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非要拿什么与他的心情相比,那他此刻该是捧着一块柔软的棉花糖,轻飘飘脆弱至极,一阵风能让它散，一点水可以教它化,偏偏又绵软轻柔得不像话。
他从未紧张成这样，字字句句都小心谨慎,出口前在舌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那……吃完了醋,你想吃点糖吗？”
越清溪抬头神情淡然地看着他,然后将剩下的乌龙茶一饮而尽：“我已经吃饱了,改天再吃吧。”
“？？？”
顾元澈僵在原地,等等，她是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还是说他误解了她说的吃醋的含义？
越清溪却若无其事地推开椅子起身准备买单，结果发现自己听不懂，只好回过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看向顾元澈。
后者麻木地买单，然后恍恍惚惚地跟着越清溪一路返回。
直到抵达酒店后,她道了声晚安就要关门,门外的顾元澈才伸出手抵住门,目光灼灼像被点燃的星子，欲言又止。
越清溪却在他开口之前先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明天就是电影节开幕,我要很早去做造型,早点休息,晚安。”
在顾元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越清溪飞快地把门给关上了。
她背靠着门,刚才强作出的镇定尽数消失,拼命压下去的情绪肆意奔出，差点将她脸上尽数染上红色。
她又不是真的听不懂顾元澈那句话的意思！可是那点情绪才刚刚悠悠然地升起，她还不足以确定那是心动还是……
越清溪环手抱住脑袋，把脸埋在膝盖里，气息都有点不稳。
还好顾元澈足够体贴，知晓她现在害羞得不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然非得把她逼得窘迫又无助的境况不可。
但要是他性格没这么温柔，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想法，再强硬一些，说不定她刚刚就……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这些了！明天下午她要去参加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式，还要跟章遇山他们走红毯，必须要很早起来做造型，所以现在要赶紧睡！
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脑袋盖上，越清溪的呼吸都乱起来了，根本没法入睡。
她急躁躁地翻起来靠墙倒立却还是没法冷静，然后滚了一圈在墙角缩成一团。
会酸成那样子是因为吃醋了，吃醋代表什么意思她当然明白，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做才对呢？
母胎单身的无经验人士抱着被子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从黑夜滚到了白天，把过来给她做今天下午红毯造型的小爱吓了一跳。
随行的造型师小爱把地毯上抱着被子的越清溪弄醒，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越小姐，回回神？”
越清溪回神了，打了个哈切，有点没精神地跟小爱打招呼。
她昨晚一整晚都梦到顾元澈，也记不清做了什么，就只记得那男人在自己身边碎碎念着一些奇怪的话，吵得她一点都没休息好。
好在系统赋予她的技能让皮肤极好，就这么闹了一晚上也没显露出半点黑眼圈，果真是神技。
“越小姐，你现在起来洗漱一下吗？他们已经把礼服送过来了。”
礼服的确送过来了，还是量身做的高定款，且是品牌方主动赞助的，越清溪在红毯上表现极佳，之前拍过的那些时尚封面和内刊也很相当出众，所以在时尚圈内很吃香。
小爱在边上介绍：“这套礼服是手工缝制的，因为国民文化的原因，历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红毯上面的女星造型都比较内敛，要么走高贵淑女风，要么就是走可爱公主风，跟戛纳奥斯卡那些比起来少有性感的装扮，所以这次给越小姐带来的这套秋季高定也跟以往不同。”
越清溪皮肤白，所以先前造型师们都喜欢给她红色系的装扮，显得惊艳又性感。
但是这次选用的礼服却不同，是她极少接触的粉色。
都说小女孩们喜欢粉色，长大了十多岁的时候会厌恶粉色，年纪再大些又会重新爱上粉色，越清溪觉得这话果真不假。
昨晚上那些心慌意乱被她抛之脑后，她眼睛放光地看着这套粉色的礼服。
越清溪个子高腿长，所以设计师们先前都喜欢为她设计鱼尾礼服，但是这次不一样，虽然依然是长裙，但是底下却是蓬松的纱质大裙摆，上面是露肩的设计，缎质的上半身衣服在背后做成了一个大蝴蝶结形状，刚好露出线条美好的直角肩与背后仿若蝴蝶翅膀似的肩胛骨。
量身定做的礼服果然合身，越清溪提起裙摆在镜子前晃了晃，小爱连忙拉住她：“越小姐别乱动，我们现在要做头发。”
在团队的所有造型师里，小爱最擅长做的就是头发，当初越清溪的光头就是她剃的，那个赫本式短刘海造型也是她下的手。
现在越清溪的头发已经过肩了，又成了长发姑娘。
小爱一边给她编头发一边感慨：“越小姐你头发长得真的太快了，给你剃光头的情形我都还没忘呢，感觉眨眼就成长发了。”
“那我下次拍戏要剃光头还找你。”越清溪很大方地将自己头发的命运交到了小爱的手上，“不过这次你就先留着它吧，我等会儿想漂漂亮亮的走红毯。”
小爱闷声笑：“小顾总说了要把你打扮成仙女，我怎么敢剃光你的头发呢？”
她是星华的造型师，当然不敢不听顾元澈的话。
不过乍一听到小爱提起顾元澈，越清溪的脸倏然涨的通红，呼吸都不顺畅了。
小爱见状连忙关切道：“怎么了越小姐？是不是我手上重了弄疼你了？”
越清溪双手交握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声音却飘飘忽忽地不太定：“没事，可能是关了窗户不透气，小爱你帮我把窗户开一下吧。”
趁着小爱去关窗户的功夫，越清溪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冷静，拿出十二分的演技，终于又保持住冷艳美人面孔。
小爱看到越清溪又恢复了正常，于是不再多问，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她的头发中，一点一点地编织在一起，然后在其中点缀上小小的珍珠发饰。
“钻石太闪，花朵太艳，还是珍珠最好，温柔又高雅，越小姐你看怎么样？”
不等越清溪回答，小爱已经眼睛放光地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等下眼影要画个小鹿妆……不行果然还是水蜜桃妆更适合今天的造型才可以……”
对不起，越清溪是一句话都没听懂，但是她知道内行的事情外行不该插手，总之她就这样乖乖坐在这儿等小爱捣鼓就完事了。
小爱小心翼翼地拿着刷子在她脸上轻轻扫过，细致程度堪比认真作画的大艺术家。
良久，越清溪都快睡着的时候，小爱的声音终于从头顶传来——
“越小姐，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她缓缓睁眼，镜中的人头发被盘起，上面点缀了一圈米粒大的圆润小珍珠，像是围了一圈小小的皇冠。脸上的妆容并不夸张，眉梢和眼尾都用浅浅的梅子粉色微微扫了扫，与面颊上晕染开的腮红连在一起，像是笼了一团云霞，粉嫩得不像话。
粉色的纱质大裙摆被轻轻抬起，她在镜子前转了转，仿佛真成了个豆蔻年华的小公主，彻底圆了少女时代未曾体验过的梦。
“啊糟糕，忘记把高跟鞋拿过来了，越小姐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小爱匆匆地往外面跑去了。
越清溪难得兴起，小心地往镜子前面凑了凑，她本来还想摸手机自拍的，但是想起先前微博底下被万分嫌弃的经历，只好悻悻然作罢。
有人推门进来，她以为是小爱所以没在意，直到那人走近，在镜中露出身形的时候，越清溪才发现来者是谁。
居然是顾元澈。
昨晚上那些乱糟糟的梦涌上来，越清溪又开始觉得脸烫了，还想强作镇定，转移话题——
“小爱她……”
“她要去给章导贴假发片，我过来给你送鞋。”
越清溪才发现顾元澈手里果然拿了一双鞋，小巧精致，他捧着它，像是捧着一件珍宝。
他今天穿了身银灰色的西服，银色显贵，他此刻真是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这动作像是求婚，越清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床上，刚才装出的镇定终于破功。
结果顾元澈并没有掏出戒指，而是一手拿鞋一手握住她的脚踝，动作自然而然地替她穿了上去。
气氛不知不觉地又暧昧起来，越清溪抿抿唇，害怕被顾元澈看出自己的慌张，胡乱地找着话题聊天：“这样子倒是有点像灰姑娘试鞋子的桥段。”
顾元澈抬眸，声音依旧温和，眼底流露出无比的认真纠正她的说法：“你不是灰姑娘。”
“那我是什么？”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越清溪。”
唯一的越清溪，真实可触及的越清溪，而不是童话里虚拟出的人物。
他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手却暗自紧紧地抓着了她的脚踝，防止她像昨晚那样趁他没回神偷跑。
“你是我喜欢的越清溪。”
窗外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被点到名的她脑袋里倏然炸开一朵朵烟花，被这句话震得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镜中的男子仍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年轻的女子脸上浮出大片粉色的红云作势要逃，却被他抓住了脚腕无法转身。
这像极了辛迪瑞拉逃离舞会的情景，不同的是这次王子抓住了她，没有只留下那只水晶鞋然后暗自想念。
她是他触手可及的真实，不是无法拥有的虚拟。
她回过神，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喜欢我的人其实还蛮多的……我有好几百万真爱粉……”
他仍抓住她不撒手，认真地纠正她：“那是不一样的喜欢。”
越清溪努力挺直脊背，脚踝上那烫人的热度却半点不减，几乎将她灼烧成星火。
顾元澈凝眸注视着她，问得直接：“所以……你喜不喜欢我？”
“我……”
还没等到答案，外面的门就被兴冲冲地推开了，往日总是一派冷淡模样的章遇山满面红光地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
他那双鹰眼里这会儿全是得瑟，“小越你看看，我今天这装扮跟你走红毯没问题吧？”
小爱的手艺果然不错，给章遇山的地中海贴的假发片甚是逼真，又给他画了眉毛拾掇了一番，看起来从五十岁变成了三十岁。
不过章遇山本来也就三十多岁就是了。
炫耀完了自己乌黑浓密的假发后，章遇山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难得露了笑跟顾元澈打招呼：“顾先生也在啊，等会儿你要给我们拍摄对吧？就拜托顾先生多给我拍几张了，我给我老婆发回去。”
顾元澈脸上的笑温柔如三月春风，很是亲和，只是不知是不是秋天寒气重了了，章遇山总觉得这屋里冷得慌。
他也不在意，挺高兴地催着越清溪出发：“我们的电影会在开幕式后首映，而且比我想象的结果要好，我以为只能进入参展环节，结果我们能参赛，小越你的演技绝对算是……”
剧组一行人将越清溪簇拥着往外面走，带离了顾元澈的身边。
他刚才满心欢喜想要听到的答案，也消失在她的唇畔，无人知晓了。
不同于国内红毯的争奇斗艳，这次电影节上大家都是以作品团队一起走红毯，而且来电影节的大多都是有作品的实力派，越清溪都算是年轻的面孔了。
当然想要来蹭红毯的奇怪的人也不少就是了，但是这些人都是在受邀名单走完红毯后再上去拍照发ins装作被邀请的样子，没有真胆大到抢在明星前面走的，会被保安撵出去。
《纯白》作为一部纯女主剧，并没有男主，所以同来的也是在剧中饰演她父母和老师的演员，再有就是编剧和导演。
一行人笑眯眯地将越清溪围在中间，笑着站在红毯上合了影。偏偏她今天又打扮得粉嫩可爱，不像是走红毯，倒像极了一群长辈带着自家小闺女来参加活动。
东京国际电影节是世界9大a类竞赛型国际电影节活动之一，前来参加的导演和演员极多。
章遇山作为国内的文艺片代表人物，常在各大电影节露面，自然也认识不少人。他把越清溪带着一起接受了许多外媒的采访，对着翻译倒是将她夸得天上有底下无的——
“越清溪这个演员很有潜力啊，她的表演非常细微，能够让人完全融入进剧情中，可以称得上是个天才般的年轻演员了，我希望她能够在这儿大的舞台上尽情展示自己的表演天赋，请大家多多关注《纯白》和演员越清溪！”
翻译情绪激动地帮着他一通翻译，越清溪听得有点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在剧组恨不得把她骂哭的章遇山？这种花里胡哨的吹嘘他居然也能说出口？
章遇山脸不红心不跳，压低声音嘀咕：“在外面不能灭自己人威风，所以我才说刚才那些话的，你别当真然后骄傲了，你在表演这条路上还差得远呢。”
越清溪听完这通打击后反倒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果然还是她熟悉的章导演，要的就是这个毒辣味道啊！
她正打算跟随章遇山入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不少娱记。
站得最近的是个年轻的日本女记者，声音甜甜地跟她打招呼，经由翻译告知，越清溪才知道她竟然认识自己。
“越小姐主演的《仙山》在我们日本的年轻人中相当受欢迎呢，相信这次的《纯白》也一定会是很好的作品，请问你……”
后面等着采访的人不少，除去日本的记者外，甚至还有泰国和韩国的记者，连带着《纯白》也得到了不少的关注。
不是因为导演是章遇山，而是因为女主一栏的名字挂着的是越清溪。
越清溪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主演的《仙山》是真的爆了，从国内爆到了国外。
她今天的造型漂亮，加上现在名气越发大了，所以许多摄像师都招呼着给她拍照，闪光灯亮得似白昼，她却眼睛都不眨，保持着最完美的姿态优雅地看着镜头。
“真是搞不懂，一个毫无名气的小丫头而已，怎么就都围着拍她了。”
一个黄头发的白人记者不屑地看着越清溪那边的热闹，然后摇头跟身边另一个人吐槽：“现在东京电影节也不过如此了，这样的新人也能进来，甚至为了她忽视本届最有可能拿下最佳女主角的真正大美人？”
他说的是法语，本来就是仗着没人听懂所以肆意批判，结果没想到身边那人竟然搭了话，还是最纯正的法语。
“你说得对，她还是个新人。”
白人记者听到对方认同后心情大好，一抬头却愣神了。
站在他边上的那人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服，气质高贵，腕上隐约露出的表他在杂志上见过，价值接近八位数。
更震惊的是，这个年轻的男人黑发黑眼，典型的东方面孔，并非是他想象中的法国人。
男人淡淡地看他一眼，语气疏冷：“但是奖项尚未颁布，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今天的最佳女主角呢？”
然后他带上相机朝着人群那边走去，白人记者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摄像师？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个东方男人走过去的瞬间，原本还拥挤的一群人竟然让开了一条道，刚才还因为拍摄位置而不停抱怨喧闹的摄像师们竟然齐齐地安静下来，面带尊敬之色看着来人。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称呼。
“oniros先生！”
那个被称为天才摄影师，无论是在自然摄影界还是人文摄影界都堪称大师的人物？今年在时尚圈被热烈追捧的大摄影家，原来他竟是这么年轻的人吗！
就连这样的大师也跑去拍那个中国新人，难道是自己消息太过闭塞，不知道东方又升起了一颗未来之星？
顾元澈站定，面对着越清溪，然后跟旁人一样，熟练地为她拍照。
他屈膝蹲下的动作真是像极了之前抓住她脚腕的情形，越清溪忽然觉得自己脚踝开始不断发烫，一直快要蔓延到脸上。
她面上不显，依然笑容美好姿态优雅，比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还要公主，唯独她自己才知晓心跳有多快。
……
开幕式环节冗长且听不懂，越清溪坐在角落位置，顾元澈在她身旁淡定地坐着，绝口不提之前的事，也不再追问那个答案。
她视线悄然落在他轮廓美好的侧脸上，此刻已入夜，高台上的光映在他的周身，这男人仿佛在发光。
他也感应到她的目光，侧过脸注视着她。
台上是璀璨灯光，身后是万千镜头，眼底却只有身边的这个人。
就这一瞬，昨夜纷扰越清溪的问题骤然间显出答案。
不是什么暧昧上了头，这就是早就埋在心里却不敢正视的心动，是小心翼翼却又能坚持笃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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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胆子骤然间变大，借着自己蓬松的大裙摆掩盖，将手伸过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台上是这次参加评审的某个著名演员，她刚讲完话，底下所有人都在鼓掌。
唯独越清溪正襟危坐背脊挺直，手却悄悄地在裙摆下牵住了身边男子的手，暗地里搞小动作。
越清溪可以感觉到男人的手突然变得僵硬，也能穿透热烈的掌声听到他骤然变快的心跳和错乱的呼吸。
她松了手，然后认真地在他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写着什么。
酥酥痒痒的感觉攀过他的手背又落在掌心，最后那一笔一划尽数写在他心里。
一横一竖……无数笔划过后，最后是一撇一捺。
“喜欢”
“喜欢”
“喜欢”
她在他掌心写了无数遍，认真又坚定地将先前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答案告诉他。
“是的，我也喜欢你。”