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准备的雨越下越大,几乎盖过周遭所有的声响。
而裴初知就在一片淅沥雨声之中,听见了让她小心脏就快跳出嗓子眼的声音。
——“咔哒”。
刑野拧开了厨房门把。
这下完了,裴初知心想。
虽然她事先让王姐躺在料理台后面,站在厨房门口肯定一眼看不见“尸体”,但刑野只要推开门往前多走两步,那么就会发现案件已然发生。
她难道会成为《谁是凶手》开播以来,第一位还没进入搜查环节就gg的凶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裴初知突然眼前一黑,视野陷入昏暗之中。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别墅停电了。
早春的傍晚五点多,阳光正在悄然谢幕。
别墅客厅估计受朝向影响,下午的时候光线就不够明亮,此时失去天花板上吊灯的照明,瞬间便陷入了一片黯淡之中。
刑野显然也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在裴初知无声的祈祷中,松开了握住门把的右手。
他转身退回到客厅茶几边,好像在找电闸似的四处望了望,终于抬步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
裴初知不敢再耽搁,迅速钻出窗帘一鼓作气冲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光线更暗,她摸黑回到房间缓了一阵,才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五点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就是大家回到客厅集合的时间,但根据刑野刚才的举动来看,节目组也极有可能让王姐提前被发现。
稍作思考后,裴初知就定下神来,她把原本整齐的床单弄乱了些,又揉揉眼睛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才走出去叩响隔壁的房门。
谢亦谦说过季莹姗在房间里休息,裴初知需要她替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但是几声之后,里面却没有动静。
反而是别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应该是刑野成功找到了电闸。
裴初知心里奇怪,抬手还想再敲,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
童漾从里面露出小半张脸:“你找季小姐吗?”
为了符合在房间里洗澡的设定,她头发被弄得湿漉漉的,并且还换了一身粉色小兔子的家居服。
裴初知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困倦:“是啊,刚醒过来就发现停电了,我有点怕黑,就想找人陪陪我。”
两个女孩隔着走廊的距离观察彼此,眼神中互相传递出“朋友,形象塑造很到位啊”的惺惺相惜。
童漾把门打开了些:“我洗完澡的时候就敲过门,她好像不在。”
“……”
裴初知一怔,隐约感到不妙。
童漾撅起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给丁阳打电话嘛,他说在外面帮忙修花架,想找你和季小姐玩嘛,你们两个都没开门。”
她眨巴着大眼睛,语气里满是小女孩的娇嗔,“你们都丢下我偷偷出去玩了?”
裴初知硬着头皮辩解:“我刚才在睡觉,可能没听见。”
童漾看她一眼,笑了笑说:“那么大的雷你也能睡着呀?”
“你不知道雷雨天睡觉最舒服吗?”
裴初知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乱糟糟的。
季莹姗显然不在房间里,刚才的停电跟她有关系吗?
童漾的话听起来好像暗藏试探的意思,她难道发现了什么?
还有刑野修花架修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跑到厨房去?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让裴初知不太淡定,但为了维持胆小的人设,她还是找借口进了童漾的房间。
剧本上并没有写这段时间演员要干嘛,童漾只好拿张毛巾在那儿擦头发,擦着擦着忍不住好奇道:“吱吱姐姐,我们要在这儿等到有人发现尸体吗?还有莹姗姐为什么没在房间,她会不会是另一个受害者啊?”
“季老师应该不会……”
裴初知的话刚开头,她们的麦克风里就传来导演的声音:“不好意思,不要跳出剧本讨论。”
两人只好默默收声。
裴初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进入民宿以来的行动时间表,开始为不久之后的讨论环节做准备。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六位艺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有漏洞。
她自己是在睡觉,童漾则是在房间洗澡,季莹姗根本不知去了哪里。
至于修花架的三个男人,其实也都有几分钟的独处时间。
这么看来,她的处境还不算危险。
等下需要竭力证明清白的,实际上是全程没有与人见面的季莹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点半刚过不久,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裴初知离门比较近,便直接起身把房门打开。
丁阳冲进来嚷嚷道:“王姐被人杀了!”
电光火石的瞬间,裴初知与童漾双双戏精附体,联袂表演了一出风格不同的“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我不相信”戏码后,才急急忙忙地跟着丁阳下楼去。
厨房木门大开,童漾表现出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小姑娘的胆怯,站在客厅里不敢往里走。
裴初知走到刑野身边,刚想表演一下“未婚妻因为害怕而躲在未婚夫身后”的画面,刑野就抢先握住她的手腕往人怀里一揽,同时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别看。”低沉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裴初知:“???”
虽然不想被人看出我们是假情侣,但也没必要把我往你胸口按呀!
男人温暖结实的胸膛轮廓在此刻感受得无比清晰。
一时之间,她呼吸里满是刑野身上沾染过雨水的味道,潮湿而干净。
像某种精心调配过的香水,淡若无物,却又带着让人上瘾的特别。
裴初知感觉自己的脸颊在悄悄发烫,她怀疑刑野再不松手她估计要憋死在他怀里,于是只好抗议般动了动脖子,在他怀里轻声嘀咕:“等等,我看不见现场了。”
“……”
刑野沉默地换了个姿势,让她稍微把头抬起来,然后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指缝稍微分开,光与影都透了进来。
裴初知从他的指缝中谢亦谦一脸严肃地站在厨房,地板上有一滩血迹,估计是从血包里流出来的。
就是这个角度看不见王姐本人,让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往前一些。
那边童漾已经完成了初始的害怕环节,颤悠悠地跟在丁阳身后靠近了料理台。
下一秒,厨房里响起格外真实的尖叫声。
童漾跟只尾巴着火的兔子似的,连蹦带窜地冲到了厨房门外,扒着门边死活不敢再往里面多看一眼。
裴初知怔了怔,心想王姐的死状应该没那么恐怖吧?
她从刑野怀里抬起头来,决定自己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刑野在此时做了一个细微的、想拦住她的动作,可她的注意力全在料理台后面,根本没有留神身后的动静。
裴初知绕过料理台,视线刚落到王姐身上,就宛如瞬间急冻般凝固住了。
——王姐脸上满是被人划出来的狰狞血痕。
心脏在此刻陡然揪紧,要不是演员的胸膛还在不太敬业地保持着呼吸,她恐怕会以为真的有命案发生了。
裴初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这回是半分演技没加,本能地紧紧抱住了刑野的手臂。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差点就想说出“我没划她脸,肯定还有其他人”。
一种潜意识向人寻求安慰的举动。
刑野皱了皱眉,他垂下眼眸,望着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女孩,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间萦绕开来,让他感到万分的烦躁。
都叫你别看了。
他很想这么批评一句,可话到嘴边绕了几圈,最终却变成了更为温柔的说法:“没事,都是假的,刚才丁阳进来被吓到之后,她还跟我们聊了几句。”
裴初知恍惚地点点头。
麦克风里又响起导演的声音:“唉,各位各位,我再提醒一次,不要再脱离剧本了。”
刑野的满腔烦躁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啧”了一声,嗓音里裹了层戾气:“做恐怖效果之前不先提醒演员,吓坏了你们负责么?”
导演:“……”
他不太敢还口,只好关掉话筒转头问刚从别墅回来的特效化妆师,“有那么恐怖?我看效果不是挺好的吗?”
本来他还觉得这里是个爆点呢。
特效化妆师翻了个白眼:“猝不及防看见谁不会吓到?咱们这是档悬疑节目,不是恐怖节目,都说了不用化得那么逼真,回头过不了审我看您怎么办。”
别墅内的谢亦谦也揉了下眉骨,淡声开口:“抱歉,请问能让化妆师过来再改改吗?别说女孩子们会害怕,我看了晚上恐怕也会做恶梦。”
录制不得不暂时中断。
特效化妆师拎着化妆箱回到别墅,把王姐脸上的妆容卸掉,然后改成画面冲击力没那么刺激的版本。
等待的时间里,裴初知就抱着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瓶,与童漾蹲在墙角平复心情。
“太吓人了……”童漾声音里带着鼻音,显然刚才是被吓哭了,“可我又不敢叫他们改,怕以后传出去说我耍大牌。”
裴初知内心的震撼其实远超过童漾。
毕竟她知道王姐原本“死掉”之后是什么样子,结果毫无预兆出现如此巨大的差距,实在让她感到后背一片冰凉。
可童漾才刚成年不久,按年龄来说就是个小妹妹。
她一个做姐姐的,总不好在小妹妹面前表现得太不中用。
于是她想了想,索性把矿泉水瓶放下,侧过身与童漾拥抱了一下:“好啦别哭了,他们正在改呢,等下肯定就不恐怖了。”
童漾在她怀里抽噎几声,哽咽着说:“今天录完回酒店,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啊,你来房间找我。”
裴初知还挺喜欢童漾的,她虽然是小有名气的童星,可身上半点没有早早成名的骄纵劲。
她往后拉开点距离,轻轻擦掉童漾眼角的泪花,笑着说,“妆都哭花了,去找化妆师补补吧。”
童漾委屈巴巴地点点头,静了片刻后,忍不住诚恳地称赞了一句:“吱吱姐姐,你抱起来真舒服。”
裴初知嘴角一抽,心想难道这就是三岁一个代沟吗?
现在的小朋友思维都这么跳跃的吗?
等童漾走开之后,裴初知捏了下酸麻的小腿,也站起身想在周围活动活动。
谁知她刚转过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处的刑野。
裴初知惊魂未定地后退几步:“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楼梯上有地毯。”他声音有些嘶哑。
裴初知稍稍一愣,总觉得刑野的音色虽低,但不至于哑成这样。
她站在楼梯下往上抬起头,看见灯光从挑高的二楼天花板静静落在他的肩头,使男人高大的身影仿佛沐浴在斑斓的光晕之中。
大概是那些光线的色调太过温暖,裴初知不禁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化妆的事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先开口,我和童漾可能都录不下去了。”
刑野“嗯”了一声,神色不知为何显出几分别扭。
裴初知以为是她把场面搞得太严肃,只好换了一种欢快的口吻,笑着说:“但即使这样也不能站在后面不出声哦,说吧,究竟听见了多少?”
话音未落,她忽然就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张开嘴唇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刑野看她一眼,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开口道:“我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她说……”
他的喉结无意识滚动几下,低哑的嗓音在楼梯间轻轻响起,“你抱起来真舒服。”
裴初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