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高家各房中,大房有两个女儿,大姑娘叫若兰,是大太太嫡出,三姑娘叫若梅,庶出;二房只一个嫡出丫头,排行老二,名唤若冰,三房高渊夫妇倒没有女儿,只一个黛玉聊以慰藉。
大姑娘若兰与迎春差不多年纪,现下已在议亲,二姑娘比黛玉大了几个月,三姑娘与探春一般年纪,因高家女孩一视同仁,并无嫡庶之分,因此姐妹三人感情极好。若梅性子娇憨,正是爱玩的年纪,早就听闻黛玉住的大观园景色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叫上两位姐姐,缠着嫡母要来。
高大太太被缠着没法,又想着下半年若兰就要定亲了,再也不能出去,一心软,就答应了,委托高三太太带着去,她家里毕竟是工部尚书,不好往公侯人家里去,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高三太太好歹也跟贾家打过几次交道,知道邢夫人在府里是个糊涂人,对她说的话也不在意,附和贾母几句,把话头遮掩过去。
凤姐因为有孕在身,今儿也得了一个凳子,现在也八个月了,就算大着肚子,嘴巴也是能说会道的,“老祖宗既这么说,不如就让几位小姐去林妹妹屋里逛逛去,到时一块过来。”
贾母听了,很是赞同,“这话极是,女孩们拘在这里也无趣,林丫头的潇湘馆离这儿也不远。”说完就看向高三太太,请她拿主意。
若梅早就待的不耐烦了,听到可以出去,拉了拉前头若冰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模样落在高三太太眼里,她记得宝玉好像住在园子里,恐怕对女子声誉不好,只宝玉今日出去了,许是无碍,不由对姐妹三人嘱咐了几句,便放她们去了。
贾母也嘱咐了探春几句,让她好生招待,又小声对鸳鸯道:“让守门的婆子警醒些,别放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鸳鸯答应着去了。
探春等女孩儿行过一礼,结伴往潇湘馆去了,一时间裙影摇曳,座位一时空了大半,迎春是老大,便一一介绍起姐妹来,算上三春,宝钗宝琴,湘云岫烟,李家姐妹,众人叽叽喳喳,湘云若梅一见如故,好不热闹。
等到的时候,早有人知会了紫灵等人,准备好茶水点心,紫灵就带着两个丫头在院门口候着。
黛玉出门,常带着两个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若兰年长些,处处都有留意,见紫灵红翠儿在这里,便知道黛玉是把紫鹃雪雁带去家里,笑道:“今儿怎么是你两个在这里?”
紫灵笑着行礼,“姑娘知道几位姑娘们要来,特意把奴婢们留在家里,备上好茶,招待各位姑娘。”
高家二小姐若冰,人如其名,是京城出了名的冷美人,却与黛玉脾性最相合,听紫灵这样说,难得展露笑颜,“真真不负你主子取的名字,说话像百灵鸟似的。”
红翠儿随了她老子林忠,是个一声不吭老实本分的性子,把众人迎了进去,园子右边是条九曲游廊,左边是条石子铺成的甬道,两边翠竹林立,当中一块巴掌大的小池子,墙边有一小块泉水,形成一条瀑布,中间横跨三间小亭,开了一个月亮门,可谓是一步一景。池中养着几株荷花,里头游曳着三两位锦鲤,好不自在。
若梅拍手笑道:“怪不得黛姐姐总不出来,原来是呆在这么个自在场所。”
湘云好容易病好了出来,如今又来个兴趣相同的,拉着若梅的手,“林姐姐园子里除了书,就只一只鹦鹉有趣,她的鹦鹉会念诗,走,咱们去逗逗它。”
若梅听了,无有不应,两人一拍即合。
众人进入房中,三五成群,若梅湘云宝琴立于廊下戏鹦哥儿,惜春李玟李琦在一旁翻红绳,迎春探春岫烟宝钗若兰围坐在暖阁里说话,若冰一向孤僻,没有姐姐若兰一般的耐心与众人周旋,自个一人去了黛玉书房看书。
高家姊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探春宝钗面面相觑,若兰笑着遮掩道:“她此时心里只一个黛儿妹妹,再没有旁的了,随她去吧,有书伴着,还能坐一会子。”
探春一向大大方方,早就听闻高家子孙争气,无论庶出嫡出,都身负功名,对比贾家儿郎,不知道好到哪里去,“姐姐家家学渊博,满门书香,听说姐姐府中设有家学,男女皆可入的。比不得我们,平日里只论些针线道理,不过识得几个字。”
若兰从小跟着高大太太出席各种高级宴会,碰到过许多太太小姐,对付这种场面早就游刃有余,脸上带着一个标准笑容,“早就听说贵府小姐们结了个诗会,有此等大才,探春妹妹又何必自谦呢。况且家里长辈让我们读书,不过是想让姊妹们多学些道理,别做个糊涂人罢了。”
一副话,说得探春等心服口服,连连称“极是极是。”又围绕着针线花样,胭脂水粉谈论起来。
紫灵那边也泡好了茶,带着一众丫鬟鱼贯而入,一人端着一个荷花黑漆小茶盘,钧窑芙蓉菊瓣茶碗,同色小盘,上面累着点心,放在姑娘们每人身旁的小几上。紫灵笑道:“这是姑娘备的龙井,还有玫瑰酥饼,请姑娘们尝尝。”
那边的若冰开口问道:“你主子还有多早晚回来?”
红翠儿行了一礼,回道:“姑娘今儿一大早就去了,说是能赶在席面开了前回来。”
若冰听了,依旧低头看着书,那是黛玉常看的《乐府诗集》,里头还写了些心得体会,坐在黛玉常坐着的灰鼠皮搭的椅子上,看着月窗外若梅逗鹦鹉的身影,颇为自得。
宝钗一直都很想结交一些世宦官家女子,可若冰太冷,若梅小孩子脾性,短时间内不好收服,偏偏若兰这里又太过官方,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往往这样的人才最不好糊弄,况且此时又插不上话。
宝钗瞥见那边坐在窗下读书的若冰,心下生出一计。
探春正与若兰聊着颜鲁公的字,突然就听见身边的宝钗笑出了声,引得众人都往这里看。
邢岫烟好奇道:“宝姐姐,你笑什么?”
宝钗一脸惊讶的样子,看了一眼探春,不慌不忙地对若兰抱歉道:“刚才看见有趣的场景,一时入了迷,失礼之处,还请高大小姐不要见怪。”
若兰道:“薛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许是方才谈论的东西不喜欢,一时不耐烦也是有的。”
宝钗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连忙解释道:“颜鲁公的字最是端方,听姐姐讲的这些,受益良多。方才看见二小姐坐在那边,倒与林丫头看书时一般无二,故而觉得好笑。”
若兰看了看还在看书的若冰,“她在家时便是这样,独爱诗书,只要黛儿妹妹一来,两人都在屋里呆一天。”
大约等了几盏茶的功夫,外面就有小丫鬟传话,黛玉回来了。
众人一瞧,果然是她,若梅拉着黛玉的手,“好姐姐,我特意来给你拜寿,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姐姐可欢喜。”
黛玉宠溺地刮了刮若梅的鼻子,“你还能说出更老气横秋的祝寿词吗?”
湘云招呼众人,“来来来,咱们都来给寿星贺喜。”说着,就行了一礼。
黛玉回了一礼,一个接着一个,好不热闹,又有奶妈子抱了巧姐来,巧姐此时已经很懂事了,穿着大红衣裳,梳着两个啾啾头,知道今儿是林姑姑的生辰,有模有样地拜了一下。
自凤姐有孕后,巧姐的事就多由平儿奶娘多操心,也常常来黛玉这边玩儿。黛玉一向疼爱这个小侄女儿,见她这么懂事,早就抱了起来,拿起桌上送来的寿桃逗她玩,巧姐抱着黛玉,朝着脸吧唧就是一口。
众人见她们姑侄玩的开心,巧姐伶俐可爱,都笑了。
黛玉看着人群后头的若冰,颇是骄傲地说道:“怎么样,我这表侄女儿招人疼吧?”
若冰勾起嘴角,倒是没有刺她。
这时鸳鸯过来了,笑着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前头正席已开,请各位姑娘入席。”
黛玉把巧姐交给奶娘,携了若冰的玉手,招呼姊妹们一道往凹碧馆去了。
时值仲春,万物复出,因是花朝节的,园子里处处彩旗飘扬,黛玉一行人穿过沁芳桥,沿着才露出翠绿的柳堤走着,遥遥地就闻见山脚下传来的歌管之声。
高太太瞧着一群人过来行礼问安,其中几个姑娘都还见过,也有不认识的,加上些随身丫鬟,乌泱泱挤了一屋子,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标准规范,可见平日教养不错,笑道:“还是老太.君会养人,孙女儿一个比一个出挑,真叫人不知夸哪个好。”
贾家三春自小跟着贾母,除了个人性子所致,平日里的大家规矩自然不用说,贾母也赞了高府几位姑娘,“她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叫夫人见笑了,贵府的几位姑娘各有千秋,我家这几个,反而拿不出手。”
高太太垂首笑而不语。
贾母对黛玉招招手,“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快入席点两出好戏给我们看。”
黛玉推辞一番,在贾母下首坐了,里头贾母一桌,黛玉高家三姐妹探春湘云一桌,迎春惜春宝钗宝琴岫烟李家姐妹一桌,王夫人邢夫人高夫人薛姨妈一桌,宝玉一个外男不好入内,在外宅与族中其他表兄弟们吃了几杯,外头是家里养着的小戏班子。
这一唱,直闹了一天,高夫人见时辰不早了,便要请辞,“来了一日,也要告辞了,只怕家里几位嫂子也要等急了。”
贾母听说了,也不强留,让王夫人黛玉亲送至大观园园门,坐上备好的轿子,往府门口去了。
若冰临去前拉了拉黛玉的袖子,黛玉会意,悄声在若冰耳边道:“等过几天我就回去一趟。”
听到黛玉这么说,若冰才去了。
王夫人看着轿子走了才往园子里去,黛玉被灌了几杯酒,脸上好似云霞一般,不得不承认,以她这般容貌,与宝玉站在一处,倒也相配。
王夫人心里也很清楚,与贾敏之前那点子事,死了这么多年,那倒也算了,林丫头有贾母、高家撑腰,平日里各方面也不让宝钗,宝玉平日与黛玉相处也十分和睦。她这辈子,就只剩了个宝玉,自然全心全意为了儿子打算,可她不仅仅是荣国府的二太太,更是王家的小姐,王家的打算她也知道,虽然对王家拿贾家当踏板的做法十分不满,但是也不敢违抗兄命。
所以时至今日,王夫人也在安慰自己,多往好处想,虽然那薛蟠混账,但是宝钗还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又常常规劝宝玉,只怕以后也很融洽相处。
想开了,王夫人又觉得脸上有光,到底是她的宝玉优秀,反正最后敲板定音的不是她,只装作左右为难,也不偏袒哪一方就是了。
故而平日里王夫人对黛玉与宝钗一般无二,因薛姨妈常引着宝钗来王夫人院里的缘故,外人看起来王夫人还是与宝钗亲近些。
这一日只闹到晚上才罢,黛玉好容易回了潇湘馆,红翠儿便端来一盆玫瑰水,“今日走了一天了,姑娘先泡泡手,解解乏,热水还在路上,还要等一会子。”
黛玉忙道:“快来把我头发散了,勒得我头皮疼。”紫灵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卸了头钗绢花,学着老妈妈的手艺,按着头上的穴位。
雪雁拿着账本,朱雀查看着今日送来的礼,一个念,一个记。黛玉听着,不过是些衣裳鞋袜,寿桃银丝挂面,贾母外送了一对老坑翡翠镯子,王夫人是一对联珠玉瓶,邢夫人送了一套银打的头面,凤姐送了一套玩器,李纨尤氏俱是一套衣裳,其余姊妹也都是送些自己做的东西,往年都是如此,倒是邢岫烟送的一套二十四色梅花结攒心络子,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
紫鹃捧着一本书送至黛玉面前,“这是那边二小姐送的,姑娘瞧瞧,是什么书。”
红翠儿拿着丝帕给黛玉擦手,黛玉顺势就着紫鹃的手看了,是本琴谱,“这是好东西,待会儿放在书房右边第二层书架上。还有什么?”
紫鹃道:“宝二爷送了一副画儿过来,姑娘瞧瞧。”说着就把画慢慢展开。
众人瞧了,是幅丹青,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坐在桃花底下的石头上读书。
朱雀贪玩儿,指着画里的景色叫了起来,“呀!姑娘仔细看,这不就是沁芳桥吗。”
紫灵眼尖,“可不是,画里的人跟姑娘好像呢!”众人仔细一瞧,都说像得很。
黛玉笑了笑,“为着四妹妹画园子,跟着那些画师跑前跑后的,什么时候竟画的怎么好了。”又嘱咐紫鹃好好收起来。
其他的东西不必细说,一时婆子们提了热水来,紫鹃抓了两把铜钱请她们吃茶,黛玉着实累着了,又放了好些玫瑰花瓣,花露进去,泡了一会儿澡才睡了。
就这么过了一月,薛姨妈不知怎么,把自己儿子忘了,倒给侄儿薛蝌张罗起来,定了邢岫烟,宝玉记得他们俩婚后夫唱妇随,过的很是不错,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定亲的缘故,邢夫人薛姨妈也走得越来越近。还有探春,每天处理完家事,总往黛玉这边跑。
甄太妃的病越来越不好了,贾母王夫人等进去探望了几次,江南甄家那边破例送来好些个大夫来,不料还是没挺过去。
老圣上悲痛不已,圣上纯孝,一切丧宜都按皇贵妃的规格办理,命诸皇子率文武百官哭灵送丧,贾母等有诰命在身的少不得要入朝随祭。
凤姐这一胎本就艰难,再加上这一去,府里也没个人,便把尤氏腾挪出来,照看两府。
王夫人又道园里姐妹没人照看,想请薛姨妈住几天,邢夫人也附和了几句,贾母见她们妯娌都这么说,也就应了。
王夫人也不放心宝玉,特意把他叫至跟前,嘱咐道:“你珍大哥琏二哥蓉儿都要去先陵,少不得一月光景,家里也没个男人,我的儿,你如今也大了也要学着当家才是。”
宝玉连忙答应了下来。
王夫人笑道:“也不是让你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有你三妹妹她们去做,好歹在那里坐镇着,让那起子人有些惧怕立个威势,若有哪个不长眼的,你也不用来回我,直接处置了便是。”
宝玉得了这个尚方宝剑,少不得每日花点时间将府里一些外务理清楚。
此时林之孝得贾琏另眼相待,做了荣国府总管,此刻要准备贾母等人出行在外的事宜,安排入朝的事物,还有外面照顾的人,几处忙乱,宝玉理清头绪,学着凤姐手段,当日便把作乱的林之孝的干儿子绑了打一顿,又一波一波地安排好人,各自领差。
也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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