏的阻拦,也不带人,独自一个便冲了过来。
见他年少冲动的样子,钮祜禄氏哪里放心他一人,只得跟在他身后。
此时,弘历自进来,也不对胤禛行礼请安,只死死瞪着大殿中间的宫女,眼眶欲裂,似乎要冲上去吃了那宫女,又像要揍她一顿。
红红的眼眶,周身一股戾气,吓人的很。
胤禛见弘历如此,心里有些欣慰,瞥见弘时一脸担忧的跑到李氏身边,心里顿时不悦了几分。
“弘历,你可是糊涂了,还不快给你皇阿玛请安。”钮祜禄氏见弘历竟然连礼节也不顾了,心下更是大惊,对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想更是确信了三分。
若那个猜想是真,那可真是皇家天大的丑闻了,弘历的前程更是……
然,现在场面紧迫,她也来不及细想,忙出声提醒道。
见弘历恍若未闻的样子,忙伸手扯了扯弘历的衣袖。
弘历这才不甘愿的将目光从那宫女身上收回,对胤禛请安行礼。弘时亦被钮祜禄氏提醒,此时也才忆起要请安行礼,忙行礼不提。
见他们都来了,且理由充分,胤禛也没有将人赶出去,让喇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分别在他下手处坐了,弘历和弘时站在一旁听,这才对富察哈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福儿又是如何落水的?”
胤禛语气淡淡,其中的阴狠却让富察哈尔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听他道:“回皇上,奴才盘问各宫的宫女太监,将午时到未时未留守宫殿的都查问了一番,只有十来个人符合条件。后来奴才将浮碧亭那边当值的宫女太监分别关在房间里拷问,又删掉了十人左右,只剩齐妃娘娘身边的倚红姑娘和浮碧亭当值的小太监小喜子二人。这时,落水昏迷的刘贵人也醒了,说当时远远的恍惚看见一个穿碧绿衣裳的女子从转角处离开。今儿倚红姑娘恰好穿的是绿衣裳,因此,臣才认定是倚红谋害了六皇子。”
听到这儿,众人哗然,刘贵人也落水了,怎么众人没得到一点儿消息。
喇那拉氏见众人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胤禛蹙了蹙眉,对喇那拉氏道:“刘氏也落水了?可派了太医过去。”
喇那拉氏答非所问道:“当时臣妾赶到浮碧亭时,六阿哥已经被侍卫救起,翊坤宫的人已经将六阿哥抬回了翊坤宫。臣妾到的时候,刘贵人才刚从水里救上来,臣妾想着年妹妹素来喜洁,就让人将刘贵人抬到了臣妾的储秀宫,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给刘贵人诊治。”
陈太医自然是比不上翊坤宫的那三位太医,胤禛听了,也并不觉得不妥,毕竟她不过是个贵人,而福惠可是他向来宠爱的儿子。
“不过刘贵人身子骨比六阿哥好,虽落水昏迷,不久前就醒了,这才助了富察大人一臂之力,找出了凶手。”喇那拉氏继续道。
听完,胤禛对李氏淡淡道:“齐妃,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她一个贱婢,若没有你的指使,哪里敢对皇子下手,是不是你背后策划的。”
李氏对胤禛哭喊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做过啊”
李氏说完,弘时便对胤禛拱手道:“皇阿玛,儿臣相信额娘是被冤枉的,此时一定另有蹊跷,还请皇阿玛明察……”
言犹未完,只见胤禛骨节分明的十指紧紧握在一起,精瘦的手背腾起几条青筋。胤禛满腔怒火,将手里的茶盏朝弘时的面上砸去。
弘时一惊,下意识的往一旁闪躲。
只听“叮啷”一声,青瓷盖碗恰好落在弘时身后李氏的身上,旋即茶碗在李氏身上打了个转,顺着躯体滑落,碎成一地。
“啊——”只听李氏一阵尖叫,声音直直透过重重檐幕,穿到整个紫禁城的上空,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显得如此阴森渗人。
胤禛深邃的眸子布满了阴霾、厌恶,冷声道:“要朕明察,那谁来替福儿受罪,朕的六阿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有脸替这个歹妇求情。这个恶妇心肠竟狠毒如斯,福儿才四岁啊,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其心如此狠毒,你打量你私底下的事朕不清楚呢。你和这个叫倚红的贱婢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朕在这里说么。”
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旋即立刻敛下了眸子,沉默不语。此刻李氏早被烫的神智恍惚,幸而她儿媳董鄂氏在一旁扶着她,不然只怕都站不稳了。
弘时闻言,脸色苍白,脸上闪过一丝惊虑和心虚。
秽乱宫廷,是何等大罪。
这后.宫里所有女人,都是皇上一个人的,他私底下与这个女人发生的关系,乃是十恶不赦的的大罪,与当初的废太子胤礽,有何不同。
这也就是胤禛对其如此恼怒的原因,他那十几房妻妾还不够他受用的吗,要什么女人没有,竟要动他老子的女人。
这其中的深意,只怕在这个孽子的心里,与当初胤礽一样,想他快点死,好登上皇位,他不过是提前享用了属于他的女人罢了。
熟知胤礽性子的胤禛,哪里不知道弘时的想法,这背后,只怕老八他们,也是出了很大的气力的。
胤禛心中怒火更甚,更多的却是对弘时烂泥扶不上墙的,如此辜负他的一番苦心的痛恨。
却听弘时仍嘴硬道:“儿臣始终相信额娘是冤枉的,还请皇阿玛明察。”
此刻他也的确心虚,却是为何倚红之间的事。
他虽也想除掉福惠,听了福惠出事的消息心中也着实高兴了一阵,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事情竟然落在了他额娘的头上。当下,他无论如何要要将额娘从此时中摘掉,不然,光谋害皇嗣的罪名,李氏就要在冷宫待一辈子了。
母凭子贵,他有这样的母亲,这辈子基本上就与皇位无缘了。
想到这里,他下跪叩首道:“儿臣敢以向上人头担保,额娘绝对与此时无关,还请皇阿玛相信儿臣。”
胤禛复杂的看着弘时,心里已经不仅仅只是愤恨了,而是更加的失望,连连说道,“好好,你说她是无辜的,那朕让你听个明白。来人,给朕对这个贱婢拖下去大刑伺候,直打到她招为止,朕要她亲口说谁是幕后主使。记住,别让她轻易的死了。”
一时倚红被虎狼一般的士兵拖了下去,很快,凄厉的惨叫就从后面耳房传了出来,正殿内的众人饶是见多了此事,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弘历却无所觉,只觉得将这个贱婢千刀万剐才好。
钮祜禄氏仔细观察着儿子,心里惊异胆寒更甚,短短的时间里,脊背上就冒了虚汗,额头上也溢出了汗珠。
很快,倚红被拖了进来,从外表看,并无丝毫不妥,但整个人却像是从水里拖出一般,衣裳尽湿。
富察禀告道:“皇上,她昏过去了。”
“给朕用凉水泼醒。”
随着“哗啦”一声,倚红恍惚的睁开了眼睛。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肚子,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这才对弘时叩首哀求道:“三阿哥,奴婢奴婢怀了您的孩子,三阿哥,孩子是无辜的,请您救救他。”
“什么?”此言一出,不仅屋内所有人都震惊了,连幽幽清醒了一点的李氏被激的魂游天外,下意识上前给了倚红一耳光,厉声道:“你个贱婢,竟然敢勾引本宫的儿子。是谁给了你这个雄心豹子胆的,是年氏?还是钮祜禄氏?你说啊”
牵扯到秋月,这下却是触到弘历的逆鳞了,开口对李氏吼道:“齐妃,你自己心肠歹毒,现在居然还血口喷人,人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居然还不放过,往额娘她们身上泼脏水,你……你……你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怜弘历长这么大都没有说过脏话,指着她抖了半天,也不过是想出“可恶”二字。
而弘时听了这个话,加之方才的事,正是情绪极为不稳定不的时候。又见弘历如此指责他的母亲,对弘历吼道:“弘历,你不要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弘历冷哼两声,“究竟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们母子二人太过下作,专做一些让人不耻的事。”
“你……”见他那倚红怀孕,秋月落水的事讽刺自己和额娘,弘时现在本就是离经叛道的年纪,一直被胤禛严厉管教,又一直被弘历压了一头,顿时头脑发热,血气上涌,上前几步,对着弘历的脸就是一拳,“你不过是个下溅的格格生的贱种,凭什么那个贱女人和你要骑到我和额娘的头上。”
弘历挨了一拳,又听他口吐脏言,以为他骂的秋月,想起当时武场的一幕,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登时血气上涌,拼尽全力向弘时的胸口蹬去,将他直直踢退后几步,厉声道:“向你这样眼中只有权势,不顾手足之情的人,不配做我的兄弟。”
弘时被打,更激起了凶性,遗传了李氏七分的性子竟在此刻暴露无遗,口不择言道:“呸,你个身份卑微的贱种,本皇子才不屑和你当兄弟。”说着,以压倒性的身高体重优势将弘历压的趴下,拿拳头在弘历脸上狠狠的揍了几拳。
事情发展的太快,屋内众人简直来不及反应。现是那个宫女丢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将众人炸懵了,皇子与后宫之人有染,天啊,竟然秽乱宫廷
接着弘历弘时两兄弟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打了起来,富察哈尔和乌木简直反应不过来,想到此时他们无意间听到的宫廷秘闻,两人双腿不由打起了哆嗦,皇上一定会灭口。
因由此想法,故而没有第一时间扯开在地上扭着打架的两人。
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两人谁也不让谁。
喇那拉氏看着胤禛铁青的脸,心中更是满意:年氏母子现在生死未卜,若福惠死了,年氏一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边李氏自身难保,而原本坐收渔翁之利的钮祜禄氏,也因为弘历的关系搅了进去。
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心里虽这样想着,她究竟是皇后,得意的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钮祜禄氏,言不由衷道:“还不快拉开他们,御前失仪,可是大罪。”
钮祜禄氏原本就被心中的猜想弄的神魂不安,又出了这个事,才被喇那拉氏喝醒,厉声道:“弘历,还不快住手。”
弘历只觉得秋月如今的样子,都是弘时背后一手策划,下手更猛。而弘时,对弘历母子不满已经很久了。两人打的眼都红了,那里听得见外人说话,下手一下比一下狠,竟然像是在搏命。
胤禛被两人如此丢脸的行为,气的眼前发黑,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两人砸去。
此时正是弘历压着弘时,眼看着茶壶直直往弘历后脑勺砸去,若被这么大个东西砸到,只怕不死也残。
“不要。”只听钮祜禄氏惊呼一声,就朝弘历扑去,茶壶直直砸在了她的背上,登时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一般,直直呕出了一口鲜血。
“熹妃妹妹,”喇那拉氏也被这个状况一惊,忙唤人扶了她起来,在座位上歇下,一边遣人唤了太医。
“额娘,”见钮祜禄氏为护着他受伤,弘历忙放开了扭着弘时的手,从他身上起身,转身朝钮祜禄氏那边走去。
弘时被放空,狠狠的盯着弘历的背影,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弘历的心窝就是一脚,直直将他踢的朝前踉跄的十几步,最后倒向墙角处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子上。
“哐当”一声,花瓶应声而碎,弘历这才稳住了自己。
第二百八十六章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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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过继
“畜生。”胤禛见状,哪里还忍得住,蹬的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手指着弘时,怒斥道,“对兄弟不慈,对母不孝,你这个不慈不孝的孽子”
胤禛幼年被康熙怒斥“喜怒不定”,使他童年饱受轻视;胤祥被康熙用“不忠不孝”,让他与皇位无缘;而现在,这“不慈不孝”的标签,将永远贴在弘时的身上。
唰的一下,弘时脸色霎时失去血色,一片苍白,激烈的情绪彻底冷冻了下来。
只觉得心里永远的信仰就被这短短四字毁了,这辈子,他永远也没机会登上那个位子了。
心里的不甘、愤怒、不解、痛恨纷纷交替,弘时狠狠的瞪了一眼弘历,这才垂着头,对胤禛道:“皇阿哥,儿臣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这样,是想毁了儿子么”
声音中蕴含无言的悲痛,那周身灰败的情绪,让胤禛冷硬的心也不禁微微软了下来。
喇那拉氏察言观色,哪里不明白胤禛的心思,忙道:“是啊,皇上,三阿哥现在好歹是您的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况且,三阿哥向来对李妹妹孝顺,为了三阿哥的前程,您还是收回方才的话吧。”
说起李氏,想起现在秋月和福惠躺在病榻上的样子,又忆起方才那贱婢说她怀了弘时孩子的事,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让胤禛微微软下的心又冷硬了起来。
只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向今天这样丢人过,他狠命的扫视了屋里所有的人,见殿内只有富察哈尔和乌木两个外人,两人此刻也都垂着头,不敢看向场内,一副我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的样子。
心里微微顺了顺,冷哼道:“孝顺,他也配,当着朕的面,就敢对亲弟弟下如此毒手,哪里配这两字。”
说完,看着靠在董鄂氏身上的李氏,心中火气更甚,食指指着弘时道:“早知道你如今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当初,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氏亲自抚养你。瞧瞧你现在,若有弘晖当年的半分,朕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胤禛越说越失望,他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包容了十几年的儿子,寄予重望的儿子,不仅丝毫不能懂得他的苦心,还在他最孤立的时候,投向政敌胤禩等人的阵营。
这种种的一切,如何不让胤禛愤怒痛恨,而现在,福惠的事,殿上发生的事,简直就是压在骆驼身上最后一根稻草,让胤禛对弘时彻底的失望了。
他痛恨道:“你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彻底让弘时激动起来,“是,我不配做您的儿子,这个低贱格格生的,才是您的儿子。从小到大,您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多努力多用心,您永远都看不到。我得到的,永远是训斥,永远得不到您一丁点的宽容赞扬。”
弘时越说越痛苦,索性将心里的话都吼了出来,“您会抱老六,会对弘历笑,可我得到的,永远是皱眉,永远是惩罚,永远是做不完的功课。在我心里,八叔要比您好的多,他才是我的父亲。您说我不配做您的儿子,在我看来,您才不配做我爱新觉罗弘时的父亲。”
他疯了吗?敢如此对当今皇上说话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这番话一出,不仅所有的人都懵了,被烫的受不了,刚刚清醒有了一丝力气的李氏又被打击的昏了过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是李氏昏倒前唯一的想法。
喇那拉氏厉声道:“三阿哥莫不是失心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还不快下跪给你皇阿玛赔罪。”
弘时说出了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正觉得痛快,哪里会理会这个话。在他潜意识里,仍对胤禛亲生儿子这个身分有中莫名的优越,不然哪里敢说出这种话。
可惜他没学过心里学,自己也不懂人的这种意识。
“好好……”胤禛怒极,连话都说不完整,喘息着一连串说了几个好字。
喇那拉氏忙上前劝道:“皇上,三阿哥还小,您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伤了父子情分就不好了。他现在年幼,不免言语冲撞些,以后再找个大儒好好教导就是了。”
胤禛是什么性子,多疑,自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憎分明的个性。
如今,听了弘时在情绪极为不稳定时说的这些悖礼僭越话,已经不是失望,而是彻底绝望了
他喘了半天,这才厉声道:“既然你这么不甘愿当朕的儿子,那朕就成全你。苏培盛,你速速拟旨,将弘时过继给廉亲王允禩,今晚便让他收拾细软,搬离皇宫,日后永远都不许出现在皇宫之内”
众人哗然,喇那拉氏忙开口道:“皇上,万万不可啊这不和组制。”
连刚刚悠悠转醒的钮祜禄氏也开口求道:“自大清开国以来,还没有皇子过继为宗室之子的例子,还望皇上三思啊”
弘历也惊了,不知道事态怎么会发展到如此,也替他开口求道:“皇阿玛,自秦皇汉武来,儿臣只听过皇帝选子侄为嗣,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就算三哥在有不是,圈禁了就是,万万不可如此啊”
是啊就算当年胤礽做了如此多天怒人怨的事,康熙也不过是将他圈禁。若真将弘时过继给胤禩,这无疑剥夺了他所有的一切。日后,他也不过是个宗室,哪里会像从前那般这样众星捧月似的被人伴着。”
而胤禛大爱大恨,背对叛了自己的人决计不能容忍的爱憎分明的性格,使他现在对“返恩为仇”的弘时憎恨起来。
而弘时此时年少心性,对弘历吼道:“不要你假惺惺,我宁愿过继,也决不会圈禁着过一生,看你逍遥自在。”
弘历究竟心善,知道弘时若真做了这古今以来第一个被过继给宗室的皇子,羞愧难当中,只怕也是活不长久的,还欲劝道:“三哥……”
“住口,”胤禛对弘历道:“他已经被权势迷昏了头脑,哪里会拿你当兄弟,只怕现在在他心中,朕都已经是他的仇人了。”
“皇阿玛……”弘历还想说什么,胤禛已经冷然道:“朕主意已定,金口玉言,绝不可能改变。从此刻起,弘时便是廉亲王的儿子了,以后与朕再无父子关系。”
第二百八十七章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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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病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自胤禛上位,胤禩一党仍不遗余力的在政务中给他添堵,并联合众多大臣将之孤立。
他受到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弘时和李氏联合胤禛政敌的事,就是他心中的一颗刺。而现在,弘时所言,更是让胤禛对其绝望。
为了摆脱这种孤立的政治地位,也为了杀一儆百,胤禛决定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开刀,向所有人示警。
对亲生儿子,他尚且如此,何况是触了他逆鳞的其他人。
从过继弘时起,到后来的强化密折制度,扩大密折的范围和内容,设立军机处等等手段,让胤禛将君主专制的**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
至此,雍正时期,清代君主集权发展到了顶点。
弘时的前程算是彻底毁了,乌喇那拉氏心中冷哼,恨意微解,这才下跪对胤禛求道:“皇上,此时万万不可,若将三阿哥过继给廉亲王,这让三阿哥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永珅长大后又如何自处!”
见乌喇那拉氏下跪,余下诸人也都纷纷下跪请求,钮祜禄氏道:“皇后说的极是,孩子是无辜的,皇上看在永珅阿哥的面上,请皇上收回成命,就饶了三阿哥这次吧。”
胤禛扫了一眼跪着的诸人,冷声道:“朕意已决,传朕旨意,弘时过继给廉亲王允禩,即日出宫,永不许入宫。倚红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将之打入天牢,交付大理寺卿审查。”
转过头,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李氏,“齐妃李氏,不守妇道,善妒,口多言,犯七处之条,本应休弃。但念其伺候朕多年,生儿育女,将其打入冷宫,潜心修养,永不许踏出冷宫一步。”
“皇上……”乌喇那拉氏似还想说什么,胤禛一记冷眼过去,“皇后难道想违背朕的旨意吗?”
看着其中的深寒之意,乌喇那拉氏不禁打了冷颤,叩首道:“臣妾不敢。”
胤禛冷哼了衣裳,径自往门边走去,就要离开。
弘时这时癫狂了起来,就要冲上来,一旁富察哈尔和乌木忙将其制服。胤禛气急,“怎么,你还想弑君不成。”
弘时被两人制住,拼命摇晃着脑袋,欲脱离掌控,嘴里吼道:“儿臣不服,儿臣不服。”说话间,状若疯狂,恶狠狠的瞪着钮祜禄氏和弘历,“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卑贱的格格,她凭什么和我额娘平起平坐,凭什么掌管六宫。皇阿玛你偏心他们,连景陵祭祀这么重要的事都让弘历去做,儿臣不服。”
原来,十一月十三日是康熙周年忌辰,胤禛国务繁忙,弃了太子呼声最高的弘时,却是遣了尚且年幼的弘历,代父至景陵致祭。
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朝堂沸腾不已,又如何不让弘时猜忌妒恨。
胤禛大怒,冷笑道:“好……好……看来是朕待你们太好了,竟敢指责朕。来人,将弘时拖出去,杖责四十。”
“你能做的,凭什么我就说不得。”弘时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吼道:“我不服,永远都不服……”
“给朕堵住他的嘴。”
“我不服……呜呜……”弘时的吼声渐渐变小,只听鞭打和闷哼之声从外面隐隐传来。
这时,只听一个悲凄的声音喊道:“皇上,您再怎么能这么狠心,弘时可是您的长子啊!”
众人抬眼,是已经清醒过来的李氏。
原来董鄂氏见胤禛盛怒,心里大骇之极,不敢出口求饶,只得暗自将李氏掐醒,又趁众人关注外面的时候,小声说了事情的结果。
这才有了李氏,凄楚的喊声。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扶着她的董鄂氏,踉跄的走到胤禛面前,究竟受了伤,摔倒在地,抓着胤禛明黄下摆,求饶道:“皇上,还请您看在弘时年幼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一定好好教导他。”
胤禛一脚踢开抓着他外裳的手,怒道:“弘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不就称了你的心了。你每天在这宫里挑唆是非,让他从小听你这些妇人之见,朕最后悔的,就是将弘时放在你的院里教养。”
说完,也不顾李氏的求饶凄喊,只对富察哈尔道:“你去颁旨,过后到翊坤宫来找朕。”说完,也不再看钟粹宫众人,踏步出了宫殿,明黄的身影隐入了风雪中。
见他离开的背影,弘历顾不上心口的痛,焦急的望着外面,这让一旁站着的钮祜禄氏心不断沉到了湖底。
她眼里闪过一道厉色,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她儿子,谁也不行。
这个女人,已经不能留了!
不知何时,孤零零的大地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混合着凄厉的风声,一片萧索之意。
寒冬,已经在不知不自觉间来临。
回到翊坤宫,刚踏入正殿,就见苏培盛从里间冲了出来。
见到胤禛一身白雪,似乎吃了一惊,忙上前急急道:“皇上,小阿哥他发烧了,高烧不退,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您快进去看看吧。”
说话间,掀起了帘子,胤禛心里一缩,随手解开了身上的鹤氅,往地上一扔,匆匆赶了进去。
屋里,几个太医都围在福惠身侧,把着脉,不断摇着头,满脸灰色。
见胤禛进来,急急下跪请安,“给皇上请安。”
“福儿怎么样了?”胤禛踏步站在福惠床榻边,焦急问道。
此刻,他哪里有平日冷静自持的样子,也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父亲。
三个太医面面相觑了一番,叩首道:“皇上恕罪,臣等无能。”
稚儿夭折,乃是常事。
一场风寒,一次高烧,在这古代,便要了幼童的命,便是大人,也不见得熬得过去。
这种事,大户人家中,实在是太多了。
看着福惠潮红的不正常的脸,胤禛大怒,“废物,朕养你们何用,都拖出去杖毙!”
三个太医大惊,便是见多识广的王太医,额头上也有潺潺的冷汗流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等真的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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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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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真凶
胤禛面色铁青,对跪着众人吼道:“要朕饶了你们,就给朕治好小阿哥。”
这三个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三个,其中王太医更是杏林楚翘,若他都束手无策,那太医院其他,又有谁敢治福惠。
想到此,胤禛面色更是难看,一时,翊坤宫正殿气氛僵硬。
这时,只听王太医微微颤颤道:“启奏皇上,臣等虽无法,但前两日朝鲜小国使臣觐见,随行人员中有一位朝鲜的太医,来大清讨教医术。老臣与他探讨,发现他对这种风寒高烧之症浸yin了几十年,独有心得。皇上何不诏他前来,也许他对小阿哥这种病拿手,能药到病除,或未可知。”
胤禛听了,忙对苏培盛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宣那个……”
“回皇上,那朝鲜医官名吴知哲。”
“宣医官吴知哲过来,给小阿哥诊治。”
“嗻。”苏培盛忙领命出去,派了个手脚利索,脚程快的小太监宣旨。
翊坤宫这边气氛冷凝,钟粹宫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喇那拉氏一边派人将被打伤晕过去的弘时抬到毓庆宫,一面派人将哭号不止、后悔不迭的李氏抬到冷宫。
李氏自然不依,然胤禛下了死命令,便是乌喇那拉氏也不敢正面对抗其旨意,更何况她和李氏二人的仇,早在王府时就结下了。
弘晖的死李氏脱不了干系,同样,弘昀的死乌喇那拉氏亦不可能置身事外。
乌喇那拉氏看着李氏状若疯癫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冷凝,随后便一派坦然的处理事务。
毕竟,李氏如今这副模样,是她自找的,她根本无需有负担。
想到这里,乌喇那拉氏一派轻松,瞥了一旁座椅上坐着的钮祜禄氏,关心道:“熹妃妹妹可还好,本宫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熹妃妹妹不如在这里坐坐,待看过太医,再回景仁宫也不迟。”
钮祜禄氏面色惶恐,一派以乌喇那拉氏为尊的样子,连道不敢,最后才道:“皇后娘娘,此刻天色也不早了,皇后娘娘贵人事多,还有刘贵人在储秀宫要皇后娘娘照顾,臣妾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还是步打扰皇后娘娘了。”
知道钮祜禄氏心计深沉,且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乌喇那拉氏知道她定不会留在这里养伤,让她有机可趁,也不在意她的说辞。况且这里确实事多,还有一系列后续事宜要处理,也不多言,只嘱咐了钮祜禄氏几句,又吩咐弘历好生照顾她额娘,就让她们离开了。
三人回到景仁宫,早有太医候在偏殿,见一行人回来,忙上前行礼问安,把脉开药不提。
钮祜禄氏和弘历分别喝了药,弘历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此刻早已满脸倦色,钮祜禄氏见状,忙吩咐香雪将偏殿收拾妥当,让弘历在此休息一夜。
香雪道:“今儿天气骇人,奴婢想着小阿哥向来孝顺,定会送娘娘回宫,便让人收拾了偏殿,现在倒正好派上用场。”
钮祜禄氏疲惫的点了点头,挥手让弘历下去休息。
弘历见状忙问道:“额娘现在感觉如何,要不儿臣在这儿多陪陪额娘,说说闲话儿。”
听弘历关切的话,钮祜禄氏心里登时像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不禁笑道:“真是个滑头,行了,额娘这里有香雪她们呢,哪里用得着你伺候。况且你向来没伺候过人,哪里懂这些,没得在这里帮倒忙。虽然受伤了,到底功课要紧,可不能落下了,要你皇阿玛考校你,额娘可不想听到说你偷懒的事儿。”
弘历心中一凛,忙起身恭敬道:“儿臣省的。”
“得,快下去休息吧,让小然子好生照看着,夜里再给他涂点药酒,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
钮祜禄氏挥了挥手,弘历等人自退下不提。
一时,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看似平静,然平素低调内敛的脸上,竟显出森然的寒意。
可见她此刻心底的混乱如麻和翻江倒海。
正沉思间,忽然外间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旋即,内室帘子被掀起,一股寒潮涌了进来,钮祜禄氏阖上眸子淡淡开口道:“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主子放心,都处理妥当了。那个婢女已经处理了,剩下的五散石也都处理了。”说话间,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床榻边的金漆小几,又燃了两盏宫灯,屋里更亮堂了些,这才将食盒打开,摆起了饭食。
原来,弘时今晚会一时冲动将压在心底所有的话都说出来,除了事态发展的原因,更多是却是钮祜禄氏在他长久的饮食中放下五石散的缘故。
不愧是钮祜禄氏最贴身的婢女,将她的性子也学了个十足。
主仆两人谈论着别人的生死,却脸色都不变一下,可见心智坚定,手段毒辣。
“主子今儿晚膳都没用,奴婢让厨房新做了菜,等着主子回来用呢。”香雪道,“四阿哥那边奴婢早让人送了饭菜过来,只怕现在四阿哥已经用完休息了。”
钮祜禄氏淡淡道:“今儿发生的事多,没什么胃口,这菜撤了吧。”
“这话就不是了,晚上事多,您忙了这么久,好歹用一点,垫垫肚子。”说着,香雪将饭食一一摆出,很快小几上摆上了七八个碗碟,屋里立刻弥漫着一股饭食的香味。
见钮祜禄氏满脸疲惫,香雪有些讶异道:“如今主子已经成功了,那李氏在不能再对付主子,那年氏和她儿子都生死未卜,没有什么人能危险的小主子了,怎么奴婢感觉主子您比前几日还要烦愁些?”
“李氏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了,便是我不出手,她迟早也要被自己弄死。至于年氏和她儿子,现在咱们都还没得到消息。”钮祜禄氏淡淡道,又想起自己的猜测,心里更是烦闷。
“现在皇上在翊坤宫,而且翊坤宫的人都被皇上杖毙了,消息传递十分困难。并且,出了这个事,也算是打草惊蛇了,咱们往后再想往里面安插人手,只怕是有些困难。”香雪道。
钮祜禄氏点头,“既然打草惊蛇了,以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了。况且这次一箭双雕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那个孩子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么冷的天,只怕也活不了。”
香雪点头赞同,“正是呢,这高门大户每年风寒而亡的孩童就不少,何况身子弱的,还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钮祜禄氏想了想,摇头道:“也不一定,若按原计划,他定时活不成的,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刘贵人,坏了我这么好的计划。”
说话间,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淡淡的语气也有似气急败坏,可见对破坏她计划的人不满。
“主子,那要不要咱们再出手。”香雪建议道。
见平时沉稳的她说出这样的话,钮祜禄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也太心急了,不过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成功,就让你飞了心?”
被钮祜禄氏一瓢冷水泼下,香雪充斥着成功激情和喜悦的脑袋一冷,垂首道:“奴婢知错。”
见她如此,钮祜禄氏竭力将心中的不满压下,“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连你都如此,那这景仁宫下面的人还不翻天了。”
说完,又敲打道:“如今弘时算是废了,翊坤宫那个又是生死未卜,得益最多的是谁,想必我不说,你也能想到。现在咱们景仁宫就是别人架在火上的靶子,倘若现在宫里再出一点小差池,景仁宫的嫌疑就是最大的。现在,便是我们不主动找事,还要防着人栽赃嫁祸,你倒还提出这么个事,是嫌局势还不够乱么?”
只听“咚”的一声,香雪在钮祜禄氏面前直直跪下,“奴婢知错。”
钮祜禄氏被心中的念头扰的不堪,若福惠无事,那还好,怕的就是,倘或年氏的儿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
年氏并不愚蠢,三番两次的躲过了她的一些谋划,让她始终看不太明白。这年氏,究竟是城府太深,还是太过单纯。
表面上倒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在皇上心里也是一副受害人的模样,让皇上亲自护着她们母子,让她所有的手段都不得施展。
这个女人,着实是个劲敌。
便是趁机让她承了一个情,可每当她想要与之交好时,总被那个女人四两拨千斤的揭过。且从王府到皇宫,也不见她和谁交好,让她真的是无从下手。
她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从王府都开始准备,至今已快五年了。今儿总算是天赐良机,也不知该说年氏的儿子是太过聪慧呢还是愚蠢,竟逃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跑出了翊坤宫,让她的人有机可乘,一箭双雕。
只是,若年氏真失去了儿子,她因妒恨,要毁了她的儿子,那又该如何。
她这辈子是不能再身育了,弘历就是她的命根子,谁也不能威胁到他。
想到这里,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若弘历真被年氏勾引,做下yin.乱宫廷,不堪入目的丑事,那弘历和她,可就算是毁了。想到这里,钮祜禄氏不由旁敲侧击道,“弘历身边的两个人,现在如何?”
香雪奇道:“那不是主子替四阿哥精挑细选的么,难道她们有问题?”
钮祜禄氏道:“本宫选的人自然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想知道她们伺候弘历的次数如何,是多还是少?”
香雪虽有些意外,仍回道:“四阿哥刚开始新奇了两天,那两人伺候的次数还不错,一个月有大半日子都歇在四阿哥房里。只是几个月后,四阿哥似乎就丢开了手,一个月也只有几天要两人伺候,余下的时间都独自一人歇着。奴婢当时还有些奇怪,五阿哥那边可是夜夜都离不开人的,奴婢怕四阿哥身子……还特意找了那两个侍婢,还让太医去把了平安脉,说都说身子好的很。”
“奴婢原想告诉主子,转念一想,皇上每月招宫妃侍寝的次数也不多,四阿哥是皇上亲子,只怕也和皇上性子差不多,便也就丢开了。”
说完,屋子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钮祜禄氏手指不断敲击案几的声音。
见到这个动作,香雪便明白她家主子现在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了,只有当遇到棘手的事情时,主子才会有这个无意识的动作。
主子说话做事一向谨慎,也是她近身伺候了这么些年,才能够发现主子的一点小习惯。
不知跪了多久,香雪才听见头上响起主子淡淡的的声音,“起来吧,下次可不许如此鲁莽了。”
“奴婢知道了。”
香雪起身,恭谨的站在一侧,心里也是一阵发寒。
从前主子虽然心思沉声,可并没有如今的气势。自打入宫以来,主子也是越发的贵气,越发的深不可测,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方才的那一样,其中寒意,就像看到皇上那般,让人不由自主的腿软,心甘情愿的跪下。
想到这里,香雪心中一凛,主子已经不是从前的主子了,不是那个在王府不受王爷宠爱的女人。
而是现在手握宫中大权,掌管东西六宫的一宫主位——熹妃娘娘。
可不能在用从前的态度对待如今的主子,想通后,香雪心里暗自提醒,也有些黯然神伤。
她们主仆二人,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了。
主子站的越高,她们之间的差距就越大。
若是从前,主子哪里会如此责罚与她。
香雪究竟是个奴婢,站的不高,看的不远,哪里明白钮祜禄氏的苦心。
身居越高,就会摔的越重,除非你能永远保持光鲜。
如今在她这个位置,更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哪里敢有一丝差池。
别人出错倒也还好,香雪可是她身边最亲的人,若她出了错。那这宫里所有虎视眈眈的女人,自然会将矛头指向她——钮祜禄氏。
第二百八十九章病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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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病愈
就像今日的齐妃,的确不是她的授意,可事情既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倚红做的,别人就认定是她的指使,所有的辩解在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其他人不会相信,皇上,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还有一个劲敌乌喇那拉氏在一旁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钮祜禄氏手指敲击的频率乱了一些,良久方慢慢缓了过来。
“那个菊燕的事现在怎么样了?”钮祜禄氏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里面一闪而过的精光正让香雪暗自惊心,就听她问道。
“是个硬骨头,咱们的人浅浅试探了一番,很难接近。”香雪恭敬道。
“让她们快些,时间不多了,一定要在皇上去圆明园前将此时处理妥当。”钮祜禄氏吩咐道。
香雪有些疑惑,但想到如今主子不同以往了,便没有问出口。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的。”见她那样子,钮祜禄氏觅了一口茶水,淡淡道。
“主子何必这么着急,即便皇上去了圆明园,宫里的事主子也同样可以指挥,奴婢倒不认为要这么赶。”
钮祜禄氏摇了摇头,“若本宫真的离了皇宫,只怕那位一定会收回本宫掌管六宫的权利。这段日子你也知道了,有了权势,很多从前做不了的事现在都易如反掌。若真的离开了皇宫,只怕再次回来,这宫里的大权旁落是一定的。”
“可如此的话,主子招揽了菊燕,也无甚用处啊!”
说到此,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阴毒,“难道你不记得那秘药了么?”
香雪闻言,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道:“主子难道是想……”那秘药,竟然是用来对付皇后娘娘的?
钮祜禄氏瞥了她一眼,敛眸轻啜茶水,方缓缓道“这是自然,年氏,她还不配。”
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喟叹般的的呢喃。
见香雪仍一片懵懂,挥手道:“算了,你也无需明白,只要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把这些都撤了吧,本宫累了。”
看着钮祜禄氏仍若从前般谦卑淡然的脸,香雪不知怎的打了个寒颤,低眉顺目道:“是。”
乌喇那拉氏正想着心事,倒也没注意香雪的举动。
一时香雪收拾完小几,又伺候钮祜禄氏洗漱,待她歇下后,放下银红色帘帐,吹了宫灯,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
钮祜禄氏躺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鎏金珐琅手炉,看着帐顶的绣芙蕖,默然沉思。
菊燕那边暂且接触着,手里有她的把柄,投靠过来时迟早的事。还有几个月园子就要竣工了,皇上定是要住那边的,年氏也必然。
弘历要到上书房念功课,自然也是要跟了去的。如今有了这个猜想,她自然不放心弘历,跟着去倒是最好的,但是,宫里这边……
想到这里,钮祜禄氏倒有些两难了。她倒是不当心园子掌权的事,年氏身子不好,她跟了去自然是她掌权,论理在园子独大,自然比不上在宫里根基深厚的好。
钮祜禄氏翻来复去的思虑的半宿,直天边泛白,清晓的的光从窗棂处透入,她才浅浅睡了过去。
再说翊坤宫这边,急急宣了那吴知哲进宫。
那医官先替福惠把了脉,又看了王太医等人开的方子,道:“诸位太医开的方子自然是无错,只是现在小阿哥病情凶险,少不得要用一些偏方了。”说完,让药童取出一支上了年份的朝鲜参,让人熬了参汤替福惠喝下,然后又命人做了一些治疗准备。
服过汤,福惠的情况稍稳定了些,胤禛心里也松泛了一些。
随后,那医官吴知哲一系列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嗔目结舌。
他先是让人将屋里烧了足足的碳,令屋室温暖如春,又准备了一大瓶极淡的酒和一小桶冰块。
随后,便挥退了所有人,不让人在屋室内走动,引起空气流动。只留了胤禛和苏培盛在屋内,胤禛自然留下看着,而苏培盛则在一侧帮忙。
被赶出来的太医等人皆伸长了脖子望着内室的帘子,似乎这样,就能将帘子望穿,看清里面的动静。
吴知哲见准备妥当了,便掀了锦被,揭开福惠亵衣,将淡酒倒在棉巾上,擦拭福惠全身,
随后替福惠盖上锦被。这时,置于干净棉巾上的冰块也开始融化,棉巾冰凉了起来。
吴知哲将一小块冰的棉巾置于福惠额际,另用一块擦拭福惠的脖颈、手心之处。
待过了片刻,又用用淡酒浸湿的棉巾擦拭福惠。
如是做了三次,苏培盛在一侧也学会了,便对胤禛禀道:“皇上,只要照这个法子,替小阿哥擦拭一夜,到了明日,定能退烧。臣以前便是用这个法子替我国小皇子治的风寒,还请皇上不要担忧。”
苏培盛心里松了口气,这医官倒挺会说话的。
果然,胤禛用手试了试福惠颊上的温度,倒没有先前烫了,面色倒缓和了不少,颔首道:“若能治好小阿哥,朕便免了你朝鲜三年的朝贡。”
那吴知哲一听,大喜,忙下跪叩首道:“那臣便代我国主,谢皇帝陛下隆恩。”
此刻天色亦不早了,苏培盛劝着让胤禛到隔壁暖阁间休息,秋月此刻就是被安置在那里。
见福惠病有了起色,明日又有政务处理,胤禛嘱咐苏培盛好生照顾着,便到一旁阁间休息。
有了奖励,吴知哲伺候福惠更是用心。
他和苏培盛两人轮流着,不断的为其喝温水,不停的替他擦拭身子。如是这番悉心照料,至黎明破晓之前,福惠身上的高烧也终于退了下来。
高烧退后,外间候着的王太医等人急急挤进屋室把脉开方,好歹在胤禛早朝前将其病情稳定住了。
拂晓时分,胤禛穿戴整齐,简单梳洗了一番,也不用膳,便先到福惠屋里,打算瞧瞧儿子再去上朝。
进屋时,见福惠安静的躺在炕上,一点没有平时活泼好动的样子,小脸红红的,却不似昨夜那般不正常的潮红了。
胤禛坐在炕边静静的看着儿子,正当时,却见福惠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眼睑缓缓睁开,顿了片刻,才看到坐在床边的胤禛。
见到胤禛,福惠心里大喜,瞬即绽开一个大大的小脸,对胤禛软软道:“阿玛。”
第二百九十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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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醒来
胤禛素来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温情,摸了摸福惠的小脑袋。
福惠在他手里蹭了蹭,才软软指责道:“阿玛,你好久都没来看福惠了,额娘说你忙,不许福惠去找你,你也不来看福惠,福惠想阿玛。”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歉意,“阿玛前段时间确实很忙,这段时间阿玛过来陪福惠,怎么样?”
见他这么好说话,福惠更是高兴,忙不迭点头。
父子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福惠究竟还病着,也没什么精力,很快便耷拉着了眼皮。
胤禛亲自喂福惠吃了药,又喂他吃了几口粥,他便又睡着了。
见他睡下了,胤禛嘱咐苏培盛好生看着,自个则带着高无庸上朝去了。
这边福惠醒了,那厢王太医又替秋月把了平安脉,用了那敛阴止血的药熬了汤药,吩咐夏悠琴伺候秋月喝下,并断言秋月今日可以醒了,便到后面耳房歇着了。
一夜没睡,也是苦了年近六旬的王太医。
夏悠琴忍着身上的剧痛,在床边的脚踏上垫了旧褥子,坐在一旁守着。
果然,辰时刚过,就见秋月幽幽睁开了双眸。
只见她面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只想必昨夜气息微细,今儿气息倒缓了不少。
果然太医说的“郁气伤肝,肝不藏学,故儿神气不定”是不错的。
秋月微微睁眼,就见夏悠琴惊喜的凑了过来,一叠儿问道:“主子醒了,可觉得哪里不适,可要寻了王太医过来瞧瞧?”
由夏悠琴搀扶着缓缓起身,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秋月不禁抚着胸口喘息了一声,这才急急问道:“福儿怎么样了。”
说完,只觉得力气都用完了,额上冒起了细小的汗珠,喘吁不已。
夏悠琴忙宽慰道:“主子放心,小阿哥好着呢,有三个太医轮流看着。今儿一大早,小阿哥还醒了,皇上还亲自喂小阿哥喝了药,喂了粥才去上朝的。”
一面说着,一面替秋月揉着背心。
秋月略觉得好了些,欲掀被起身,夏悠琴忙道:“主子您别起身,小阿哥好着呢,才喝了药歇下,您这会子正需要好生养着呢。”
秋月摇头道:“你别匡我了,这么冷的天,福儿又掉到了河水里,这水冰冷的很,就是一个大人掉下去也会伤风,何况福儿素来身子弱。若福儿真像你说的好着呢,我答应你,只瞧一眼,待他病好了,再去看他。”
见她执意要看,夏悠琴无法,只得寻了一件厚厚的旗装,轻柔替她穿了。横竖屋里都烧了炭火,倒是暖和的紧,便没有系披风,轻轻扶着她,慢慢往隔壁走。
果然如夏悠琴所言,外间是李太医侯着,见秋月来了,忙低头打千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秋月忙让他起身了,询问道:“福儿怎么样了?”
李太医不敢直视尊颜,垂首敛眸恭谨道:“贵妃娘娘请放心,小阿哥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养,便可痊愈。”
直到这时,秋月一刻心才落回肚里,顿时人也觉得清明了不少,“有劳几位太医了。”
“奴才不敢。”
说话间,丫头打起了帘子,秋月由夏悠琴扶着,慢慢走进了屋里。
福惠在烧的暖和的炕榻上躺着,上面铺设着厚实的雪白狐狸毛褥子,整个人脸色红润,睡得正香。
秋月走过去,用额头试了试福惠额上的温度,只比她高一点点的温度,让秋月放下了心。小孩子似暖炉一般,身上的温度,本来就要比成年人高一点。
见秋月放下了心,夏悠琴忙低声道:“主子,您瞧,小阿哥睡的正香呢,又有太医在外间随时候着,您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秋月因担心福惠,原本是硬撑着一口气,走了这么一段路。此时见福惠好好的,不禁有些脱力,靠在夏悠琴身上,微微颔首,由她搀扶着,慢慢往外面走。
短短了一段路,主仆俩都走的吃力。
好在那行刑的人知道夏悠琴是秋月的心腹,下手并不重,饶是如此,她也感觉到股间微微有些湿润,想必是伤口裂开了。
刚回房休息好,就有宫女捧着食盒进来,原来是一碗药喝是小碗燕窝粥。
秋月由着夏悠琴伺候着喝了药,瞥眼间,觉得那个宫女有些面善,细细瞧了瞧,不由奇道:“你不是在养心殿当差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夏悠琴知道她的性子,不欲她在养伤期间知道昨儿大清洗的事,不利于养病,便笑道:“主子可是不知,昨儿皇上宿在这里呢。现在主子和小阿哥都病者,翊坤宫每个主事的人,皇上今儿一大早就让人收拾了东西送了过来,说是这段时间住在这儿,您瞧瞧这屋里。”
秋月四处环顾了一番,果然,屋里多了许多胤禛的私用物品,她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这……不合祖制吧,皇后娘娘难道没有劝阻皇上?”
为了皇帝的安全,除了皇后和皇贵妃,皇帝一般不宿在妃嫔的寝宫。
夏悠琴接过那宫女递过来的燕窝粥,用银勺搅拌了一下,舀了半勺,伺候秋月吃下,“皇后娘娘可忙呢,现在还不知道此时。”
说着,便将昨夜之事细细说与秋月听了。
李氏被打入冷宫,弘时被过继给老八,钮祜禄氏护着弘历受伤,弘历被弘时偷袭,踢伤了胸口等等诸事,早在喇那拉氏默许下,在宫里传遍了。
而弘时yin.乱宫闱此等皇家隐秘之事,知道的本就不多,自然也无人敢传。况且钟粹宫的宫人大多被胤禛杖毙,只留下武氏和其近身伺候的两个人留在钟粹宫。
她们早就被这阵仗吓傻了,就怕有人陷害她和李氏同流合污,此时如惊功之鸟,哪里还敢多嚼舌头。
秋月吃着粥,听夏悠琴细细说着,亦真亦假,不由蹙了蛾眉。
从这件事来看,似乎所有的人都是输家。她和福儿自然是受害者;可李氏、弘历两人似乎比她还要惨,后半辈子几乎是悔了;钮祜禄氏和弘历也无辜受牵。
这后.宫几乎所有的高层都受了一定程度的打击,秋月细细思量,这件事,难道真的是李氏在背后捣鬼,还是……
背后,另有原因。
第二百九十一章病愈
秋月一边用膳,一边思索着,待回过神来时,一碗粥也已经见底了。
喝了药,用了饭,松懈下来的精神不由又有些倦意,很快便歇下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处烟青色的帘帐,秋月放空了思绪。
这件事,她无需怨怼谁,最该恨的,就是她自己。
明知道这宫里处处危机,却仍失了本心,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若她先低头,不倔强,那她的福儿,根本就无需遭罪。
这都是她的错。
秋月伸出双手,用杯子蒙着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管将来她和胤禛如何走下去,福儿却是无辜的,她,一定要护好她儿子!
放在杯子底下的拳头被暗自攥紧,秋月心里默默念然。
阖上眸子,心口处隐隐传来一阵阵的绞痛,让她不禁蹙了蹙眉。
看来太医的话却是有道理的,她不能在惊怒了,不然,这心脏真的承受不了。
秋月捂着心口,缓缓撩开了帘子,映入眼帘的就是胤禛的背影。
他坐在书案前,案上累满了明黄折子,淡淡的龙涎香从白玉香炉里溢出,萦满屋室。
一旁的窗帘子拉开了,透过玻璃窗,正好看见外面飘着轻盈的雪花。
他瘦了。
秋月怔怔的想着。
不过两个多月没见了,却,恍如隔世!
感觉到背后实质性的目光,胤禛蹙了蹙眉,扭过头看去,却见秋月正呆愣的看着他。
虽早听人说她晨起醒了一次,现下见了,心里究竟高兴,搁了笔,起身走至床沿边坐下,灼灼的目光的锁在她的面上,淡淡道:“醒了。”
秋月的思绪正一片混沌,不知如何作答,只淡淡“嗯”了一声。
目光缠绵,两人相顾无言。
但此刻,都能静静感受到一种别样微妙的情感。
看着秋月缱绻的目光,胤禛终是有些不适,撇过眼神,打破沉寂,淡淡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用药了。”
说罢,唤了夏悠琴进来伺候。
药早已备好,一时秋月用了药,喝药的功夫,早有宫女燃灯,搬几,摆好的饭菜。
秋月看了看,不过是简单几样家常菜,并一碗稠稠的稀饭,在春纤的伺候下简单用了几口饭,宫女训练有素的收拾好残羹冷炙,便迅速离开了屋子。
一时,屋里又只剩下两人。
胤禛端坐在炕上,秋月斜倚在床榻前,又是一阵无言。
似乎很久没见了,亦很久没相处了,竟有些许陌生之感。
秋月有些呆愣的想着,却听胤禛道:“身子可还好,可有什么不适?”
秋月也不言语,只摇了摇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可是累了?”
秋月又摇了摇头,想了想,歪着头问道:“福儿怎么样?”
“你放心,他无事,你该多顾着点自个身子。”胤禛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两人这般相处模式,真真是亲极反疏了。
胤禛原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从前两人一起,也是秋月寻了话头,两人又心无芥蒂,自然相处融洽。
如今两人冷战许久,陡然间见了面,秋月又不答话,胤禛也不多话,场面自然就冷了下来。
服了药剂,用了饭食,身子便有些乏了。可因刚睡醒,人的精神倒不错,只懒懒的不想说话。秋月便歪着头,只拿眼睛打量胤禛。
脸似乎更消瘦了,想着前段时间小林子说“皇上没好生用饭”之类的话,不由问道:“皇上可用了午膳?”
声音软软的,没有气力,听在胤禛心上,却是一软,径自起身在秋月身边坐了,捏住她的下颚,“以后不要好朕置气了,白白坏了身子,何苦来。”
因生病,本就纤瘦的脸颊更是消瘦,显得一双眼睛更大。
秋月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歪着头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看着她有些呆愣乖巧的样子,心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昏了心神,低头慢慢凑了过去,冰凉的唇映在秋月略显淡薄的唇畔上,起先是轻触,然后是轻啄,最后才辗转起来。
秋月抓着胤禛衣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方才不是还在说福儿的事么?
察觉到她的失神,胤禛在她的唇上啃了两下,这才在她耳畔道:“在想什么?”
“想你。”秋月被吻得迷迷糊糊,混沌间答道。
闻言,胤禛又在已经变得娇嫩的唇上嘬了两下,这才放开她。
“以后别在和朕置气了,这段日子,朕累的很。”胤禛在她耳畔低语道,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秋月,只觉得一阵安心,人也恹恹的倚在胤禛的怀里。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漏滴静静的声音和窗外飘舞的雪花,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秋月睡了过去。
见她歇下,胤禛将她安置在软枕上,又到隔壁陪福惠用了饭,父子俩说了会子话,逗趣了一会儿,后来福惠歇下,他才回了秋月这边批阅奏章。
雍正元年封赏有功之臣,隆科多加太保,年羹尧封三等公加太保,年遐龄加尚书衔,十三阿哥的庶长子封了固山贝子,是皇侄中除弘哲之外,第一个封爵的阿哥。
而此次六阿哥落水事件后,年羹尧不仅被授予二等公头衔,而且还免了四川与陕西两省在康熙六十年以前未归还朝廷的钱粮。
自胤禛登基以来,对钱粮亏空一事尤为重视。而就在各省都在都清查亏空之时,陕西、四川官员,却得以幸免。
这,说明了什么。
虽名义上是说兴兵以来,累两省地方甚多。
然,只要在朝堂修炼过两年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份恩典,只为一人之故。
比起封公晋爵这样的恩宠,减免两省钱粮之事,却是太过了,让人心里嘀咕的同时,亦不免有些眼红。
而曹雪芹所在的江南曹家,就是在这次事件中收到牵连打击,最后一蹶不振。
曹家从此日渐衰微。
现在,年家外有年希尧、年羹尧两位封疆大吏,内有登上贵妃之位的年氏。
年家隆起之势,锐不可当。
雍正对年氏一门的隆宠,满朝皆知。
无人敢对其锋芒。
这些朝堂政事,秋月自是不知。
因二人病者,胤禛又下令在两人病愈之前,不许任何人探望,因此母子二人只得被拘在翊坤宫这一隅之地。
幸而外头寒冬,倒也无甚好看玩耍之物。
待二人病好彻底之事,隆冬已去,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
第二百九十二章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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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刚用过午饭,福惠在隔壁暖间写着大字,秋月歪在炕塌上看着闲书话本。
新换上的银红撒花帘子被掀起,春纤进来禀道:“主子,谦嫔娘娘求见。
谦嫔刘氏,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就因为救了六皇子福惠,便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由贵人升到了嫔位。
秋月放下书,笑道:”快请她进来。”
“是。”很快那刘氏便被领了进来。
刘静雅踏入内室,来不及打量屋里的陈设,便请安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秋月起身下榻,亲自扶了她起来,笑道:“快快起来,姐妹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早就想请你过来坐坐,只是我这病拖拖拉拉的,直到今儿才把你请过来,先给你道个歉。”
刘静雅惶恐道:“臣妾不敢。”
秋月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有什么不敢的,你救了福儿,也就是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来,快快请坐。”说话间,携了刘静雅,两人在铺设猩红褥子的炕上坐了。
这时,春纤领着两个小宫女端着新鲜的糕点,时新的水果进来,二人便止了话。
将果品放在红漆嵌珐琅梅花式小炕上,又留了一套茶具,春纤便领着宫女们离开了屋室。
趁这功夫,刘静雅暗自打量了翊坤宫内室陈设,那雅致古典的摆设也就罢了,只那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和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就让刘静雅心下赞叹不已,不由羡慕道:“贵妃娘娘果然是雅致之人,和娘娘相比,我们可真算是俗人了。”
秋月拿起茶具中间的紫砂陶壶,用茶则从茶罐中取了茶叶,将其拨入茶壶中,笑道:“我可不敢称雅,不过是尘世中一个俗之又俗的俗人罢了,妹妹才是雅致可人呢。”
一面说着,一面用茶夹将被子夹了,用滚烫的水洗了三遍,这才向风炉里煽了滚水,将壶中的茶水倒入杯中,“我这里平时甚少人来,每日也只能琢磨琢磨这些东西,养养气。妹妹尝尝这个茶,可还入得你的口。”
赵静雅道过谢,双手捧起茶杯,细细吃了一口,果觉得轻醇无比,赞赏道:“果然是上好的茶,我却是没有吃过这样的好茶。”
秋月笑道:“既觉得好吃,就多尝尝,这茶水还是进宫前那年的冬天,我亲自收的梅花上的雪水瓮的,统共也就一小坛子,如今也只够吃俩次了,不然,我让人送你一罐也无妨。”
赵静雅笑道:“那今儿臣妾可是尝着好东西了,这贵妃娘娘亲手做的茶水,恐怕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只有臣妾有幸吃过了。”
秋月笑道:“什么东西就这么金贵呢,若不是我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只怕年年冬天也是要手集这雪水的。你尝尝,这水里面,可是有一股清甜的甘香,便是那寒梅的味儿呢。”
赵静雅又细细品了品,果然发现了细小的不同,又听秋月道,“你刚进宫时,我便让你多过来走动走动,你也不常来。我想着这一年里我大抵是要病一半的日子呢,你们不常过来也好,免得过了病气给你们。”
赵静雅忙道不敢,笑道:“刚进宫时,因众人皆说娘娘喜静,不喜人打搅,故也不敢劳辞。”
秋月又替她斟了一杯茶,自己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只觉得香郁甘醇,沁入肺腑,不禁蛾眉舒展,笑道:“都是以讹传讹的事呢,你对福儿有恩,这事儿,我自然是记得的。”
她救了六阿哥,便升了位分,赵静雅心里自然也有数,两人闲聊了会子,又约定了下次再来的时间,赵静雅才躬身告退。
雍正二年初,青海叛乱到了最后阶段。
二月八日,年羹尧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昼夜兼进,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在这突如其来的猛攻面前,叛军土崩瓦解,罗卜藏丹津仅率两百余人仓惶出逃。
清军追击至乌兰伯克地方,擒获罗卜藏丹津之母和另一叛军头目吹拉克诺木齐,尽获其人畜部众。罗卜藏丹津本人因为化装成妇人而得逃脱,投奔策妄阿拉布坦。
这次战役历时短短十五天,大军纵横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敌营,犁庭扫穴,大获全胜。
至此,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
平定青海战事的成功,实在令雍正喜出望外,遂予以年羹尧破格恩赏:在此之前,年羹尧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先前,因福惠事件,年羹尧受封二等公。
此次又以筹划周详、出奇制胜,晋升为一等公。
此外,再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此时的年羹尧威镇西北,又可参与云南政务,成为胤禛在外省的主要心腹大臣。
雍正二年,随着青海战事的成功,年家,也达到了政治的巅峰。
因圆明园建好了,秋月心里便总记挂着要出宫到园子住一段日子。
过了清明,天也一日热似一日,胤禛想着秋月时时嘀咕着园子,也起了心思,便让钦天监选了日子,恰好四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便下了旨意,待那日出宫住。
这日刚用了早饭,秋月正梳洗着,就听宫人来报:“主子,年夫人她们已经过来了。”
秋月草草洗了一下手,忙道:“快请进来。”
说话间,接过春纤手里的锦帕拭了拭,一旁宫女忙奉上一个朱漆托盘,里面放着一个雕莲纹朱红漆盒。
春纤将锦帕放好,揭开盒盖,用玉簪挑了一些蜜膏。秋月将在手心匀开,在两颊打了一些,又在手里细细抹了抹,这才将玉簪放下。
年夫人等人进来时,秋月正好打理妥当,宫女们将东西归置妥当,端着托盘向年夫人行了礼,躬身退下。
这次入宫,年夫人是独自一人,手里牵着上次已见过的依茹。
一阵见礼问安后,秋月和依茹逗趣了两句,便让春纤领着依茹到偏殿和福惠一起玩儿。一时,春纤上过茶水退下,屋里便只剩下娘俩说着闲话。
年夫人放下茶盏,拉着秋月的手细细端详了片刻,这才含着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秋月亦红了眼眶,拭泪道:“额娘说哪里的话,女儿在宫里可好着呢,哪里有不好的。”
“你打小就是个不经事的,那会在府里时,便时时要额娘操心。原想着你入了王府,又有额娘教你的那些东西,哪知道你还是这个性子,你叫额娘将来怎么放心的下。好在这次福大命大,你和小阿哥都没事。”年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老泪纵痕,“你若是真有什么……你……你让额娘还怎么活,额娘索性也随你去了。”
秋月替年夫人拭了拭泪珠,“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额娘快别伤心了。”
“那天突然接到你和六阿哥病危的消息,额娘都快吓死了,当晚便在佛堂前跪了一夜,求菩萨保佑你和小阿哥。果然,菩萨听到了额娘的请求,保佑你们好好的。”年夫人一边擦着泪,一边哽咽道,“如今,你也好了,额娘也该还愿,从今以后,额娘便只吃斋念佛,保佑你和小阿哥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额娘。”感受到年夫人满腔的怜爱,秋月扑到她怀里,狠狠哭了一场。年夫人到底见的多,见她哭的眼睛都迷了,忙劝了两句,秋月这才罢。
母女两细细说了一会儿话,年夫人便问起了救了福惠的那个谦嫔。秋月一一和她说了,年夫人蹙了蹙眉,这才道:“既然因这事她也升了位分,你日后也不用与她走的太近。怎么福儿出事时,那刘贵人恰好就经过,她在这件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还有待斟酌。你赏她点东西也就是了,莫要让她太过接近福儿。”
秋月点头应了,忆起一事,道:“皇上过两日就要到园子里避暑了,他将这事儿交给了我,让我选定随行名单。女儿这翊坤宫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这两日倒是人来人往的,有趣的紧。”
“人可都选好了?”
“已经选好了,也已经让人把单子送道皇后那儿去了,这个还要让皇后最后过目定夺呢。”秋月道。
“那个谦嫔这次也去么?”年夫人问道。
秋月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她已经求过女儿了,说从来没逛过皇家园林呢,女儿答应要带她到园子里逛逛。”
“真是我的傻女儿,人家说俩句好话,心就慈悲了。”年夫人叹道。
秋月笑道:“额娘说哪里的话,且不论她是什么心思,只她救了福儿一命,这点小事,女儿也该帮忙的,又何必计较。”
年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用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额娘真的要被你急死了,如今你大哥不要**心,你二哥又是有大造化的,就只有你一个,尽让额娘操心。你这性子,在这深宫内院,额娘真是日日悬心,夜夜不安。既怕你对皇上使性子,又怕其他妃嫔的暗箭,哎!”
说起这个,秋月忆起今儿的重头戏,忙道:“说起这个,女儿倒要劝劝额娘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解释
见秋月说的郑重,年夫人也不由敛了笑。
只听她道,“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年家,因二哥的关系赫赫扬扬,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人老了,自然也就喜好平静安详子孙绕膝的生活,自然不喜听到这话。何况年家正在处于政治巅峰期,京里这些大官贵人,哪个见了不是奉承两句,便是年府现在看门了,也硬气的很。
如今年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大为不快,蹙眉道:“这是什么话,你如今位尊贵妃,看皇上对你的宠爱,这皇贵妃之位也是迟早的事。尧儿如今也是一等公了,斌儿更是袭了爵,日后这荣华富贵,自然是长长久久的。”
秋月摇头劝道:“额娘有所不知,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常保的。如今二哥于国于家有功,自然是大肆封赏。但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现在西北边陲战事已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皇上对百姓民生尤为在意。如今二哥为封疆大吏,自然更应该勤勤恳恳,约束下面人,尽心为皇上办事,为百姓办事,才是正经啊。”
说着,拉着年夫人的手,“切莫因为其他人的奉承就忘乎所以,忘了根本。”
虽这么说,年夫人却并不拿这话当一回事,只笑道:“你是不知呢,皇上对尧儿却是器重的很。”说着便将秋月不知道的事细细说予她听。
原来,自胤禛上位,对年羹尧一直十分宠信。
他不仅在涉及西部的一切问题上大权独揽,而且还一直奉命直接参与朝政,有权向雍正打小报告,把诸如内外官员的优劣、有关国家吏治民生的利弊兴革等事,随时上奏。
而在有关重要官员的任免和人事安排上,胤禛更是频频与询问年羹尧的意见,并给予他很大的权力。尤其是在年羹尧管辖的区域内,大小文武官员一律听从他的意见来任用。
雍正元年四月,胤禛命范时捷署理陕西巡抚,不久想要改为实授,把原任巡抚调为兵部侍郎,胤禛还特意和年羹尧商讨这项任命。
而另一次在安排武职官员时“二意不决”,就征询年羹尧的意见,问他如果将陕西官员调往他省升用“你舍得舍不得”,并说出“据实情奏来,朕依尔所请敕行”之类的话。
秋月暗自心惊,胤禛的性子她实在是太了解了,爱之就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放到她面前任他挑选,恨之,自然是手段狠厉,毫不留情。
现在,他和二哥君臣二人有从前的交情,又有知遇之恩,之间的关系自然比那些墙头草的官员要好的多。最主要的是,二哥没有被官场上的糖衣炮弹给腐蚀,还保留着当初那一份清明。
但看今日年夫人的情况,秋月不禁暗自着急,连她额娘在这份飘飘然的状态下保持不了冷静之心,何况二哥。
他本就是个狂傲、自负的性子,若在下面人的撺掇奉承下,一时脑热,做出让胤禛不喜的事。
那么就算是她,到时候,也救不了他了。
没有人比她还清楚在对待黎民百姓的事情上,胤禛公事公办,绝不徇私的性子。
太医说她心思重,确实不无道理的。
她知道结局,却无法告知任何人,也无法劝告他们。
没有经历过这些事,谁会相信?况且那时候,年家虽有点前途,但在这王爷郡王一抓一大把的京都,他们年府也不过是出了个侧福晋和巡抚的小门户,也不过是这些王公贵族眼里的奴才。
事情没有发生,自然也没有本钱做祸,那些事,她也只能一个人压在心里,积郁成疾。
而现在,胤禛上位,二哥受到重用,年家达到了政治巅峰。她还来不及将额娘请进宫来劝说,就发生了福惠落水等一系列的事。
现在,病才刚好,便急急招了额娘进宫,却仍得到了她不想看到的结果。
现在的胤禛,对二哥的宠信,是真的。爱屋及乌,对年府的好,亦是真真切切。
可不代表将来会一直如此。
江南的曹家,那么大的一个家族,不也说没就没了。
念及此,秋月心里愈发沉重,疑惑问道:“额娘,这些话是二哥说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年夫人嗔道:“这些话怎么会让外面人知道,是你二哥上次回京述职时说的,所以额娘才不要你操这个闲心,好生养好自个身子再给皇上添一个小皇子才是正经。”
听她说起这个,秋月面颊微红,啐道:“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了。”
年夫人好笑道:“唷,都是孩子他娘了,怎么还这么害臊。”
秋月益发不好意思,“额娘……”
“好好,额娘不说就是了。”年夫人摸了摸她的秀发,“总归你还年轻,好生顾着身子,再添一个小阿哥也不是不可能的。”
秋月好笑道:“额娘可真是糊涂了,女儿嫁给皇上也有十年了,如今二十有六,哪里还年轻了。还刚进宫的谦嫔才十六岁,她们才年轻呢。”
年夫人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拍着她的柔夷笑道:“我女儿生的比别人好,如今看着也不过刚十八出头,比那些小丫头片子也不遑多让。”
年夫人说的倒极是。
秋月自打生下来就养尊处优的,在年府便诸事不理,嫁给胤禛后,更是被捧到手心里一般,不用像乌喇那拉氏那般打理王府琐事,又王府生活规格吃穿用度比在年府不知好了多少,因而看着倒更显年轻。
秋月依偎在年夫人肩上,笑道:“额娘也年轻的很。”
“胡说,”年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额娘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知哪天就去了,也就不用操心你了。”
“在女儿心中,额娘永远是最年轻的。”秋月笑道。
母女二人嘻哈了一阵子,又说了会子闲话,让人从偏殿领了福惠和依茹出来,便相携出了正殿,打算逛逛御花园消磨时光。
(有亲说女主不提点年家,然后任由自己生病,原因在这章我说了,剧情都是慢慢来的,嘿嘿。以后若亲们还有什么问题,尽可提出。)
第二百九十四章用饭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嘎嘎……我是章节名无能的飘过)
“额娘……”刚出了正殿大门,就见福惠拉着依茹的手从偏殿出来。
见到她,福惠拉着依茹小跑至年夫人和秋月面前,仰着头乖乖叫道。
依茹倒是不着痕迹的放开了福惠的小手,对秋月行礼问安。
见到这一幕,秋月不由微蹙了眉头,旋即便展开了眉心。
依茹年纪虽小,倒是个有成算的,她不喜这种心计颇深的。但转念一想,她这种性子才好,日后定能在深宅大院里混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秋月摸了摸福惠的小脑袋,“和**姐玩的怎么样?”
“**姐很好。”福惠拉着秋月的手,摇晃着笑道,“额娘,你以后让**姐经常进宫,和福惠一起玩儿,好不好。”
“胡闹,你**姐可忙呢,要学规矩女红,哪有时间陪你玩儿。”秋月牵着福惠往门边走,一面看着年夫人笑道:“您瞧瞧,他这样子调皮,真是头疼。”
年夫人维护道:“小孩子家家的,都这样。六阿哥还小,你也莫要对他太严厉了。”
秋月叹道:“福儿今年虚岁也五岁了,明年就要进上书房了,他的身子额娘你也知道,我哪里放心。”
雍正初年,胤禛改建了上书房。
上书房位于乾清门内东侧南庑,门向北开,共五间,凡皇子年界六龄,即入书房读书,一般派满汉大学士一人或二、三人为上书房总师傅,并设汉文师傅若干人,称为“谙达”的满蒙师傅若干人,均多以贵臣充任。
“谙达”又有内外谙达之分,内谙达负责教授满蒙文,外谙达教授骑射。每日寅时(凌晨3:00-5:00)来到书房早读,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
想到此,秋月不由叹了一声,“每日寅时就要开始早读,起的就更早了。”难怪古人早夭,这么大的学习强度,再加上心里因素,小孩子家家的,哪个受得了。也难怪弘时被这么多大儒教养,仍然长偏了。
只怕是当年还住在王府时每日进宫读书,被那些皇子皇孙们暗地里欺负,胤禛身为他的阿玛,不仅不为他撑腰,很可能还觉得他受不住打击。而胤禩正好趁这个时机,趁虚而入,这才让弘时倒戈相向。
被亲生儿子背叛,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原因一定是多方面的,也不仅仅是为着所谓的权势。
就想当年的胤礽,在康熙晚年做了这么多错事,他有错,康熙何尝又没有错。胤礽一年一年的大了,可他的那些个弟弟一一个都长大了,比他年轻,比他有能力,他怎么能不急。
年夫人听过来这话,道:“不如你劝劝皇上,六阿哥身子确实比其他皇子弱,你好好和皇上说说,他定有办法的。”
秋月点了点头,笑着应了,说说笑笑间,便走到了御花园。
绵绵春雨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团团白云软软的悬挂天际,泥土散发阵阵清新气息,温热的阳光扬扬洒下,将园中群花熏染得愈加娇艳。
伴着淡淡清风,轻轻的淡荷香气绻绻绵绵的穿过雕栏、略过玉砌,浮散在这空际。
此刻,年夫人坐在碧波湖心处的水榭里,看着眼前美景,赞道:“好美的景致,御花园果然名不虚传。”
池塘中,还未消散的晨露零星的散落在荷叶上,折射出层层光晕,远处的薄雾还未全散去,薄雾缭绕,给人一种远离尘世的错觉,更显得近处的荷叶苍翠欲滴。
好一副清晨春景图,也难怪看惯的美景的年夫人如此赞叹。
不远处,福惠和依茹在花园里摘着花朵,有小林子带着扑着蝴蝶。
看着远离了宫墙的清荷,秋月淡淡笑道:“过不了多久,这一池的莲花,也不过是残叶败梗。开时亭亭玉立,美丽绚烂,让人心折,可是开过之后,也不过徒添衰败凄凉罢了。”
“花还花落,自有定数,岂是人力可常保的。”年夫人劝道,“花落了,自然会开,何必为这些小事感叹。”
秋月笑道:“花开自会花落,荣辱自然也是如此,若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视野,亦可常保永全了。”
见秋月仍围绕先前的话题,年夫人心下不耐,面上只笑道:“好了好了,额娘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二哥现在不在京里,他外面的事额娘一个女人家的也不大懂。算算他外派也有几年了,估摸着今年入冬他就会回京述职了,到时候你给你二哥说说。”
见了年夫人那样子,秋月心下暗叹:居安思危,几人能做到。她若不是知晓结局,换一个人被胤禛如此宠着,哪里又不会失了平常心,而变得面目全非。
秋月蹙眉,还欲说什么,远远就见胤禛领着一队宫女太监而来,旋即,那报唱的太监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秋月年夫人二人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旋即便敛了心神,迎了上去。
“臣妾恭迎圣驾。”秋月福身道。
福惠眼尖,早在她们二人之前就迎了上去,此刻正被胤禛牵在手里。
年夫人等人皆屏气敛息,俯首跪地请安。
秋月瞧着心里不大痛快,恰听胤禛道:“一等公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这个称呼虽然怪怪的,好在年夫人不用在她面前称奴婢,心里也算平坦了些。
见年夫人一派激动的由宫女搀扶着起身了,秋月笑着对胤禛道:“皇上是刚刚下朝吧,怎么想着到御花园来了?”
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胤禛淡淡扫了她一眼,“听苏培盛说年夫人今天入宫,朕过来看看,朕已经吩咐御膳房了,今日留年夫人在宫里用午膳。”
听着称谓,从一等公夫人变成了年夫人,生生亲近了几分,瞬时,便消失了那高高在上的隔阂。
秋月听了,倒是很高兴,这还是第一次能够和额娘还有胤禛一起用饭呢。
见秋月眸子瞬间绽放的光彩,胤禛心里也有些得意,遂又和年夫人寒暄了两句,虽然大多是胤禛问年夫人答。
随后,见年夫人拘束,他也确实有大批的折子要批阅,又嘱咐了福惠两句,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第二百九十五章思量
午间,年夫人和秋月陪胤禛用了一顿所谓的家常饭。
说是家常饭,也不过比宫宴简单了一些,规矩仍多的让人咂舌,自然不是平时一家三口用饭时的场景。
年夫人倒是与有荣嫣,虽没用多少,但惊惊颤颤的同时,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兴劲儿,让秋月侧目的同时亦不断感叹。
在这皇权至上的古代,权利,果然是个好东西。
胤禛用了饭,便去了养心殿处理政务,年夫人留在翊坤宫和秋月说着体己话。
然,秋月劲儿浅短试探着劝了年夫人两句,却发现并无效果,心里自然有些着急,谈话过程中自然也表现出了几分。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年夫人以为她有些倦了,又见此刻时间也不早了,她也该告辞了。
寒暄嘱咐了两句后,便提出要离开。
逛了一上午的园子,又费精力和年夫人谈了这么长的时间,秋月却也有些倦了。见年夫人主动提起,自然应了,她挥了挥手,夏悠琴呈上单子,“赐物俱齐,请验等例。”
秋月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
正当时,只听帘外脚步声响,不时,便见春纤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禀道:“主子,皇上身边的小路子公公求见。”
秋月颔首让人进来了,不时,便见小路子穿着丝绸缎面的深蓝色太监宫服躬身进来,对着她和年夫人行过礼后,禀道:“启禀贵妃娘娘,皇上知道年夫人要回府了,特从库房里选了一些贡品赏赐给年府上下。”
原来年老爷的是白玉雕龙纹龙鼻烟壶一对,镇白玉镂雕梅花玉佩一对,沉香拐拄一根,金玉满堂茶膏四饼。年夫人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另有年羹尧和年希尧的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古秀兰等人也各有赏赐。
年夫人一听,心下更是激动,忙扯着依茹下跪道:“臣妇谢皇上隆恩。”
小路子见状,忙笑道:“年夫人快快请起,皇上还说了,马上就要去园子避暑了,若夫人以后记挂贵妃娘娘,直接递了牌子就是,贵妃娘娘时常挂念夫人,您常来陪贵妃娘娘说说话才是。”
听到这里,秋月哪里还不知道胤禛是为着她的缘故,忙道:“行了,本宫知道了,皇上那儿离不开人,你去忙吧。”
小路子谄笑了两声,跟着春纤退下。
待他离开,年夫人不由劝道:“这个公公事皇上身边的人,在人前你也该给他留三分面子,日后才好办事呢。”
秋月哭笑不得道:“额娘,我有什么事要他办的,再说女儿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这些事自有计较。”
见年夫人还想说什么,忙挽着她告饶道,“行行,女儿下次说话一定斟酌一定斟酌,您就不要担心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年府估计也得一个时辰,您还是早些离开才是。”
年夫人看了看天色,知她却是说的不错,只得简短的嘱咐了两句,这才由夏悠琴领着,携着依茹离开了翊坤宫。
站在翊坤宫门口目送年夫人离开,春纤扶着秋月回了内室,秋月慵懒的躺在炕上,揉了揉额际,满心的烦闷。
春纤将一边的薄毯轻轻替她盖上,询问道:“主子可是累了,可是要歇会子,要不奴婢替您揉揉。”
秋月现在急需一人呆一会,便挥了挥手,“你去偏殿,好生顾着福儿就是。”
春纤掩嘴笑道:“奴婢可是忘了告诉主子,方才小路子过来时,便带着六阿哥去了养心殿,说是皇上要考校六阿哥功课呢。”
听是胤禛将福惠领了过去,秋月放下了心,“小林子可是跟去了。”
“主子放心,小林子和素云都跟着呢。”自打福惠落水后,不论他去哪里,小林子和素云都不能离了他左右,这些胤禛也是知道的。
闻言,秋月彻底放下了心,阖着眸子侧躺着。
春纤在那墨烟冻石鼎香炉里添了一把香,便轻手轻脚的掩帘离开了内室。
一个女人,一个古代的女人,求的是什么?
秋月暗自问自己。
大富大贵?还是全家安康?
丈夫的爱,孩子的平安长大,成家立室,还是和丈夫的相伴到老?
“荣宠不断,锦衣玉食。”这是当日那个老和尚的批语,想到此,秋月起身,从书架旁的多宝格中拿起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其中所有物,原来是一支宫签,上面写着:有花当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秋月倚在炕上,细细打量着这张签,当日她求的是因缘,而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老和尚的话,大都已经忘却了,但那最后那句,“一切因果,都在施主一念之间。”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
倘若这支签求的不是因缘,而是年家的未来,那,又是个什么意思?
富贵尊荣,她有了,丈夫的宠爱,她亦有了,儿女环绕膝下,她也不缺。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她似乎都有了。
她是不是太过得陇望蜀了?秋月暗自问自己。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家慢慢走入衰败,看着二哥向那个结局走去。
如今的年家,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年夫人并不是出生世家望族,根本没有远目的见识,自然听不见她的劝告。秋月暗自思量,但阿玛不同,他有见识有能力,且一生为官谨慎低调,沉默寡言,在政务上从不显山露水,直至外放湖广巡抚,施政才干方显。
倒是可以从阿玛那儿下手,秋月打定主意,心情略微好了些,思绪模糊间不觉迷迷的睡了过去。
自年夫人进宫后几日,后.宫上下皆为避暑之事忙忙碌碌,不得空闲。
四月二十二日,天清气朗,趁着好日子,胤禛携嫔妃数人赶往圆明园避暑,皇后乌喇那拉氏留在紫禁城处理事务。
贵妃年氏,熹妃钮祜禄氏,谦嫔刘氏,宁嫔武氏和裕嫔耿氏等人伴随圣驾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