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因为偶遇的不合理,她特意跟尚小苔交代过,一切与顾氏集团有关的项目,全部撤出,避免与顾氏的生意冲突,规避了一切有可能遇上的场合,可避开了生意场合,却迎来了私人空间,比如妖姐约了涉黑的客户需要梵音撑场子的,梵音是临时起意去的,然而,还是在酒店的走廊里与顾名城迎面遇个正着,她错愕,他皱眉。她不会认为是顾名城制造的偶遇,而她更不可能往枪口上撞,那么这些偶遇,是天意,还是人为的安排。若是天意,她认。若是人为导致,那么目的是什么,又是怎么环环相扣掐准了时间和地点,打通关节促成这一切的,若真是这样,那人要有怎样神通广大的本领才可以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算计。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是秋日的夜晚,变声器里诡异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分不清男女,那人声称握有温飒寒的致命把柄,邀请她面谈。梵音不为所动。电话里的那人似乎对所有人了如指掌,它嘿嘿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温飒寒和顾名城十六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吗?”梵音依旧不为所动,“我会查,无需你告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电话那边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是铁娘子,那你母亲临终遗照,你应该感兴趣吧,如果不感兴趣,就别怪我把她散播出去,她是被温飒寒逼死的,这个故事如果流传来开,是不是又是一场大戏。”梵音脸色兀的一白,惊骇愤怒的微微发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我母亲的照片!死者为大,生者的恩怨,何必惊扰一个故去的人!”电话那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松动,不回答,只告诉了她约定地点和见面时间。她拿了把消音枪如约而至约定地点,江南会所十二楼的vip招待室,按照房号推开门,静谧的房间里乍一看没有人,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这是个套间,外间是小型豪华洽谈室,往里则是卧室。梵音屏息敛气环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定在卧室方向,落地窗前的阳台上,那里长身而立一个人,而那人,听着动静回身看她。待看清他的脸,梵音心头一惊,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质疑,但很快否定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不可能是他策划的!她忽然转身往外跑。“咣当”一声,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锁死,无论怎么拧都拧不开,果然这又是一个陷阱和阴谋!梵音下意识回身,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顾名城站在阳台处,窗前的白色帷幔被秋风吹的落落翻飞,他戴了黑色的棒球帽,容颜笼在夜色的朦胧中,有种深不可测的深重感,俊朗如神祗,却遥不可及。看到梵音的那一刻,他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气息瞬间冷寒。梵音微喘了一口气,急说,“不是我叫你来的!我也是被人叫来的!”她急忙解释,“你也是被人叫来的对不对!”顾名城没说话。梵音说,“有个神秘电话。”她赶紧拿出手机,念出电话号,“这人说有我感兴趣的事情,约我前来!”顾名城拿出电话,似是在核对号码,确认不是同一个号码,但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冷眉拨了一通电话出去。梵音猜他一定是打电话叫人来开门,她也急忙播出一通电话,才发现信号是“无”,信号竟然被屏蔽了!那种心神不宁的阴谋感再次席上心头,她看着顾名城放下了手机,便知他的手机出现了同样的状况,没有信号。这洽谈室是专门服务名流们谈事情的,隔音效果极好,无论怎么拍门都没有用,这里是十二楼,就算向外喊话,周围全都是隔音效果极好的套间,除非有人正在露天阳台上,于是她从另一边绕道阳台的另一侧,推开窗户向外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套间与套间之间,并没有衔接点,窗户的开口很高,只能踮起脚尖向外看去,秋日的夜晚很冷,到了晚上基本都门窗紧闭,她向外呼了很多声,半点回应也没有。肆虐的秋风消除了她大半的声音。放弃了这个法子,她奔回房间,想要进卧室去床头打座机,可是顾名城站在那边的落地窗前,梵音在洽谈室站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小跑进了卧室向一楼的服务台打电话,座机忙音,无法打通。她很快出了卧室,站在门口的位置,说,“我怀疑有人故意操纵的这一切,诱导我们碰面,生活安排和工作环节上一定有纰漏……”不等她说完,顾名城淡淡打断她,“我知道。”梵音的话语戛然而止,一句他知道,便堵去了梵音所有的后话,仿佛他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所以言简意赅的结束了她仓惶的解释。这应该是自乌镇之别,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吧,我知道。声音依旧是清冽冷静的,只是不再掺杂着浓烈的厌弃和嫌恶,如同他瞬息收敛的所有情绪,那些隐藏在汹涌暗流之下的情绪随着眼睛的复明,尽数敛进了体内,别离、怨憎、爱恨、得失,曾经崩坏的心绪再不肯表露分毫,因为这双清明睿智的眼睛看到的便是笃定。所以波澜不惊。房间内突兀的沉默下来,梵音站在门口,顾名城站在落地窗前的阳台上,隔着很远的距离,这个方向,两人是互相能看到对方的,梵音本能的换了地方,来到洽谈室靠左侧的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避开了彼此的视角,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很窒息的静谧,空气似乎都是胶着的凝固,能滴下墨汁来,仿佛回到了那让人无休止的折磨中,愤恨,低吼,纠缠,撕扯,无尽的暴风雨,无尽的长夜,不见天日的蹉跎,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人性的善恶,体现的淋漓尽致。那种对抗和纠缠,深深的撞击着心脏,刺激着情绪起伏,身上莫名的渗起细密的汗珠,她本能的连呼吸都轻了下去,尽量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像是一件凝固的摆设和家具,没有丝毫声响。就像那些年,她打着地铺蜷缩在他房间的角落里,方便随时照看他,总是悄无声息,却又如惊弓之鸟,被他的梦魇惊扰,被他的病发惊醒,总是像一个战士,随时做好了奔赴战场的准备。害怕他犯病,害怕他崩溃痛苦,害怕他疼的全身颤抖却一声不吭,甚至害怕他突然就没了,她有那么多那么多害怕的事情,如同此刻,那种熟悉的害怕恐惧感蔓延在周身,让细密的汗珠打湿了衣衫,她忽然意识到房间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的光影洒落进来,许是之前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忽略了洽谈室和卧室都是熄灯的状态,她起身想要开灯。手按在按钮上的一瞬间,便又缩了回去,既然是他先来的,没有开灯,自是有他的道理,沉默一瞬,她便又悄无声息的坐回了角落的沙发里。长夜这么难熬,每分每秒都是滚烫窒息的,空气仿佛熬出了水,时间仿佛蹉跎成了渣,她僵坐很久,听不到顾名城的动静,他亦是无声无息的。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隐约听见锁孔传来“啪嗒”一声,似乎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梵音支着头歪在沙发一侧,整个人打瞌睡点了一下头,猛然惊醒,迷惘的环顾了一圈,看向门口的方向。门不知是何时打开的,又是被谁打开的,洞开的门口涌入清淡的暖气。梵音忽然起身,快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位置,她下意识往落地窗的方向看了眼,顾名城已经离开了。梵音凝神,径直来到一楼前台,询问是谁开的1201的门。前台小姐皆表示门锁只有客户能打开,他们无权在客户入住时开门。梵音说,“帮我调取走廊里的监控。”前台小姐尴尬的说,“不好意思颂小姐,监控系统昨天出了点问题,处于停用状态……”梵音面皮一紧,很显然有人故意引她和顾名城前来,趁她不备锁门,第二日开门。目的就是将两人困住一夜。那么接下来的戏码,会不会满天她和顾名城的绯闻?梵音回到公司便给各大媒体联系,开始庞大的公关预案,然而所有的媒体都表示顾先生已经吩咐过了,不会报道任何关于与您有关的绯闻。梵音噤声,顾名城的动作,永远比她要快一步。不知道暗中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她高度绷紧了那根警惕的弦,大黄越来越躁动不安,以至于尚小苔不敢单独回家,隔三差五的去殷睿那里蹭吃蹭喝,没有梵音的监护,尚小苔像是撒了欢的野马玩疯了。梵音唯恐她出什么岔子,把她叫回了身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杜绝一切有可能发生的隐患,这平静的表象,像是大江东去的涛,全无异常,期间,温飒寒托人送了一份礼物。范卫把礼物带去了梵音的公司,“温总说,这种东西您也有,就不要羡慕别人。”梵音不收。范卫说,“目前为止,世上仅此一颗,这是温总废了很大的精力竞来的,为此他还专程去了一趟南非比勒陀利亚的一个矿山,后期鉴定加工也废了不少时日,您若不收,温总便亲自上门来送。”范卫放下东西离开。公司格子间里的员工皆是翘首一盼,想要看看温飒寒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梵音。梵音淡淡看着那精美的鎏金紫盒,打开盒子看了眼,瞬间怔住了。那是一枚足量硕大的椭圆形鲜彩蓝钻钻戒,究竟值多少钱她不得而知,只知道蓝钻是非常罕见的,也很昂贵,曾经香港苏富比拥有私人珍藏的10克拉内部无瑕椭圆形鲜彩蓝钻\迪比尔斯千禧瑰宝4\,估价约合人民币95亿至27亿,乃拍卖史上最大椭圆形鲜彩蓝钻。而这枚蓝钻,远远超过了10克拉。内部无瑕,光感度绝佳,手工艺加工简约大气,镶在一枚铂金戒指上,奢华流转,如浩瀚的星辰大海凝聚在指间,有让人怦然心动的神秘仪式感,是他喜欢的,忧郁却尊贵的蓝调。这世间女子,抵不住两样东西:1、心爱的男人送的玫瑰花。2、世间独此一颗耀眼如星让千万人艳羡的婚戒。他历来是高调的,唯有这枚钻戒,如此低调的送了来。梵音凝神看了许久,似乎在思索他为什么会突然送这个来,想了很久,忽然想起那日嘉颖在她面前频繁露出钻戒的一幕,当时梵音的目光在那枚钻戒上流连过片刻,想来,温飒寒应该是记下了。他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细腻的人。尚小苔看呆了,不仅如此,办公室门口聚集的姑娘们都看直了眼睛,蓝钻……居然是蓝钻……还这么一大颗……这要多少克拉啊,价值连城了都……梵音盖上盒子。尚小苔结结巴巴的说,“徒弟……你要吗?”梵音沉思一瞬,“先放着吧。”尚小苔更惊讶了,她徒弟居然收了!居!然!收!了!尚小苔说,“你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要收他的东西呀?”梵音淡淡说,“总有用处的。”为了防止日益浮躁的大黄咬人,梵音给它戴上了箍嘴的口罩,她辞去了所有的应酬,除了上班便是回家,并提醒妖姐,皇后暂停所有打法律擦边球的业务,钟奎现在国外,暂停与钟奎一伙所有的情报接洽,她甚至切断了与警方的联系,无视殷睿一切指示和消息。将狐狸尾巴彻彻底底的收了起来,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躲在暗中促成这一切的人,无外乎想利用她和顾名城大作文章,她不能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难得的休息日,她辞去了林宝丽的邀约,在家打扫卫生,将衣服褥子都清洗了一番,以此来减压,原本打算让尚小苔帮忙缠绑一下阳台上被大黄咬坏的铁丝网,尚小苔说与朋友约好了打羽毛球,回来再做。梵音说,“这些日子要放警惕些,尽量少外出。”尚小苔大咧咧的说,“知道啦,我这么厉害,谁能降得住我!”不等梵音说话,她便背着包一溜烟儿没了影子。担惊受怕了多日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想过一万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万种应对的策略,甚至列出了一万种抗风险的预案,唯独没有料到一件事。温祈出事了。接到妖姐电话时,梵音正将甩开的被单往阳台上挂,电话响起,她擦了擦手接听。妖姐着急的声音传来,“音儿,你听说没,温飒寒的弟弟,温祈出事了。”梵音心里咯噔一声,问,“出了什么事。”妖姐说,“出车祸了,被一辆小轿车给碾了,当场就不行了。”梵音只觉得吊起多日的心,直直的直直的沉入了谷底,强烈的不好预感席上心头,她扶着晾衣架稳住了发软的双腿,颤着声音说,“小……小苔呢?”妖姐说,“尚小苔也在现场!她没事!我已经叫人把她带回来了!”梵音的手机瞬间掉在了地板上。“喂……喂……音儿,你在听吗?”妖姐焦急。梵音粗重的喘息了一瞬,眼神剧烈晃动,脑中高速运转,她吸了一气,飞快捡起电话,“把小苔带回来,立刻把她带回我身边,撇清关系!”“收到!”该来的,总会来,害怕了这么多日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比她想象中的更凶险猛烈,触目惊心,毫不留情。温家最小的儿子,温老爷子的心头宝,老来得子宠上天,小姨太唐铃的独子。为了跟温飒寒的拉近关系,又或许为了规避家族中的明争暗斗,温家人将温祈这个宝贝疙瘩送去了温飒寒身边,以为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如今,温祈出事。温家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